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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孽徒·古劍·活強屍功

  顧劍南、窮神和鬼醫在石室計議已定,帶著沉重的心情,各自亮起火折子,分途奔向勘察的洞穴。其實勘察是假,待機履行計劃是真。
  他們已在圖上選好了行事地點,此刻正迂迴著奔就關係位置……
  顧劍南徘徊在關係位置,驀地聽有腳步聲,忙用傳音入密向停在洞的另一頭的窮神送話道:「老前輩,有一頭雪猱正朝這方向走來,是行動時候了,晚輩要開始做戲了。」顧劍南知會完畢,血劍龍吟一聲出了鞘。
  那邊的窮神,卡嚓一聲,烏金三節打狗棒已拿出握在手中。
  兩條人影一閃,一陣兵鐵交響,顧劍南和窮神已纏鬥在一起。
  走來的雪猱,拾起顧劍南擲在地上的火折子,吃驚地站在打鬥圈外觀望。
  窮神被逼退了好幾步,顧劍南邊打邊罵道:「忘恩負義的老狗,竟敢扒竊小爺鐵傘,納命來。」
  窮神還罵道:「小狗,你想索回,就得乖乖聽從老夫的勸告。」
  顧劍南乘窮神講話分神之際,搶攻下盤,嘶的一聲,把窮神的長衫下擺割落了一大塊,窮神又被逼退了兩步。顧劍南一招緊一招,窮神險象橫生。
  顧劍南邊進招邊罵道:「無恥老狗,想要小爺交出天靈上人藏珍圖,作為你投靠財魔的貢獻,你簡直是夢想。」一旁觀戰的雪猱聽到這裡,拋下火折子回頭就跑。
  它這一跑,窮神和顧劍南也不打了。
  只聽顧劍南低聲道:「老前輩快出洞,再遲,天一大亮,就容易被認出。」
  他口裡講話,手中不停的揮動血劍,發出破空之聲。
  窮神已舉步又回頭道:「鬼醫,他……」
  顧劍南道:「請放心,只要你一亮相,吸引住洞外敵人的注意力,公孫老前輩的離去,就安全無虞了。」窮神低聲說了聲珍重,如箭離弦,向洞口射去……
  顧劍南出掌如風,熄滅了地上的火折子,間斷著震動手中的血劍,傾耳細聽洞府方向的動靜。他停身在通往洞府兩條通路的馬蹄形彎口上,焦急而又緊張的等候著。
  他利用雪猱的能懂人語,假意和窮神對罵了一陣子,雪猱果然中計拋下火折子前去向財魔報信。財魔知道窮神順著他,要叫顧劍南獻出天靈上人的藏珍圖,又知道窮神處在劣勢,必然會趕來對窮神施援手。
  這是顧劍南全部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他那能不焦急緊張。
  驀地聽出有細軟的腳步聲自洞府傳來,步入了靠右邊的通路,顧劍南一邊加速震動手中血劍,聽去就像打鬥聲,一邊徐緩退向左側通道,心裡暗自祈禱:「老天爺保佑,來的是前去報信的雪猱,並替我帶來財魔,那就成功在望了。」
  正在他暗暗祈禱動念間,一個蒼老聲音傳進他的耳鼓:「公孫朋友,老夫……」
  這發話的聲音,顧劍南一聽就知是財魔,聞聲辨向,這發話的人已深入了左手通道以內,且行速如電。
  顧劍南等不及財魔說完話,向反方向的右邊通道電射而出,直奔古劍懸掛處。
  龍吟一聲,霞光萬道,頓使燭光失色,古劍已握在顧劍南的手中。
  顧劍南反過身,平劍在胸,微一欠身道:「晚輩有僭了!」
  原來石階下已平排呆立著半截人一頭猱,那半截人,正是已失雙腿的財魔神君車強,他以一手搭在猱肩,半截身子懸空而立,這份內力和輕功,真是無與倫配。
  財魔神君單掌當胸還禮道:「少俠特謙了,你乃有大造化之人,老朽不配與你爭長短,不過我有一點請求,望能賜我一個坐位,我們坐下來談談如何?」
  財魔突然降服,無疑是因為他無法得到的古劍,顧劍南卻得到了。
  他的所謂不配爭長短,自然指的是天靈上人的藏珍。
  顧劍南暗佩財魔識時務,提得起放得下,於是一口應許道:「老前輩過獎了,有何吩咐,只要是晚輩辦得到的,無不遵辦,請坐下來談吧。」
  兩人在原來的地方主客易位的坐下,在財魔堅持下,顧劍南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顧劍南古劍不離手,以防萬一,欠身道:「老前輩有何事相囑,請講當面。」
  財魔欠身還禮道:「難得有機會和未來中原武林魁首促膝而談,在未提出請求之先,想請教有關天靈上人藏珍圖的問題,老朽只是想知道而已,少俠想能信得過。」
  顧劍南道:「老前輩謙讓在前,晚輩完全信得過,請問吧!」
  財魔道:「此事非三百兩語能談得完,容老朽先把防務,對雪猱分派分派。」
  顧劍南道:「不必,晚輩料定六大門派的人馬正在撤離,洞府安如磐石。」
  正在這時,有另一雪猱蹦跳著由洞穴外穿了進來,奔向財魔。
  財魔中止了談話,用獸語詢問來猱,人獸交談了幾句,來猱自行退去。
  財魔轉向顧劍南道:「少俠料事如神,果然六大門派相繼離洞府而去,想必少俠另有安排,能否見告。」
  顧劍南微笑道:「老前輩可曾注意少了兩個人?」
  財魔向左右回顧了一下,道:「是指鬼醫和窮神嗎?」
  顧劍南點點頭道:「晚輩代請恕過不辭而別之罪。」
  財魔頓有所悟的道:「少俠這一石兩鳥之計,未免太冒險了!」
  顧劍南道:「如老前輩設身處地,也會下這著險棋,晚輩有不得已的苦衷,冒犯之處,尚乞原宥。」
  財魔讚道:「少俠真乃雄才大略,滿身是膽,佩服,佩服!」
  顧劍南道:「不值識者一笑,老前輩,請回到正題,如何?」
  財魔頷首道:「好,我們言歸正傳,少俠,你能告訴我,天靈上人的藏珍圖,怎會到你的手中?」
  顧劍南反問道:「老前輩沒有過耳聞?」
  財魔道:「耳聞到有,可是現在我已不相信了。」
  顧劍南眉梢微挑,道:「那麼以前老前輩是相信了玄清道人的危言了?」
  財魔道:「半信半疑。」
  顧劍南追問道:「老前輩所謂半信半疑,作何解釋?」
  財魔道:「令尊血手天魔在崑崙頂小天池浴血中原六大門派時,並未曾否認天靈上人藏珍圖系得自武當玄天道長之手……」
  顧劍南截道:「老前輩不知內情,確實是玄清謀害了玄天道長,玄天道長在臨終前贈送給家嚴的。」
  財魔道:「這樣重要的東西,不留給本門反送給朋友,於情理不合,而且死無對證,怎能取信天下,何況令尊和老朽同是『魔』字號人物,就更要打折扣了。」
  顧劍南恨聲道:「這就是老前輩的半信半疑?」
  雖然財魔現在已不相信玄清的謊言,但當提到顧劍南認為是天下偉人的父親時,竟謂不能取信天下武林,這口不平之氣,顧劍南仍難免湧上心頭,故而恨聲一問。
  財魔道:「不,老朽半信在先,半疑是在二年前你到洞府後的事。」
  顧劍南道:「老前輩這半信還帶客氣的意味,希望這半疑是肺腑之言才好。」
  財魔道:「看來少俠對令尊是十分有孝心的。」
  顧劍南正色道:「為人子者,理當孝順父母。」說至此突轉愁容的道:「家嚴屢遭迫害,現仍困在野心勃勃口蜜腹劍的丹珠禿驢之手,晚輩既未能替家嚴鳴冤,手刃仇家,又未能搶救他老人家出困,真大不孝。」
  財魔勸慰道:「君子報仇三年,何況你身繫整個武林安危,理應公而忘私。」
  顧劍南含笑道:「謝謝老前輩的勵言。」
  財魔把話轉入正題,道:「記得在你第一次進到洞府,正當我體傷已痊,在打坐療傷,初時我並不知道是你,因為在那時我所知道的顧少俠是雙腿殘廢、不能行動的小朋友。後來經你自報姓名我才知道。」略頓又道:「說實在的,為了你保有天靈上人的藏珍圖,當時我已動了殺機。」
  顧劍南截道:「老前輩又為何打消原意,放走晚輩?」
  財魔道:「我並沒有打消原意,只是你的命大。」
  顧劍南深覺詫異的道:「我並沒有看見老前輩出手呀!」
  財魔道:「你自然看不出,也更想不出。告訴你,我是用借刀殺人的手法。」
  顧劍南頓有所悟的道:「難道鼎中怪蛇的攻擊我,是受前輩的驅使?」
  財魔頷首道:「正是如此,可是你不能誤會它也屬我所飼養,我也吃過它的虧,我雖意識到它到看守寶藏,但我把它沒奈何。」
  顧劍南面現疑惑之色,問道:「前輩既然無法得到古劍,又對鼎中怪蛇沒奈何,那為何苦守著久久不離去?」
  財魔爽直的道:「在等你,要在你手中奪取藏珍圖,要瞭解藏珍的確切所在。」
  顧劍南道:「但是老前輩終於放棄了。」
  財魔道:「因為我見到古劍自動出鞘,飛斬怪蛇,救了你一命,我如再出手傷害你,可能我這條老命也會傷在古劍飛斬之下。」
  顧劍南看看手中古劍,好奇的運勁一震劍身,霞光燦閃,頓時響起一陣龍吟,洞府四壁回音不絕,劍芒長出一丈開外,經由財魔頭部擦耳而過,再差三分財魔的腦袋就搬了家,駭的他冷汗直冒。顧劍南急忙致歉道:「很對不起,叫老前輩受驚了。」
  財魔感慨的道:「老夫闖蕩江湖將近百年,也見過不少神兵利劍,從未把它們放在眼裡。」說至此歎了一口氣,又道:「『善泳者常溺於水』,我因貪心,致被古劍削掉了雙腿,從此也再不敢存非份之想了。」
  顧劍南本想要問他是怎樣被古劍削掉了雙腿,一想這是別人的傷心事,怎好再提,想到既能飛劍斬怪蛇,削腿也就不足為奇了。更想到自己捨命求劍,如不是造化大,怕不早已血濺洞府了,不禁暗自祈禱道:「有大能的上蒼啊!你既賜我神劍,求你更賜我智慧,讓我能善用神劍替天行道,遵從上蒼的旨意,歸榮於上蒼!」
  顧劍南思緒電轉之間,被財魔的講話聲打斷了,只聽財魔又道:「從此我對六大門派加在令尊身上的罪名由半信轉為半疑,疑的不是令尊而是玄清,他真會如令尊所說的那麼喪盡天良,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
  財魔意猶未盡的繼續道:「古劍既是如此有靈性之物,它的主人無疑一定是位義人,如令尊交給你繼承的天靈上人藏珍圖是得之不義,那你也就繼承了不義。由古劍的依附你,反證出加在令尊頭上的罪名,是百分之百的嫁禍行為。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當著天下武林江湖黑白兩道,為你父子作見證。」
  顧劍南感激的道:「晚輩這裡先謝了,相信離真相大白的一天不會太遠,屆時當專程赴南海請駕。」
  財魔道:「老朽雖稱為武林一魔,但重的是公道,少俠請放心,屆時老朽會不請自來的。」頓了頓又道:「現在該一提我的請求了。」
  顧劍南道:「既然晚輩已有言在先,只要辦得到的,無不遵從,老前輩請講。」
  財魔道:「在未提出何所求之前,要說明老朽所求之事不是要少俠施惠,也不是因應允了為你父子作見證,而索取報酬,實在是老朽份內應得的,因為少俠雖保有天靈上人的藏珍圖,得到古劍,可以抵達藏珍之所,但還缺了一樣東西,仍然無法得到藏珍,這樣東西卻在老朽手中。」
  顧劍南不悅的道:「老前輩,我們彼此既已開誠相見,又何必計較條件問題,反而顯得不夠道義。」
  財魔道:「不,你要知道,老夫一身從不輕易受人之惠,施捨是樂事,受惠是苦事,是精神負擔。」
  顧劍南道:「晚輩曉得,就算我們是合作吧,老前輩,請明示你的施與取。」
  財魔未回答顧劍南的問話,仰首望天,良久良久發出一聲長歎,喃喃自語道:
  「任你雄心萬丈,也難抵擋命運之神的安排。」喃喃著突向顧劍南問道:「玄天道長有沒有對令尊談及天靈上人的藏珍圖,他是怎樣得到的?」
  顧劍南回憶了一下,道:「曾提到是在終南山採藥,於無意中在一人跡罕到的山洞中發現了五具屍體,天靈上人的藏珍圖,就握在其中一個死屍手中……」
  財魔截道:「原來五個孽徒,叛師滅祖,盜取了老夫秘藏的天靈寶圖逃之天天,竟火拚在終南,怪不得一直都查不到他們的蹤跡。」
  顧劍南聽得一怔,驚道:「老前輩的請求,就是指此。」
  財魔道:「少俠誤會了,老朽只是追述往事而已,這樣的話,我只好三緘其口。」
  顧劍南鬆了一口緊張之氣,道:「晚輩致歉了,請容我洗耳恭聽。」
  財魔神君車強越想越不是滋味,天靈上人藏珍圖原本是自己之物,被孽徒盜走,已是夠傷心的了,加上顧劍南意思間還疑心他有托詞貪圖佔有的意念,更叫他氣破了肚皮,如在別人,他可以馬上反目,強取過來,但對手握古劍的顧劍南,保命要緊,又不能不低頭,以他在武林身份,對一個後生小子如此遷就,這份不自在是可想而知,何況還要有求於顧劍南,他思前想後,傷痛憤怒之情一起湧上心頭,不自禁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顧劍南驚問道:「老前輩怎麼了?」
  財魔搖頭道:「沒有什麼。」
  顧劍南關切的道:「老前輩你的臉色好難看。」
  財魔警醒地放鬆了面部的愁苦,淡笑道:「少俠,你知道!子徒的不肖,對做父母師尊的人,是何等的痛心。」
  顧劍南安慰他道:「也許終南山洞中的五具屍體,不是令徒。」
  財魔道:「一定是,因為只有本門才有這種武功。」
  顧劍南存疑道:「這與武功有什麼關係?」
  財魔道:「很明顯,如是別人為了爭奪藏珍圖,必是弱亡強存,最後勝利者便攜走戰利品,即令最後勝利者也已身負重傷,最低限度他也能強撐著離開現場,絕無仆倒在一起的可能,只有本門的『玉石俱焚』和『同歸於盡』兩絕招,才有這種可能。」
  他繼續解釋道:「這兩招是本門不傳之秘,練來不易,施時是孤注一擲,是要把生命的潛力發揮到極限。又名之『活殭屍功』,習會此功,那怕頭被斷或五臟離位,或肢體不全,只要有一臂或一腿尚存,把握住嚥氣的一剎那,奮全力的『玉石俱焚』或『同歸於盡』一擊,勿論你功力再高也抵擋不住,必也喪命當場。」
  顧劍南感歎的道:「武功之神奧,真是無奇不有。」
  財魔道:「所以老朽斷定是我那該死的五個逆徒。」繼又道:「雖然被五個逆徒盜走藏珍圖,我只是難過,卻一點也不擔心藏珍被盜去。」
  顧劍南恍然道:「這就是老前輩所謂的『把握有藏珍的一樣東西』,莫非就是藏珍圖所指的開啟寶藏門戶之鑰?」
  財魔道:「正是。」他猶恐不足補充著說:「我的記憶力是超人的,藏珍圖雖被盜,憑著記憶,也就輕而易舉的找到此洞。」
  顧劍南道:「這麼說,我們是合作了。」
  財魔喜形於色的道:「老朽仍說是請求。」
  顧劍南道:「公平嗎?」
  財魔道:「這在各人的看法,在我只是圖取我之所好。」
  顧劍南心存忐忑的道:「如所好相同,又將如何?」
  財魔搖頭道:「不會的。」
  顧劍南仍不放心的道:「老前輩何妨指明?」
  財魔笑道:「少俠可從老朽的渾號去想。」
  顧劍南恍然道:「老前輩富甲南海,還不夠嗎?」
  財魔道:「少俠,說句你不在意的話,窮小子才會這麼想。」
  顧劍南諧笑道:「窮小子常罵有錢人為富不仁,老前輩作何感想?」
  財魔尷尬的道:「財帛痛人心,你將來自會知道的。」
  顧劍南笑道:「晚輩不想知道。」
  略頓繼道:「但寶盒是蓋著的,是紅是黑,要看老前輩的運氣了。」
  財魔喜道:「少俠是同意了?」
  顧劍南認可地點點頭,突又想起似的問道:「將來如因救人之急或某種善行上須要老前輩解囊相助時,老前輩能否破例容晚輩之請?」
  財魔允道:「老朽以能有你這麼一位忘年之交為榮,只要少俠吩咐一聲,老哥哥無不全力以赴,包括了殘廢的幾根老骨頭在內。」
  顧劍南將右手古劍交到左手,感動地伸出右手和財魔相握,並謝道:「老哥哥,小弟這就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