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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風雲幻變

  古長卿回到江神廟,時間已近四更,但他並不就此歇息,一人靜坐雲房,閉目養了養神,突然睜開雙目,敲了敲桌子,門外立即行進一個青衣小童,低聲道:「莊主有何吩咐?」
  古長卿道:「去請師爺來。」
  小童答應了一聲,轉身行出房去,不多會進來了一位身御青衫、手搖紙扇的中年文生。
  古長卿欠了欠身道:「康兄請坐。」
  中年書生隨在一張椅上坐下道:「東主呼喚屬下有何吩咐?」
  古長卿道:「冒名青衣修羅之人查出來沒有?」
  中年書生道:「他們一共是二人,行蹤詭秘,極可能是長春島之人。」
  古長卿點了點頭道:「她們在什麼地方落腳?」
  中年書生道:「屬下已找人跟了下去了,現在尚未得回報。」
  古長卿又道:「那位名叫谷之陽的錦衣公子呢?」
  中年書生答道:「此人尤其狡猾,而且帶有從人,屬下亦已派人伏伺在他左右,天明以前必有回服。」
  古長卿輕吁一口氣道:「咱們風陵莊目前所遭逢的對手,俱都是棘手人物,不僅武功高強,而且機智無比,你要多用點心。」
  中年書生莊容答道:「不勞莊主吩咐,屬下亦知此番所遇之敵,無一庸手,稍一不慎,便得栽在他們手裡。」
  古長卿又道:「你可吩咐下去,對青衣修羅只可監視他的行動,不與他為敵,必要時還應助他一臂之力。」
  中年書生面現驚疑之色道:「此人乃是太陽谷的門下,莊主縱有籠絡之心,只怕難以為我所用。」
  古長卿微微一笑道:「此人並非太陽谷的門下,兄弟自有道理。」
  中年書生素知莊主料事如神,見他如此一說,便不再說什麼,話題一轉道:
  「據說天龍寺已派大批高手進入中原,務要追回密陀神珠,但據江湖上傳說,此珠已入青衣修羅之手,咱們如遇上這件事怎辦?」
  古長卿沉思有頃,徐徐開言道:「青衣修羅此刻已處四面楚歌之境,他武功再高,也無法抗拒三派之力,咱們務必相機暗中對他幫助。」
  中年書生大感詫異道:「武當對他恨入骨髓,天龍寺亦欲得而甘心,咱們如若對他幫助,這二派之人,對本莊必生誤會。」
  古長卿朗聲笑道:「欲成非常之功,便得行非常之事,拳劍雙絕之死,其咎在青衣修羅,至於天龍寺,究竟他是外來勢力,咱們有詞可藉,必要時可遊說四大魔尊,聯手抗拒。」
  中年書生仍不以為然道:「咱們甘冒不諱,樹下強敵,於我何益?」
  古長卿笑道:「此事並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你照著我的話去做便行了。」
  中年書生不便再說,勉強點了點頭。古長卿又道:「九天神魔與食人魔尊來了麼?」
  中年書生道:「已然來到了。」
  古長卿哈哈笑道:「很好,我要安排他們四大魔尊見見面。」
  跟著斂去笑聲,復又問道:「天龍寺的喇嘛在什麼地方落腳?」
  中年書生道:「好像是在城外的碧雲禪寺。」
  古長卿霍地立起身來,趨近中年書生,在他耳畔低低說了一番話。
  中年書生凝神諦聽,直到他說完,方才點頭道:「屬下明白了。」
  此時窗外已然隱隱透進曙光,突然行進一個背劍青衣小童,對著中年書生躬身道:「啟稟師爺,馮總管有急!」
  中年書生吃了一驚,急問道:「他怎麼了?」
  小童道:「據說咱們派出跟蹤之人,俱都被人拔了。」
  中年書生不由勃然色變。
  古長卿卻行若無事的揮揮手道:「知道了,去吧。」
  小童躬身答應了一聲,緩緩退了出去。
  古長卿望著中年書生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她們既敢冒名青衣修羅,豈是、泛泛之輩,你派出幾個小傢伙,那是白白送了他們的命。」
  中年書生臉上一紅,訛訑道:「屬下果然將他們低估了。」
  古長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難過,這事我會安排,她們來到中原,絕不止是觀光,定然是有所為而來,如果能挑起長春島與太陽谷兩派的衝突,那是再好沒有了。」
  中年書生唯唯答應,緩緩退了出去。
  古長卿似是興致已闌,伸臂打了個呵欠,退到床上盤膝坐下,閉目養神。
  再說金白羽回到客寓,天已將近三更,不便叫門,逕自越牆而入,回到房內,剔亮油燈獨自坐著出神,他覺得一個人最好不要與人群接觸,一經接觸便會生出許多是非,尤其是險惡的江湖,更是凶險重重,有時會有些意想不到的麻煩,無緣無故弄上身來。
  突地,眼簾接觸到一張書柬,端端正正壓在燈台之下,急忙取來一看,上面草草寫了幾行字。
  「白羽賢侄:見字務於三更以前,移駕烏衣巷本宅一談,遲則不及,至要,至要,愚叔天鐸留字。」
  看完字條,心中疑竇叢生,「陰陽手」王天鐸,乃是武林極具聲名之人,有何急事前來尋我,耳聽鐘樓傳來四更鼓響,所約時間已然過去。
  可是,那張字條寫得十分潦草,顯示留字條之人,心裡十分焦急,此人雖一度暗害他,究竟還是父執,且自承有難言之隱,思忖了一會,決心前去看個究竟。
  王宅原是輕車熟路,金白羽展開鬼影千變身法,不一會工夫便已到達,為免深夜敲門打戶,逕自越牆而入,只見大廳上,燈燭通明,且隱隱傳出婦女啜泣之聲,不禁心中大疑。
  金白羽以快速無比的身法,閃身進入大廳,舉目一望,大廳之上,赫然停有一具棺木,一位素裳女子,倚著棺木低低哭泣,「大力神」雍和與幾位江湖打扮人物,正自在七嘴八舌的談論著,當下乾咳了一聲道:「雍師兄,貴府莫非出事了?」
  雍和等人不防有人深夜進入,一驚之下,呼的從後座上跳了起來,抬頭見是金白羽,臉上倏現悲憤之容,立時一掀衣,撤出了二支判官筆。
  此時那些江湖打扮的漢子,亦都發現了金白羽,紛紛離座而起,將兵刃撤出。
  金白羽見狀大為驚異,急道:「各位請別誤會,在下乃是應王伯伯之邀約來的。」
  雍和怒吼一聲道:「惡徒,你又來幹什麼,大爺和你拚了。」
  判官筆一掄,劈面攻來,他外號大力神,天生神力驚人,判官筆點出之勢極是凌厲。金白羽側身一讓道:「你這是幹什麼?」
  雍和怒吼一聲,揉身再進,雙筆挾著呼呼嘯風之聲,剎那攻出了十一式。
  金白羽心中雖然十分惱怒,但他並未還手,展開鬼影千變身法,輕輕巧巧的把他凌厲的攻招避開,冷冷喝道:「住手,究竟為了何事,說明白了再打不行麼?」
  雍和激動的情緒稍定,挺著雙筆,直盯著金白羽重重哼了一聲道:「家師與你何仇,你竟對他猝下毒手。」
  金白羽搖搖頭道:「在下近日並未見著令師。」
  伸手從懷中取出王天鐸所留的字條,正待遞給雍和。
  突地,聽身後一聲嬌喝,一位素裳女子,挺著一支長劍,飛躍而出,連人帶劍,直向金白羽衝去。
  金白羽腳下一挪,猶如一團飛絮,輕飄飄落在階沿之上,皺著眉頭,冷冷的道:「莫非你們都是瘋子不成。」
  素裳女子一擊不中,長劍抖出朵朵劍花,翻身又待再進,雍和一招判官筆,把她長劍架開,沉喝道:「師妹且慢動手。」
  素裳女子滿面垂淚,恨聲道:「師哥,你不要攔我。」
  金白羽哼了一聲道:「若是三個月前的青衣修羅,只怕你們已經沒命了。」
  手一抖把王天鐸的字條,猛向雍和擲去。
  雍和見那字條擲出之勢極其強勁,猶如一道白光飛射而至,急忙運足功力,伸手去接,孰料,字條來勢雖強,落到手中卻已勁力全無:心中暗暗震駭,忖道:照此看來,他的內力似已到收發由心的境界。
  當下展開字條一看,認得是師父的手筆,不禁吃了一驚,反手遞給素裳女子道:「師妹你看看這字條。」
  素裳女子接過看了看,忍不住滴下淚來,氣憤憤的道:「這就更不會錯了,爸爸約他三更見面,他如約趕到,一語不合,便殺死了爸爸。」
  雍和抬起頭來對金白羽道:「姓金的,希望你有所解說。」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見著這字條時,已是四更天了,但仍然趕來了烏衣巷,貴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至今不明白。」
  雍和慘然一歎道:「家師今晚,一直都在客廳坐著,似在等待什麼人,約莫三更時分,突聞客廳有打鬥之聲,兄弟聞聲趕來,但見一個青衣人一閃而逝,而家師卻已倒臥血泊之中。」
  金白羽極其仔細的聽著,半晌方才開言道:「在下遲來一步,以致誤了王伯伯的性命。」
  雍和接道:「由此看來,師父是預先知道有人對他不利。」
  金白羽沉忖有頃道:「或許王伯伯有項秘密之事,要對我說,但為敵方得知,是以殺了他滅口。」
  雍和惶惑的道:「你所說的敵方又是什麼人呢?」
  金白羽搖頭道:「在下不過是作此推斷罷了,究竟王伯伯和什麼人結有仇怨,我是一無所知。」
  素裳女子悲憤地道:「我爸爸並非無名之輩,等閒之人也奈何不了他。」
  金白羽接道:「是啊,在三招五式之下,便把王伯伯殺了,絕不是普通一般的武林人能辦得到的。」
  素裳女子突然抬劍指著金白羽,嬌喝道:「所以我仍然懷疑是你青衣修羅。」
  金白羽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你的武功比起令尊來誰個強些?」
  素裳女子哼了一聲道:「雖然趕不上爸爸,可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金白羽冷笑道:「這就是了,如若在下一舉手便把你爸爸殺了,你二人又豈是我的敵手?」
  頓了頓又道:「你爸雖有對不起我的地方,但我尊重他是父執,絕未記恨在心,同時也沒有理由殺他,收起你的劍來,別再來個自相殘殺,讓親者痛,仇者快。」
  他神態之中,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嚴,素裳女子不自主的把劍垂了下來。
  雍和人雖粗魯,但卻極明事理,連連點頭道:「金兄說得極是,是我們誤會金兄了。」復又轉身對素裳女子道:「師妹,咱們請金兄坐下再談吧。」
  素裳女子雖然有些不願,但並沒有反對,緩緩納劍歸鞘,低頭行入廳中。
  雍和對金白羽舉手一讓道:「金兄請坐再詳談。」
  金白羽大步行入廳內坐下。
  雍和為素裳女子引見道:「此位是我師妹王彩雲。」
  金白羽拱了拱手道:「姑娘對我或者仍有誤會,此乃人之常情,在下絕不計較,至於令尊之事,在下定然助你訪查兇手便了。」
  王彩雲冷冷道:「不敢勞動大駕。」
  金白羽並不著惱,轉臉對雍和道:「令師可結有什麼仇家?」
  雍和遲疑了一會道:「近年來師父極少出外,應該沒有仇家。」
  金白羽又道:「近日金陵風雲際會,令尊可曾與人合作有所圖謀?」
  雍和搖頭道:「也沒有,不過與武當派似乎過從甚密,而且他已加入了百劍盟。」
  金白羽想了想道:「這些都不足以招致殺身之禍。」
  王彩雲沒有好氣的插言道:「再有就是與你這魔尊煞星,有過交往。」
  金白羽輕吁一口氣,立起身來道:「在下行事向來只求心安,不求人諒解,以後如若用得著我的話,不妨來找我,告辭。」
  因為王彩雲與他格格不入,是以立即起身告辭,大步行出廳去。
  他沒有責怪王彩雲的意思,因為,他曾經親身經歷過父母被害的痛苦,是以默默無言的行出了大廳,奔回客寓。
  一路之上他默默思付著,猜想不出王天鐸為什麼找他,是求助嗎?或者是有什麼秘密告訴他?
  由於這件事,再想到王天鐸之死,這絕不是一件偶然的事,因為王天鐸是太極門的名宿,如不是對方武功比他高出許多,不可能三招兩式便失手。
  近日江湖風雲幻變,錯綜複雜,使他不由自主的捲入了漩渦,但他乃是意志極堅強之人,明知情勢對他甚是不利,可並沒有撤身一走的打算。
  金白羽回到客寓,盡量摒棄一切雜念,意欲運功坐息一會,但怎麼也無法靜下心來,唯一使他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胞妹金韻心了。
  在他的意料中,金韻心必定會來客寓找他,可是等了許久,仍未見她的影子,於是再也沉不住氣了,跳起身來,行出了客寓,信步向秦淮河畔行去。
  秦淮河這地方,與普通一般的遊樂地方截然不同,白天靜悄悄的,除了幾個撈魚蝦的漁翁外,極少遊人,入夜以後,卻是燈紅酒綠,一片笙歌,城內的高官雅士,走卒王孫,都在這個時候,輕車簡從前來尋歡取樂。
  金白羽順著河堤,緩緩踱著,目光卻在河面搜尋著白冷秋的那艘油碧畫舫「綺羅春」。
  當他目光掃過文德橋時,赫然一艘紅色畫舫,映入眼簾,艙內之上,刻著長興號三個金宇,映著朝曦,閃閃發光,心頭不覺一震……
  驀地,耳際飄來一陣怪笑之聲,只聽堤下一個沙啞的嗓音怪笑道:「酒家並非強徒盜匪,乃是天龍寺的僧人,屈駕姑娘暫時隨我們去,只要青衣修羅交出寶珠,我們立刻放人。」
  金白羽急循聲看去,只見河堤梆蔭之下,一排站了三個喇嘛,將兩個女子擋住,而那兩個女子,正是他要尋找的金韻心與蘇玉蟾,不禁俊眉一揚,重重哼了一聲。
  三個紅衣喇嘛,似乎並未發現金白羽來到,目光盯著金韻心又道:「洒家沒有與你為難之意,乖乖隨洒家走吧,我們留下你的朋友向青衣修羅傳言,料他不會不來。」
  金韻心在三個喇嘛威迫之下,臉上並無驚駭之容,微微笑道:「你們不要得意,先報個名來,姑娘要看看你們是天龍寺內幾流的角色。」
  為首的喇嘛哼了一聲道:「洒家唐隆古拉。」
  又指著身畔另兩個喇嘛道:「那是我師弟郎木與馬牙。」
  金韻心嗤的一笑道:「名不見經傳,只怕是三流以下的角色。」
  唐隆古拉怒道:「少廢話,你走是不走?」
  金韻心揚著臉冷笑道:「你們自己應該估量估量,憑你們三塊廢料,能請得動姑娘麼?」
  蘇玉蟾突然插言道:「據說天龍八大尊者,已有四位來到金陵,如何不見露面?」
  唐隆古拉臉上倏然色變,只覺對方雖是年弱女子,但對本寺的情形,似乎甚是熟悉,心中不禁躊躇起來,沉聲喝道:「你們究竟什麼人門下,如何識得本寺八大尊者?」
  蘇玉蟾微微笑道:「你們的用心旁人或許不知,可是瞞不了我,你們明著是追查密陀神珠,實際是來中原擴展勢力。」
  唐隆古拉怒道:「胡說,本寺俱是出家人,無意在江湖上爭雄。」
  蘇玉蟾冷笑道:「密陀神珠早在十年之前,便已失去,為何此時才著手追查?」
  唐隆古拉一怔道:「這些事誰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