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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無名·批杷·千層幻影

  財魔神君車強和顧劍南這一老一少,由仇視轉友善,由友善而訂忘年之交,這轉變實在太大了!
  這中間不盡全然是起自英雄慕好漢,一半也是情勢使然,更說得赤裸一點,又未常不是在為自己的榮譽地位作打算,要做非凡人,必須如此。
  兩人將藏珍圖就地一對照,發現面前的大鼎是探取寶藏第一道門戶。
  由鼎的鏤空處看進去,那怪蛇仍在鼎內蠕動著,且不只一條。
  顧劍南已吃過鼎中怪蛇的虧,盯視著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財魔神君車強,看出他杯弓蛇影的神情,提醒道:「老弟,你躊躇什麼?此刻你有古劍神兵在手,還怕個什麼?」一句話提醒了顧劍南,一領劍訣,對準鏤空處就刺。
  可是劍抵鏤空邊緣,他驀地卸勁挫肘,硬把去勢頓住,改用徐緩動作,慢慢往鼎裡送。
  敢情古劍神兵是怪蛇的剋星,它們一見到古劍神兵入鼎,蠕動隨之加速,俱發出刺耳的尖銳嘯聲。
  顧劍南手握劍柄,向鼎內高聲道:「雖然你們中間之一,曾企圖傷害於我,死在古劍飛斬之下,我仍既往不究,念在你們看守藏珍有功,放你們一條生路,即時隱沒,讓開通道,否則,古劍起處,無一倖免。」
  在顧劍南下意思中,以為看守藏珍,必是通靈之物,必能懂人語。
  那曉得,他這番慈悲心腸等於白費,鼎裡蠕動呼嘯如故。
  財魔神君催促道:「老弟,你何必對牛彈琴,無毒不丈夫,乾脆劍劍誅絕,正好拿它們來祭劍。」
  顧劍南猶豫有頃,望向財魔道:「濫殺無辜,有違上天好生之德,再給它們一點時間,如再不閃開通路,那就視同有意為敵,再誅不遲。」
  說完,轉向鼎中道:「聽著,我數一到十,數到十如仍未閃避,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一、二、三、四、五、……」
  奇跡出現了,顧劍南剛數到五,聽那嘯聲已遠離大鼎,鏤空處也看不見蠕動。
  一旁的財魔神君車強,有些大惑不解,心忖道:「難道這些畜生真的通靈,我怎的一點也沒有覺出?」
  顧劍南面露喜色,望向財魔道:「老哥,現在該……」
  財魔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尺許長似鑰之物,及一束火折子,遞到顧劍南手中道:
  「老哥子行動不便,就在鼎外護法,老弟一人前往起取藏珍哪。」
  顧劍南道:「老哥不怕……」
  財魔道:「別人或要考慮,你老弟,老哥子信得過。」
  顧劍南喜得知己,高興的接過藏珍之鑰及一束火折子,撩開鼎蓋,古劍平胸,投身大鼎以內,如投身枯井,默計約莫二丈許深,才腳踏實地。
  「咚!」的一聲,厚可及尺,重逾千斤的鼎蓋蓋上了,震的洞府隆隆回音不絕。
  落身鼎底的顧劍南,眼前一黑,抬眼向上望去,才知鼎蓋合上阻住了光源,心知有異,一邊亮起火折子,一邊高叫道:「老哥,你……」
  他話未叫出,已聽到財魔一陣得意的大哈哈發自鼎外。
  笑聲倏止,厲聲道:「小子,你中計了,老實告訴你,看守藏珍的是古劍,太極圖中才是藏珍之所,托你的福,取下了鎮守古劍,我本應謝謝你,但仔細一想,又泊你拿古劍對付老夫,沒奈何,只好讓你和古劍一同安息,永遠的安息,而今而後,你的雄心壯志,只好由老夫代策代行了……」
  顧劍南怒吼一聲,道:「老匹夫,人算不如天算,你的詭謀,不見得就能得逞。」
  在他的意念中,認為古劍無堅不摧,鼎雖堅硬,也擋不住古劍的鋒利。可是當他舉步欲一躍而上時,卻又煞住前衝之勢,不獨不前,反而倒退向斜升的通道。
  笑聲又響自鼎外,這笑聲的尖酸毒辣亦如從前。
  財魔止笑開腔道:「小子,你雖有古劍,亦如廢鐵,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沒等到你衝到鼎口,已被老夫的『一嗅斷腸』送你回姥姥家了。」
  原來顧劍南止步不前,是因為在火折照光下,發現鼎中充滿白霧。
  幸喜「通路」是路而不通,空氣不對流,由鼎外壓入的「一嗅斷腸」全部停留在鼎中,並未向下散發,雖然也有散發之狀,終不及對流的快。間不容髮,顧劍南心忖:「雖不致馬上死於『一嗅斷腸』,也必被稀薄的空氣窒息而亡。」
  可是他臨危不亂,突然想到入內的怪蛇,心忖:「如內裡沒有通路,它們會跑到那裡去了呢?」
  意念電轉中,身形也繼續後退,退著退著,原來斜升的,忽地變成斜降。
  他心中一喜,心忖:「如此蛇行升降的通道,更有助於阻止『一嗅斷腸』的散發。」
  正動念間,身形已無法再退了,前行通道高不及尺,於是匍匐而行,漸行漸窄。即至只能突身,一股臭腥之氣,入鼻欲嘔。
  他就火折打量四壁,見土質鬆軟,形圓如煙筒,一個概念湧上心頭:「這絕不是人工開掘的,一定是怪蛇自營的通路。」爬著爬著,默記方向,似乎在往回走。
  驀地眼前一亮,呈現出兩條通路,光亮的一條,洞口碧波蕩漾,聽出有水流聲,另一條漆黑似墨,不知有多深鄉長,但辨別方位,正好是通向洞府。
  難怪不見怪蛇蹤影,敢情它們都已先一步乘碧波遁走了。
  顧劍南心中暗忖:「還是乘碧波逃生?還是冒險往探洞府?逃生,憑著這柄古劍,了卻一己恩仇絕無問題,但天靈上人藏在太極圖裡的武功秘笈和財富,豈不盡落財魔之手。財寶不足惜,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是武功秘笈,卻萬萬不能落進這詭詐不講信義的魔頭之手,讓他如虎添翼,他日為害武林江湖。」
  既經權衡輕重,於是決心除魔衛道,往探洞府。
  爬行沒幾步面前突顯高闊,且有光芒自洞裡射出,這光芒就像從門縫窗隙透出,彎曲前行約一箭之地,光芒愈顯,發現有一巨石擋住去路,說是擋住,不如說是嵌在洞裡更確切點,那光芒正是經由巨石和洞壁間的縫隙間透出的。巨石高寬厚都及丈,沒有一萬斤也有八千。
  他拋掉火折子,把古劍插在背上,試著用手推移,卻一動也不見動。
  巨石自然阻不住活人,拿愚公栘山的精神,慢慢去鑿它,總有一天能把它鑿開,但此刻的顧劍南是不能拖時間的,要在財魔取得藏珍前趕到才濟事。
  忽然靈機一動,想到古劍,心忖:「古劍神兵,應該是無堅不摧的,我何妨牛刀小試。」
  心念至此,拔劍在手,雙手握劍過頭,提氣開聲,氣劍體一致,泰山壓頂般,向巨石劈去。
  一聲裂石開碑的巨響,巨石直線裂開,中分為二。
  一招得手,他喜出望外,信心大增,緊接又是幾劍,劈、刺、拉齊來,不一會兒工夫,把一塊巨石分裂成無數小塊,辟出足夠一個人通行無阻的通道。
  當他越石堆而過,被眼前所見吃一大駭,呈現在面前的正是被他血劍刺瞎一目的那頭巨蟒。透過巨石和洞壁縫隙的光芒,正是它那未瞑的一目所發出。
  它已命如游絲,對於顧劍南的出現,就像一無所覺似的,敢情它不只是被血劍刺瞎一目,已是重傷了致命的腦部。
  顧劍南目睹它發威時的兇猛和臨死時的軟弱,兩相對照,油然心生一種莫名的感慨。歎惜地搖搖頭,不忍心再看下去,調轉身奔向出口。
  這截洞穴並不太長,眨眼就到了洞口,此刻光亮已失,伸手不見五指,想是巨蟒已斷了最後一口氣,瞑目了!
  顧劍南亮起火折子一打量,辨出正是和巨蟒相搏的所在,一通百通,他已瞭然去洞府的捷徑了。
  在顧劍南中計下鼎,到他已瞭然去洞府的捷徑這段時間內,財魔神君車強一點也沒有閒著。
  他老謀深算,算計預謀這件事非一朝一夕,就各種不同情況都有周詳的準備。
  當顧劍南中計下鼎的之後,他馬上發動了他屬下的一群禽獸,各就崗位,分工合作起來。
  管理「一嗅斷腸」的,馬上用噴筒由鏤空處向鼎中噴射。
  在噴射「一嗅斷腸」的同時,另一批金絲雪猱像放路燈般,大擔小桶扛著溶錫奔向鼎前,把溶錫倒入鼎的四周,四周置有特製套模,使溶錫不外溢,頃刻間,鼎被溶錫沒頂,變成比鼎高大兩倍的一座錫塔,這是為了要把顧劍南封死在鼎底。
  人算不如天算,恁他財魔設想的如何周到,卻忽略了鼎內死洞,會變成四通八達的活洞。
  狡兔三窟,天性使然,怪蛇自也不會讓自己窩死洞內,在財魔不知不覺中,竟讓它們私下打通了通路。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禽獸又何嘗不是一樣,鼎中怪蛇若不自開通路,豈不都要死在古劍之下。
  財魔親自督工,見大鼎已被錫封死,不自禁顯露出得意的微笑,喃喃自語道:
  「只要古劍不出世,老夫又習就了牛鼻子天靈遺留的無上神功,老夫就天下無敵,武林至尊寶座可期了。」
  正當財魔喃喃自語畢,回身要起取壁懸太極圖時,一個宏響的聲音發自空隙道:
  「財魔,你已是死在眼了,還妄想武林至尊。」
  這聲音,財魔太熟悉了,他聞聲大駭,掃目四顧,不見一個人影,愈駭,週身一陣顫抖的驚叫道:「打鬼!」
  在他驚叫的同時,右數第七洞的拱門門首,忽然閃現一條人影,接話道:「老魔頭,駭昏了你的頭,你看小爺是人是鬼?」在話聲中,古劍平胸,踏著沉重的步法,邁向財魔。
  財魔啞口無言,他那像肉團的殘廢之驅,如同木偶被牽動著,在地面上跳動了兩下,退倚在壁懸太極圖之下。
  敢情他至死還忘不了太極圖的藏珍。
  在場的金絲雪猱,見主人神色顯露畏怯,也為之大驚,它們不是人類,很難從面部看出表情,但那失色之神,全顯露在星光閃爍兩支眼球之上,一窩風退到主人的兩邊,成一字排列,發出畏怯的吱吱叫聲。
  財魔暗忖:「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何妨讓不懂人事的畜生困住他,他就是劍劍誅絕,也要一段時間,相信在這段時間內,足夠從容不迫起取藏珍。」他心意既定,於是裝腔作勢,拔劍在手,厲聲暴喝,不講人話,用的是獸語。
  顧劍南雖聽不懂獸語,但由暴喝的神情間,已猜出財魔是在驅使不懂人事的畜生送死。
  眾雪猱在他的一聲令下,齊齊勇往直前,採取包圍之勢,攻向顧劍南。
  顧劍南在眾雪猱末動之先,已有了準備,是以眾雪猱有如潮湧而至,他屹立如山,一點也不為所動。
  包圍而至的眾雪猱,都被他的定力所懾,無一敢近身相博,只遠遠盯視著他。
  在太極圖下作壁上觀的財魔,不禁暗暗咋舌。
  他深怕顧劍南向眾雪猱點破他的陰謀,因為雪猱是通靈之物,能懂人語。
  於是暴喝一聲,道:「…………」話聲是獸語。
  顧劍南雖聽不懂,他直接的體會到,必是下的攻擊令,暗忖:「畜生雖是無辜,為情勢所迫,不能不去掉幾個,用來殺一儆百。」
  顧劍南動念的同時,有少數不怕死的雪猱,在財魔的獸語令下,撲向顧劍南。
  顧劍南的身形屹立如故,等撲到的幾頭雪猱利爪將及未及的一刻,氣劍體一致,在怒吼如雷聲中,腳跟離地一個大旋回,只見銀虹暴長,二丈以內,盡在古劍威力圈裡。
  前撲的幾頭雪猱,不是身首異處,就是腰斬兩段,另有幾頭在圈上的,因撤退遲了半步,被劍風掃及,缺腿斷肢也有幾頭。
  頃刻問,洞府變成屠場,血流成河,嚎唏之聲,不絕於耳,活著的雪猱獸性全失,一個個蜷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雪猱瞥了一眼手中血淋淋的古劍,又看了一眼死傷遍地的雪猱,不自禁的搖頭歎惜不已。
  這歎惜為的是:他自己甫得古劍,就造殺孽,同時也是為了這些不能辨別是非善惡的畜生,受財魔利用做他的擋箭牌,白白犧牲生命尚不自知而惋惜!
  緊接著歎息聲之後,顧劍南突發驚叫:「看!」叫聲中,他用劍指向財魔車強。
  眾雪猱聞聲抬頭,順著顧劍南尖指向瞧去。
  雪猱雖通靈,也只是通人話,會人意,至於人類的勾心鬥角,詭詐百出,它們是不會理解的。它們順著顧劍南的劍指看去,仍看不出個所以然。
  顧劍南省悟到這點,解釋道:「雪猱們,你們的主人叫你們送死,他卻在那裡貪得藏珍,知道嗎?」
  原來財魔利用眾雪猱撲攻顧劍南的一瞬間,他已開啟了太極圖,正在搜尋藏珍。
  開啟太極圖這行動,顧劍南一看就知道財魔的用心。可是雪猱不比人,它們除了為了生存而爭奪食物,別無私慾,自然不會瞭解財魔偷取藏珍是罪惡,何況它們根本不懂武功秘笈、金銀珠寶的可貴,在人謂為藏珍,在它們視同糞土不如。即令雪猱完全瞭解了顧劍南話中之意,必定暗笑人類的你爭我奪,真是愚不可及。
  顧劍南的這番解釋,多少帶有離間之意,見眾雪猱對他的解釋一無法應,他還以為是他的詞意太深,雪猱的理解力不夠。
  時間不容許他細加分析,怕的是財魔得手圖逃,以財魔的武功,全身而退,不難做到,你雖有古劍神兵,也把他沒奈何。
  顧劍南考慮及此,無暇再和眾雪猱多囉唆,腳尖一點地面,一式鯉躍龍門,越雪猱的頭頂而過,直取財魔。
  眾雪猱見顧劍南脫圍而出,也開始騷動起來,可是這動,是作鳥獸散逃命的動,頃刻間逃的一頭不存,留下的是橫屍當場的幾頭死的,洞府頓成死寂。
  顧劍南身在空中,俯衝而下,一招流星殞射,劍尖指向財魔的後心。
  以財魔的武功,自不會沒有所覺,但事實的表現,卻大出顧劍南意料之外,財魔就像箭靶一樣,呆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好像是在等死。
  這不尋常的表現,使顧劍南因驚詫而挫肘收腕,同時一打千斤墜,飄落地面。
  在這一瞬間,顧劍南心生兩種想法,一方面疑心財魔在弄鬼,不要中了他的詭計,另一方面在規戒自己,大丈夫應該光明磊落,不可做出卑鄙的偷襲。
  在顧劍南飄身落地的同時,財魔神君車強回身道:「閣下為何改變主意?是否覺得偷襲太不光明?」
  顧劍南揚聲道:「財魔,你既知道,何必多此一問,廢話少說,快快亮出你的兵刃。」
  財魔皮笑肉不笑的道:「年輕人,何必急在一時,咱們靜下來談談吧?」
  顧劍南冷笑道:「誰要聽你那一套謊言,今天你是死定了。」
  財魔道:「可惜你失掉了機會,剛才老夫因急氣攻心,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你的偷襲,現在已不想死了。」
  顧劍南不耐,一領劍訣,怒吼道:「魔頭,少廢話,看劍。」
  古劍神兵,果然與眾不同,劍芒竟長出劍身達丈許,也就是說,丈許以內,可以飛劍斬人首級。
  財魔曾被古劍削掉兩條腿,那會不知厲害,他早在顧劍南攻到之先,已運起「千層幻影」
  身法,叫顧劍南無法捉摸那一條影子是他的真身。
  「千層幻影」和顧劍南學自鐵傘尊者的「迷蹤幻影七巧步」有異曲同功之效。
  貨賣與識家,顧劍南一見大駭,連攻了幾招,但勿論刺、劈、掃、切、點,招招都擊到空處,擊空最耗體力,他已是有些疲於奔命了。
  顧劍南也曾用叫罵方式,激怒對方發聲,以便聞聲辨向,可是財魔自從交上手,他竟連大氣也不肯出一聲。
  他又想起,樸摩天當時面對他的「迷蹤幻影七巧步」,用的是盲劍。
  盲劍是集中五官的覺能於「聽」。
  可是他用「盲劍」緊攻幾招,仍是勞而無功,只好放棄攻勢,改為蓄勢以待?
  其時,幻影盡失,財魔那如肉團的軀體,又顯現在他的眼前,且相距不過五步。面部表現,仍是那種皮笑肉不笑。
  被戲弄得可以,顧劍南莫可如何的道:「魔頭,你為什麼只守不攻?」
  面部仍是那種表情,財魔不慌不忙的道:「年輕人,老夫想透了,因為此刻你我已失去了死敵的意義!」
  顧劍南並不十分明了話中的含意,斷然道:「那是你的一廂情願,小爺今天絕不放過你。」
  財魔道:「年輕人,你剛才不是已經試過了嗎?」
  顧劍南為之語塞。
  財魔接道:「假使你同意的話,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
  顧劍南道:「你別夢想打藏珍的主意。」
  財魔搖頭道:「不,不,老夫的夢想早已清醒了。」
  顧劍南不信的道:「你這話等於說日自西出。」
  財魔道:「老夫從不打謊。」
  顧劍南冷笑一聲,道:「老魔,你以為小爺是如此健忘嗎?」
  財魔道:「你指的是我誑不鼎取寶之事?」
  顧劍南面露不屑之色,道:「虧你還能厚顏提及。」
  財魔不覺顏汗,反露得意之色,道:「年輕人,你可曉得『兵下厭詐』」
  「兵下厭詐」這句俗話,用在他和顧劍南之間的論交、誘騙、陷害,真是有些似是而非,顧劍南以冷哼代替了回答。
  財魔繼續道:「事實勝過雄辯,老夫請你見識太極圖所謂的藏珍是些什麼?看過後,保證閣下火氣全消,不再視老夫為死敵。」聲落影起,身形已到了太極圖前。
  瞎子耳朵特別靈,財魔這份輕功,亦非常人所及。
  顧劍南也了然一個大概,閃身跟了上去。
  財魔出掌虛空向壁上鐫著珠寶鑲成的太極圖一摸,珠寶盡成粉碎,跟著碎粉灑落的同時,圖上顯現出竹簡空花聯句,兩行大字:
  「夢幻塵寰無長物,警句天虹贈有緣。」款落天靈兩字。
  財魔冷笑聲中,把聯句念了一遍,復又出手如風,摸去聯句。
  竹簡成粉,底層顯現出一塊竹簡雕刻的人像圖畫,畫面顯現出一名武士面鏡而立,鏡裡反射出武士的影子,這影子和武士的衣著身形完全一樣。
  既是影子當然一樣,這不是廢話。
  不,奇就奇在面部的表情不一樣,鏡外人一臉兇惡,手執寶劍,刺進鏡裡人影的心窩,鏡裡人影赤手空拳,仰首望天,既未掙扎,也未見反抗,呈現出捨身取義的神情。
  警句分列兩邊,在鏡外武士身旁寫的是:「誓不兩立。」
  在鏡中人影旁寫的是:「願上蒼憐憫他,他所作的,他不知道。」
  財魔問向顧劍南,道:「閣下總算不虛此行,而老夫……」
  說至此,他已忍不住心中的憤怒,煞住未盡之言,洩憤似的,對準警句猛地推出一掌,應掌轟隆一聲巨震,沙石齊飛,洞壁呈現出寬及桌面,深可三尺的一個大洞。
  顧劍南看見警句,心靈大受感動,精神集中在沉思裡,財魔之言半句也沒有聽進,一聲巨響才把他拉回現實。他雖深深不滿財魔洩憤之舉,卻用規勸的口吻道:「車老前輩這樣做,不覺太過份了嗎?」
  財魔見稱他老前輩,也跟著改口道:「顧少俠不明內情,當然要責怪老朽不該毀人遺墨,何況這人又是天下武林江湖所崇拜的天靈上人。」略頓又道:「你當然要抬舉他,但老夫可恨透了他。」
  顧劍南追問道:「聽車老前輩的話中之意,敢情你和天靈上人有什麼淵源?」
  「說來話長。」財魔一指石階上蒲團道:「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顧劍南只得坐下,古劍仍平胸,以防萬一。
  財魔落座後,沉思不語,似在整理思緒,有頃,追述道:「記得,是老夫接掌紫府宮的那年春天,在一個濃霧的早晨,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兒,瘋瘋顛顛,不理門下人的攔阻,硬闖進到我的寢宮……」
  顧劍南截道:「能闖老前輩的紫府宮,此老一定大有來頭。」
  財魔頷道:「顧少俠想的不錯,老朽一直認為他就是天靈上人,可是老人自報名號是『無名叟』。」
  顧劍南惑然道:「老前輩所謂『一直認為』,這話裡一定大有文章。」
  財魔道:「那自稱無名叟的老人,長相面貌不像天靈上人,可是他以物易物,給我的卻是天靈上人所有的東西,可是當時我並不知道,事後才獲得證明。」
  顧劍南更覺滿頭霧水,欲從互換之物上找出答案,問道:「且不知所易者何物?」
  財魔道:「我方是枇杷三枚……」
  顧劍南截道:「老前輩說笑了,枇杷三枚,能值幾何?」
  財魔訝道:「難道顧少俠沒聽說過,南海之寶,千年朱枇杷?」
  顧劍南臉一紅,道:「老前輩為何不早說,『枇杷』和『千年朱批杷』,是大有區別的。」略頓道:「不知老人想以何珍貴之物相易?」
  財魔道:「就是你少俠得到的那張藏珍圖。」
  顧劍南劍眉一揚,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兜圈兒證明藏珍應該屬於你,可是做人不能說一次謊言,你有謊言在先,再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了。」
  財魔不以為然的道:「老朽未說一句謊言,想把你埋葬鼎底,只是利慾動念,這動念是發自人類先天的貪心所促使的,說謊的是那自稱『無名叟』的老人。」
  略頓又道:「請少俠設身處地想想,老朽為什麼要說謊言,為的是藏珍?藏珍卻一無所有,只是空談不切實際的幾句聯語而已,為的是古劍嗎?神兵有主,老朽碰都不敢碰它,避之猶恐不及。我為什麼要說謊?」
  顧劍南道:「那你提這些往事,用意安在?」
  財魔道:「對朋友有了虧欠,想求得你少俠的諒解,重修舊好?」
  這真是個古怪的大魔頭,人怪性情也怪,時晴時雨,讓人無法捉摸。
  顧劍南暗忖:「既然他有意重修舊奸,我何不順水推舟,樹敵總不是好事,花好要綠葉扶襯,說不定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於是和顏道:「君子不念舊惡,老前輩,我們一同忘掉過去的不快吧!」
  就在這和諧的氣氛中,老哥老弟暢談到天明,才分手各奔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