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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頓悟·劍罡·天靈真訣

  顧劍南做夢也沒想到高傲任性、狂妄無人的鄭無心,在面對自己之時,會如同一個孩子般的哭泣。
  他愕了一愕,整個心神都被鄭無心這一突然舉動所震愕住,等他從驚愕中清醒過來時,他發現鄭無心已經昏倒於地。
  默然望著倒在地上的鄭無心,他輕歎口氣,把天虹劍插回鞘中,撿起擺在膝上那本薄薄的「天靈真訣』手稿。
  手中捏著那本薄薄的真訣時,他的心裡浮起一股奇異的情緒。
  那份情緒似是絕頂的興奮,又似極端的悲哀,使他根本分辨不出來。
  他想到自己剛才在鄭無心的琴音之下,走入了幻境,在幻境中求得現實中無法滿足的……
  鄭無心的「天魔死音』,使他差點走火入魔,死於非命,顧劍南在孤注一擲,運功收斂渙散的真氣時,由於他腦海之中留下的印象太過清晰,在運氣之時,顧明遠受到鎖縛的痛苦神情和梅冷雪無限柔情依偎在他懷裡的溫馨,又交疊著映現腦海。
  他在一剎那間,受到從所未有過的困惑,不但心志不能集中,甚而渙散的真氣亂竄,眼見便將天火焚心,死於非命。
  他只得放鬆心神,不再強自運功,而取出懷中的那本「天靈真訣』手稿來。
  他的原意本是只想藉那本手稿上的畫像來沖淡腦海裡交雜的形象,那知一開始閱看之後,馬上便受到吸引,那些畫像一個個閃現在腦際,頓時使他暫時忘卻梅冷雪和顧明遠……
  當然,最主要的是那本手稿上所記載的運功的方法與訣竅使他受到吸引,他記起了窮神蕭無所受的教訓,先把自己以前所練的那些內功心法全都忘去,重新依照手稿上方法開始練習。
  或許由於氣機的吸引,他在天虹劍的冷芒照耀之下,很快地便入妙境,將真訣上所載的心法全熟記於心,加緊運功。
  這是一種非常巧妙的情形,他可說像當年漢朝韓信所用的背水一戰一樣,置自己於死地而後生,在受到死神巨掌的壓迫,他除了練好真訣上所載的心法之外,可說沒有另外任何路徑可以走了。
  因此,在那一段短短的時間內,他的整個潛力全都發揮出來,等到鄭無心發現他已進至寶相莊嚴、神功內蘊的妙境時,他已引導真氣,利用天靈上人所留下的心法,衝破生死之關,到達反璞歸真、天人交會的無上境界。
  鄭無心看到他這等情形,除了驚奇之外,可說沒有其他感念了,他不會相信一個人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衝破他人數十年無法衝破的生死之關。
  其實天下的事情,往往有許多都是這樣的,有人學道數十年,至死都不悟,有人卻在極短的時間內,便頓然自悟。
  這種「頓悟』,不但需要絕頂的智慧,還需要時間與機緣,在極湊巧的情形下產生一種奇妙的反應,才能夠發生的……
  顧劍南自己也沒弄清楚這個道理,他只覺自己實在是太僥倖了,不但逃過了天火焚心之苦,並且還學成了如此奇妙的劍罡之術。
  他看了手中的「天靈真訣』一眼,將之珍重的放回懷裡,然後俯身去察看鄭無心的情形。
  他的目光銳利,又能在夜中視物,根本無需湊在鄭無心的面上便可以看清對方的神情。
  閃動的目光一凝,顧劍南倏然發現鄭無心的嘴唇烏黑,一條左臂已腫得如同冬瓜似的!
  「哦!』顧劍南低呼一聲,驚忖道:「他這是中了毒的象徵,並且所中的毒還不輕,否則也不會如此快便變成這個樣子……』
  他心中意念一動,明白天下武林,能夠使琴聖鄭無心身中巨毒、無法運功逼出的人,除了來自苗疆的毒門高手之外,恐怕沒有其他的人了。
  他略一沉吟,立即用傘尖閉住了鄭無心身上幾個重要的穴道,然後站將起來。
  他正要向那倒臥地上的毒神龍雨行去,才一邁步,已見到毒神龍雨也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毒神龍雨似乎奇怪自己仍然能夠逃得活命,他四下顧盼了一圈,突然見到顧劍南就站在不遠處。
  不久之前,他曾經見過顧劍南,也從鳩面婆婆那兒聽到了有關於顧劍南的傳說,若在平時,他是不會在乎一個顧劍南的,可是此刻,他已中了鄭無心的「奪命杵』,內腑受到震傷。
  若非他的功力深厚,「萬毒魔功』也練到第六層上,只怕他此刻早就死去了。
  一見到顧劍南舉步向自己走來,他心頭大凜,急忙伸手一揮,灑出「無影之毒』!
  顧劍南生死玄關剛通,目力可在十丈之內看清針孔,他一見毒神龍雨揮手之際,自指縫灑出一片輕柔細密如同薄霧似的白粉,那些白粉一撤在空中,馬上就像水汽似的化去,而至無形無影。
  「無影之毒!』他暗暗驚呼,急忙揮手劈出一般狂飆,身形挪處,將鄭無心的身軀踢起,使出暗勁護住鄭無心,一直倒掠出兩丈之外方始站定。
  他唯恐自己觸及鄭無心的身體,而受到巨毒的染及,連手都不敢去碰觸鄭無心的身體。
  其實他此時已到了百毒不侵、萬刃不加的地步了,縱然沒有練過佛門的「金剛不壞』神功,但他體內真力源源不絕,展氣成罡,已隱隱在身上布出一層護體罡氣,就算身中毒神龍雨的「萬毒魔功』,也毫無所礙,別說是區區的「無影之毒』了。
  就因為這種神奇功力,他本身從未聽過,也是在無意中練成的,所以一見毒神龍雨施放「無影之毒』,急忙閃身避開。
  他運出一股罡氣虛虛的托住了鄭無心的身軀,將之輕輕擺在石筍邊,然後飄身躍了出來。
  這時毒神龍雨在逼退顧劍南之後,正盤膝坐在地上,他想要利用最短期間運功療傷,使移動的內腑回歸原位。
  但他一連運了兩次氣,發現內臟積血,毒性浮動,隱隱有控制不住之勢。
  他心中暗驚,知道自己受傷太重,很快便會遭到積存於體內的巨毒反噬,全身糜爛而死。
  一時之間,他還沒想到什麼對策,已聽到顧劍南大聲喝道:「龍雨,你不要妄圖運功了,有我在此,絕不容許你運功療傷,今日你是死定了。』毒神龍雨冷哼一聲,道:「小子,你別在那兒吆喝,有種的過來試試老夫毒絕天下的手段如何?』
  顧劍南道:「龍雨,你嘴裡說的硬,心裡大概也明白你要想生離此地是萬萬不能了,除非在下放你一條生路……』
  毒神龍雨這下心中已有了算計,沉吟片刻,道:「小子,你有什麼條件提出來吧!別像女人樣的婆婆媽媽,嚕囌不休。』
  顧劍南嘿嘿冷笑一聲,道:「你把解藥拿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毒神龍雨聽他這麼一說,曉得鄭無心已中了「萬毒魔功』的毒,他自己都沒想到「萬毒魔功』竟有如此厲害,剛才僅僅在鄭無心的袍袖上輕輕擦過,以鄭無心的武功竟也無法抵抗。
  他故作迷糊,問道:「什麼解藥?』
  顧劍南冷冷地道:「龍雨!你跟我裝什麼迷糊?』毒神龍雨呵呵一笑道:「原來你是說鄭無心所中之毒?據老夫所知,你與他並無任何淵源,為何要救他活命呢?』
  顧劍南沈聲道:「那是在下的問題,不容尊駕煩心,你要不要接受在下的條件?在下可不願跟你拖延時間。』
  毒神龍雨歎了一聲道:「好吧!老夫既然在人簷下,怎能不低頭?』他從懷中掏出一包解藥擲出,道:「這便是解藥了。』顧劍南撕下一塊衣角,拾起那包解藥,道:「還不夠!』「不夠?』毒神龍雨驚道:「那包中的藥量,絕對足夠解除鄭無心所中的毒。』顧劍南搖頭笑道:「我不是指這包藥的份量不夠,而是還需要一份解藥!』他話聲一頓,冷冷道:「你把『無影之毒』的解藥拿出來。』毒神龍雨一恨,隨即怪叫道:「小子,你……』顧劍南斬釘截鐵地道:「拿出來!』
  毒神龍雨浮起怒意,正待出言拒絕,發現胸腔之間,倏然出現一種極為空洞的感覺,好似整個人都掉入虛空之中,全無著力之處。
  他大為驚駭,明白這種虛脫的現象正是表現他體內的毒性就將氾濫,急忙深吸口氣,壓制體內的那股空洞的感覺。
  輕輕的吸了口氣,他苦笑道:「誰叫老夫已經受傷了呢?好吧,就聽你的。』他自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的瓷瓶,作勢要拋出,卻又收了回來,問道:「老夫把藥給了你,你有什麼保證,讓老夫安然離開此地?』
  顧劍南搖頭道:「沒有任何保證。』
  毒神龍雨笑道:「沒有保證,老夫如何能夠信得過你?』顧劍南微哂道:「你認為以你的生命與這兩瓶藥的代價作比,怎麼樣才划得來?』毒神龍雨無話可說,只有苦笑不已,道:「姓顧的,老夫服了你,但願你說的話不致被你自己所抹殺!呶,把藥拿去吧。』
  顧劍南嘴角泛起一絲微笑,接過龍雨拋來的瓷瓶,依然用破布包好,塞進懷裡。
  他深深地望了毒神龍雨一眼,道:「你可不要以自己的生命玩笑,如果你的解藥不是真的,你該曉得會有什麼後果。』
  毒神龍雨道:「老夫在短時間內,絕對無法出去,這條命你隨時可以來取,難道這不是最好的保證了?』
  顧劍南不再跟他多說,轉身向鄭無心行去。
  來到鄭無心身邊,他發現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鄭無心竟變得全身浮腫,滿臉烏黑,有似一個粗黑的胖子,不但身形改變,甚而連面貌也變了樣子。
  他不由感到一陣凜然,趕緊伸出一個手指放在鄭無心的鼻端。
  好在鄭無心鼻中呼出的氣息雖然輕微低弱,卻還沒有被毒死。
  顧劍南心中稍定,解開藥包,曲指虛虛彈出一道指風,擊在鄭無心的右腮。
  鄭無心呻吟了一聲,那腫得高高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張了開來,顧劍南就在他嘴唇尚未合起的剎那,將包中藥粉全都倒入他的嘴裡。
  默默的望著鄭無心那可憐的樣子,顧劍南心頭湧起不少感觸,忖道:「以鄭無心的狂傲自大,大概從未想到他會有這等狼狽的一日,不知他在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一命是曾被他仇視的顧劍南所救,心中會有什麼感想?』
  他自己也弄不清為何會想起救助鄭無心,其實以鄭無心三番兩次的那樣仇視他,他大可不必多管這份閒事,任由鄭無心中毒死去算了。
  或許他是為鄭無心的那份癡情所感動吧,尤其是他在遭遇到情感上的波折之後,更能感覺到真情之可貴,也更為鄭無心這樣癡心愛戀,數十年不改心志的摯情所感動,欽佩……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大概就是拿鄭無心與毒神龍雨比較起來,毒神龍雨更使他厭惡吧!
  顧劍南正在暗暗默想著,耳邊忽然響起那高低起伏、尖銳粗俗的笛音。
  他不曉得毒神龍雨在弄什麼鬼,為了看顧鄭無心,他也懶得去察看。
  因為他有自信,憑著自己目前的功力,身受鄭無心琴音擊傷的龍雨,絕非自己的敵手。
  他微之一哂,忖道:「不管他在搞什麼花樣,也絕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把傷勢療好……』
  他從毒神龍雨身負重傷想起,倏然想到了少年時隨同父親血手天魔顧明遠到武當去的情形。
  那時血手天魔顧明遠單身一人,還要拖著雙腿殘廢的顧劍南,憑藉一人之力,不但大破武當劍陣,並且還與當時武當唯一碩果僅存的長老,武林七大高手中的掌聖雲中子相搏。
  那時掌聖雲中子剛剛練成道門的「太清罡氣』,雖給予顧明遠極大的威脅,卻也被顧明遠以魔教絕技所擊敗。
  血手天魔顧明遠當時可說是單身獨挑整個武當的高手,結果身受重傷,奔入武當後山為前代掌門停靈的洞府,當著顧劍南之前,施出魔教金刀刺穴的大法,激發潛存體內的真力……
  往事片片,回憶起來,如同昨日所發生的一般,可是事隔多年,景物已經全非,昔日的殘廢小孩,如今已漸漸躋身於武林絕頂高手之林,而昔日的血手天魔顧明遠卻受人挾制,無法重施他那叱吒風雲的霹靂手段於江湖……
  一想起年邁的老父,顧劍南心頭的感慨更加多了,他默然思索,好久好久方始煞住了自己的瞑想。
  耳邊的笛音不知在何時已經停止了,當顧劍南將凝望於石壁的視線收回來時,他已見到鄭無心像遇到奇跡似的,渾身浮腫已經全消。
  他正在為鄭無心慶幸的時候,已見到鄭無心身軀一動,緊閉的眼睛張了開來。
  鄭無心看到顧劍南就在身邊,似乎頗為詫異,他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問道:「你……』顧劍南道:「你的毒性剛消,最好不要多說話,還是趕緊運氣調息為要。』鄭無心目光一呆,道:「是你救了我?』
  顧劍南淡然笑道:「談不上救與不救,在下所盡的只是武林中人的本份罷了。』鄭無心霍地坐了起來,道:「你為什麼要救我?』他的話未說完,「哇!』的一聲,張口吐出一口污血,頓時一股腥臊的氣息,洋溢開來。
  顧劍南道:「你吐出這口毒血,大概毒性已經除盡了,最好趁此機會,趕緊運功調息……』
  鄭無心猛然一把抓住顧劍南,道:「你……何不殺掉我?』顧劍南哂然道:「你我之間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我為何要殺掉你?尊駕這話說得就不對了……』
  鄭無心顫聲道:「我這一生沒有受過任何人的恩惠,你為什麼要使我心疚難安,還不如殺了我算了。』
  顧劍南淡然道:「在下並沒對你有施以任何恩惠,這一生之中也不需要你報答我,並且我與你無仇無怨,更無需殺了你……』
  他撥開鄭無心的手,道:「你還是趕緊調息一下吧!』鄭無心緊緊抓住顧劍南的手臂,卻被他隨手輕輕的一撥便撥開了,他不由驚道:
  「你……快點殺了我吧!』
  顧劍南淡然一笑,沒有理會他。
  鄭無心不等顧劍南走開,一把又抓住他的衣袍,急道:「不行,你非殺了我不可,我這一生從未受過任何人的恩惠,受了恩惠就一定要捨命相報,而你……』他的心情激動,聲音都在微微顫抖,喘了口氣,接著道:「你已練成了劍罡絕藝,天下再無一人能夠傷得了你,你叫我如何能夠報答這個恩惠?還不如你親手殺了我吧!』顧劍南聽了他這番話,心中混和著驚喜與感慨的複雜情緒,一時之間都說不出來。
  他驚喜的是自己竟然無意中練成了天下無敵的劍罡絕技,眼見破去「天下一統門』救回父親已是指日可待,而感慨的則是鄭無心那種擇善固執、有恩必報的精神。
  放眼武林,具有這種恩怨分明、不報寧死的磊落精神的人,真是太少了,全都是一些恩將仇報、心懷叵測的小人。
  鄭無心能夠如此,使得顧劍南心中頗安,認為自己援救鄭無心之舉並沒有做錯。
  他定了定神,問道:「你真認為我現在的武功已經無人可敵了?比起劍聖梅花上人來,在下是自歎不如……』
  鄭無心道:「梅老鬼的那幾手劍術,精則精矣,卻沒達到以神馭劍的地步,更別說能發出劍罡了,他此起你來還差了一大截。』
  顧劍南臉色一凝,問道:「鄭無心,如果我說梅花上人是我的師父,你相不相信?』鄭無心一楞,搖頭道:「在下絕不敢相信。』顧劍南道:「事實如此,他老人家就是在下的師父。』鄭無心呆呆地道:「這怎麼會呢?怎麼會呢?』顧劍南道:「在下曾拜在他老人家門下,如何有假?只不過在下並沒從他老人家那兒獲傳一招半式武功罷了!』
  他想起這件事來,自己都覺得好笑,因為他跟隨鐵傘尊者學了三年的武功,卻從沒叫他一聲師父。
  而他卻真真實實的在地堊宮裡拜在梅花上入門下,行那三跪九叩的拜師大禮,可是除了從梅花上人那兒得到一本「三絕劍譜』之外,並沒有得到半招劍法的傳授。
  想起這種滑稽的事情,怎不使得他好笑起來?
  鄭無心被顧劍南這麼一說,更弄不清楚了,他也懶得去想它,道:「若是如此,你更應該殺了我才對,因為我把你師父也給罵了。』顧劍南道:「不知者不罪,你既不曉得,我如何能責怪你?』他剛說到這裡,已聽到一陣有如兒啼的怪叫從空中傳來。
  他的臉色一肅道:「你還是運功調息吧,有話等會兒再說,我去看看龍雨在弄什麼鬼。』鄭無心一驚道:「他還沒死?嘿,果然毒門名傳江湖,並無虛假,顧大俠,你可要小心點他的毒功……』
  他的話一出口,隨即啞然失笑,道:「我這句話是多餘的,顧大俠你已練成了劍罡之術,還怕他什麼毒,你已是萬毒不侵了……』
  顧劍南沒有把喜悅的表情放在面上,很快地轉過身,向毒神龍雨行去。
  行了幾步,沒有石筍擋住視線,他已看清楚毒神龍雨在弄什麼鬼了,頓時,他的腳步一停,暗暗吸了口涼氣。
  敢情他的目光所及,看到了方才靜靜的谷裡,此刻不曉得從兒鑽出了那麼多的毒蛇。
  那些毒蛇有的粗逾水桶,長達丈許,有的僅僅只有尺許長,至於蛇的形狀,身上的斑紋,則更是多得使人眼花繚亂,目不遐接。
  那些長蛇的蛇身有些是黑白兩色,有的是圓形紅斑,有的通體碧綠,有的赤紅如火,更有脅生雙翼……
  它們全都昂著頭、吐著紅紅的蛇信,一層一層的排列著,像是在朝拜什麼似的,所排的隊伍竟然頗為整齊,沒有一條蛇會侵犯別的蛇……
  顧劍南定了定神,忖道:「毒神龍雨在弄什麼鬼?』他的目光一閃,想要從群蛇之中,找尋毒神龍雨的身形,視線卻被不停晃動的蛇頭擋住,一時之間看不到龍雨身在何處。
  目光搜索了好一會兒,顧劍南方發現毒神龍雨爬伏在一條大蛇的身邊,把整個頭埋在那條粗若水桶的巨蛇嘴裡。
  顧劍南只覺渾身汗毛一豎,一陣,忖道:「他把腦袋湊近蛇嘴裡做什麼?』這個意含未了,他已見到那條巨蛇一條海碗粗的尾巴已擺動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毒神龍雨已將整個頭顱從蛇嘴裡縮回,他輕輕的一拍那條大蛇的三角形巨首,整條大蛇連掙扎都沒掙扎一下,便已癱軟下來。
  顧劍南本來還以為毒神龍雨是有特殊的馴蛇本領,輕輕的一掌便能使那條大蛇聽命不動。
  可是等他再凝神細看,他不由得為之大驚失色了,敢情那條大蛇已是死去了。
  要知蛇性最強,就算七寸竟斷,身首異處,猶自能夠騰動跳躍,要許久之後方能僵硬死去。
  然而那麼一條巨大的長蛇,竟然在毒神龍雨輕輕的一掌之下便癱軟死去,可見得毒神龍雨那一掌有多厲害。
  顧劍南在剎那之間,看到這等情形,也不禁楞住了。
  毒神龍雨似是沒有看到顧劍南,又像是不在乎他的出現,連望都沒望他一眼,仰起身來繼續抓起身邊的毒蛇,一條條的撐開它們的嘴巴,探首進去,隨即又一條條的將它們殺死。
  等到顧劍南定過神來,已經見到毒神龍雨用同樣的手法殺死十幾條毒蛇。
  這時,顧劍南已經明白毒神龍雨為何那樣做的原因了,因為剛才龍雨身受重傷,幾至奄奄一息的地步,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他已能隨便拍死一條巨蛇。
  除了他的掌上所蘊含的鉅毒之外,他的那份雄渾的掌力足以表示他身上的傷已經痊癒。
  顧劍南沈聲道:「龍雨,你在做什麼?莫非跟這些長蟲看起病來了?』毒神龍雨望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
  顧劍南厲聲道:「龍雨,我限你立刻離開此地。』毒神龍雨此時已吸取了數十條毒蛇牙囊中的鉅毒,那一團毒液在他的腹中凝聚成團,他若不能盡快將之導入任脈,化為己用,他本身也將忍受不了。
  是以他一聽顧劍南之言,僅是陰陰一笑,伸手抹了一把嘴上的蛇血,舉起那枝短短的銅笛湊在嘴裡吹奏起來。
  一陣激銳而振奮的笛音飛散開來,那排列在他身外的數十條毒蛇紛紛蠕動身軀游動起來。
  笛音高昂尖銳,在連續幾個起伏之後,倏然變為低沉,幽幽低訴,如同地獄裡的鬼嚎……
  那群長蛇在乍聽這陣低沉的笛音時,有似全都被人拋入沸湯之中,不斷地翻騰滾動,向顧劍南急速地游竄而來。
  在淡淡的月光之下,蛇身蠕動,鱗片反光,有如一陣滾滾的巨浪,向海岸沖激而至。
  顧劍南所經歷的陣仗雖然不少,卻從未遇到這等驅使蛇群攻擊的情形。
  他一時之間,心中驚悸,幾乎都想掉頭跑開,不過這個意念僅在腦海之中閃了一下便已退去。
  隨著那些蛇群的湧來,他已大喝一聲,拔出天虹劍迎了上去。
  記得不曉得是那一個人這樣說過:當困難來臨時,你不可逃走,必需昂首向他們迎去,困難將會在你的面前迎刃而解。
  顧劍南此刻所遭遇的情形便是如此,他原先本有一絲怯懦,在面對那如海潮般湧來的蛇群,他本想要退後閃開。
  可是當那一絲怯懦被他克服後,他便毫無駭懼的迎向蛇群而去。
  當他的天虹劍一亮出來的時候,但見劍氣騰射,虹芒發揚,那一群長蛇發出「哇哇!』的怪叫之聲,全都忙不迭地退了開去。
  有些退得稍為慢些的長蛇,被劍芒掃中,頓時斷為幾截,一時腥氣四溢,蛇血流溢,使得其他的長蛇更加退讓不迭……
  毒神龍雨似未想到顧劍南身上會有如此鋒利的寶劍,竟然使得蛇群紛紛退縮!
  他原想利用蛇群攻擊顧劍南的這段時間,運功融化毒液,納入經脈之中,誰知會有這等出乎意料的情形出現,使得他頓時慌了手足。
  顧劍南的動作是何等快捷?他一見蛇群退讓,立即便向毒神龍雨奔掠而去。
  這真是一副奇景,一條碧綠泛藍的耀眼鋒芒,在翻滾騰閃的蛇群裡畢直而去,就如同海潮之中一葉閃亮的扁舟泛浪而行,兩邊的海潮不斷退開,使人會感到一種奇跡出現的欽敬。
  毒神龍雨被那股逼人的氣勢直刺入內心的深處,使得他的勇氣及尊嚴,在剎那之間全都崩潰了,他再也提不起勇氣對那無堅不摧的劍芒。
  猛然站起身來,他大喝一聲,暗自振作,替自己壯了壯膽,飛出一掌,向迎著自己而來的顧劍南劈去。
  他自己心中也明白這一掌對於顧劍南是不起絲毫作用的,是以在掌風一劈的剎那,他馬上便是一個大挪身,往後飛身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