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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玉扇郎君

  金白羽本想將地室之事說出,但說出之後,勢必得將自己脫困之事說出,心念一轉道:「這禪院之內機關埋伏甚多,難道這些年來,就沒有被困死在內之人?」
  老和尚搖頭道:「老僧時常來禪院清查,凡有被困之人,都暗中接引他出來,絕無困死之人。」
  金白羽見他如此說,猜想他還不知地穴之事,也就不再提起,話題一轉道:「近日有許多江湖人進入禪院,不知怎麼樣了?」
  老和尚點頭歎道:「近日進來之人,與往常大不相同,他們俱都熟悉禪院機關埋伏,老僧也拿他們莫可奈何。」
  金白羽又道:「不知他們還在下在堆金積玉兩處地方?」
  老和尚又是一聲慨歎道:「這處佛門淨地,已然形同魔窟,正自展開一場勾心鬥角的大兇殺。公子既是無所求而來,還是早離是非之地為妙。」
  金白羽沉忖有頃道:「上人之言甚是有理,只是在下還有一個胞妹,陷入禪院之內了。」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入內之人,無一弱者,公子大可不必操心,天已不早,隨老僧出去吧。」
  金白羽雖然有些不願,又不明裡面的機關埋伏,於是點頭道:「那就有勞上人了。」
  老和尚低低宣了一聲佛號,轉身引導著他,一路轉彎抹角,連過數處甬道,五間石室,突然停下道:「出口就在這裡了,公子前途珍重。」
  用手輕輕往石壁一按,突然現出一扇石門來,一道強烈陽光,直射而入。
  金白羽舉步跨出門外,他因久處黑暗之中,一旦受到陽光照射,不覺眼前一黑。等到目光已能適應,再回頭看時,但見一片插天削壁,光滑如鏡,竟不知何處是石門了,不禁搖頭暗歎道:「這所禪院構造建築之奇,當真是巧奪天工。」
  他這一晚的遭遇,可謂驚險離奇已極。當下微微定了定神,舉目看時,天色已然近午,自己所立之地,位置正在碧雲禪寺的後山,距寺約有二三里遠近。
  此時他已意興闌珊,舉步正待離去,突聞一聲嬌喝,傳入耳內,舉目循聲望去,只見楊玉鳳柳眉帶煞,立在一塊岩石之上,四下散立著十餘個黑衣江湖人。
  還有谷之陽也站在另一處岩石之上,而且手中還挾著一個黃綾包裹的錦盒。這種情景一望而知是發生事情了,於是放步向前奔去。
  到達山谷之內,還沒容他開口,一位面團團,商賈打扮的中年人,迎面向他行來,躬身道:「在下馮滔,乃是風陵莊的總管,現有一事,須向二莊主請示。」
  金白羽怔了一怔道:「在下並非二莊主,你有何疑難之事?」
  馮滔搓著雙手,故作為難的道:「莊主曾有令諭,在他未出禪院之前,凡是由禪院出來之人,均予擋駕。」
  金白羽不知就裡,隨口應道:「他既這般吩咐你,你就照做便了。」
  馮滔深打一躬道:「有了二莊主這句話,在下便好辦了。」
  不待金白羽再開口,疾步行去。
  只聽谷之陽一聲朗笑道:「好啊,原來金兄已是風陵莊的二莊主了。」
  金白羽搖頭道:「谷兄你誤會了,兄弟哪裡是二莊主。」
  就在這時,馮滔指揮那批黑衣人,分向二人包圍,隱隱已有動武之意。
  金白羽看在眼裡,面色一沉道:「馮總管,你這是什麼意思?」
  馮滔故作末聞,目視楊玉鳳道:「只要姑娘把懷中之物取出,讓在下瞻仰一番,開開眼界,在下可以作主讓你離去。」
  楊玉鳳滿扣一把蝶須金針,冷笑道:「我的東西憑什麼要給你看。」
  馮滔森森笑道:「那就恕馮某要得罪了。」
  楊玉鳳哼了一聲道:「我倒要看看風陵莊究竟有什麼驚人的藝業。」
  雙方正自劍拔弩張之際,但聽那面谷之陽厲聲道:「姓馮的,你若再不把這批人撤去,本公子可要大開殺戒了。」
  此人來歷不明,行蹤詭秘,風陵莊暗中早已對他留了神,馮滔明著在對付楊玉鳳,實際目標是他,馮滔所以要這樣,他是拿難題給金白羽,只要谷之陽一怒傷了風陵莊的人,金白羽這位名義上的二莊主,總不能不聞不問,只要二人動上手,他就盡可坐山觀虎鬥了。
  是以,他是怒罵由他怒罵,竟來個充耳不聞。
  谷之陽見他不理不睬,心中大怒,但他亦是奸狡無比之人,深知四川楊家亦是不好惹的,自己用不著先把戰火挑起,見對方沒有動靜,竟亦隱忍不發。
  那馮滔表面對楊玉鳳威迫,亦無立即出手之意,場面竟形成了僵持狀態。
  金白羽看在眼裡,心中大是不解,他原是局外之人,樂得不加聞問。
  雙方相持片刻,突然一行行來了幾個人,為首之人,正是四海龍君,目光四下一瞥,哈哈笑道:「這妞兒今天遇上了硬對頭了。」
  此人於禪院之內,遭楊玉鳳之襲擊,至今耿耿於懷,今見雙方對峙,故意拿話來激怒她。
  與他偕行的孟氏雙雄,卻看出了蹊蹺,孟威悄悄行近他身旁道:「龍君,你看出來了麼?這丫頭與那小子必然已經得手,不然風陵莊不會無故開罪四川楊家。」
  四海龍君對谷之陽手中錦盒看了一眼道:「這話很有道理,只是此二人並非一路,說不定楊家那丫頭亦有所得。」孟威改用傳音道:「龍君的意思如何?」
  四海龍君亦用傳音回道:「合則勢強,分則力弱,咱們可以來個君子協定。」
  孟威正中下懷道:「龍君既有此意,我兄弟願附驥尾,只是力量仍嫌弱了一點。」
  四海龍君搖頭道:「此事不宜人多,待他們兩敗俱傷之時,咱們便可為所欲為了。」
  孟威哈哈笑道:「就此一言為定。」
  靜立一傍的孟平,微微對金白羽一努嘴道:「此人也得防著一點。」
  孟威點頭會意,腳下緩緩向前移動。
  而場中情勢,此刻也有了變化。靜立待變的谷之陽,似乎等得不耐煩了,突地一聲大喝,長劍倏舉,一道強烈剌光繞身一閃。但聽兩聲狂嗥,風陵莊的高手已有二人倒地,餘人紛紛後躍。
  但幾乎在玄衣人倒下的同時,谷之陽的長劍已然歸鞘,端的出手快如電閃。
  在場之人眼看他迅快辛辣的劍勢,無不暗中駭然,而金白羽的心頭,卻如突遭千斤重錘般,咚的一跳。
  馮滔眼看這情景,不得不放棄楊玉鳳,趕向谷之陽那面。
  楊玉鳳似乎被谷之陽的突擊行為,激起了豪情,就趁那批黑衣人,驚詫回顧之際,一聲嬌喝,打出一把蝶須金針。
  這種暗器,原就歹毒異常,黑衣人又都在毫無防備之下,一陣狂吼過處,至少有四五人受了針傷,有的還不止中上一根。
  風陵莊之人,原都不是善良之輩,只因古長卿別有用心,以另一種面貌顯露人前,是以對屬下管束極嚴,縱慾行惡,也在極端巧妙的掩飾下,暗中進行,故在江湖的聲名極好。
  此刻連連遭受突擊,凶性大發,怒吼連聲,一齊向楊玉鳳撲去。
  楊玉鳳暗器發出,便知必然會激起對方圍攻,早已把長劍撤在手中,群雄攻到,她也一聲嬌喝,迎了上去。
  再說馮滔縱身躍到谷之陽身前,沉聲喝道:「尊駕好毒辣的手段啊!」
  谷之陽仰著臉,陰惻惻的道:「你若不服氣,盡可著他們齊上。」
  馮滔仰面一陣狂笑道:「難道你就認為馮滔不堪承教?」
  谷之陽冷冷看著他道:「本公子若讓你在手下走滿三招,便算我輸了。」
  馮滔心頭一凜,知道對方絕非危言恫嚇,因為太陽谷的武功,確是厲害無比,三十年前血的事實,由不得他不信,可是眼前情勢,已如箭之在弦,不得不發,於是一反手,從腰間撤下一支文昌筆來,暗運玄功,凝神待敵。
  谷之陽見他臉現緊張之色,微微一笑道:「看來你是相信本公子的話,我若殺了你,反倒顯得毫無氣量,我看還是等你莊主出來再下手不遲。」
  此人果真是狂得很,他似乎全沒把馮滔看在眼裡,抬頭望著四海龍君道:「你們虎視眈眈,想是看中本公子手中之物,如今本公子給他一個便宜,你們盡可與風陵莊之人一齊上。」
  不容四海龍君等人答話,又對金白羽道:「金兄如果有興,咱們不妨另決一場。」
  金白羽冷漠的一笑,沒有答腔,他知谷之陽的用意,乃是唯恐金白羽以風陵莊二莊主的身份出手干預,可是金白羽並不想參與這件事。
  四海龍君何等高傲之人,谷之陽指名挑戰,頓時激起他的怒火,沉哼一聲,舉步前行。
  孟威以目示意,輕輕拉他一把。
  四海龍君不悅道:「這小子目無餘子,若不教訓教訓他,那還得了!」
  孟威輕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既出大言,必有實學,咱們犯不上先擋他的銳氣。」
  四海龍君暗自點頭,竟把跨出的腳步停下。
  這時最感為難的是馮滔,明知此刻出手拚搏,有害無利,但勢又不能虎頭蛇尾,弱了風陵莊的聲名。
  不過古長卿既然任他為風陵莊的總管,自然有他的長處,心念一轉之下,竟強把一股怒火壓下,不言不動。
  谷之陽大感不耐,跨步躍下岩石,朗聲笑道:「你們既都不肯先行出手,本公子可要失陪了。」
  馮滔心中大急,縱身擋在他身前,沉喝道:「且慢,在敝莊主未出來之前,尊駕最好稍等一等。」
  谷之陽冷冷對他一瞥道:「閣下自信有力量把我留下麼?」
  馮滔只覺他俊目之中,充滿殺機,不禁心頭一凜,硬著頭皮道:「勝負的機會各半,不過我得提醒你,四下等著你的人還多得很。」
  谷之陽縱聲大笑道:「尊駕說得不錯,也許谷某今晚得傚法古人,來一次過五關斬六將呢。」
  馮滔暗中凝足功力,挺筆待發,再不開言說話。
  谷之陽狂笑了一陣,突地把笑容欽去,伸手緩緩移到劍柄之上。
  雙方正在一觸即發之際,突地一條人影疾奔而來,高聲喝道:「住手。」
  風陵莊之人,一聞這喝聲,紛紛把兵刃收住,退了下來,金白羽舉目一看,原來竟是玉扇郎君。
  玉扇郎君身落鬥場,先行喝令風陵莊之人住手,復又對楊玉鳳拱手道:「姑娘請勿介意,此事純是一場誤會。」
  楊玉鳳鐵青著臉道:「風陵莊此種行為與強盜何異。」
  玉扇郎君微微笑道:「在下已經說過此是一場誤會,姑娘如無別事,可以請便了。」轉過身來,又對谷之陽道:「莊主著兄弟傳言,公子傷人之事,敝莊決不計較,因為曲在敝莊,公子也請便吧。」
  谷之陽冷冷道:「這是古長卿的意思?」
  王扇郎君道:「不錯,敝莊主所傳,在他未出禪院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之令諭,乃是對本莊之人而言,與外人無干。」
  谷之陽仰面笑道:「原來如此。」
  舉步逕自往山下行去。
  突然,四海龍君一聲沉喝道:「站住。」
  谷之陽對他冷冷一瞥道:「你在對誰說話?」
  四海龍君哼了一聲道:「不用裝蒜,你手中錦盒,可是建文帝的遺物?」
  谷之陽輕蔑的一笑道:「就算是吧,你打算怎樣?」
  四海龍君一伸手道:「拿來。」
  谷之陽大笑道:「憑你這海盜頭兒只怕還唬不住本公子。」
  四海龍君大怒,揮手推出一掌,一股巨大暗勁,直湧了過來。
  谷之陽冷冷一笑道:「說你不行就不行。」
  匆的舉手彈出一指,一縷指勁,直透掌風之內。
  四海龍君知道這少年武功甚強,擊出的掌勁,已然用了八成真力,忽覺對方指勁,猶如一支尖錐,直穿掌風之內,心中不覺一凜,急忙收掌往後一撤。
  谷之陽卻是神態悠閒,卓然屹立不動。
  四海龍君在武林中地位極是崇高,中原各門各派,無不對他饒讓三分,孰料出手便輸了一招,頓時激發了潛存的一點凶戾之性,怒吼一聲,揮掌再進,頃刻之間攻出了七掌。
  他內力雄渾,此番含怒出手,更現威力,掌勁威力有如巨浪排空,洶湧澎湃的捲了上來。
  谷之陽朗笑道:「原來你只不過是倚仗著幾斤蠻力而已。」
  錦衣飄飄,突入掌風之內,掌劈指彈,輕描淡寫的便把七掌化解,四海龍君恁自怒吼如雷,竟沒沾著他一點衣角。
  孟氏雙雄看在眼內,互一打暗號,雙雙將兵刃撒出,孟威用的是一支仙人掌,孟平卻是一對軟索銅錘,兩下一分,已然欺身到了谷之陽的左右兩側,顯然他們已存下了圍攻之意。
  再說楊玉鳳自風陵莊之人自動撤退後,已沒人再對她攔阻,照理她可以乘機離去,可是,她仗著後援快到,竟然滿不在乎的姍姍向金白羽行去,嘴裡卻道:「你不是跌落地道中了,怎麼出來的?」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在下是糊里糊塗落下,又湖裡糊塗的走了出來。」
  楊玉鳳冷笑道:「不用騙我了,準是古長卿救了你。」
  金白羽道:「姑娘怎麼說都行。」
  楊玉鳳又道:「我問你,那幅麻姑獻壽圖究竟有什麼奧秘?」
  金白羽反問道:「你帶出來了?」
  楊玉鳳道:「告訴你也不打緊,確實帶出來了,那畫的背面還有許多古篆字呢?」
  金白羽點頭道:「在下只覺那是一幅價值甚昂的古畫,內中有什麼隱秘可就不知道了。」
  楊玉鳳哼了一聲道:「看來你也是個不老實的人。」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要怎樣才算老實?」
  楊玉鳳抬頭對谷之陽望去,見他正與四海龍君打得難分難解,感慨地道:「這人壞死了,我真希望他死在四海龍君之手。」
  金白羽面無表情的道:「可是事實上四海龍君快要敗了。」
  四海龍君在江湖上名聲甚大,楊玉鳳怎麼也不相信他會落敗,當下嘴唇一撤道:「我敢打賭谷之陽必敗。」
  金白羽不願多費唇舌,笑了笑,竟不與她爭論,楊玉鳳大感不是滋味,冷笑道:「原來你是混充內行。」
  金白羽默然不答,心裡卻在想著,玉扇郎君為何一來到便喝令住手,並任由谷之陽與楊玉鳳離去?此時見四海龍君等人把谷之陽擋住,才知道玉扇郎君這種措施有二種作用,一是不願無故結怨,再則便是要撿現成的便宜。
  楊玉鳳見金白羽對她,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大大的刺傷了她的自尊心,她自幼在父母叔伯庇護之下長大,平日驕縱已慣,江湖上因她是四川楊家的掌珠,也處處讓她三分,任事予取予求,可說沒有不如意的事。
  今天,也許是她有生以來,最難堪的一件事,賭氣扭轉身子,恨聲道:「不用神氣,總有一天叫你知道姑娘的厲害。」
  金白羽望著她行去的身影,不禁莫名奇妙,不知她為什麼突然發起脾氣來。
  楊玉鳳一肚子委屈,飛步往山不行去,突然,岩石之後,轉出一位黑袍老者,對她把手一招道:「姑娘,躺下歇歇吧。」
  楊玉鳳只覺一陣頭暈,頹然向地下倒去,黑袍老者森森一笑,蹲下身子,伸手向她懷中摸去,就在他手指堪堪要觸到她的衣衫的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