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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廬山居士

  金白羽會過不少高手,見過不少群鬥。
  但是對眼前的劍群,還是第一遭碰到。
  因為,他忽然覺得只見劍光,看不到人影,而且那如金環似的劍圈緩慢得無以復加,彷彿是一寸一分的向前推動,令人焦急的等待,心麻意亂。
  就在他焦急不耐之際。
  突然……
  呼……
  一陣狂瀾地洶湧而至。
  同時,嬌叱聲起:「殺!」
  分不出有多少個劍尖,快如追雲搏電似的一齊刺到,銳不可擋。
  饒是金白羽藝高膽大,也不由大吃一驚。
  急切問忙不迭振腕揚劍,一式「旋風揮旗」意在護體全身!
  金星四濺,火星亂冒。
  人影乍合即分。
  金白羽仰天一嘯,人如一條長龍,迎風一轉,陡的上射丈餘。
  藍芒一片,漫天落下,他的斷劍已經出鞘。
  九個黃衣少女,似乎有一套連手的劍法。
  他們合力一攻,原是虛招,接著,如同綵鳳一般的,倏的分開七尺。
  核心,約莫一丈七八空地,只剩下一個金白羽,嶽立當場。
  金白羽不由一凜,心想:「難道我這一招羽書上的「威鎮八荒」他們已經認輸了嗎?不然為何閃得這等快捷?」
  原來,金白羽凌空抽劍,乃是新從羽書上練來的。
  在他人未落地,劍勢已成,將落之前,揮劍一揮,可以出其不意,毀去敵人兵刃。
  這是專門對付強敵環伺的一式絕招。
  不料,初次使出,竟落了個空。
  其實,完全是一種巧合。
  九個少女疾退之後,也是展開劍陣的招勢,目的在爭取機先。
  但見她們九人忽然一聲高喝:「殺!」
  九個如蝴蝶穿花,四個向左,五個向右,九柄劍尖指向金白羽,兩人只在外圍七八尺之處遊走不停,使人眼花撩亂,目炫頭暈。
  金白羽一見,冷笑道:「這算什麼?」
  一言未了。
  九位少女突的一聲斷喝,忽的方位變更,穿梭一般,不分東西南北,九道金光閃時,九柄劍如同一道狂瀾,席地捲向核心,來勢之猛,前所未見。
  金白羽也不由一楞,喝聲:「好!」
  神劍泛起一派寒芒,且不還擊,先行護體。
  九位少女的攻勢真似凌厲無儔。
  然而招式才及一半,忽然又如潮汐一般的退回。
  九個少女紛紛後撤,各人省視手中的金劍,對著核心的金白羽狠狠的逼視著。
  十八隻精光湛湛的眼睛,充滿了仇恨的怒意。
  金白羽也不由暗喊了聲:「慚愧!」
  他覺得這九個少女的劍陣,忒也怪異,幸而自己有一身絕學半枝神劍,換了任何高手,恐怕也難逃出適才這一招合擊。
  此時,那為首的少女喝道:「小子,果然有一手!」
  那最小的一個又道:「看來姥姥就是他殺的!」
  另外的少女附合著道:「對!不能饒!」
  為首的少女突然揚聲道:「第二號劍陣!」
  沒等她的話落音。
  「殺!」
  八個少女又是喊了聲「殺」,橫劍作勢,開始圍著金白羽遊走!
  金白羽甚是不耐,怒喝道:「住手!」
  九個少女聞言,也真的停下來。
  為首的少女喝道:「怎麼?認罪了嗎?」
  「哼!」金白羽冷冷一哼,接著道:「在下何罪之有?」
  那少女道:「那麼是怕了姑娘的劍陣!」
  哈哈哈哈……
  金白羽仰天長笑,狂態畢露。
  笑聲清澈高亢,震得群山響應,久久不絕。
  他的笑聲戛然而收,接著朗聲道:「你們這些鬼畫符,對在下是毫無用處,依我之見,還是收起來的好!」
  那少女冷冷一笑道:「少向自己臉上貼金!」
  最小的一個也嬌叱道:「告訴你,這是第二號劍陣開始……」
  金白羽哭笑不得的道:「你們一共有多少號劍陣?」
  小少女天真的道:「九號!」
  「老天!」金白羽沒好氣的道:「九號!老實說在下已經不耐煩了!」
  為首的少女喝道:「既然不耐煩,快從實招來!」
  金白羽不知怎地,對這當前的九個少女,打從見面起,就沒有傷害她們的心。
  另外,他自從見到白冷秋之後,性情也不知不覺的改變了不少。
  若是依他初出道時「青衣修羅」的個性,怕不早已不分青紅皂白的殺個痛快,哪有心情與他們言三語四的辯白理由呢?
  更何況,以金白羽目前的功力,對付眼前的九個少女,仍是綽有餘裕。
  因此,他強按捺下怒火道:「你們要在下招供什麼呢?」
  為首的少女喝道:「我姥姥是不是你殺死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金白羽怒火如焚一連聲的道:「不是!不是!不是!」
  最小的一個少女又逼著問道:「那你該看見是什麼人了?」
  金白羽急得臉上變色道:「你有什麼理由指定是我應該看見呢?」
  為首少女嬌吐道:「因為你在現場,因為我們趕到之際,現場上只有你!」
  金白羽怒不可遏,一揚劍道:「罷了!罷了!既然與你們說不清,我只好得罪了!請吧!」
  他的語落,揚劍,肩動,發招。
  「殺!」
  九個少女一聲喊,立刻四下一撤,隨著金白羽的身影,依然圍了一個圓圈。
  就在此時,忽然一聲高亢入雲的清嘯,起自山後,聲如龍吟鳳嘯,顯然來人的功力不凡。
  九位少女聞聲霍的退在一旁,一字排開,態度十分肅穆。
  金白羽也不由收勢卸力,撤劍向嘯聲之處凝目望去。
  月色暗淡,星光微弱。
  山坡之上,一個淡青宮裝的中年婦人,落在已死的老婆婆屍身之處,省視了片刻。
  然後,蓮步輕栘,走近了來。
  九個黃衣少女,抱劍肅立,春雷乍響也似的叫了一聲:「媽!」
  中年婦人略一頷首,目如秋水,對著金白羽凝視了片刻,淡淡的道:「閣下尊姓大名?夜入廬山,遊興不淺!」
  態度雍容華貴,言詞溫文典雅。
  金白羽雖然性情高傲,也不由肅然起敬,拱手答道:「在下金白羽……」
  「啊!」中年婦人微閃雙目,放出懾人的光芒,似乎有些意外的道:「敢莫是武林四大魔尊之一的青衣修羅?」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江湖上都這等稱呼在下!」
  中年婦人斂衽為禮道:「失敬了!」
  她說完,柳眉略動又道:「難得光臨廬山,又值深夜,請到本谷稍坐,也好略盡地主之誼!」
  金白羽心想:此時無處可去,而且正好打探九鳳令主的下落,去去何妨!
  想著,不由拱手道:「如蒙見召,理當拜謁!」
  那中年婦人連連頷首道:「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說完,對著九個黃衣少女一擺手,朗聲道:「回谷!」
  九個少女異口同聲應了一聲:「是!」
  衣袂微振,如同九隻黃鶯,各展身形,向後山翻去,不但姿式美妙,而且身法一致,端的令人驚訝!
  中年婦人含笑道:「金大俠!我帶路了!」
  語落人起,一式「綵鳳凌空」率先射向後山。
  金白羽也不怠慢,展身銜尾緊跟。
  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越過後山不過轉了兩道斷巖,約莫三十丈左右,眼前的景色大變。
  四周是玲瓏剔透的石山,但卻是陡峻異常,漫說是人,縱然是猿猴也無法攀登,飛鳥也不可停翅。
  石山之間,豁然開朗,成一道十分寬敞的峽谷。
  谷中,處處垂楊,遍植修竹,奇花瑤草點綴其間,而又佈置得井然不紊,十分雅致。
  曲折的石徑,忽而小橋流水,忽而石筍林立。
  太美妙了。
  簡直是世外桃源,神仙居處。
  金白羽只覺塵念俱消,心神為之一清。
  他不覺讚不絕口道:「夫人!此乃世外桃源,洞府仙境也不過如此!」
  中年婦人展顏微笑道:「金大俠!你太誇獎了!」
  沿著一道曲徑,不過一箭之地,一決五間明窗湲潔的茅屋,竹牆草頂,十分清爽。
  中年婦人單手肅容入內。
  早有兩個青衣女童獻上杯香氣撲鼻的松子茶來。
  中年婦人不等金白羽開口,先自問道:「金大俠此次想是由金陵而來?」
  金白羽不由一怔,口中卻實實在在的道:「正是!」
  中年婦人頷首道:「太巧了,我有點事兒,想請金大俠討教!不知能否見告?」
  金白羽不答反問道:「在下尚未請教夫人如何稱呼?」
  中年婦人不由抿嘴一笑,也十分誠摯的道:「我姓陸,很多人都叫我陸夫人,其實,我名叫幗英!說來湊巧,拙夫也姓盧,不過盧與陸不同而已!」
  金白羽欠身道:「原是陸夫人!失敬了!」
  陸夫人又道:「適才那幾個都是小女,因為太多了,所以都以排行為名,下面加一個鳳字,叫她們一鳳,二鳳……」她說著也不由露齒一笑。
  金白羽覺得這位陸夫人待人如沐春風,言談如霽月光風,也不由微微一笑道:
  「原來都是令嬡,端的難得。」
  陸夫人舊事重提道:「金大俠是從金陵來,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可以嗎?」
  金白羽忙道:「在下知無不言!」
  陸夫人道:「有一位全真道人,自稱廬山居士,不知大俠可曾見到過了?」
  「廬山居士?」金白羽搖頭道:「非常抱歉,在下乃江湖中人,對於……」
  陸夫人忙道:「此人也在江湖武林,一柄古劍,較普通之劍短約七寸,功夫卻也過得去!」
  提到「古劍」,金白羽不由心中一動。
  他下意識的按了按腋下內衣中的古劍。
  金白羽的確有一柄較常人所用之劍略短的一柄古劍,那是他在碧雲寺地穴中無意中得到的。
  此時,他更連想起那本「玄門羽書」,還有那一身道裝的枯骨。
  然而,他不能斷定那堆枯骨就是「廬山居士」。
  因此,沉吟之中心念電轉道:「在下少見,不但沒見過,而且從未聽說武林中有這一號人物!」
  陸夫人聞言,不由臉上微泛紅暈,冷冷一笑道:「金大俠!卻教你見笑了!」
  金白羽忙道:「在下是實話實說!夫人不必介懷!」
  陸夫人似乎也引起了一片豪情,聲音也略微提高許多,朗然道:「廬山居士當年也曾煊赫一時,只是,及不上你金大俠青衣修羅的美譽而已!」
  金白羽心知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話:「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這一號。」深深傷了陸夫人的自尊,打量那廬山居士與她必有深厚的淵源。
  因此,忙含笑拱手道:「原來如此!」
  陸夫人早巳接著道:「那道人早年也曾在武林闖出一些名聲,「乾坤劍」盧一鳴卻也在南五北七十三省叫得響!」
  她分明十分激動,不由自己。
  金白羽忙帶笑道:「哦!惜乎在下無緣,未能謀面!」
  陸夫人似乎也已發覺自己有失穩重,搭訕著道:「我……我這不過是提起一段武林舊事而已,金大俠不會笑我冒昧吧!」
  金白羽忙道:「豈敢!豈敢!」
  陸夫人又緊接著道:「另外一事,就是關於我媽遭人毒手的事!」
  金白羽不由心頭一震道:「谷外那位老人家是夫人的令堂?」
  「奇怪嗎?」陸夫人滿臉憂傷的道:「她正是我母親!」
  金白羽對這位陸夫人先前尊敬之心,立刻減去了十分之八九。因為,他覺得這位十分和藹,令人好感的陸夫人,原來是個不孝之人。
  第一,自己住在這樣美好的去處,卻讓一個年老的母親住在谷外荒山。
  第二,母親被人殺死,卻不見她哭泣!
  由於他心中有了這點芥蒂,不由冷冷一笑道:「料不到是夫人的母親!」
  「金大俠!」陸夫人也已看出了金白羽的神情,苦苦一笑道:「你覺得奇怪是嗎?」
  「這……」
  金白羽尷尬的一笑,未置可否。
  陸夫人歎了口氣道:「家母所以不住在谷內,是先父葬在那兒之後,她寧願在墓邊築寮而居,不願回來,另外,家母已殘廢了二十年,喜愛荒野清靜,料不到她與世無爭的二十年後,還惹起血盟幫下此毒手!」
  「血盟幫!」金白羽不由一怔道:「夫人已知道殺人放火是血盟幫的人幹的?」
  陸夫人反問道:「金大俠真的沒有看見?」
  金白羽正色道:「在下遠在百丈之外,發現起火,是大雨初停的時候,趕到現場,只見令堂倒在血泊之中,的確未看見殺人放火的兇手!」
  陸夫人點頭道:「這個不關緊要,從家母的要害上看,每一傷處都有十分規則的三個血孔……」
  金白羽不由恍然大悟道:「夫人認定是血盟幫主「飛叉閻羅」戴得勝干的?」
  「錯不了!」陸夫人的目光忽然一凜,泛起兩道冷電似的光芒,充滿了殺氣,咬牙道:「憑飛叉閻羅那點螢火之光,我陸幗英還有把握討回這筆血債!」
  金白羽心頭不由一震,心想:
  「她好深厚的功力!」
  想著,不由道:「你們兩家有宿仇舊恨嗎?」
  「嘿嘿嘿嘿!」陸夫人冷冷一笑道:「宿仇舊恨?血盟幫還不配與我媽結仇結恨!」
  金白羽不明白的道:「這如何解釋?」
  陸夫人忽然由坐位上站起,緩步向窗前移去,口中悠悠然神往的道:「不瞞金大俠說!家母揚名立萬之時,戴得勝不過是一家鏢局的趟子手,微不足道、不入流的小嘍囉。」
  「血盟幫」目前已是九大門派之外的一流幫會,「飛叉閻羅」戴得勝也是大江南北叫得響的人物,而且,最近算得是百劍盟中的一大主流。
  陸夫人競完全沒放在眼內,可見她母親當年必是叱吒風雲的武林前輩了!
  金白羽想著,不由道:「令室生前必定是一派宗師?」
  「哈哈!」陸夫人豪邁的一笑道:「金大俠!你雖是四大魔尊之一,但我卻看得出你一臉正氣!與你說說不妨!」
  金白羽既是武林人,對武林中一些往事,當然有特別的愛好。
  因此,他笑著道:「多蒙夫人不棄,在下實感榮幸!」
  陸夫人且不答話,雙手微微一拍。
  擊掌聲中,先前兩個青衣侍女應聲而出。
  「去把三面令符請出來!」說完,又向金白羽道:「請金大俠看一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