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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春滿翠袖

  金白羽也是一臉嚴寒,目光凝神而視毫不稍瞬。
  「再接一招!」
  「百招何妨?」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同時發難。
  這一回,並未接實,二人招到即撤,游龍戲水般的往來奔騰。
  五雲山寂靜無嘩,每人都可聽見自己的心跳之聲,連大氣也不敢出,全都捏著一把汗。
  真是武林中空前的一場烈鬥。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
  轉眼之際,已是三十招左右。
  突然……
  神龍喇嘛猛攻一掌,彈身退出三丈。
  他雙臂一剪,脫去寬大的袈裟,立馬椿勢,遠遠的逼著金白羽。
  從他一雙在夜色裡閃閃泛出狼眼一般的黃光,已知他起了誓必殺人的毒心。
  谷之陽心想:「不妙、老賊禿要拚內功修為了,金白羽是不是能與他比較,就在轉眼之間可見端倪了!」
  就在他想念之際。
  因為,他出手第一招,只用了五成真力,目的在試探對方的虛實。
  如今一見金白羽不過僅僅化解開去,自己未受到有任何反彈之力,不由心頭大定,暗暗欣喜。
  他怎會知道「羽書」心法,完全是收放自如,又是隨著外來之力滋意增減呢。
  金白羽心中有數,他可以說是站在知己知彼的一方面,測知對手第一招僅用了五成內力。
  因此,他一招之後,並未搶攻,朗聲道:「神龍大法師!你盡力而為吧!」
  「狂徒!」神龍悶喝一聲,二次跨步上前,降龍伏虎,雙掌齊施。左拍金白羽的中庭,右手暗處待發,要抓金白羽的腕脈。
  這一招不但用上了七成以上的力量,而且變化無窮,神妙難測。
  金白羽尚未起勢,覺著一朵黃雲似的龐大影子,夾雷霆萬鈞之勢,迎面推到。
  他急切之間,猛提丹田之力,開氣出聲,暴吼了聲:「好!」
  彭……
  一聲大震,四谷回聲。
  砂飛石走,葉落枝飛。
  周圍五七丈處,眾人的衣角邁邁飄,如同懸在半空中的旗角。
  人影乍合即分,兩人各退出丈餘。
  神龍喇嘛臉上變色,既驚且急。
  但見、金白羽仰天吸口真氣,蜂腰一矮,雙掌微微外揚,也已聚起了真力。
  這時,神龍喇嘛腳下忽然像蝸牛一般的移動,像螃蟹一般的橫行,漸漸繞向金白羽的右側。
  金白羽也摒氣凝神。
  但是,他大步大步的側著身子,向神龍相反的方位緩慢至極的欺近。
  圍在四周的,可都是武林行家。
  誰也知道這是最忌的內力搏鬥,生與死,只在一線之間。
  為了拚鬥內力,兩敗俱傷的武林實例,可說不可枚舉,武林人物都引為前監。
  少林的悟能大師不由垂下頭來,閉目垂睛的,口中只不住低誦法號。
  一向豪邁的谷之陽,也背上濕潤,額角見汗。
  「嘎……」
  一聲厲嘯,聲如長虹,神龍喇嘛人如瘋虎,騰空撲起銳不可擋。
  「哧!」
  短促的一喝,儼如虎吟,金白羽也已上躍三丈,形如一隻青鵬,迎上前去。
  「吧噠!」
  清脆的一聲,兩人不約而同一齊凌空翻騰三轉,雙雙飄出三丈有餘。
  「噓!」
  聚蚊成雷的一聲驚歎,四周的武林高手,不約而同的喘了口大氣。
  神龍喇嘛一招之後,雙目火赤,臉如豬肝,肩頭微振,弓腰再起。
  金白羽雙頰飛紅,目凝冷電,抖抖青衣,振掌待發,又是兩聲吼叫匝地而起。
  兩人早已又閃電追風的換了一招。
  像第一招一樣,又是不分上下,半斤八兩。
  神龍喇嘛一身如落湯雞一般,汗流如水,濕透了的僧衣,遠看已成了褐色。
  金白羽的青衣,也被汗濕透。
  然而,兩人都沒有罷手的意思,勢非拚個死活不可。
  內功拚鬥,全憑真材實學,乃是絲毫不能投機取巧的硬椿硬馬。
  一連兩招,不分軒輊。神龍喇嘛又怒又驚,他料不到二十來歲的金白羽,竟承受得起自己一甲子的內力。
  四周的一眾高手,個個眼如銅鈴,都瞪得大大的,生恐一眨眼之際,沒看清生死一發的精采招數。
  金白羽心想:「神龍喇嘛不愧是藏疆第一高手,若非無意之間得到那本「玄門羽書」,此刻還恐怕不免丟人現眼呢?」
  想著,專心一意,又照羽書上的心法重聚真力,煆煉三昧。
  就在此時,神龍喇嘛又已發難。
  但見他人如大鵬展翅,陡然五丈有奇,凌空發掌,風聲如雷。
  金白羽一見,毫不怠慢,彈身弓腰,也上射五丈。
  神龍的人還未到,掌勢已成,認定後起的金白羽天靈壓下。
  金白羽雖然後起,手上早已作勢,右掌似推寶劍,認定來掌劈去。
  不料,神龍的密宗掌突的一變,不拍天靈,硬叉喉結大穴。
  這一招狠、準、辛、辣、快,難以形容。
  金白羽不由嚇出一身冷汗,急切之間右掌不收,反擊神龍的肩胛,左掌閃電上撩,照著喉結之處抓去。
  蓬……
  「啊!嘎!」
  兩人的吼聲不分先後,虛空各自震退五丈有奇,落在地上全都爬不起來。
  這一招太快了,快得肉眼難分。
  這一招太奇了,奇得出人意外。
  四周圍觀的群雄,完全沒看出所以然來。
  紅影疾飄,勁風暴起。
  八個紅衣大喇嘛追雲搏電般的躍出,兩人在前開路,兩人抬起神龍喇嘛,兩人斷後,兩人左右護衛,一聲不響,像一團烈火卷地而去。
  這時……
  人影亂竄,五雲山四面八方,衣袂連震,喝叱聲起。一齊撲向重傷倒地的金白羽。
  風雷幫人數最多,到的最早,鐵盾陣擺開,將金白羽圍在核心。
  幫主厲玉提盾仗斧,冷言道:「他與本幫有點梁子,在下要帶回去了結!」
  「飛叉閻羅」戴得勝拱手道:「厲當家的,少不了我老戴一份!」
  人堆裡嬌叱一聲道:「不行!誰也帶不走他!」
  王彩雲仗劍而出,朗聲道:「他與神龍喇嘛力拚,乃是替我們中原武林露臉,你們乘人之危,這算什麼江湖正義!是哪門子規矩!」
  厲玉咬牙切齒的道:「啊!原來是王姑娘!您要打抱不平?」
  王彩雲大聲道:「大路不平眾人踩!公道話要人說!」
  厲玉雙目含怒,冷森森的道:「王姑娘!你這麼會打抱不平,怎麼你爹死得不明不白,你就管不了!」
  飛叉閻羅喝道:「別理那臭丫頭,厲幫主,把姓金的架走!」
  「不行!」王彩雲長劍一領,攔在厲玉前邊。
  「找死!」厲玉鐵盾疾推,揮斧就砍。
  「住手!」一聲高喝,如同春雷乍展,震人耳膜。
  王彩雲一見,收劍跑去,焦急的叫道:「谷公子!他們要金白羽的……」
  「放心!」谷之陽長劍已自出鞘,喝道:「都給我閃開!」
  厲玉與戴得勝可都沒見過谷之陽,見他年紀不大,一身錦衣,分明是個紈褲子弟,花拳繡腿的朋友,哪把他放在心上。
  因此,厲玉冷冷的道:「去了一個丫頭,又來了一個小子!」
  戴得勝三股叉向地上一蹬,也冷冷的道:「巧啦!都是不知死活乳臭未乾的毛頭鴿子!」
  谷之陽眉宇之間殺氣已露。
  他且不理會厲、戴二人之言,揚聲對遠在五丈之外的百劍盟喊道:「古長卿!口口聲聲老兄老弟!怎麼現在你做起縮頭烏龜來!是存心的嗎?」
  古長卿故作一驚的搭訕著道:「哦!哦!谷公子!」
  「呸!」谷之陽勃然大怒道:「好一個老奸巨猾!」
  古長卿已大步而出,訥訥的道:「此乃關係門派的恩怨,古某未便插手!」
  谷之陽嘴角一撇道:「我來插手!」
  說著,長劍微微一伸,撥了撥道:「都給我滾開!」厲玉一見,一振短斧道:「狂徒!接老子一斧!」
  話發招至,短斧掠起寒光,指向谷之陽砍到。
  鬼影千變,谷之陽晃肩閃過,冷森森的道:「你也配與本公子動手!」
  眼看劈實的一斧倏然落空,厲玉也不由大吃一驚,短斧向鐵盾上連敲三下,沉聲喝道:「併肩子上!」
  「殺!」
  暴雷一聲,風雷幫的十餘高手連袂而起,捨了地上的金白羽,圍向谷之陽。
  谷之陽指了指飛叉閻羅道:「連你們三個也算上!」
  飛叉閻羅怒喝道:「小子!夠你受的了!」
  「算你運氣好!」谷之陽的話才落音,劍式已成。
  唰!唰!唰!
  寒芒起處,勁風如潮。
  人影晃動,慘呼刺耳。
  厲玉大喊一聲,一躍退出丈餘。
  地上,多了四具屍體,四個鐵盾,四柄短斧。
  古長卿張口結舌,懊然苦喪。
  「飛叉閻羅」戴得勝暗喊了聲:「僥倖!」
  他施了個眼色,招呼兩個手下,退出七尺。
  谷之陽長劍早已入鞘,緩步走向金白羽,口中低沉沉的道:「現在下是閃開了嗎?」
  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已到了金白羽的身邊。
  但見金白羽面如金紙,嘴唇泛白,雙目緊閉,鼻息微弱,人事不知!
  他彎腰蹲下,探向金白羽腰際摸去。
  除了一柄短劍之外,只有像一個薄薄的小冊般的觸手之物。
  谷之陽不由暗想:「難道密陀神珠真的不在他身上!這小冊子,也許就是他適才所用的掌法秘笈!何不……」
  想著,探手向金白羽懷內……
  「你也給我閃開!」
  尖聲一呼,一個青衣布裙的老太婆,不知何時,插腰站在當面,相隔不到三尺。
  那老太婆一臉皺紋,白髮如銀,雙目炯炯,正凝視著谷之陽的手上。
  谷之陽不由一震。
  因為這老太婆何時來到身側,自己竟然茫然無知,修為之高由此可見!
  沒等他開口,那老太婆早又道:「試他有氣沒氣,你的手應該放在他的鼻息之間!懂嗎?」
  說著,她自己一彎腰,伸出只乾枯的手,摸向金白羽的鼻息!
  谷之陽不由臉上發熱道:「老人家!在下還沒請敦?」
  老太婆冷冷的道:「用不著!」
  說完,略一沉吟,又道:「把他扶起來!」
  谷之陽意料著,這老太婆或許與金白羽極有淵源,一定來為金白羽療傷的。
  因此雖然不願受她指使,但也覺得她必是武林前輩,江湖的名宿。
  所以,他苦苦一笑,真的扶起昏迷中的金白羽。
  不料……
  老太婆忽然一反臂,左手攔著金白羽的腰,輕輕一托,竟將金白羽駝在背上,跨步走去,完全沒把谷之陽與一眾群雄放在眼下。
  谷之陽不由朗聲:「老人家,你……你背他到哪兒去?」
  誰知,那老太婆腳下一停,回過身來,冷厲異常的喝叱道:「你管得著嗎?」
  谷之陽想不到自己適才對別人的漠視,立刻又落到自己身上。
  但是,從這老太婆的態度神情,一雙眼色中,料定必然有些來歷。
  另外,此刻五雲山中,除了王彩雲之外,可全是谷之陽的敵人。
  他強按下滿肚子不高興,答道:「他乃在下好友,當然管得著,也不能不關心!」
  「好友?」老太婆道:「我還以為他是你師父呢?適才你那一招劍法,是跟他學的不是?」
  谷之陽不由微慍道:「太嚕囌了!我問你要把他背到何處去!」
  老太婆的臉色一沉道:「我已說過!你少管!」
  「我管定了!」
  谷之陽一彈腳尖,人已到了老大婆的前面,攔住去路!
  「咦!」老太婆似乎為谷之陽的身法迷惑了。
  她再三打量了谷之陽一陣,卻道:「到底我背的是金白羽,還是你是金白羽?」
  谷之陽莫名其妙的道:「當然他是金白羽!」
  「好!」老太婆道:「沒背錯就行了!」
  說著,越過谷之陽,騰身作勢……
  「慢著!」谷之陽伸手攔住,朗聲道:「不說明去處,不要想走!」
  「你要攔我!」老太婆勃然變色,一拂大袖,認定谷之陽掃去。
  看似若不經意的一掃,但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潮湧而至。
  谷之陽臉色頓變,忙不迭斜飄二丈,失神的道:「春滿翠袖!」
  老太婆冷冷一笑道:「還算識貨!」
  谷之陽正色道:「你是長春島的人!」
  他這一問,在場之人莫不為之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