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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漸現端倪

  紅衣女郎淡淡一笑道:「哪怕他不乖乖的隨我們回去!」
  金白羽一聽,冷峻異常,不屑的道:「姑娘難道你要抓我回去?」
  紅衣女郎十分冷靜的道:「姑娘還沒有這個雅興!」
  金白羽道:「除此之外,只怕由不得你了!」
  紅衣女郎面色一沉,不理金白羽的話,卻轉面向白冷秋喝道:「七妹!你是背叛師門任由杜四姨為你頂罪,還是陪我們回去?」
  白冷秋搖搖頭,一雙淚眼凝視著金白羽,咬著不唇,半晌講不出話來。
  紅衣女郎又催促著道:「說呀!」
  白冷秋終於哭著道:「隨著大師姐回去!」
  紅衣女郎淡淡一笑,不理會兩個老太婆招招手道:「走!回谷!」
  金白羽不由呆了。
  他怎能眼看著自己妹妹就這樣回去呢,從三人的神態來看,回去之後,一定得受門規的制裁極為嚴重的處罰,甚而有生命之危。
  何況,事情的發生,乃是因為自己而起呢?
  因此,他大吼聲道:「慢著!」
  紅衣女郎回身一笑道:「閣下,我奉了師命,帶小師妹回去,又有什麼不對之處嗎?」
  白冷秋回眸凝視,淚痕滿面道:「你自己走吧!讓我一個人回去!」
  金白羽心如刀扎,他捏緊拳頭,咬緊牙關,忽然雙拳在空中疾劃,厲聲吼道:「我隨你們去!」
  紅衣女郎聞言,露出得意的笑容,俏皮的道:「哪怕你不乖乖的跟我們走!」
  金白羽滿腔怒火,但礙於白冷秋的立場,只是不能發作,悶著一肚皮的氣道:「一切都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你少得意!」
  「哼!」紅衣女子鼻孔裡冷哼一聲道:「傻小子!假戲真做!」
  說著拉住白冷秋的手,又道:「七妹!我們帶路!」
  說時,一抖手,招呼白冷秋,兩人彈身向竹林外穿去,同樣身法,同樣快捷!
  紅衣女郎分明是要以白冷秋為「人質」,逼著金白羽回長春谷。
  金白羽焉能看不出她挽著白冷秋之手的真意,不由冷笑著道:「小家氣!」
  一旁的申大娘與喬三姑早催促著道:「請吧!」
  金白羽沒好氣的道:「在下乃心甘情願,難道要你們押著我不成!」
  申大娘冷冷一笑道:「只怕咱們老姐妹一走!你找不到路!」
  金白羽反唇相譏道:「在下若是先動身,又怕你們追趕不上!」
  說著,真的一扭蜂腰,陡然離地而起,凌虛身子一折,頭前腳後,箭一般的向林外射去,瑞的是輕巧靈便,快逾追風。
  申、喬二人互望了一眼,臉上都現出了驚惶之色。
  她們彼此心中明白,以她們修為之深,也被金白羽其疾如電的身法給震懾住了。
  五條身影,分成三撥。
  拋開官塘大道,專向荒山野谷人煙不到之處狂奔。
  敢情卻有一條既荒僻又便捷的道路,難怪先前金白羽與白冷秋奔了大半天,依然沒能脫出追趕的三人之手。
  兩個時辰左右,又回到了長春谷。
  紅衣女郎進谷之後,含笑對金白羽道:「島主此刻正是練功時候,勞駕請在精室稍候!」
  說著,又向白冷秋道:「七妹!到我房中歇息吧!」
  白冷秋哪有說話的餘地,一雙含悲帶怨的淚眼,止不住的瞧著金白羽。
  金白羽說不出的酸楚,也只有盡在下言之中。
  紅衣女郎雙掌連擊兩下,發出兩聲脆響。
  正廳內飛也似的跑出兩個十餘歲的女孩。
  紅衣女郎一指金白羽道:「送這位相公到精舍,好生款待,等候島主接見!」
  「是!相公請!」
  兩個女孩十分靈巧,左右一分,伺立路側!
  金白羽只好邁步向精舍走去。
  他一步三回頭,但見白冷秋也隨在紅衣女郎的身後,不斷的回頭向自己揮手。
  此情此景,令人有生離死別的感覺。
  真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金白羽也不由滴下幾點英雄淚來。
  到了精舍,那兩個小女孩真個忙不迭的捧茶送水,少時,又送來極為精美的酒菜。
  約莫是初更時候。
  兩個小女孩提著一對紗燈,恭聲道:「島主有請相公!」
  「帶路!」金白羽早已等得不耐,聞言跨步而起,隨著那兩個小女孩走去。
  從精舍的側廂,又迂迴來到垂柳夾道的前谷。
  但見,一連五進的中門大開,燈火輝煌,如同白晝,每兩盞紗燈之中,都肅立著一位俏麗的少女,而且是一色的青素勁裝,懷抱短劍。
  金白羽不由暗道:「好大的氣派!這位島主來頭似乎不小!」
  他只知自己妹妹受業名師,也曾一再追問金韻心的門派,怎奈金韻心諱莫如深,從來不說。現在一見,打量著實在下同凡響。
  金白羽一連過了三進大廳,跨上第四進的台階,他不由一楞。
  因為,第四進兩側所站的少女,雖也一樣的俊美婀娜,但卻是一色的紫綢宮裝。
  最奇怪的是,左面一排為首的分明是綺羅春畫舫上的小丫頭——紫鵑。
  他不由停下腳來,奇怪的道:「你是紫鵑?」
  酷肖紫鵑的少女,毫無表情,只是冷冷漠漠的單手肅容,朗聲道:「相公請!」
  金白羽臉上微微發燒,他想:「天下哪有這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是自己認錯了人?還是……」
  此刻,無數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事實上,不容他多想,只有繼續向前去。
  第五進大廳,陳設豪華,氣氛肅穆。
  正中,一座檀木香案,高背椅上,一位中年美婦正襟危坐。
  那美婦可真是千嬌百媚,儼如圖畫中人,披了件黃綾披風,長可及地。
  檀木案的兩側,雁翅般站著六個美艷女郎。
  除了一身粉紅的「大師姐」之外,右面最後的一個,正是金白羽曾經見過不只一面的蘇玉蟾。
  那黃綾披風婦人身後,一排站著三個老婆婆。
  一個是喬三姑,一個是申大娘。
  金白羽不由又是一愕,因為,另外一個頭髮蒼白的老婦人,實在好生面善,分明見過多次,只是一時想不起是在何處!
  這時——
  蘇玉蟾越眾而出,肅容道:「島主請金大俠上坐!」
  說著,揚臂略略向左首遠在三丈之外的太師椅上揮了一揮!
  金白羽雖然滿心不悅,十二分的不耐,但也只好拱手道:「多謝蘇姑娘!」
  蘇玉蟾只道:「請!」
  金白羽人未坐下,已道:「請問蘇姑娘,舍妹現在何處?」
  蘇玉蟾並不回答他的問話,十分恭謹的道:「金大俠,上座乃是本島島主!」
  金白羽不由一陣臉紅。
  因為自己進入大廳,先前在想那酷肖紫鵑的少女,而後只顧打量大廳的情況,更被那似曾相識的老婦人所困惑,竟忘了對主人行禮。
  他又想——
  長春谷的「島主」不論正邪,乃是自己妹妹的師傅,在自己說,似應以晚輩之禮相見。
  如今,這等狂傲,似乎太過於失禮。
  同時,自己妹妹的生死存亡,尚掌握在「島主」手中,縱然如何,也得忍氣吞聲,何況,從這長春谷所有人的武功上看,這「島主」也是非凡的武林前輩,豈可一時意氣,忽視江湖禮數。
  想著——
  金白羽忙的由坐位上站起,側身而立,拱手齊眉,朗聲道:「晚輩金白羽,見過前輩!」
  中年美婦一雙懾人心神的眼睛,早已凝神在金白羽的臉上。
  這時才收回目光,緩緩的道:「金白羽!你是太陽谷的人!」
  金白羽不由一愕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中年美婦臉色一沉,微慍道:「此話怎樣解釋,我希望你在本島主之前,說話要多考慮!」
  金白羽微微而笑道:「在下與任何人說話都是如此!」
  中年美婦沉聲道:「好狂!」
  金白羽道:「山易改,性難易,三軍可奪師,匹夫不可奪志,金某不知是真的狂呢?還是生性如此!」
  中年美婦右手一按桌面,不悅的道:「在本島主之前,不得放肆!」
  金白羽已忍無可忍,也沉下臉色道:「為了舍妹在此受業學藝,在下不得不以前輩尊敬,島主不可得寸進尺,須知禮尚往來!」
  他侃侃而言,根本沒把神明般的島主放在心上。
  六位少女全都面現緊張,摒氣凝神。
  三個老婦人更怒形於色,振臂作勢。
  中年美婦卻目光一掃,單掌作勢,不怒反而嘴角一翹,現出兩個梨渦,似笑非笑的道:「啊!好一個倔強的性子,坐下來!」
  六個少女與三個老婦,彷彿舒了一口氣,彼此互望了一眼。
  這分明是表示大出意外。
  他們覺得「島主」好像今天變了一個人。
  此刻——
  中年美婦又已輕啟朱唇道:「你適才的話實在模稜兩可,令人難解,你能說得詳細些嗎?」
  口氣十分緩和,神態更是格外親切。
  金白羽依言坐下,也侃侃言道:「在下所以說不是太陽谷的人,是因為既不是來自太陽谷,也不是學藝於太陽谷門下!」
  中年美婦並不相信的道:「那為何又算得太陽谷的人呢?」
  金白羽爽朗的道:「只因不久之前,遇上三十年前我這柄斷劍的主人……」
  他說到這裡,探手懷內,抽出那柄斷劍,順手揚了一揚。
  那中年美婦神情忽然一變,先前一臉的肅穆之色,頓時一掃而空。
  一雙威稜懾人的眼睛,隱隱有些兒濕潤。
  她的人也欠身欲起。
  金白羽收起斷劍,又接著道:「在下又蒙他的栽培,傳了整套劍法,而且他老人家說出是太陽谷的人!」
  中年美婦忙道:「口說無憑,你就相信?」
  金白羽笑道:「一則,劍招功架虛假不得,二來,他還交給我一樣太陽谷主的信物!」
  他隨手又在懷內摸出那塊如意形的綠玉,在眼前晃了一晃!接著道:「所以說,在下既習了太陽谷的劍法,當然也可以說是太陽谷的人!」
  中年美婦的螓首漸漸低垂,一言不發。
  良久……
  她忽然站立了起來,雙臂外伸,嬌喝道:「晚課免了,各自回房!」
  「是!」
  轟雷似的,四大廳一進一進的應聲四起。
  西廂的少女各自熄了身畔的紗燈,魚貫走入西廳,秩序井然。
  西廂的少女走完,六位女郎一齊恭身,異口同聲的道:「師尊晚安,島主萬年!」
  也同時退出大廳,轉入西廂。
  中年美婦又向身後三個老婆婆揮手道:「你們也不去!」
  金白羽見她對自己與妹妹之事絕口不提,不由焦急起來道:「前輩……」
  不料,中年美婦右手一擺,示意叫金白羽不要開口,她卻淡淡的道:「你隨我來!」
  金白羽心中雖然疑惑,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是,在他的感覺之上,覺得事態只有好沒有壞。
  因為,中年美婦的臉上,並沒有絲毫的憤怒之色,而且冷靜幽怨。
  在金白羽想:
  「也許她對我兄妹之事起了同情之心,在一眾門下弟子之前,又不願忽視了一門一派的規炬,所以才遣走了眾人,開脫金韻心……」
  想著,見那中年美婦已蓮步姍姍,轉入廳後,也緩步尾隨而去。
  轉過大廳,乃是一條九曲橋,迴廊似的畫闌,映在水面,格外美麗。
  中年美婦一面走,一面道:「你真的親自見到了斷劍的主人?」
  金白羽道:「當然!」
  「他真的傳了你劍法!」
  「是的!」
  「這是多久的事了?」
  「月餘之前!」
  「哦!什麼地方?」
  「金陵城碧雲寺的藏經樓上!」
  「你可不能騙我!」
  「在下從來不打誑語!」
  兩人問答之際,已到了橋的盡頭。
  古松四圍之下,全種滿了梅花。
  松濤參天,如虯如杏,瘦梅月影,如鶴如凰。
  松梅叢裡,一座八角房屋,八面皆窗,但卻黃幔低垂,神秘至極。
  八角房前,綠草如茵,足有五丈方圓的一片平地。
  中年美婦道:「金白羽!你稍等片刻,我換身衣服!」
  片刻——
  中年美婦一身勁裝,黃綾包頭,右手多了一柄長劍,劍身泛紫,迎著月光射出寒芒,一望而知,乃是一柄犀利的神器,武林奇珍。
  金白羽不由一楞,道:「前輩……」
  不料,中年美婦嬌叱道:「亮出劍來!」
  金白羽莫名其妙,後退豐步道:「你這是……」
  中年美婦手中長劍猛然一翻,振腕揚起一派劍花,寒芒如電,在目光之下,彷彿一堆火樹銀花,功力之高,前所未見,劍式之奇,尤屬驚人。
  她壓低嗓門道:「不要聲張,全力而為!」
  金白羽猜不透她的真意何在,苦苦一笑道:「你乃舍妹的恩師,我倆無怨無仇……」
  誰知,中年美婦不耐的道:「先前的豪氣哪裡去了,男子漢,扭扭捏捏,不怕人笑煞!」
  「前輩!」金白羽的臉上一紅,「嗆」的一聲,抽出斷劍,口中卻道:「你不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