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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無底·鬼門·兩袖清風

  山陝交界處的風陵渡,也是兵家必爭之地。
  這日天沒亮就有人喊著要過渡,船夫們為了生活,也只好提早工作。
  由天不亮擺渡起,忙個不停,到了晌午,過渡的人潮還未見減少,有一個奇怪現象,西渡陝西的,都是清一色的道人,且聽其談話聲音,都不是本地口音。
  一個個俱是身手矯健,且都帶有隨身兵刃,一看就知是武林中人。
  干船夫這一行的,吃江湖飯,心中雪亮,奇怪在心裡,不敢多嘴,怕惹火燒身。
  可是,手上幹活,耳朵卻沒閒著,由道人言談中,聽出來自武當,去處是嶺南的金縷宮。
  這季節正黃河水漲的時候,水流湍急,河面也寬,擺渡是十分吃力的事。
  趕著把這批道人渡完了,也該是歇工收渡的時候了,忽地由岸上奔來一個肩背草蓆卷的年輕乞丐,停步渡口,向船夫們一抱拳道:「喂!船哥們,在下要過渡。」說著不等船夫打扶手,一躍上了渡船。
  「朋友,該是收渡的時候了。」其中一船夫打量了年輕乞丐一眼,帶著瞧不起的口吻道:
  「明天請早。」
  年輕乞丐也跟著船夫打量的眼神,低頭瞧了自己那一身百結油穢腥臭難聞的衣著,尷尬的道:「在下趕著要過河,渡資照付,一文也不會少的。」
  那船夫咆哮道:「喂,窮要飯的,別臭美,快下去……」
  船尾傳來喝止聲,道:「張二麻子,不得無禮,快取錨。」
  「取錨」的一聲命下,眾船夫都各奔崗位。
  不獨張二麻子摸不著頭腦,就是其餘的船夫,也覺奇怪,「老大」再好,也不會不講價錢,就為一個臭乞丐效勞,何況又是收渡的時間。
  年輕乞丐也同樣有些丈二金鋼,看看號令「取錨」的「船老大」,面生得很,既然素昧生平,何以如此優遇,本想上前攀談幾句,又看「船老大」正忙著,且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不由心中動了疑,暗忖:「難道上了黑船,他們存了謀財害命之心,……不,不可能,一個窮乞丐,有什麼值得他們轉念頭,要不就是……」
  正動念間,忽地瞥見一單帆小舟順流而下,對準自己渡船直衝而至,船頭大八字站立一個手持打狗棒的老乞丐,銀髯飄飄白髮蓬飛,一看就知此老在丐幫身份不低。
  年輕乞丐一見是同行,忐忑之心放下不少,但來意不明,仍作應變準備,把背在肩頭的草蓆卷解下,夾在左腋,敢情草蓆卷內藏有兵刃之屬。
  小船靠大艙,老乞丐躍登大船,向船老大一拱手道:「有勞了。」
  說著遞過一個小銀包,道:「大家辛苦了,買杯酒喝。」
  船老大推辭,卻又接受了,道:「這怎麼好意思,您老的事,小的們應該效勞!」
  這樣子身份懸殊,老乞丐不理會船老大的話,逕奔向坐在一角的年輕乞丐。
  老乞丐避過了眾船夫的視線,一撩袍角,露出了一行大字。
  「為了掩人耳目,請顧少俠暫受點委屈。」
  在撩袍角的同時,揚聲道:「小子,膽子真不小,偷了幫主的法衣,竟敢穿在身上逃跑,你知錯嗎?」
  年輕乞丐正是顧劍南,在途中跟窮神蕭無換穿衣著,一直都沒有機會換過來。
  他和財魔神君車強在天靈洞府分手後,急著趕往鴛鴦谷和鬼醫公孫輸、窮神蕭無會合,並當面向祈叔嬸血屠人魔祈白、苦海離亂人靳素素,請示機宜,無暇更衣,也正好利用一身乞丐裝束,把面部稍加偽裝掩人耳目。
  正因為如此,才給丐幫辨認的機會,幫主的法衣,等於皇帝的龍袍,幫裡人一看便知。
  聽老乞丐用話指點,顧劍南才恍然大悟,於是將計就計的應道:「屬下知罪,願受幫規制裁。」
  老乞丐虎威大發,吼道:「來人哪!」
  隨後上來恭立在老乞丐身後的兩名中年乞丐,同聲應了一聲「是!」,欺身到顧劍南的兩旁,虎視以待。
  「把這小子給架回船上去。」
  小船如箭離了渡船,回程是逆風,速度反而有增無減,坐在艙裡的顧劍南,笑向把舵操舟的老乞丐道:「前輩好深厚的內力呀!」
  老乞丐道:「班門弄斧,見笑了,這是為了及早脫離險境,不得已而為,請顧少俠不要誤會才好。」
  顧劍南道:「在下言出腑肺,請前輩不要多心。」
  略頓又道:「還未請教前輩如何稱呼?」
  老乞丐道:「老朽趙東明忝為丐幫華陰分壇堂主,江湖上朋友謬讚,送老朽渾號『一袖風』。」
  顧劍南道:「原來您就是輕功卓絕,聞名江湖的一袖風趙老前輩,失敬了。」
  一袖風趙東明道:「顧少俠謬讚了,老朽這渾號一袖風的寓意是清風兩袖,和敝幫主的渾號窮神,有異曲同工之妙。」
  顧劍南道:「做人難得兩袖清風,人人兩袖清風,豈不天下太平,若不是前輩提醒,在下險些忽略了『一袖風』雙關之意,不過前輩還比不了窮神。」
  一袖風趙東明接口道:「那是理所當然。」
  顧劍南道:「前輩會錯了我的意思。在下是說兩袖您還少了一袖,其窮自然比貴幫主還差很大的一段距離。」
  語意詼諧,一袖風聽了捧腹大笑不止。
  說笑間,小船已遠去渡船里許。
  時已近黃昏,趙東明抬眼四下一打量,河中別無船隻,遠眺兩岸亦無動靜,這才迅捷地一轉舵,將小船駛進河西岸一小岔港的蘆葦叢中。
  顧劍南雖知一袖風趙東明對他絕無惡意,但一直未向趙東明詢問接他下渡船的用意,此刻把船藏進蘆葦,行動有點近乎詭祟,正想發問,驀聽到不遠處傳來擊掌之聲。
  三響以後又再兩響,間斷的擊了三次。
  這無疑是連絡信號,顧劍南正想發問,卻聽到—袖風—邊用掌擊回覆信號,一邊低聲道:
  「是敝幫主他們來了,約定的地點就在這岸邊。」
  顧劍南一聽說是窮神蕭無,心裡大動疑惑,心忖:「窮神蕭無去了鴛鴦谷,再快來回也得四日行程,分手不到一晝夜,怎麼可能?」
  忍不住正要發問,驀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趙堂主!」
  趙東明應道:「屬下在。」將船划向發聲方向。
  顧劍南忍不住,也出了聲:「窮神老前輩……」
  窮神截口道:「禁聲。」就在這對答的瞬間,小船已撥開蘆葦,靠上了岸。
  一個低沉的聲音,說了聲:「走!」
  黑暗中,幾條人影由河岸電閃星移下船,消失在山徑小路之中。
  窮神蕭無不是帶著鐵傘,扮成顧劍南,由天靈洞府突圍而出嗎?並相約在血屠人魔祈白夫婦的鴛鴦谷相會,怎會出現在這蘆葦河岸,這其間另有一段原委。
  那天傍晚,祈白夫婦解了顧劍南被毒神龍雨山谷之困後,並未返回鴛鴦谷,一直都守候在天靈洞府附近靜觀變化。
  當窮神蕭無假扮顧劍南突圍而出時,祈白夫婦才認為是搶救的時候了。
  祈白夫婦也未認出是窮神蕭無李代桃僵,怕的六大掌門窮追不捨,一個顧劍南怎樣也敵不過六大掌門的聯手。
  這兩位武林奇人,輕功已是來去無蹤,直到搶在前面,這才發覺是窮神蕭無。
  於是將計就計,在山頭布下鐵傘疑陣,想不到這疑陣竟激起六大門派的內訌,因玄清道人的割袍斷交,瓦解了所向無敵的武林十字軍。
  苦海離亂人不獨武功超絕,且精通文王神卦,根據窮神蕭無口述顧劍南在天靈洞府所作的決定,代卜一卦,斷出有驚無險,且有奇遇。
  由卦面興起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之歎。
  卦面顯示出的奇遇,自然指的是天靈上人的藏珍,這是喜。
  可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而今而後,怕不整個武林江湖黑白兩道都要以他為敵,她怎能不為這羽毛未豐的顧劍南感到畏懼。
  在這種眾矢之的情況下,顧劍南要想脫穎而出,必需要好好練習一番。
  本乎此,祈白夫婦站在世交情誼對這後之秀的顧劍南,不能不以監護人自居。
  於是作一通盤策劃,授意窮神蕭無,照計而行。
  這就是窮神蕭無突然出現在蘆葦河岸的來龍去脈。
  顧劍南、「窮神」蕭無、「一袖風」趙東明,及丐幫另外兩位堂主等一行,乘黑夜離了蘆葦河岸,馬不停蹄奔行了一夜,黎明時,抵達一處幽谷。
  顧劍南藉著東昇的紅日,抬目遠眺,四下一打量,不禁喃喃道:「這山嶺對我並不陌生,怎地一時想不起?」
  窮神蕭無接口道:「少俠,你來過?」
  顧劍南不答反問道:「蕭老前輩,此山何名?」
  蕭無一指谷底雲煙縹渺處,道:「苦海離亂人靳仙子圖示所指,此地叫做嶺南『無底谷』。」
  說著,一腳踢動身旁一塊百來斤卵石,滾落谷底,意思是要由聲音證明給顧劍南看,是否真的無底。
  雲煙縹渺,看不出卵石滾落之勢,確如其名,久久了無回音。
  顧劍南卻無心注意這些,精神一振,道:「嶺南!難怪我不覺陌生。」
  說著用手一指前路道:「想起來了,由那條路,左彎,翻過兩座山頭,有一家農村,再前行,就屬嶺南幽客樸摩天的金縷宮禁區了。」
  蕭無應道:「少俠講的一點也不錯,我們昨夜要不是繞道避過金縷宮,正寅就抵達這『無底谷』了。」
  一提到金縷宮,顧劍南滿腔仇恨怒火,頓時湧上心頭,梅冷雪的麗影也一同浮現腦際,聽說要繞道避過金縷宮,怒火更添……
  想必自覺言之過份,把未完之話給頓住了。
  站在窮神身旁,有兩個身穿百結的,中年的一個瘦削似竹竿,年少的一個矮小像皮猴。
  瘦削的一個,接口道:「少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此行還有更重要的事,不容稍緩。」
  這講話的,是丐幫長安分壇堂主,姓孫名不,江湖渾號「不滿升」,打狗棒在他手裡,不亞孫行者之精棍棒,是窮神蕭無左右手之一。
  「保駕」不後人,皮猴也接上腔了:「投鼠忌器,少俠,你不想想,梅姑娘還在樸摩天手裡呢!」
  勿怪說,江湖中耳目最靈的是窮家幫,連別人兒女之私的事,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皮猴姓錢名乏,渾號「烏玄錐」,巧使一對似判官筆非判官筆的烏錐,既可當近戰兵刃,又可當暗器使用,還兼長「妙手空不回」,深得窮神器重,官居陝北延安分壇堂主。
  顧劍南一聽提到梅冷雪,說對了他的心病,白淨的面頰,頓成關羽,期期艾艾,半天回不上話。
  一直一聲不響的「一袖風」趙東明,也接上了腔:「幫主,時候不早了,靳仙子他們一定等很久了!」
  一語提醒了窮神,應了一聲「對!」,轉向顧劍南道:「少……俠……」
  這聲音,聽來不大對勁,是毒發的現象。
  顧劍南急忙提醒道:「蕭老前輩,該服藥了。」
  窮神搖搖頭,向顧劍南遞了個眼色,在挪動腳步的同時,用手示意,叫屬下的三位堂主走頭。
  顧劍南滿頭霧水,未便追問,舉足和窮神走個肩並肩。
  窮神俟屬下三位堂主走頭拉了一段距離,這才邊掏出藥瓶吞服,邊低語道:「一幫之主,被栽的如此之慘,怎好意思當著手下人的面服藥。」
  顧劍南茅塞頓開的陪笑道:「真對不起,是晚輩擔心老前輩的健康,疏於檢點,不知貴屬下有否看出?」
  窮神苦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要緊,人總是顧慮面子問題,明知無此必要,偏要這樣做。」
  前路漸行漸窄,僅可容一人通行,左是千仞懸崖,右是雲煙縹渺的「無底谷」,谷面寬逾十丈,即使俱有絕頂輕功,也難飛渡。
  顧劍南抬目前望,見距離一箭之地,有一天然崖洞,頂端橫匾模糊不清,隱約可辨是什麼關等字樣。
  前行的三位堂主,已停步在崖洞口相候,其中一位堂主揚聲向尾隨在後的窮神請示道:
  「請示幫主,要不要穿洞而過。」
  窮神說道:「大概你們都不想活了。」應對間,已到了崖洞口。
  顧劍南這才看清,是骷髏骨架疊而成的「鬼門關」三字,可能因年代已久,筆劃有些歪斜,不易辨認。注目洞裡,伸手不見五指,不知有多厚多深。
  窮神用手一指右邊雲煙縹渺斤谷面,道:「請三位堂主隨著我的手兒瞧。」
  三位堂主依言注視幫主手指處,儼然是矚目驚心的激漩渦。
  窮神接道:「那激漩渦處,就是無底谷的進口處,千萬留意,俯衝而下時,要對準那激漩渦,不得差錯分毫,如有差錯,準是葬身谷底,連屍體都找不到。這就開始吧,一個一個下。」他說來輕鬆,三位堂主駭的臉色鐵青。
  資深的一袖風趙東明說話了:「幫主,投進激漩渦以後……」
  窮神會意的道:「投進激漩渦以後,就聽其自然,千萬不要掙扎,免生差誤。」
  生死關頭,誰人不怕,瘦削像竹竿的「不滿升」孫不孫堂主也接上腔:「幫主,死前的掙扎,當事者是沒法控制得了自己的。」
  窮神不悅的道:「孫堂主,你以為本幫主是叫你們去送死?」
  孫不心裡說是的,可是在幫主面前又不敢放肆,只是期期艾艾的答不上話。
  以小賣小,「烏玄錐」錢乏硬項一句道:「幫主叫我們死,我們不敢不死。」
  窮神不以為然,掃視了三人一眼,不勝感慨的道:「唉!難怪本幫日漸衰微,我幫主都不能取信於下屬,別的就更談不上了。」
  在三位堂主同聲恭應「屬下不敢!」的同時,顧劍南言調解道:「蕭老前輩,容晚輩說一句,那是您多心,旁觀者清,難得有像諸位這樣一條心的,尤其是為了我顧劍南而冒險犯難,大恩不言報,銘記在心!」
  蕭幫主以下,同聲應了聲:「少俠言重了!」
  窮神蕭無見風轉舵,道:「三位堂主安心前往,這激漩渦看起來十分可怕,但靳仙子交代過,安如磐石,乘激漩渦而下,正好進入『地堊宮』。」
  「地堊宮!」顧劍南深覺宮名之奇,複述了一遍:「好奇怪的名字!既稱宮,一定有位宮主,蕭老前輩,宮主可是……」
  窮神截道:「創始的宮主何人,老朽見聞淺薄,沒聽說過,至於現在的宮主,那就輪到你顧少俠了。」
  顧劍南領悟的道:「祈叔嬸對我顧劍南真是恩同再造。」略頓道:「晚輩急著拜候祈叔嬸,老前輩,讓我走頭吧!」說罷,作勢要投身激漩渦之中。
  窮神欺身攔阻道:「靳仙子囑咐,要老朽帶同少俠走正門。」
  在窮神攔阻顧劍南的同時,三位堂主魚貫投身漩渦而去。
  「正門!在那裡?難道指的是面前這『鬼門關』」顧劍南心裡這麼想,口裡卻沒說話,眉宇間帶一種詫異的神情,望向洞口。
  窮神會意的點頭道:「正是此門。」略頓附加解釋道:「鬼門關是舊名,少俠如認為不合適,以後可更新名。」
  顧劍南道:「歷史陳跡,還是保留的好。」
  略頓道:「如晚輩猜的不錯,這所謂正門必有玄機。」
  窮神頷首道:「少俠聰慧過人,一猜就中,老朽承靳仙子看得起,很榮幸能和你少俠共享這機密。」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塊並不怎麼打眼的銅牌。
  顧劍南只是搶眼一瞥,並未看清銅牌上刻劃什麼。
  「少俠請注意,這銅牌投進『鬼門關』後,看洞裡會起什麼變化。」
  窮神說著揚手正要擲出銅牌。
  顧劍南出聲阻止道:「且慢!」
  窮神頓住,顧劍南接道:「晚輩雖然未看到這機密,可以猜想到這銅牌定是一種信物,憑此信物,可以通行無阻,但是我更希望知道,沒有持信物,會受到何等的阻礙,符合這『鬼門關』定名的真意。」
  窮神道:「聰明人都好推敲連想,既然少俠問到,老朽就把我所知道的見告。」
  顧劍南接口道:「老前輩是說,還是更多的機密,您還不知道?」
  窮神頷首道:「猜想是的,但這是應該的,如果人人知道,就不算機密,比方說,敝屬下三位堂主吧,能讓他們知道的機密,僅及激漩渦止。」
  顧劍南恭應道:「老前輩的看法很正確,不過,晚輩真如老前輩所云,擔負起『地堊宮』重擔時,就無機密可言了。」
  窮神滿帶笑容的道:「能得少俠如此知遇知己,老朽願效驅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些話,雖然出自感情,但多少也有互相為用的作用在裡面。
  此刻的顧劍南,已非吳下隔蒙,已是雄心萬丈,他時時都在收買人心,像窮神蕭無這樣的頂尖高手,又是一幫之主,當然是他爭取的對象。
  窮神蕭無飽受金縷宮的欺凌,欲振無力,對一個得到天靈上人藏珍,武林至尊可期的人,自是他投靠的最好對象。
  窮神之言也特過份,顧劍南有些掛不住,謙道:「老前輩快別折煞晚輩,不論如何,劍南應對老前輩執父執禮。」
  轉過話題,一指洞口道:「洞中機密,晚輩仍願聽聽老前輩的所知。」
  窮神指了指東昇的紅日,道:「真是湊巧得很,一天之中,只有這一剎那,洞中才透進些許陽光,給我解說不少方便,余時,就一點也看不見,要解說,不知要多費多少唇舌。」
  略頓,指向洞裡道:「少俠請看,這洞裡地面,看上去和天然地面沒有兩樣,但無一寸地面,沒有機關消息,腳一踏上,就必觸動消息,但顯現出的機關種類很多,總括一句,凡陷入者等於進了鬼門關,絕無生還之理。」
  顧劍南追問道:「老前輩可曾見過,是些什麼樣子的機關?」
  窮神搖頭道:「沒見過,只是聽靳仙子告誡過,不可亂闖,必喪身。」
  一揚手中信物銅牌道:「靳仙子賜給信物時,曾叮囑說:這信物相當於蕭太后的金皮令箭,若不出示此信物,誰也不能平安渡過這鬼門關,但只有一個例外。」
  顧劍南截道:「怎樣才算例外?」
  窮神道:「在誘敵入殼時。」
  顧劍南面帶疑惑,不甚瞭然。
  窮神看出顧劍南的心意,繼續解釋道:「這裡所指的敵人,自是值得—誘的頂尖高手,誘者也必須俱有深厚的內力和絕頂輕功,要能一躍,不,一次平射出兩丈,且不多不少。」
  說罷,一指洞裡深處,道:「少俠可看見洞底頂端有垂下一根鐵鏈?」
  顧劍南極目望向洞裡深處,果見兩丈處下垂一根鐵鏈,藉著正射透進陽光,隱約可辨。
  於是應聲道:「看見了,果然兩丈,不多不少……奇怪!一會兒工夫,已經不見了。」
  窮神接口道:「那不是鐵鏈不見了,是太陽升高,不再正射,所以看不見了。」
  不待窮神把話說完,顧劍南已省悟這道理,臉上一紅,道:「晚輩好笨。」
  略頓道:「老前輩說誘者要一次平射出兩丈,就是指的要抓住那鐵鏈!依晚輩看,僅及兩丈的內力輕功,還嫌不夠,必須超出這數字才成。」
  窮神一拍顧劍南的肩頭道:「像少俠這樣聞一知十的頭腦,還說是笨,那天下再也找不出一個聰敏人了。」哈哈一笑,又道:「少俠說是必須超出兩丈這數字才成,是不是認為游刃有餘,施展起來,才不會有失?」
  顧劍南頷首道:「老前輩推斷的很對,但除此還有一點理由。」
  窮神一怔,道:「但不知是那一點?」
  顧劍南道:「老前輩請想想,既是誘敵,必和敵者纏鬥窮泡有一段不短的時間和路程,體力多少要消耗一部份,在這種情況下施為,功力能不打折扣?」
  窮神連連點頭道:「對,對,少俠心細如髮,非常人所及。」
  顧劍南道:「老前輩過獎了,晚輩有時也笨得可以,像剛才不是連因日光偏移轉暗,也想不起嗎?」
  窮神讚許道:「一般年輕人,少年得志,都是眼高於頂,很難做到像少俠這樣的虛懷若谷,真是難得!」
  顧劍南調侃的道:「老前輩請別再抬舉了,抬得高摔得重,晚輩可吃不消了。」
  一頓,轉過話題道:「抓到了鐵鏈以後,該怎麼辦?」
  窮神道:「記住,腳不要沾地。」
  顧劍南接口道:「沾地就觸動了機關消息,誘敵不成,反先敵一步進了鬼門關,死是活該,不該洩露了機關秘密,是不?」
  窮神頷首道:「少俠講的很對。」
  顧劍南接口道:「必有後文?」
  窮神道:「鐵鏈一動,地堊宮裡就知道怎麼回事,馬上作兩項必要處置,少俠,你猜猜看,是那兩項?」
  顧劍南不假思索的道:「第一項,接應誘敵的功臣,擒拿墜進陷阱的俘虜。」
  窮神接口道:「你只講對一半,不是擒拿,是替俘虜收屍。」
  顧劍南歎息一聲道:「這未免太過殘忍了!其實,拿住活口,不是更有利嗎?」
  窮神道:「老朽也有同感。」
  顧劍南追問道:「但不知這項處置是什麼?」
  窮神道:「萬一遇到來敵機警,不落入圈套,那就用另外一套對付的辦法。」
  窮神說至此頓住了。
  顧劍南追問道:「是什麼辦法?」
  窮神道:「這就非我所能知的了,總之,有去無回,是死定了的。」
  顧劍南搖頭歎息道:「晚輩希望這一切已成過去,今後的『地堊宮』,不再是嗜殺的屠宰場。」
  窮神道:「但願如此,時候不早了,該進宮去吧!」
  顧劍南點頭道:「就依老前輩。」
  窮神揚起手中銅牌,對準洞裡投去。
  不一瞬,在吱吱嚓嚓聲中,洞底自動下陷,分向兩邊裂開,霞光自洞底上射,照耀如同白晝。
  窮神用手作肅客狀道:「少俠請。」
  在互謙之下,兩人飄落個並肩,飄落的同時,耳際又響起一陣吱吱嚓嚓的響聲,響聲中洞底復合,回歸原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