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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藍田種玉

  黎明前的一剎那,大地更深陷在黑夜的陰影裡。
  幾顆殘星在天邊的一角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月亮已躲至雲後……
  齊天岳手持神斧,默默地望著神力尊者魯賓,眼中露出炯炯神光,良久方始沉聲道:
  「人與人之間經常會起許多誤會,當年令師與慧覺老尼之間所生之仇怨,剛才她說僅是一點小誤會,若是你認為有可以考慮的地方,那麼請看在我的面上,暫從此事撇開。」
  神力尊者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道:「家師當年從敦煌石洞中取得少林失傳之易筋經及昔日唐三藏法師頸後之一顆舍利子。」
  齊天岳呃了一聲,想不到這裡面尚有曲折之處,顯然並非如慧覺老尼所說的那麼簡單,他雙眉微微一皺,曉得這是有關少林與峨嵋之事,弄得不好,則將引起兩派間的大風波,變成少林與峨嵋之爭。
  漠地黑龍倚在石柱上,楞楞地問了句:「喂!假和尚,什麼叫做舍利子?莫不是還有頸前舍利子不成?」
  魯賓一瞪眼道:「蠻子,你少嚕囌,小心洒家給你一銅棍!」
  漠地黑龍道:「禿顱,你別神氣,也不想想剛才那樣子,說多窩囊就有多窩囊,現在倒來對我發起脾氣?」他也兩眼一瞪,喝道:「呸,你他XX的算什麼?」
  魯賓勃然大怒,銅棍一揮,橫掃過來,罵道:「蠻子別走,吃洒家一棍!」
  洪鼎呸地一聲,獨腳銅人一舉,迎了上去,喝道:「老子還怕你這假和尚?」
  齊天岳一見這兩個寶貨沒說幾句話又要以兵戎相見,根本就忘了剛才同遭危厄、患難互助的經歷。他怒喝一聲道:「你們要幹什麼?」
  「鏘!」的一聲大響,金星暴起,兩種兵器在空中一撞,人影退了開去,立即又湊在一起。
  餘音繚繞於迴廊之間,齊天岳身形一動斧影閃起,在魯賓和洪鼎尚未相觸之際,便已揮出一式,擋在兩股兵器當中。
  「鏘!鏘」兩響,洪鼎悶哼一聲,退出四步開外,被齊天岳一斧敲在銅人上,覺得手臂都為之發酸。
  齊天岳斧刃一斜,反手又是一斧背砸在魯賓銅棍之上,立時便將他震退出數步之遠。
  魯賓楞楞地望著齊天岳,肩上披散的頭髮一陣波動,怒道:「你這是幹什麼?」
  齊天岳目中湧起冷漠犀利的光芒,寒聲道:「你要幹什麼?」
  魯賓雖是混人一個,可是眼見齊天岳力劈九駝、怒擲五象,又獨自一人將大力神君鍔爾察打敗,並殺死天竺矮仙。
  這等功力豈是他所能比較的?眼見齊天岳那種神威凜凜的樣子,他氣勢一餒,囁嚅道:
  「我正在說話,他老插嘴……」
  洪鼎道:「我只不過問一問什麼叫舍利子!」
  齊天岳冷冷道:「你不能少說一句話?」
  洪鼎話音一窒,摸了摸臉上扎扎的鬚髯,低聲嘟囔道:「他XX的,這假和尚敢不聽話,老子我今晚就跟他拚了。」
  齊天岳皺了皺濃眉,側首問道:「令師得到舍利子之後,到底為何會成了慈雲所有?」
  他斜眼瞥了垂眉盤坐於牆壁旁的慧覺老尼一眼,沒有提及易筋經之事。
  魯賓拄棍於地,緩緩吸了口氣,繼續說道:「家師雖是少林弟子,然而分支於川北法雲寺為主持,當年自敦煌獲得舍利子後,便返回川北……」
  他話聲一頓,瞪了慧覺一眼,道:「就在他老人家走進川蜀境地時,便遇見慈雲與慧覺兩人結伴而行,他們雖然身著袈裟,可是卻同宿同住,形狀親熱如同夫妻。」
  夏馥萍尖叫一聲道:「你說謊,慧覺大師絕不會如此!」
  魯賓怒道:「你可以問一問慧覺,看看是否真的?」
  慧覺老尼張開眼睛,安詳地點了點頭道:「阿彌陀佛,魯行者說的一點都不錯。」
  「啊?」夏馥萍睜大了眼睛,駭異地望著慧覺老尼,幾乎不相信這佛門老尼會說出這種話來。
  齊天岳雖然認為慧覺老尼所說的話有些刺耳,可是他卻認為這其中一定有蹊蹺在內,於是他嗯了一聲道:「你繼續說下去!」
  魯賓瞥了瞥夏馥萍,道:「家師當時一見,心中生起無限憤慨,沒想到佛門清淨,竟會發生這種污穢之事,所以當夜便持著佛門方便鏟,到他們所住宿之客店內暗自偵探情形,眼見他們共臥於床……」
  洪鼎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他們既是佛門子弟,怎敢共同住宿於客店,這豈不是……」說著,斜望盤坐的慧覺,目中儘是詢問之意。
  慧覺老尼道:「當年貧尼年紀還輕,與慈雲師兄裝扮成俗家夫妻模樣,自然可以投宿於客店。」
  她說來坦然之極,但是聽在夏馥萍耳中卻像是巨雷一樣,使她的心脈受到一擊,全身微微打顫,驚叫一聲,掩臉朝庵內奔去。
  慧覺老尼兩道灰眉一揚,厲聲暍道:「馥萍!回來。」
  夏馥萍驚悸地回過頭來,凝望著慧覺老尼。
  她的眼裡滿是鄙棄不屑之色,使得慧覺老尼痛心無比,她沉聲道:「馥萍,你一定要聽我把話解釋清楚方可離去,否則你不是我的師侄女,不是苦因的徒兒。」
  夏馥萍猶豫了片刻,緩緩轉過身來。
  齊天岳道:「夏姑娘,你就聽完這段隱秘再走不遲。」
  夏馥萍望著齊天岳,眼中儘是柔情密意,使得他趕忙掉轉頭去,不敢接觸她眸子裡那濃濃的情意。
  魯賓憤怒地道:「家師一見這兩個佛門弟子光著禿顱,赤裸身子,共臥於一床,正像要做出那等無恥苟且之事,是以憤怒之極,將窗欞擊破,躍了進去。」
  他用力一頓手中銅棍,喝道:「誰知道這對臭不要臉的姦夫淫婦,竟會在床邊設有機關,家師一時不慎,墜入他們所設圈套之中,而被搜去囊中所藏之舍利子與易筋經。」
  他怒目瞪視,大吼一聲,赤銅棍一揮,便朝慧覺老尼當頭砸去。
  齊天岳一聲疾喝,斧刃一橫,快如電閃,截在魯賓面前,大聲道:「魯賓!」
  叮地一響,魯賓當頭砸下的一棍被齊天岳揮動的斧刀擋住,棍尾削去一截,整根赤銅棍彈起三尺,震得他立身不住,退後五步,背脊撞上石柱,他怒吼一聲,反身便又是一棍。
  「喀喳」大柱從中折斷,廊簷上瓦片飛墜而下,灰層簌簌聲響中,瀰漫在迴廊裡。
  漠地黑龍一個箭步竄出,將手中銅人往地上一擲,雙臂一環,將那斷去的石柱抱住,硬生生的托起,架在下半截石柱上。
  魯賓滿頭灰塵,楞楞地站立著,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過了什麼。
  齊天岳看見夏馥萍卻被嚇得發呆的嬌弱神情,心中漾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不由得柔聲道:
  「你不用害怕,馥萍。」
  夏馥萍瞪大兩隻烏黑的眼球,凝望著齊天岳好一會,腦海中縈繞的儘是昔日白長虹與自己共處的片片美景。她一時忘卻自己身在何處,嬌呼一聲:「長虹!」像只乳燕投入林中一般,撲進齊天岳的懷裡。
  齊天岳心弦一顫,幾乎要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可是他的理智立即又泛上腦際,那顆熾烈的心霎時便冷了下來。他臉色一寒,將夏馥萍推了開去,肅聲道:「在下已言明多次是齊天岳,姑娘別誤會了。」
  夏馥萍哪會料到白長虹會如此冷酷,這輕輕的一推,就像是巨雷殛頂,使得她臉容慘變,全身發抖。她凝視了齊天岳良久,嘴唇不停顫抖,好一會才逼出幾個字來:「白長虹,你好狠心!」
  齊天岳心中一痛,可是臉色卻依然冷酷,寒聲道:「夏娘娘,你誤會了,在下乃漠北神斧勇士齊天岳,並非白長虹……」
  他深吸一口氣,平抑胸中激動的情緒,緩聲道:「無情劍客白長虹飄逸脫俗,瀟灑不群,豈是在下一個粗野鄙夫所能及的,姑娘的確是認錯人了。」
  夏馥萍滿眶淚水顆顆滴落,流滿蒼白的雙頰,顫聲道:「白長虹,你不用瞞我了,就算你化成了灰土,我也會認出是你。」
  齊天岳被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所感動,幾乎要承認自己便是白長虹來,可是一想到夏鞏仞當年派毒門弟子與無量宗聯合殲滅點蒼之事,他的心中便是一痛。
  他咬了咬牙,道:「在下齊天岳乃頂天立地的漢子,豈是冒名頂替之人?在下亦不願藉白長虹之名而得到姑娘之垂愛!望姑娘能……」
  他話沒說完,暴起兩聲好來,洪鼎豎起大拇指,讚道:「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之言,齊天岳,我老子交你這朋友!」
  魯賓瞪了洪鼎一眼,一拍屁股道:「洒家我也願結識你這個朋友,讓我們三人結伴天涯,打遍世間不平之事。」
  他這話可正對上了洪鼎的味口,於是大聲地道:「我們三人這就對天立誓,結為兄弟。」
  齊天岳沉聲道:「待此間事一了,在下決偕兩位仁兄走遍天涯!」
  夏馥萍只覺心痛如絞,腦中混混噩噩的再也想不到什麼,眼前一黑,頓時暈倒過去。
  慧覺挺身立了起來,看著齊天岳道:「齊施主當真不是白長虹?」
  齊天岳肅容道:「在下雖與白長虹相識,但是卻不敢自僭為忘情劍客白長虹。」
  慧覺老尼垂首道:「阿彌陀佛,施主心腸之硬,足可與白長虹同齊,唉!忘情劍客、無情劍客都是無情之人,世人豈又知道他們內心深處?」
  魯賓暴喝一聲道:「呸!老尼姑,你嚕囌什麼?」
  慧覺老尼默然不吭,垂首呼了聲佛號,低聲道:「自古多情空惹恨,你又何必為此多情?
  唉,多情女子負心漢,世間有多少恨事!」
  她俯腰抱起夏馥萍,憐愛地抱著她走向牆邊,然後盤膝坐了下。
  洪鼎怒道:「我看到老尼姑這樣子就討厭,他XX的,竟敢說我們男人不是!」
  魯賓彎腰拾起赤銅棍,道:「慧覺,還不俯首挨我一棍?」
  齊天岳伸手一攔,道:「魯兄請慢來!」
  魯賓微怒道:「我師父被她和慈雲禿驢設計陷於方圓不足四尺之石室裡,遭受數十條毒蛇咬噬,以致滿身傷痕沒有完膚,像鬼魅一樣無法見人,此仇豈能不報?」
  齊天岳聽得毛骨悚然,忖道:「我若是他,早就將慧覺斬為兩段,還會說這麼多話?」
  慧覺老尼淒然笑道:「令師既遭數十條毒蛇之毒,那麼當場就將死去,豈能活到傳給你武功?」
  魯賓一楞,怒道:「他老人家逃離你們毒手後,立即醫治,豈會當場死去?」
  慧覺老尼苦笑道:「當年令師得以不死,正是貧尼施以放血,並給他服下藥物所致。」
  魯賓不相信地道:「放屁,家師臨終前叮囑我一定要報此大仇,並沒說出是你們所救冶……」
  他指了頭上長髮,道:「你知道我為何不剃渡?因為我師父太痛心了,他認為佛門弟子還能做出此種無恥之事,那麼剃渡為僧又有何用?所以我也無需除去此三千煩惱之絲。」
  齊天岳藉著掛在簷下的燈籠裡那微弱的光芒,可看清慧覺老尼枯瘦的雙頰上肌肉抽搐。
  他忖思片刻道:「慧覺師太,如果魯兄所言之事確實,那麼……」
  洪鼎大吼一聲接上去道:「那麼老大我一銅人將這破廟子搗個粉碎。」
  慧覺老尼雙眉一揚,眼中射出兩道冷芒,可是剎那間,鋒芒斂去,兩道灰眉又垂了下來。
  她呼了聲佛號道:「齊施主請聽貧尼將中其因果說清,再決定是否該將本廟化為塵土。」
  齊天岳咳了一聲沉聲道:「兩位兄台請暫息怒,且聽老師太將往事說出,再作定奪。」
  慧覺老尼深深的歎了口氣道:「此事已過十八年,我本來不願再提起,就拿它當成一個惡夢,隨著歲月消逝而影過無痕,誰知天道循環,因果不爽,非要貧尼在十八年後的今日重新提及!」
  她的眼睛裡射出慈靄的目光,凝注在夏馥萍的臉上,緩緩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我當時才二十五歲,卻已蒙家師一塵師太收為徒兒,剃渡為尼!」
  齊天岳心中一震,看著慧覺老尼那滿是皺紋的臉龐,不相信她竟然只有四十餘歲。
  慧覺老尼苦笑一聲道:「施主莫非不信貧尼僅是四十餘歲之人?唉!心蛇噬人,不能驅除,又怎能不蒼老呢?」
  齊天岳可是第二次聽得心蛇噬人這句話,他記得自己當年進入青城古洞遇見坐化了的天龍大喇嘛時,曾看到他胸前有一蛇形痕印,在桌上留的遺書也就是因心蛇糾結,無法遏止而死。
  他雖然不曉得心蛇噬人這話出自佛籍何典,但是卻曉得佛家對於慾念的解說也就是心蛇,他曉得慧覺老尼一定有一段非常難以克制的慾念在煎熬著她的心靈,以致使她變成如此蒼老。
  慧覺老尼抬頭望著自疏落林蔭間灑下的閃爍星光,沉聲道:「因為那時我年輕美貌又練得一身武功,所以初出江湖便已博得一個白玉觀音的綽號,有一次,家師叔自甘肅涼州返回峨嵋,曾言及涼州風光,並與本門師兄慈雲提及涼州天安寺之情形,於是貧尼就偕同師兄慈雲赴涼州一行。」
  她話聲一頓,淒然笑道:「我那時年雖二十有五,可是卻似頑童,沒有一點出家人的風度,是以一路上與慈雲師兄打打鬧鬧,倒也頗不寂寞,這一日剛踏進甘肅境內,我們便見到一個身高八尺、光頭赤足,卻身穿錦袍的大漢……」
  齊天岳暗自歎息一聲,詫異地忖道:「怎麼又是一個光頭赤足的大漢,這人莫非是……」
  慧覺繼續道:「當時我因為好奇,就多看了那錦衣大漢兩眼,誰知前世孽緣,當晚他便追蹤我們到涼州……」她苦笑了下,臉上肌肉忍不住抽搐,道:「當晚他闖進天安寺裡,把整寺六十二個僧侶齊都殺死,唯獨留下貧尼和慈雲師兄活著。」
  魯賓啊了聲道:「這人是誰?怎的如此之凶?」
  慧覺老尼恨恨地道:「他正是當今天下第一大魔頭赤足神魔公羊翎!」
  齊天岳雙眉一軒,忖道:「果然我所猜測的不錯,正是赤足神魔。」
  洪鼎也是感到一陣駭然,道:「原來果然是星宿海流沙門主公羊翎,怪不得能在一夜之間,連斃六十二個和尚。」
  他思緒一轉道:「喂,老尼姑,那公羊翎為何不殺你們呢?難道說……」
  慧覺仰首望天禱道:「阿彌陀佛,請恕弟子口出穢言!」
  魯賓冷哼一聲道:「他XX的,那有這麼許多嚕囌?」
  慧覺瞥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根,毅然道:「因為公羊翎的目的只是要侮辱貧尼……」
  她吁了口氣低聲道:「貧尼不允,是以他揚言將全寺僧眾一起殺死,而威脅貧尼,結果貧尼依然不允,公羊翎方始憤憤離去。」
  魯賓沉默了片刻,道:「喂,老尼姑,這又與家師喪命之事有何關連?」
  慧覺道:「公羊翎臨走之時,以三日之限讓我們逃走,若是我們不被他抓到,就可放過我們,否則我依然難逃羞辱。」
  她痛苦地呻吟一聲道:「貧尼當時直想自刎,但是公羊翎已防到這一著,他說只要我一萌死志,峨嵋弟子將永無一個可再出現江湖,所以我只得不停地逃亡,偕著慈雲師兄,一路上改扮為夫妻,投宿於客店,冀圖避過追緝!」
  齊天岳嗯了聲道:「你們每天投宿之際,設下陷阱,預備公羊翎追到時再……」
  魯賓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就是說家師當年是碰巧遇見他們,而致發生誤會?」
  慧覺老尼道:「當時令師躍進房中,立即墜入機關之中,而致被毒蛇所噬昏迷過去,貧尼發覺不是赤足神魔,立即便將令師救起,施以救治。」
  魯賓呆了一會,大叫道:「這點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
  慧覺老尼沒有理會他的叫喊,繼續道:「就在家師兄將令師送走後,貧尼這才發覺公羊翎已經在室內等我。」
  這話聲一頓,臉上泛過一陣黯然悲傷之色,默默地凝望著摟在懷裡的夏馥萍,眼中流出了兩行淚水。
  洪鼎是渾人一個,只奇怪慧覺老尼為何如此,也下深想其中原閃,冒冒失失的問題:
  「赤足神魔進了屋裡又怎樣了?」
  慧覺老尼激動地道:「公羊翎一身邪門奇功,絕世無雙,貧尼雖然是峨嵋弟子,但是一身功夫在他眼前卻有如兒戲,貧尼毫無還手之力,便已被擒,遭受侮辱。」
  她伸手輕輕撫著夏馥萍的臉龐,低聲道:「她就是公羊翎留給貧尼的孽種!」
  齊天岳何曾想到這裡面有如許多的因果,驚愕地道:「什麼?夏馥萍並非毒門掌門夏鞏仞之女?」
  慧覺老尼淚水滂沱,咽聲道:「貧尼身入空門竟然產子,逼不得已只得要將她扔去,適巧那日師妹來峨嵋後山,於是……」
  「媽!」夏馥萍自她的懷中抬起頭來,泣道:「這麼久來我總算找到你老人家了,媽,請別再拋棄我了。」
  慧覺老尼似是沒料到夏馥萍會突然醒來,她手足無措,嘴唇微微顫動,囁囁道:「馥萍!」
  夏馥萍埋首那灰色的緇衣裡,泣聲道:「媽呀,別再拋棄我了,女兒好苦啊!」
  慧覺老尼用力摟緊著自己的愛女,十餘年來的心靈痛苦彷彿在這剎那間得到補償,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輕泣之聲摧人心肝,洪鼎與魯賓都為之鼻酸,齊天岳輕吁口氣,仰首凝視如漆的夜空,那顆顆寒星仍自不停地眨著眼睛。
  他暗自輕歎,忖道:「人世滄桑,變幻無常,在這世間又有多少恨事發生?有多少的眼淚是流自碎碎的心靈?誰又能想到在歡樂之中往往是隱藏著痛苦的?」
  他正在為這幕母女相會的動人情景所感,卻聽得魯賓大叫一聲道:「那麼易筋經與舍利子又為何會到了你的手裡?」
  慧覺老尼道:「貧尼自昏迷中醒了後,便見到慈雲師兄手持舍利子與易筋經,據他說是在蛇阱裡拾到的,貧尼當時羞憤難禁,根本沒有想到要找尋令師交還此物,直到後來……」
  魯賓想了片刻道:「無論如何洒家不會相信。」
  慧覺老尼灰眉一揚,夏馥萍已躍身而起,叱道:「你要怎樣才相信她的話?」
  她手臂一抖,那雪白如玉的臂上,盤著的一條花斑小蛇正自伸出了紅紅的舌尖,狠狠瞪著魯賓。
  他吁了口氣,握緊手中赤銅棍,囁嚅道:「我,要看到證據。」
  慧覺老尼霍然站了起來,道:「那公羊翎右足腳心有一紅痣,夏馥萍右足腳心亦同樣的有顆紅痣。」
  夏馥萍睜大雙眼道:「媽,我爹不是夏鞏仞?是公羊翎?」
  齊天岳腦中意念一閃,記起在大眉山莊遇見赤足神魔公羊翎使出一式怪招,在詭異莫測的情形下曾踢出一腳。在那一剎那,他記得自己確實見到了公羊翎腳板底上有一顆鮮紅的大痣,他說道:「在下可證明公羊翎腳心的確有顆紅痣。」
  夏馥萍呃了聲道:「我的腳心也有一顆紅痣……」
  她面容一變,道:「那麼我不姓夏,該是姓公羊了?」
  慧覺老尼長歎一口氣,只覺心神疲憊,剛才說那麼多話,像是傷了她的心脈似的,使她不願再多說一句話,僅是微微的點點頭。
  夏馥萍臉上浮起一片興奮之色,喃喃道:「那麼我已不是白長虹的仇人了,從此他可以對我好了!」
  齊天岳聽了,心中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情緒,在這時,他的思緒悠悠,又想到溫柔美麗的衛瓊霜起來,倩影剛去,腦海又浮起上官琦玉的影子。
  一時之間意念紛擾,夏馥萍深情的望著齊天岳,甜甜地道:「喂!你說白長虹會不會喜歡我?」
  齊天岳一怔道:「哦!這個在下不知。」
  夏馥萍向前走了兩步,微笑道:「如果你是白長虹,你會喜歡我嗎?」
  齊天岳沒想到當初在滇西之邊所見的純真少女,現在竟變得如此大膽起來。
  他雙眉一皺道:「在下相信白長虹喜歡純潔真摯的少女,而不喜賣弄風情之女人。」
  夏馥萍一呆,臉色立即大變,道:「誰賣弄風情來著?」
  魯賓偏偏不識趣,一摸腦袋,道:「喂!你讓我看看腳底心好吧?」
  夏馥萍呸地一聲,右臂上盤著的花斑小蛇立即飛竄而起,向著魯賓噬去。
  這條花蛇去勢如電,迅捷無比,火紅的尖舌伸出,已將觸到魯賓面門,他低吼一聲,雙掌交合,劈了過去。
  一般掌風將花蛇去勢擊得頓了一頓,誰知花蛇那細長的身子一沉一轉,降低了五寸,又向他喉問噬去。這快捷的變式真出乎魯賓的意料之外,他呃地一聲,上身一偏,右掌揚起,朝花蛇抓去。
  他這一掌正好湊上蛇嘴,頓時手掌一麻,全身都使不出力氣來。
  齊天岳五指一分,如剪夾去,轉眼便將花蛇七寸之處抓住,拇指合著食指一捏,把深陷進魯賓手掌裡的大牙拔了出來。
  他雙眉之間籠起一層寒意,沉聲道:「萍姑娘,你怎可縱蛇噬人?」
  夏馥萍大叫道:「別傷我小花!」
  她身形躍出,突然聽到齊天岳那低沉的聲音呼喚自己,心中劇震,脫口道:「你是白長虹……」
  她眼角一撩,瞥見歐陽空兩眼淚水汪汪,抱著一個軟軟的軀體,正自庵裡出來。
  自她有記憶以來,又何曾見過歐陽空哭泣過?故此陡然間,她呆了呆,喚道:「老煙蟲!」
  歐陽空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頓,哭道:「嗚!她死了。」
  夏馥萍這時看清他所抱的人正是自己師父苦因比丘,不由駭然喊道:「師父!」
  歐陽空放聲狂笑,道:「王八羔子,誰是你師父,她是我的乖乖。」
  狂笑聲中,他飛身躍下青城,穿入蒼茫的夜色裡。
  慧覺老尼長歎道:「苦因,苦因,你又何必為此自裁?」
  齊天岳一擲手中花蛇道:「不好,歐陽空發瘋了。」
  他目光一轉道:「你快替魯賓把蛇毒拔去,我立即就回。」
  夏馥萍被他眼中神芒所逼,竟把要哭出來的淚水也給逼了回去,怔怔地眼望著齊天岳飛身躍入黑夜的叢林裡,久久眼光都收不轉過來。
  慧覺雙掌合什,凝望著茫茫夜空,喃喃念了幾句佛經,低聲道:「苦因,苦因,你誦經近二十年,竟然還堪不破一個情字,唉!情海茫茫,何處是岸?」
  她低垂雙眉,緩步跨進殿內,幽暗的夜色裡,依稀聽到她深懷感觸的語聲:「世間多恨事,苦煞多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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