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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月影西斜

  白長虹紊亂的思緒飄得很遠,也想得很多,但是那些意念都像秋夜的點點螢火,一閃即滅,一滅又閃,根本就沒去記憶在心。
  猛地,他自虛幻的忖想中回到現實。
  那深深的陰影依然像是魔鬼在窺視著他。
  他已可看清那兩顆陰毒的眸子,一眨一眨的閃爍出狡猾而狠毒的光芒。
  他吃了一驚,定神細看,只見岩石的陰影下果然有一雙眼睛正在窺視著他。
  不再多看,他長劍一偏,豎立在胸前,預備對方衝過來。
  「嘿嘿!」華百陀立在陰影之下,冷冷的道:「小子,你還想逃到哪裡去?」
  白長虹左手一抖,正想將手中金龍梭發出,但是腦海中意念一閃,他將金龍梭放在囊裡,坦然走了出去。
  華百陀冷笑道:「任你再狡猾,也逃不過老夫的手心,嘿,白長虹你知道老夫站在你面前窺視你多久了?」
  白長虹昂然仰起了頭,緩步踏上石巖,他心中雖然忐忑,但是當面臨死亡的挑戰時,他是絕不會怯懦的。
  華百陀望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也一拐一拐的躍上了平坦的岩石上。
  白長虹一眼便望見他剛才躲藏的石窟之上,有兩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那裡。
  華百陀道:「小子,在你死前,讓你見見邪門第一高手赤足神魔公羊翎和碧玉琴魔美樂娘。」
  白長虹微微的點了點頭道:「你們兩位雅興不淺,如此深夜也同華百陀來這荒涼的斷崖之前賞月!」
  赤足神魔一怔,揮掌拍了拍他那光禿禿的頭顱,大聲喝道:「小子,你就是點蒼白長虹?」
  白長虹昂然道:「天下只有我這個白長虹,難道還有第二個?」
  赤足神魔沒想到白長虹在三大高手的包圍下尚還如此膽大,一點驚慌懼怕的表情都沒有。
  他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膽子不小!」
  赤足神魔一撥手中琴弦,喝道:「白長虹,你膽敢打傷我的徒兒?莫非你不想活了?」
  白長虹被那恍如鋼錐似的琴聲刺得心中一痛,一股血腥衝上咽喉,幾乎當場就吐出血來。
  他咬了咬牙,忍住那錐心的痛苦,冷聲道:「只要你不顧自己的身份和年齡,那麼歡迎你們一齊上來,我白長虹僅憑一劍便行!」
  赤足神魔公羊翎怪叫一聲道:「好小子!你敢說出這等話來?我先宰了你!」
  他雙手一揚,手指之上,倏地突出十枝小劍,朝白長虹插來。
  白長虹長劍一斜,一式「日影西偏」揮出,身前漫起一層劍幕將兩個方位齊都護住。
  赤足神魔冷哼一聲,十指一彈,那十枝森森的短劍射出縷縷罡氣。
  「噗!噗!」連響,光幕一斂,長劍飛起,劃著一條長長的光芒,落在兩丈之外。
  白長虹被那股力道一擊,退出兩步,一屁股坐倒在岩石之上,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心中倏地泛起一股悲哀痛苦的情緒,這情緒隨著他激動的氣血充滿整個身體裡。
  他緩緩自岩石上站起身來,強自抑住心中的悲痛,冷冷地凝望著赤足神魔。
  公羊翎陰陰地道:「小子,你還有何話好說?」
  白長虹沉聲道:「今天你怎樣對我,他日我將全部還報於你。」
  公羊翎哈哈狂笑道:「老夫兩履中原,也不知道殺掉多少人?到現在還是活得好好的……」
  他的笑聲驀地一斷,被白長虹凝注的眼光所逼視,心中一凜,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他目光一偏,躲開那比萬年寒冰還要冰冷的目光,定了定神,大喝道:「小子,你這樣瞪著我幹什麼?」
  白長虹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目光寒芒湧現,仍然默默凝望著赤足神魔公羊翎。
  他的眉心正中,映起一點紅色痕印,似是鮮艷的血暈,使得他那英俊的面龐泛起一股無形的肅殺氣氛,使人看了,心裡自然生出畏懼之感。
  公羊翎好像覺得自己整個心思意念都已被對方目光所洞穿,而有了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他吸了一口涼氣,忖道:「這小子的眼光真邪門,他XX的,若不宰了他,我豈不是一見到他,便會有這種畏懼的感覺?」
  華百陀心思何等靈巧,從赤足神魔這微小的反應上,便已揣摩出心裡的感受,他冷冷地道:「公羊兄,別被他目光所愚,這小子好像是會懾魂大法!」
  公羊翎低吼一聲,身形急旋,右足提起,整只腳板平伸而出,蹬向白長虹身上。
  他這一足乃是獨門功夫「頂天立地」十大絕招中的「立地」五招之一,神妙無比,奧秘異常,這還是在被海外三仙驅出中原之後,他獨自一人在星宿海所練成的。
  一式使出,沒容對方有機會躲開去,已結結實實的蹬在白長虹胸前。
  白長虹身著銀胄寶甲,但是在這一足之下卻恍如受到巨錘重擊,震得他心脈顫動,幾乎斷去,隨著那蹬來的一足,身子直飛八尺之外,一跤摔在地上。
  他重重的喘了口氣,眼光瞥處,已看到自己的射日劍正斜插岩石上,距離不足五尺之遙。
  嘴角一絲血水流出,他緩緩舉起袖子將那一絲血漬拭去,全身經脈放鬆,任憑被擊散的真氣遊行於全身。
  華百陀嘴角泛起殘酷的笑容,冷冷地道:「白長虹,你自作聰明,竟然連續布下兩條詭計,想要逃出我的掌握之中,嘿嘿,你這樣也太小覷我華百陀了!」
  白長虹默默的望了他一眼,坐了起來道:「你自認機智天下無敵,又怎會被我騙了?」
  華百陀見到白長虹臉上浮起一絲輕蔑的笑容,他僅一笑置之,淡淡地道:「你那聲東擊西,和空城之計,焉能瞞得過我?」
  白長虹心中一驚,不料華百陀竟也看出自己趁著煙幕所施出的空城之計,可是他意念一轉,倏地發出一聲狂笑。
  華百陀冷漠地望著,好一會方始道:「你盡量的笑吧!因為你將要受到天下五大毒刑!」
  白長虹臉色一整,嚴肅地道:「你且說出我何時又用過空城計來?」
  華百陀道:「若不告訴你,你也死不甘心,哼!何曾有過什麼天龍大喇嘛來到莊裡!」
  白長虹沒等他把話說完,又是一陣狂笑道:「原來你這空城之計是這樣來的?嘿!天龍大喇嘛和他兩個徒兒此刻正潛入你莊中搜集證據,以證明你們勾結蒙古想要謀反皇上!」
  赤足神魔公羊翎一怔道:「這是從何說起?華老。」
  華百陀道:「公羊兄別聽這小子胡扯,他這是臨死前的掙扎罷了!」
  白長虹冷笑一聲道:「你若不信,那古雷和秦重已被飛龍劍韓冰擒去成都總督府內!」
  公羊翎兩眼直瞪,喝道:「這事當真?」
  白長虹道:「天龍大喇嘛此次帶來大內一級侍衛十人,和二級侍衛二十餘人,便是為了此事。」
  華百陀冷笑一聲道:「你又怎會曉得此事?」
  白長虹心念急轉,道:「因為在下就是大內一級侍衛!」
  公羊翎怪叫一聲,右手五指一彈,那絕曲一團的長長指甲倏伸開來,恍如五枝小劍,朝著白長虹頂心插去。
  華百陀心裡正在忖量白長虹說的話真偽如何,卻已見公羊翎怒揮五指,想要殺死白長虹。
  他吃了一驚,叫道:「公羊兄,手下留情!」
  身形一旋,袖袍疾揮,擋住白長虹,向公羊翎五指捲去。
  「叮!」的一聲琴響,綠影一道漾起,擋在公羊翎身前,一隻綠油油的古琴亦朝赤足神魔右臂砸到。
  公羊翎不料一招揮出,會遭到兩人合擊,他悶哼一聲,右臂一沉,手肘偏出五寸,順著碧玉琴魔邊緣擦去。
  他們三人都是絕代高手,進退之間迅捷無比,有如流星一閃,稍稍一觸,立即三道人影便已分開。
  碧玉琴魔美樂娘怒罵道:「老鬼,殺千刀的,你要不要臉?」
  公羊翎也知道自己不該在一怒之下便要將白長虹殺死,他尷尬地道:「夫人,這與要不要臉又有何關?」
  碧玉琴魔兩眼一瞪,五指在琴弦上一撥,「叮」的一聲大響。
  這響琴音有如利錐射向公羊翎,逼得他雙眉一皺,身形退兩步。
  碧玉琴魔美樂娘怪叫道:「老鬼,你敢躲?」
  公羊翎摸了摸光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夫人,算我怕了你,別在華兄面前出我的醜好吧!」
  華百陀堆著笑道:「大嫂就放過他這一遭,公羊兄只是聽到兩位賢侄被擒,一時師徒之情,所以沒顧及大局。」
  他舉起右手對赤足神魔道:「公羊兄,你看你這『戮心小劍』把我這件衣裳算是毀了,明天可要賠我一件新的。」
  公羊翎一看,果然見到華百陀右手袖袍上被自己獨創的「戮心小劍」給刺穿了一個洞。
  他曉得華百陀是借此撇開話題,轉移美樂娘的注意而緩和一下她的情緒,所以哈哈笑道:
  「明天一定賠你兩件長衫……」
  美樂娘見他們兩人像是演雙簧似的,她冷哼一聲道:「沒出息的東西,人家一個毛孩子,而且還早已受了重傷,你連發兩招還沒將人打死,還好意思再出招,呸,你要不要臉?」
  公羊翎苦笑了一下,只好忍住這口氣,免得再挨頓臭罵。
  華百陀道:「這小子狡猾無比,公羊兄一聽他竟是大內派來的侍衛,又加之兩位賢侄被擒……」
  美樂娘兩眼一翻道:「我的徒兒不是人啊?她被這小子打傷了,我也要問個清楚。」
  她一揮碧玉琴魔道:「現在我先來問問他,你們少管我閒事!」
  她瞪了赤足神魔公羊翎一眼,朝白長虹走去。
  在他們互相爭吵之間,白長虹已經在試著運氣納入丹田,但是他連用兩種內功心法,也不能夠使得那些震盪散開於四肢百脈間的真氣收回,匯於一起。
  他失望地搖了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對著蒼茫的夜空發出一個自憐的苦笑,默然垂下頭來。
  美樂娘眼見這混身都放射著神秘氣氛的年輕人,此刻孤獨的俯首而坐,襯著那黑黝的岩石與峭直的崖壁,使人看了,心裡泛起了一絲憐憫的情緒。
  她雖然聽華百陀說過金筠音是被這年輕人打傷的,但是此刻卻不忍責備他。
  她走到距離他不足五尺之處,已可看清他臉上那種廖落哀傷的表情,這與他剛才那凶狠驕傲的神情恰恰好是相反的。
  她柔聲問道:「你真是大內侍衛?」
  白長虹錯愕地抬起頭來,只見這星宿海雙魔之一的碧玉琴魔,穿著一身碧綠,懷抱一把碧玉古琴,頭上插著一枚碧玉簪,腳下履著一雙綠綢長靴,在淡淡的瑩白月色下,全身都是一片綠色。
  他的目光流過美樂娘頭上插著的碧玉簪,落在她的臉上,只見她臉如滿月,細眉鳳目,臉上雖然堆有不少皺紋,但是從那挺秀的鼻尖和那端正的嘴唇可看出她年輕時的風韻。
  只可惜是她的額上有著點點斑痕,泛出黯黑之色,使她在黑夜裡看來有點怕人。
  他暗忖道:「沒想到金筠音前輩的師父是如此一個女人,我還道星宿海雙魔既居邪門第一高手,那必定是凶殘狠毒的惡人,不料她與赤足神魔卻不完全相同……」
  碧玉琴魔美樂娘見他仍自默默望著自己,似是在發楞,又似在沉思。
  她心裡猶然泛起一股憐憫的情緒,輕聲道:「你的傷是否很重?」
  公羊翎可從沒聽過美樂娘說話這樣溫柔,他呆了一呆,心裡湧起一股強烈的妒嫉,大聲道:「這小子受了我一足,頂多只能活半個時辰,你還以為他有救?」
  美樂娘也為自己話聲如此溫柔而吃了一驚,一聽公羊翎說出那樣充滿了忌妒的話來,不由使得她又好氣又好笑,暗罵一聲道:「這死老鬼也不看看這毛孩子多大年紀,倒是足可做我孫子了,他還無端端的吃什麼乾醋?」
  她臉上顏色大變,怒道:「老鬼,我叫你別多管老娘閒事,你偏要多嘴,別以為你那什麼『頂天立地』鬼功夫厲害,老娘高興起來,照樣把他內傷治好!」
  華百陀曉得這個大嫂脾氣倔強,生恐她一負氣真的出手維護白長虹了,連忙一拐一拐走了過來道:「大嫂,你別跟公羊兄鬥氣了……」
  美樂娘一揮古琴道:「你別又來嚕囌了,我不聽……」
  華百陀碰了個釘子,尷尬地笑了笑道:「大嫂怎麼今晚火氣這麼大?」
  美樂娘沒有理他,對著白長虹道:「你是否感到很痛苦?」
  白長虹默然的垂下頭來,沒有說什麼。
  美樂娘見他這種廖落黯然的樣子,深深歎了口氣道:「我曉得你這種痛苦是心靈上的,較之肉體上所負荷的更加沉重,但是……」
  她又歎口氣道:「人生總有遭受挫敗的時候,你還年輕,你還可以重新振作,重新奮鬥……」
  白長虹心頭劇震,再怎麼也想不到碧玉琴魔會對他說出這種話來,他愕然抬頭,不信賴地望著她。
  美樂娘微微一笑道:「我一向對點蒼就有好感,你知道嗎?我徒兒與點蒼神劍謝冰清……」
  白長虹想到當年金筠音與謝冰清的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情史,不由得長長的歎了口氣道:
  「這件事金前輩曾親自與我說過。」
  「哦!」美樂娘詫異地道:「那麼你又為什麼要將她打傷?」
  白長虹眼光一亮,愕然道:「我什麼時候又……」他一眼瞥見華百陀站在旁邊正自傾耳聆聽著,腦中一轉,道:「我離開困龍道裡的秘室時,金前輩與衛瓊霜正在一起,那時華百陀剛剛闖入,如果她要是受傷的話,那麼一定還在那間秘室裡!」
  美樂娘沉吟了片刻,道:「你所說的話都是確實的?」
  白長虹誠摯地道:「晚輩已面臨死亡關頭,還會說謊?」
  美樂娘哦了一聲,右手食指一撥琴弦,一縷琴音飛出,裊裊散入空中。
  白長虹語聲一咽,張開的嘴裡,已被碧玉琴魔趁著撥動琴弦之際,擲進一枚丸藥。
  美樂娘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立身而起。
  在這一個動作時,白長虹已聽到她以「細蚊傳聲」之術將話聲逼入他的耳裡:
  「這是一枚華百陀的『續命丸』,你服下便能保住性命。」
  也不容他思忖美樂娘的用意如何,那枚丸藥已經化為液體嚥下肚去。他苦笑了一下暗忖道:「我這下只好聽天由命,不管這是毒藥或仙藥,我也無法了。」
  碧玉琴魔臉色一寒,衝著華百陀道:「你做的好事,喂!老鬼,跟老娘走!」她身軀一扭,往山莊飛躍而去,赤足神魔大叫一聲,不敢不跟隨而去。
  華百陀是何等聰明人物,他一見美樂娘臉色不對,頓時便已猜出她這下跑回山莊的目的。
  他臉色冷酷,問道:「白長虹,你臨死還要多一句嘴……」
  白長虹這時胸中舒適無比,那些四散的真氣也緩緩的向著丹田集聚,他曉得現在只要容他再安靜的用一個時辰的功,便可使內傷痊癒十之六、七,那麼也就不怕華百陀了。
  他腦中念頭連轉數下,說道:「華百陀,你曉得我剛才連施四計是哪四計嗎?」
  華百陀冷哼一聲道:「你現在還想欺騙我?哼!任你舌燦蓮花,我也不信了。」
  白長虹大聲道:「我是施出夜渡陳倉、金蟬脫殼、聲東擊西三計,到最後我還有一手拖劍計!」
  「拖劍計?」華百陀一愕,道:「什麼拖劍計?我只聽說有拖刀計……」
  白長虹身形一滾,一把抄到射日劍,大喝一聲,朝華百陀擲去,他的身子順著岩石滾了過去。
  華百陀距離白長虹很近,沒想到白長虹在自己掌握之下還會來這一手「拖劍計」,長劍急嘯而來,等他發覺時已到了面前。
  他大喝一聲,雙臂一搓一抖,「破玉功」施將出來。
  一股洶湧的勁道似大河流瀉而出,白長虹驚叫一聲,已被那強勁的力道擊得滾下斷崖。
  長劍落地,峭壁下傳來白長虹那悲痛的呼聲。
  華百陀走到崖邊一看,只見煙雨濛濛,湍急的瀑布在深達百丈之下的山澗裡流過,再也沒看到白長虹的影子了……
  山風嗚咽而過……
  淒迷的月色下,對面峭壁上掛著的一彎飛瀑,好似一條銀色的飛龍,張舞爪牙探首衝入山洞。
  華百陀怔怔地望著那條飛瀉的瀑布,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這種感觸既非滿足也非得意,而是在其中摻雜著遺憾與失望……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忖道:「從此天下將沒有第二個可以與我鬥智的人了,唉,想不到這麼聰明的年輕人竟會在人生方才開始的時候便已死去。」
  他摸一摸被夜風帶來撲上臉面的水露,繼續忖道:「真正可惜,他就像一顆尚未放射出燦爛光華的明星,如此快的消逝在蒼茫的夜空。」
  一陣涼風吹來,他打了個寒噤,自沉思中醒了過來。
  當他記起剛才自己是對白長虹的死而發出惋惜的歎息時,不禁啞然失笑,為自己的這種舉動而搖頭。
  他暗忖道:「我巴不得他死在我眼前,但是當他掉入深淵無法生還時,我卻會有這種遺憾的情緒,難道我只是嫌他死得太早,嫌他沒受到天下的五大毒刑就如此痛快的死去?」
  他忖思了片刻,卻也摸不清自己心裡究竟是何想法,一直怔怔的站著,在思忖著這個問題。
  其實他這種心理是基於自許為天下第一善用心機之人,從來都是以計謀來算計別人,而從未失算過,以致有種天下已無對手的感覺。
  可是白長虹突然闖入大眉山莊,連續數次的打破他原有的算計,使他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最可惡的是白長虹還不斷的使用機智,在面對他的威脅下,連番數次的施出通常易見的幾條計謀,由於真假難分,而使得他受到了鬥智上的挫敗。
  所以他也就將白長虹目為唯一可與自己鬥智之人。
  在這種普天下唯有一個對手的情形下,他的全部智慧都用在怎樣才可以識破對方詭計,而再加以打擊瓦解。
  誰知驟然之間,這唯一的對手竟死在他的面前——至低限度他相信白長虹身負重傷,墜下百丈深澗,是絕不可能生還的。
  從此,他又將沒有對手了,顧視天下群雄,無一可與自己相較智力,這種落寞的情緒也就使他產生那種遺憾混雜著失望的心情。
  「拖劍計?」他搖了搖頭,啞然失笑,讚歎地道:「真虧他能想出這個名詞!」
  望了望手中的射日劍,他自言自語道:「無論如何,點蒼是整個滅亡了,從此天下將是我囊中之物!」
  大地突然黯了下來,周圍好似罩上一層霧……
  華百陀驚覺地抬起頭來,看到彎空不如何時飛來一大塊黑雲,將月亮遮住,留下一片黑暗給大地。
  他仰天長嘯一聲,將心裡積鬱的悶氣全都發洩出來。
  在這個時候,他腦海裡卻奇怪地會浮現起衛瓊霜那豐腴滑潤的肉體,慾念一縷自心底升起,火苗似的愈來愈長……
  他雙臂一振,有似一隻大鶴展翅沖天飛來,掠過夜空,投向更黑暗的蒼茫中……
  就在他那迴盪在峭壁山澗裡的嘯聲消失時,一隻顫抖的手掌自斷崖下伸了出來,像是鋼爪似的深深插進岩石上。
  白長虹艱辛的爬上岩石,他那痛苦的臉龐上有著一股得意的情緒。
  望著黑暗的夜空,低喘了口氣,道:「點蒼絕不會滅亡,它只是暫時隱退罷了,就像我白長虹是不會就此死去,僅僅是自江湖上隱退……」
  他緩緩的站了起來,握緊拳頭道:「當我再次出現江湖,白長虹三個字將令天下震驚!」
  澗水潺潺,恍如流過他的心底,在此刻,他又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剛才他身形沉浮之際,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驚悸的叫聲,但是身形一浮空,他已往斷崖墜去。
  身形一浮空,潛伏在人體內強烈的求生慾念使得他張開手臂往身外抓去,想要憑藉這無望的撈抓,而使得生命不致幻滅。
  是以當他右手一觸那斷崖下一塊凸出的尖銳石柱時,不禁緊緊的握住。
  但是就在這突然的一振一蕩中,他渾身氣血激盪波動,而使得大腦受到衝撞以致昏迷過去。
  等他神智自悠悠忽忽中醒了過來,他才發覺自己雙手十指深深插入崖壁內,整個身軀懸掛在半空之中。
  仰望如傘蓋似的岩石,俯視滾滾而去的澗水,他這才覺察出自己又一次的自死神碩大的手掌指縫裡逃過。
  也就在那時,他聽到華百陀發出的豪語……
  他伸出十指梳理著蓬亂的頭髮,對著蒼茫的夜空忖道:「命運之神既待我如此之厚,我豈能自暴自棄?」他暗暗感激碧玉琴魔剛才擲給他服下一顆「續命丹」,因為若不是如此,他也無力將自己懸掛在萬丈深淵上。
  夜色茫茫裡,他那頎長的人影漸漸的走遠了。
  夜風傳來有力的語聲:「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我將不欠命運一分……」
  可是命運是否會再施恩給他?他能還清那數不清的恩恩怨怨嗎?——
  一兆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