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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明漁隱

  是夢,千百個睡夢中的一個,這個夢是悲傷的、憂悒的、殘酷的……
  這夢彷彿來得不真實,但卻是眼睜睜的事實,不是麼?—個女孩子活生生的突然然死去,死的太意外……
  墳,新隆起的一座土墳,土還是黃的,青草還沒長出來,黃土掩去了一切,掩去了一個少女青春,也掩沒了人們對她的懷念,更埋葬了她無邪的美麗,也埋葬了她的呼吸,靜靜的,沒有一絲聲音,只有落花……
  一片片,白的、紫的、黃的,花辦輕輕散在新墳的頂上,飄墜在這個少女的身丘,像一條被褥,她整個人都埋在花朵的氣息裡,花香清新幽馥繚繞在空中。
  多麼慘忍,一個美麗的少女就這樣的死了……
  旁邊有一條小小的溪流,淙淙的水聲像是在惋惜,也像是在哭泣,草尖上滾動著渾圓的露珠顫閃的發出清瑩的光芒,對了,恍如眼淚一樣,晶潔中又透出辛酸,悲憂裡含有追念,追念的淚珠,是情人的哭泣……
  墳前沒有一大堆人,僅有這兩個青年男女,也許是太淒涼了吧,連送葬的人都沒有,可是黃泉下的她卻十分的滿足,至少她所愛的人來了。
  白長虹目中閃出一絲淚影,輕歎道:「她永遠再也不會回來了。」
  是的,過去的已像一個夢似的消逝了,失去的已經失去,不會再回來,懷念雖是永遠的,可是時間也會沖淡印在心中的影子。
  凝立在白長虹身邊的衛瓊霜掉下感動的淚水,她眸子裡滾動著圓圓的淚珠,望著白長虹輕歎一聲,道:「你愛她?」
  白長虹木然道:「我的初戀……」
  「唉!」
  長長的歎了口氣,一絲落寞的苦澀在這個青年的臉上閃現出來。
  他望著天邊的雲朵,自己彷彿停身在白雲間,絲絲縷縷的苦痛在心底形成了一條心蛇,深深的啃嚙著他的心,使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嘴唇輕輕的翕動,衛瓊霜悲憂的道:「她太幸福了。」
  白長虹怔怔的道:「何以見得?」
  衛瓊霜搖搖頭道:「誰能否認你們不在相愛,一個女人在死後能得到你這樣的男人為她哭泣,不是很幸福麼?」
  她滿面幽怨的又道:「我將來不知道會不會有她這樣子福?」
  忘情劍客白長虹驟見她那種傷感幽怨的樣子,心神不禁劇烈的一顫,腦海中立時幻現出她為自己捨命求藥的往事,只覺得衛瓊霜對待自己一片癡心,恩情如天,自己對她並非是沒有感情,而是因為親仇在身,沒有時間去談這種兒女私情,現在在這種場合下,衛瓊霜忽然說出這種傷感情深的話,怎不令白長虹喟然長歎呢!
  他艱澀的啟動嘴唇,輕歎道:「我相信你會的!」
  衛瓊霜苦笑道:「除非你給我那個『幸福』,捨此而外,我相信世間再沒有能使我快樂的事情,你該瞭解一個女人的心境!」
  白長虹對這淒傷哀怨的少女心聲,感到莫大激動。
  他斜睨了衛瓊霜一眼,只見她面靨上掛滿顆顆珍珠般的淚珠,睫毛輕輕翕動,眸子閃射出來的是一種幽怨,而令人迷惘的神色,他暗暗歎了口氣,輕聲道:「瓊霜,我瞭解你。」
  衛瓊霜淒涼的笑道:「我已經很滿足了!」
  白長虹目光緩緩流動,立時將目光又投落在那個隆起的新墳上,他默默的祈禱了一陣,低沉的道:「馥萍,你安息吧,我會再來看你!」
  他此刻心情極端的沉重,在這墳上又灑下了許多鮮花,然後戀戀不捨的告別了這個死去的初戀女。
  衛瓊霜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後,始終不曾說過一句話,兩個人像是陌生人一樣,一直走了一大段路,她才淒傷的歎了門氣,道:「你準備到哪裡去?」
  白長虹心神一顫,知道是分離的時候了,他緩緩同過頭去,望著這個癡情的少女,低聲道:「你呢?」
  衛瓊霜略含傷感的道:「我要到成都去,也許要過很長的時間才會回來,你如果想見我的話,可以去那裡找我,我會日夜的盼望著你,直等到你來。」
  白長虹苦笑道:「不能留下麼?」
  衛瓊霜搖搖頭道:「除非是你留我,你該知道這世間除了你之外,已沒有東西能使我留戀,但是我非常清楚你,你不會要我留下!」
  她這時多麼的盼望忘情劍客白長虹能將她留下,可是這個心目中的情人所表現的太令她失望了,他連僅有的表示都沒有,只是搖頭苦笑。
  她痛苦的顫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白長虹惶恐的道:「這話從何說起?你完全會錯意了,我現在身負重任,親仇在身,根本不敢對其他身外的事有所遐思。」
  衛瓊霜幽幽地道:「你瞭解我的心意就好了,現在我走了。」
  她曉得自己再不設法離去,等會兒一定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動,而做出難以啟齒的事情,因此她蓮步輕移,惶惶的奔跑而去。
  白長虹—急道:「瓊霜,瓊霜……」
  她走得太突然了,忘情劍客白長虹目送她那逝去的背影,心中陡地湧起一絲寂寞的惆悵,孤愴的歎了口氣,腦海中恍如迷霧般的幻化出往昔的情景,那些令人不能忘懷的美麗日子,在他心底留下無窮的相思與追憶。
  而今,花落水流,僅僅給他增加了更多的哀愁……
  縷縷的思緒像無數個小精靈般的旋轉進他的腦子裡,幕幕的前塵往事在他腦海中擴散,美麗的景像活生生的在他眼前浮現,可惜那僅是幻想。
  時光悄悄的自他身旁溜走,他怔怔的呆立在地上,連自己站了多久都不知道,突然,自他耳際響起一連串的吆喝與怒叫……
  他神情一愕,自沉思中清醒過來,目光如刃的略略一瞥,已瞧見有幾道人影正向這裡奔躍而來。
  冷漠的一笑,白長虹腦海中疾忖道:「這群人是打哪裡來的?為什麼身上俱插著一朵紅花?」
  這七、八個身穿黑衣的漢子這時突然一散身形,俱各站一個方位,手持長劍對著忘情劍客白長虹,十幾隻眼睛同時投落在他的身上,這些人俱詫異的瞪著白長虹,卻沒有一個人說話,似乎正在審慮這個擋住去路的青年。
  白長虹冷煞的笑道:「朋友,你們沒弄錯人吧?」
  當中那個精神抖擻的老頭苦澀的笑道:「小兄弟,你是那一路上的好朋友?」
  白長虹冷冰的道:「在下是單幫客,不屬於任何一路。」
  這黑髯老人哦了一聲,道:「那就請朋友讓路,我兄弟是紅花會的朋友,今日因追蹤一個黑龍教徒,不期和小兄弟相遇,沒你的事請不要混這趟渾水!」
  「哦!」
  白長虹淡淡的道:「『紅花會』這三個字在下還是初次聽到!」
  話聲一吐,陡覺自己這種口吻不太禮貌,不管對方在江湖上混的字號響不響,自己也不該如此的輕視他們,可是話一離口,再也收不回來,只能歉然的笑了笑。
  果然,這群人一聽忘情劍客白長虹這樣不屑的輕視他們,頓時怒形於色,他們同時向前移身跨了一步,大有立時動手之意!
  那個黑髯老人目中冷寒的一瞪,示意那些漢子不要動手,他深深的看了白長虹一眼,道:
  「朋友,聽閣下口氣不像是無名之輩,老夫南明漁隱倒要請教閣下大名,不知是不否肯示告?」
  白長虹見這群人並不像是普通江湖人物一流,各個都是精旺神沛,恍如俱有一身驚人功力,他拱手一笑道:「在下賤名不足掛齒,請老先生不要介意!」
  南明漁隱冷冷地道:「閣下是說,老夫不夠資格知道閣下的大名麼?」
  白長虹搖搖頭道:「請不要誤會,在下和貴會沒有一絲糾葛,我們各行其事,誰也不管誰的事,又何必一定要去知道對方的身份呢!」
  南明漁隱冷笑道:「你倒推得輕鬆!」
  忘情劍客白長虹神情一變,道:「以老先生之意,難道是要在下磕頭認罪!」
  南明漁隱冷煞的道:「我們紅花會雖然在江湖上創派不久,可是卻不是怕事之徒,老夫好意請問閣下大名,沒想到你居然不屑示告,朋友,我們雖然不願意惹事,但也不容別人欺負到我們的頭上,你年紀輕輕就這樣狂妄,難道是自忖有著過人的功力,哈哈,你不要太自信了!」
  白長虹眉頭一皺,道:「老先生的誤會太深,幾乎使在下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尤其這句話使在下非常難堪!」
  南明漁隱嘿嘿地笑道:「年輕人,你只要一亮架式,老夫就有辦法看出你是何派弟子,如果你認為我這句話傷害到你的話,你不妨先自出手!」
  濃眉斜斜一豎,白長虹冷冷地道:「老先生是有意*在下出手了。」
  南明漁隱冷冷地道:「我們紅花會的人向來輕易不肯受辱,俗語說:『頭可斷,血可流,不可侮』,在這種情形下,你不動手恐怕也不行了!」
  忘情劍客白長虹淡淡一笑道:「老先生可曾想到動手後的後果麼?」
  南明漁隱一怔道:「你這是在威脅老夫?」
  顯然,這個一代高手不能忍受忘情劍客白長虹這種狂妄的口吻,他冷寒著臉,深深的在白長虹身上打量。
  白長虹搖搖頭道:「我這是說的實情,你還是考慮考慮!」
  南明漁隱低喝一聲道:「老夫首先領教閣下的高招!」
  他自負功力甚厚,雙掌一揚,斜斜一躍,擺出一個架式,凝重的望著忘情劍客白長虹,等他出手。
  白長虹哈哈笑道:「老先生既然有意動手,在下只好空手向老先生討教幾招!」
  南明漁隱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顧忌,還是拔出你的劍來!」
  白長虹搖搖頭道:「劍為百兵之主,我們僅是過招,不需要傷了和氣,老先生,請你不要介意!」
  南明漁隱長長吸了口氣,道:「年輕人,你太高傲了!」
  忘情劍客白長虹沒有再說話,僅在彎彎的嘴角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身子微弓,陡地一掌向南明漁隱的身上徐徐拍去。
  南明漁隱神色略變,道:「怪不得閣下這樣狂妄呢,原來還真有兩下子,好一個年輕人,老夫能遇見你,也覺得這是生平一大幸事。」
  他身上幽露似的一晃,迅快的避過白長虹那凌厲的一掌,大掌在空中兜一大弧,哈哈地笑道:「閣下可敢硬接這一掌?」
  白長虹凝重的一吸氣,道:「好,在下就接老先生這一掌!」
  他在電光石火間將全身功力運集於雙臂上,望著對方那劈來的勁氣,緩緩翻起右掌迎了上去。
  「砰!」
  一聲大響傳了過來,週遭空氣陡地一寒,迸激旋蕩的氣勁卷流成渦,兩個人心中同時大顫,俱被對方這渾厚的功力所震懾。
  南明漁隱喘了一口氣,道:「要得!你是我會過的年輕人當中,第二位能使老夫深深佩服的人,也唯有你能接得住在下這一掌。」
  白長虹朗朗笑道:「這麼說老先生所遇的第一人比在下還強了!」
  南明漁隱莊重的道:「不錯,那就是我們紅花會的會主。」
  白長虹心神劇烈的一顫,道:貴會主今日可會來此?」
  南明漁隱頷首道:「老夫是第一批追蹤黑龍教徒的領隊,敝會主在接到老夫的求援後,想必會很快的趕來。」
  白長虹哦了一聲,道:「黑龍教徒是些什麼人?」
  旁邊一個漢子這時突然大吼一聲,怒道:「隊長,這小子明明是黑龍教徒一路的東西,還故意在問三問四,他是有意拖延時間,給那些東西有足夠的時間逃走!」
  白長虹神情一變,冷冷地道:「閣下是誰,說話怎麼一點都不考慮!」
  這漢子一揚手中長劍,道:「區區夏百里,對你這種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白長虹面上一寒,道:「衝著閣下這句話,在下不教訓你就顯的太窩囊了!」
  夏百里聞言大怒,氣得一顫手中長劍,在空中兜起一道斜斜的大圓弧,他身子向前一移,冷冷地道:「出手呀,在下等著你!」
  白長虹向南明漁隱一笑道:「老先生,貴手下狂了一點,假如你不介意,在下準備向這位仁兄討教幾手劍式!」
  南明漁隱神情略異,道:「我這個手下也太不像話,能得閣下教訓,老夫深表謝意,不過還望閣下手下留情……」
  白長虹冷冷地道:「得罪了。」
  他緩緩掣出斜插在背上的長劍,一道耀眼的光華如水漾出,在他手中輕輕一抖之間,顫出幾個浪花。
  夏百里心中一寒,道:「好劍,這個應該送給我們會主。」
  忘情劍客白長虹沒有想到這個夏百里竟這樣的輕視自己,他暗自冷笑面上卻沒有流露出一絲不悅之色,腦海中疾快忖道:「你不要太得意,等會兒動手之時,我非要你叫饒不可。」
  他冷漠的笑道:「閣下只要有本事,這柄劍就送給貴會主!」
  夏百里嘿地冷笑道:「我想這個辦法不錯!」
  他身子在微微一傾之間,突然躍了過來,右手輕輕一抖,手中長劍詭秘的自偏鋒劈來,這種手法甚怪,在中原尚是初次出現。
  白長虹心中一寒,忖道:「怪不得他這樣狂妄呢?原來劍法還真不錯。」
  他在劍道上的修養已達人劍合一的地步,雖然在猝不及防下,被這種怪異的劍招嚇了一跳,卻絲毫不亂,長劍斜斜一擺,立時將對方這一劍攔了回去。
  夏百里也是一楞,自己這一招可說是快中帶狠,走的又是偏激路子,滿以為這一招至少可讓對方手忙腳亂,哪知這個青年非但沒行忙亂的現象,反而輕易的將自己這一招化了開去,僅這一手功夫就可看出對方比自己高明。
  他大吼一聲,道:「你再接我一劍!」
  白長虹冷冷地道:「在下沒有這個興趣……」
  忘情劍客白長虹不容對方有反擊的機會,幽靈般的一晃身形,化成一縷寒風,搶進中宮,手中長劍一顫,斜斜挑了過去。
  「呃!」
  夏百里痛得低呃了一聲,長劍突然被劈成兩半,他捂著右腕暴身疾退,顫聲叱道:「你這是什麼劍法?」
  陡地,傳來一聲朗朗大笑,道:「瞎了眼的東西,你連點蒼派的射日劍法都沒看出來麼!
  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你現在還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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