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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面修羅

  落花片片隨水逐波而去,波光蕩漾,片片的落花,在水中旋轉飄泊,像那無家的遊子,隨處飄流……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斜斜的映著一個修長的人影,倒映在水中化成顫晃的波紋,愈散愈大……
  「噗!」
  一顆石子擲落在水中,激起無數的小圈,粉碎了水中的人影,也擊破了這人影的幻想,白長虹正待拈起第二顆石子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上官琦玉那俏麗的影子,以及她那種似怨似恨的憤怒神情……
  「唉!」
  白長虹深深的歎了口氣,道:「我始終無法拂去她的影子,有時我覺得她在我心中並不是個重要的人,可是當我冷靜孤獨的時候,我又會不自覺的想到她。」
  他落寞的長長歎了口氣,絲絲縷縷的回憶在他腦海中旋轉,在他眼前浮現的除了上官琦玉之外,還有衛瓊霜、夏馥萍——這些少女都是同樣的美麗,同樣的有情,可是他始終沒有辦法去選擇哪一個,或者是深愛哪一個,因為她們在他的心中,有著同樣的地位……
  「嘿!」
  老煙蟲歐陽空低喝一聲,曳著袍角橫空躍了過來,手裡抓著一隻麻油雞,嘿嘿笑道:
  「有餚無酒,誠屬一大憾事……」
  白長虹深知老煙蟲除了裝瘋賣傻之外,倒是個耿直忠心之人,他見他那種樣子好笑,不由道:「窮山惡水,哪裡來的酒氣,老煙蟲,你莫非還藏了私?」
  歐陽空嘿嘿笑道:「饞貓兒,狗鼻子,你倒是坐享其成!」
  他反手背後拿出一個大酒葫蘆,在空中一晃,突然臉色大變,楞楞的僵立在地上,望著那個大酒葫蘆發呆。
  不但是歐陽空楞了,連白長虹也傻了,因那個葫蘆上不知被什麼東西敲碎一角,裡面所有的酒早就溢出洩光,已經空空如也了。
  白長虹怔怔地道:「老煙蟲,你好厲害的嘴,一根腸子通屁股,完全在拿我開心,酒喝光了,還故意調侃我!」
  老煙蟲歐陽空急得搖手,道:「你不必再轉彎罵我了,我老煙蟲,此心唯天可表,絕不敢拿這個玩意來窮開心。」
  白長虹不信的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歐陽空想了想道:「我們今日可遇上高人了!」
  白長虹見四處無人,何來高手,不解的道:「你少賣關子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煙蟲歐陽空冷哼一聲道:「原來是這些東西,看我歐陽空是不是好欺負的!」
  他像是非常生氣一樣,拉著白長虹向外奔出,一路奔跑如飛,倒弄得白長虹滿頭霧水。
  一路上,沒有碰上一個人影,忘情劍客白長虹愈想愈有點不太對勁,禁不住心裡的疑問,問道:「老煙蟲,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歐陽空氣得哇哇大叫,道:「我剛才買東西的時候,在前村遇上一隊送禮的,這個酒葫蘆便是被那些東西打碎的……」
  正說之間,前頭塵土滾滾,出現四匹高頭大馬,在前開路,後面跟著一輪大車,上面插著一柄杏黃小旗,兩個長臉漢子坐在車子上,像是押車的一樣。
  白長虹悄聲的道:「這些是哪裡來的?」
  歐陽空哼了一聲道:「王八羔子,石九公的兒子……」
  他像是恨極了這些人,對著那爭先的四個騎士衝了過去。
  這四個馬上漢子一見,清叱一聲,四騎陡地煞住勢子,只聽一聲沉喝道:「不長眼的老頭子,你難道沒有看清楚是黑面修羅石九公的旗……」
  大煙蟲歐陽空雙掌撩空一拍,道:「去你奶奶的蛋,管你是哪個王八龜兒子的東西!」
  四匹馬驟然受驚,發出一連串的長鳴,前蹄仰起,四個漢子俱被摔在地上。
  歐陽空拍掌大笑道:「過癮,過癮,這是四腳朝天!」
  他正在大喊過癮的時候,自那輛大車上突然飛起一條人影,冷笑一聲,斜掌對著歐陽空拍來一掌。
  「砰……」
  歐陽空在急切之間,揮掌迎上,掌緣相觸,發出一聲大響,雙方都是身形一晃,不自覺的退後一步。
  這個發掌之人長得一臉凶像,長長的臉再配上兩卷濃眉,加上薄薄的嘴唇,真是令人有種嘔心的感覺,他嘿嘿冷笑兩聲,目光突然瞪著歐陽空。
  這漢子臉色一沉道:「高明,高明,閣下能接我一掌,的確是不簡單!」
  「呸!」
  大煙桿歐陽空不屑的呸了一聲道:「臭鬼,那一掌有什麼了不起,有種再打幾掌試試,保管你爬著回去。」
  這漢子冷笑一聲,正色道:「你不要以為接我石破天一掌是簡單的事,當年我大會關洛英雄的時候,能接我一掌的實在是屈指可數。」
  「嘿!」大煙桿歐陽空禁不住笑出聲,道:「怪不得你叫破天呢,原來只會吹牛,我老煙蟲一生中除了愛抽大煙外,也愛吹吹牛,龜兒子,你要不要和你老子我較量一番……」
  他口頭上佔盡了便宜,可把個石破天給罵死了,石破天氣得從地上跳起來。
  歐陽空連連搖搖手道:「別跳,別跳,再跳就變成破地了!」
  石破天怒吼一聲,叱道:「老東西,你,你這是自己找死!」
  他實在無法再忍耐歐陽空的嘲笑和譏諷,大吼一聲,揮掌躍空撲了過來,斜伸一掌和歐陽空動起手來。
  別看石破天氣得昏了頭,動起手來真不含糊,左掌兜空轉一大弧,在迅捷中又帶著凌厲,幻化中透著怪異,使大煙桿歐陽空佔不到一絲便宜。
  歐陽空連著揮出三拳,大笑道:「龜兒子,你是哪個娘養的?」
  石破天被他罵得一怔,等他會過其中之意時,不禁氣得幾乎要吐出血來,他全身直顫,長髮根根倒豎。
  欺身向前大跨一步,揮掌迎上,沉喝道:「你這死老頭子,石破天和你拚了!」
  「砰……砰……砰……」一連串三聲巨響,兩人同時被震開,雙方竟是功力相若,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白長虹看得一皺眉頭,道:「老煙蟲,這事還是由我來吧!」
  歐陽空把眼一瞪,道:「不行,這小子打破了我的酒葫蘆,我要摘下他的腦袋當酒杯,今日誰說也不能饒他!」
  石破天怒沖沖的道:「你偷了我們的酒,還有臉找我們……」
  他看了風度不凡的白長虹一眼,像是一個出家遊玩的書生,誤認為歐陽空是個跟班的。
  他高聲道:「你這年輕人看來不像是搶劫奪車之人,怎麼叫這樣一個糟老頭子胡鬧,難道我們石家在什麼地方得罪了閣下?」
  白長虹一笑道:「你說得太難聽了,在下白長虹可不是那種人!」
  大煙桿歐陽空嘿嘿一笑道:「好呀,石破天,你這個龜兒子,竟敢說我們要搶劫你的車子,嘿!我歐陽空今天可要看看石九公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值得我們動手!」
  石破天冷冷地斜睨大煙桿歐陽空一眼,不屑的笑了笑,目光緩緩地投落在忘情劍客白長虹的身上。
  他冷冷地道:「原來是新近崛起江湖的年輕高手忘情劍客白長虹,怪不得敢這樣目中無人呢,嘿……江湖上如果知道白長虹是個劫車的小賊,恐怕要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
  白長虹變色道:「你敢侮辱我?」
  石破天笑道:「你怕了,嘿!這難道不是事實!」
  忘情劍客白長虹正要教訓石破天一頓,老煙蟲歐陽空已經閃身躍在他的前面,不准他出手。
  歐陽空嘿嘿笑道:「這事交給我老煙蟲好了,諒石九公也奈何不了我歐陽空一根毛,石九公浪得虛名,在江湖上已經騙名騙利不少年,也該這裡栽個跟頭了!」
  石破天一顫,道:「你們是故意來找麻煩的?」
  歐陽空冷冷地道:「那倒不是,我歐陽空雖然行事乖張,卻也有個分寸,只要人不犯我,我也不會犯人,你那老子欺世盜名,喝盡武林人物的血,我只不過是給他一個警告而已。」
  石破天恨恨的道:「我們石家莊何時得罪你了,黑面修羅在這裡從沒出過什麼事,想不到在這送禮途中,卻遇上你們——嘿,我爹如果知道此事,恐怕不容易善了!」
  歐陽空將大煙桿輕輕一揮,道:「少抬出你老子來唬人,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腳色,配不配在這裡自吹自擂!」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一樣,問道:「破天,你這些東西要送到哪裡?」
  石破天得意的一聲大笑道:「說出來你不要嚇掉了魂,這東西乃是送往大眉山莊華百陀那裡的,你若知道是華百陀的東西,我相信你就不敢再存劫車的念頭了。」
  他這一席話本來以為大煙桿歐陽空聽了以後,必會溜走遁逃,那知大煙桿歐陽空非但不懼,反而仰頭一陣哈哈大笑,臉上流露出一種極為不屑的神色。
  歐陽空笑聲一斂道:「送給華百陀的東西,大概不會太差了。」
  他恍如在自言自語一樣,又喃喃道:「值得,值得,這事值得一幹……」
  白長虹聽得神色一寒,心中陡地一震,疾快忖道:「黑面修羅石九公怎會給華百陀送禮,華百陀既稱宇內第一高手,尋常的東西不會看在眼裡!不知這大車裡載的是什麼東西?」
  他冷嗤一聲,道:「老煙蟲,你先拿下他再說!」
  大煙桿歐陽空也是神色一動,大煙桿在空中一掄,揮出數道桿影,嘿嘿大笑聲中,進步上身,詭異的一舒桿影,對著石破天的身上點去。
  石破天沒有料到歐陽空出招這麼快速,雙方距離太近,要怎樣閃避都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化掌為拳,在刻不容緩的一剎那,照著歐陽空的太陽穴上撞來。
  這是一種拚命的打法,正是攻敵自救的臨危一招,在石破天想像中,歐陽空不死也得受傷,拳勢一出,頓時將全身勁力都用上了。
  可是事實並不如想像中那樣輕鬆。
  大煙桿歐陽空不愧是一個經驗老道的高手,見拳影一掄而來,突然將頭一低,桿影依然筆直點去。
  「呃!」
  雙方一沾即分的一剎那間,石破天突然發出一聲慘呃,整個身子卻動不得,身子在地上一滾,胸問大穴已被點上。
  石破天身形方倒,馬車上一個漢子和那四個持劍大漢同時厲叱一聲,紛紛朝歐陽空撲了過來。
  石破天突然一聲怒喝道:「下去,不准你們再動手!」
  適才和石破天同時坐在車上的那個漢子,聞言一怔,恍如非常不甘願的,恨恨地退了回去,他不解的道:「大哥,我們豈能丟了爹爹的名頭!」
  石破天黯然笑道:「我們技不如人,還有什麼話說。」
  老煙蟲歐陽空將大煙桿一指車上,道:「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石破天冷冷地道:「你自己不會去看看。」
  歐陽空冷冷一笑,在車裡翻看了一陣,除了珠寶之外沒有特別惹眼的東西,他冷哼一聲道:「這也值得我動手?」
  白長虹見石破天目中神色不定,不覺一怔,他斜睨石破天腰間那包鼓鼓的東西,冷笑道:
  「恐怕還有更貴重的東西藏在閣下的身上吧?」
  石破天怨毒的叱道:「胡說,憑黑面修羅四字,還怕有人來劫車不成,我怎會做那種事!」
  歐陽空輕伸大煙桿,在石破天的腰上輕輕一點,發出一聲清脆的異響,大煙桿歐陽空深吸口煙,腦海中突然湧起一個意念。
  他冷喝道:「拿出來!」
  石破天神情大變,目中突湧起一片恐怖之色,他遲疑了一會兒,咬著上嘴唇,拿出一個長盒道:「給你,反正你也拿不去!」
  歐陽空只覺這木盒雕制的刻工極整,精緻漂亮,但有宗怪異之處,就是這盒子極輕,不像是裝著什麼東西。
  盒子啟開,裡面突然露出一塊像是被劍斬下來的衣角,這塊碎布才露出來,白長虹身子已經一陣搖顫。
  因為這塊割下的衣角對他是太熟悉了。
  那是永遠不會讓人忘懷的一件事,看見這片衣角,他想起了慘死去的爹爹,因為這塊衣角正是他爹爹衣衫上的一塊斷袍……
  他熱血沸騰,目皆欲裂,大喝道:「拿給我!」
  歐陽空不解的將那塊斷袍交到他的手中,白長虹只覺心頭一酸,目中熱淚幾乎奪眶湧出,他抓著這一片袍角,整個神經都幾乎麻木了,他是那麼傷心與悲哀,滾滾的殺氣自他的眉角上擴散,愈來愈濃……
  歐陽空一震,道:「你……」
  白長虹嘴角上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一步一步的往石破天身前逼去,沒有人知道他要幹什麼?只知道這個青年在一剎那間變了,變得非常冷酷,那種令人駭懼的樣子,就像要頃刻間死去一樣,使所有的人都暗暗駭懼著。
  他目中有如噴火似的大喝道:「你是從哪裡得來這塊袍角?」
  石破天駭顫道:「我怎麼知道是哪裡來的,這是別人交給我爹爹的……」
  白長虹叱問道:「這個人是誰?」
  石破天冷冷地道:「基於某種理由,我不告訴你……」
  「嘿!」
  歐陽空低喝一聲,道:「這個龜兒子交給我辦好了,我老煙蟲只要略使分筋錯骨手法,我不相信他是鐵打的金鋼!」
  石破天臉色慘然大變,怒道:「你敢這樣對付我?」
  歐陽空嘿嘿笑道:「你只要說出來,我老煙蟲便放過你!」
  石破天冷哼一聲道:「沒有什麼好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白長虹伸手拍了石破天一掌,冷冷地道:「我恨不得立時殺了你,這一掌是叫你識相點,趕快的把這塊袍角的來龍去脈告訴我。」
  石破天無動於衷的一搖頭,道:「我還是那句老話,什麼都不知道。」
  大煙桿歐陽空怒罵一聲,道:「你真是不識好歹,大概你還不知道我老煙蟲治人的手段!」
  他嘿嘿一聲低笑,伸指就要往石破天身上點去。
  石破天索性雙目一閉,道:「你這樣對付一個全無反抗的人,算是什麼東西?」
  這樣一來,老煙蟲歐陽空倒無法下手了,看了忘情劍客一眼,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白長虹凝重的將那一塊袍角放回懷中。
  石破天一見大急,霍地跳了起來,大聲道:「這個你可不能拿去。」
  白長虹一怔,道:「這是我父之遺物,如何不能拿去?」
  他這時反而冷靜下來,知道要追查出殺死爹爹的仇人,只有從石破天身上下手,若是操之過急,反而不好。
  石破天焦急的道:「這是一個朋友所托,丟了任何東西都可以,卻不能丟了這樣東西,你忘情劍客最好是能夠將它留下……」
  白長虹冷冷的道:「很抱歉,我必須把它帶走!」
  說著向老煙蟲歐陽空一施眼色,兩人返身就要離去。
  石破天怒聲道:「你們這樣一走,我到哪裡去找你們?」
  白長虹冷冷地道:「找我容易,我在前面城市還要盤桓幾天!」
  他心裡這時另有打算,和歐陽空急急離去。兩人直到走到看不見石破天的時候才停下身來。
  歐陽空憋了一肚子疑團,不由問道:「小子,你到底在攪什麼鬼?」
  白長虹淒然道:「我要在這裡停留二、三天,看看是誰來向我索取這袍角,然後設法將這些幕後主人引出來,我爹爹的事情可能會漸漸明朗。」
  歐陽空一歎,道:「你有多少把握?」
  白長虹搖搖頭道:「這只是我的一種想法,真正把握倒沒有多少,假如這條路走不通,我再去石家莊見見黑面修羅,再不然直闖大眉山莊,問問華百陀!」
  「嘿!」
  歐陽空大笑道:「小子,你真是個狂人,簡直要和江湖各家都要動上手了!我能有你這麼一個朋友也感到驕傲,好,我們先填填肚子去!」
  兩人身形一提,疾快的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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