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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觀星·七殺·移形換位

  樸立人飛撲而至,那只碩大的手掌泛出紫黑色的光華,流瑩回轉,神態嚇人。
  顧劍南目光凝注在那隻手掌上,神色絲毫未變,他左手抓著鐵傘,右手握住傘柄,凝神屹立,有如一座雄偉的山嶽,自亙古以來便矗立在那兒,不受任何外物的影響,沒有絲毫動搖。
  「轟!」的一聲大響,樸立人已躍到他的身前,掌刃似電,陡然劈下,可是顧劍南昂然站立,依然動都未動一下。
  樸立人只見顧劍南在自己紫電手劈下之時,依然木立不動,心中不禁大喜,忖道:「這下,你該跑不掉了吧!」
  他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起一層獰笑,全身力道全都運集在那一掌之上,加快速度劈了下去。
  公孫玲玲不像樸立人那樣置身在局內,她在一旁清楚,顧劍南雖然動都沒動的站立著,可是他所擺出的架式,卻正是一個絕代劍道高手的神態。
  就僅僅那麼上身微躬,左手抓傘,右手提著傘柄的姿式,公孫玲玲已可看出顧劍南全身上下都沒露出任何破綻。
  她看到樸立人像是煞神般地猛力揮掌進攻,竟似根本沒有注意到顧劍南全身已如繃緊的弓弦,一觸即將發出驚天動地的一擊。
  她心中大驚,罵道:「這個混帳,練了這麼多年的武功,怎麼竟看不出敵手所防禦的架式毫無破綻可尋,這豈不等於是自尋死路嗎?」
  心念閃過腦際,她已不加考慮,嬌叱一聲,飛身引劍,一式「綵鳳穿雲」,身劍合一,疾如殞星,往顧劍南射去。
  她這一起念,飛身出劍,只是剎那之間所發生的。
  樸立人臉上帶著獰笑揮掌急劈而下,在這同時,公孫玲玲也已引劍飛身疾射而至,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合力夾擊顧劍南。
  顧劍南原先整個心神注意在樸立人身上,真沒有想到公孫玲玲會突然出手。
  那只紫黑泛光的巨掌陡然劈至,挾著懾人的尖銳勁道,掌刃未落,激盪的氣流已將顧劍南的衣袂捲起。
  衣袂作響裡,顧劍南沉聲一喝,就著上身微曲之式,左手鐵傘往對方劈落的掌刃頂將過去。
  「噗!」地一聲,鐵傘下沉五寸,傘上爆起點火光。
  顧劍南全身微微一震,身後劍氣寒森,公孫玲玲身隨劍至,已射到他的背心。
  他的眼中陡然湧出寒凜的神光,雙眉一軒,右手一沉,「嗤!」的一聲輕響,血劍已經出鞘。
  一縷藍紅色的光幕霎時將他的背後全身佈滿,彌然的劍氣嗤嗤而響……
  公孫玲玲一劍疾射,眼見便將刺中顧劍南的背心,突然眼前一花,紅影乍閃,手中長劍已迎上顧劍南的血劍。
  雙劍交擊,顫動的劍刃,發出嗡嗡的聲音,公孫玲玲只覺那尖銳犀利的劍氣流漫而入,立即將已催發而出的劍氣阻住。
  她心中大驚,整個身子已停在空中,在短暫的一剎那問,顧劍南側身錯劍,那顫動的劍刃陡地振動了七次。
  「嗡嗡!」一陣輕響起,緊跟著「叭!」的一聲,公孫玲玲整個身子倒翻而出。
  她手中的長劍已被顧劍南發出的內力震斷,就那麼握著劍柄,跌翻出去。
  隨著她一聲尖叫,顧劍南回劍乍閃,血紅的光華漫天席地的滲將出去。
  「啊……」樸立人發出一聲動人心魄的驚叫聲,在血紅的劍影閃過的剎那,他的左臂已被齊肩削斷。
  斷臂落地,他整個身軀跌出丈許開外,滾落草地之上。
  緊接一切聲音靜止之後,公孫玲玲已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的目光閃處,只見顧劍南依然屹立如山,左手握著鐵傘,所不同的便是他右手握著一柄狹長的淡紅色長劍。
  他的臉色冷漠,毫無表情,右手垂落膝旁,從那狹長的劍刃上,一滴的鮮血正不斷地滴落。
  公孫玲玲臉色慘白,目光移轉,已看到三丈之外臥倒在地上的樸立人。
  接著她也看到了離樸立人身旁不遠處的那只斷臂。
  她心頭大震,發出一聲裂帛似的大叫:「立人……」
  叫聲中,她飛身而起,可是身上卻似負著萬斤重鉛,雙膝一軟,幾乎仆倒於地。
  她跌跌撞撞地奔到了樸立人身旁,伏下身去,嘶啞的喊道:「立人,你……」
  樸立人滿身是血,額上顆顆汗珠滾落,痛得他緊咬牙根,僅存的右手已抓進泥中,臉上肌肉痛苦無比地抽搐起來。
  他雖然遭到斷臂之痛,可是並沒有昏死過去,聽到公孫玲玲之言,他顫聲道:
  「玲玲,快別哭,你一哭,我心裡更難過。」
  公孫玲玲輕聲道:「你,你……」
  樸立人咬著牙道:「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公孫玲玲道:「可是你的手臂……」
  樸立人慘然笑道:「斷了一臂,又算得了什麼?我總有機會可以報償回來的!」
  公孫玲玲看到他那痛苦的表情,扭轉頭去,望著在星光下垂劍默立的顧劍南,顫聲叫道:
  「顧劍南,你好毒啊!」
  顧劍南冷漠地望了樸立人一眼,沉聲道:「對付像他這樣狠毒之人,我這已是太便宜他了,這又算得了什麼?」
  公孫玲玲氣得臉色發青,顫聲道:「你……你竟這樣說……」
  顧劍南眼中射出炯炯的光芒,冷冷道:「你難道不曉得我方纔的處境,我若不將他殺傷,我便會死於你們兩人的夾擊之下,這能怪得了我狠心嗎?」
  公孫玲玲聽到他的話,不禁為之一楞,略為一想,實在無詞以對,她正在發愕之際,樸立人已掙扎著站了起來。
  他狠聲道:「顧劍南,你不需巧言強辯,我既已敗在你的劍下,只怪自己學藝不精,並不……」
  他說到最後,聲音顫抖,身形不支,搖晃了一下幾乎要跌倒於地。
  公孫玲玲見狀,趕忙將他扶住,道:「立人,你少說兩句可以吧!」
  樸立人望著公孫玲玲,眼角沁出一顆淚水,聲音顫抖地道:「我……」
  公孫玲玲扶著他坐落地上,就這麼一下她的身上已沾上不少血跡,她這時才驚覺沒將樸立人斷臂之處點住穴道,任由鮮血如泉般湧出。
  想到這裡,她不禁暗罵一聲,忖道:「看來我也是急昏了頭,怎麼任由他的鮮血往外流呢?」
  心念一動,她連忙駢指將樸立人斷臂之處的穴道點住,那泊泊流出的鮮血立即被止住了。
  她伸手探入懷中,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苦笑道:「我不曉得我的心怎麼樣亂,竟忘了身上帶著爹爹的止血靈藥……」
  她話聲未了,黑夜之中,突然傳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道:「是什麼止血靈藥?難道還會比我崆峒門的八寶靈丹更靈嗎?」
  顧劍南循聲望去,只見來者是三個頭戴道冠、身穿水火道袍的中年道士。
  他沉聲道:「來者何人?」
  那三個道士中間一位留三綹柳髯的老道沉聲道:「貧道七殺劍袁震,忝為崆峒掌門。」
  顧劍南冷冷地道:「哦,原來是崆峒掌門。」
  袁震見到顧劍南竟語帶諷刺,臉色微微一變,道:「閣下何人?」
  顧劍南道:「在下顧劍南!」
  「顧劍南?」袁雲一怔,道:「你便是血手天魔之子?六大門派還要找你,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顧劍南點頭道:「不錯,三位有何指教?」
  袁震目光一閃,拔出背上長劍,隨著劍光一閃,「鏘!鏘!」幾聲,劍吟出鞘。
  崆峒派的劍術向以迅捷狠辣著稱,袁震身為掌門,對於本派劍術自更有精深獨到之處。
  其餘二人乃是袁震之師弟,亦為崆峒派的有數高手,三人聯手,威力倍增。
  面對如此強敵,顧劍南不由豪氣陡生。
  他要藉著這個機會印證二年來苦練的武功,究竟達到何等境界。
  也不再打話,蓄勢待敵。
  五元劍陣,一經袁震引動,三道巨練,恍如電掣,已向顧劍南罩擊而下。
  但聞劍氣嘶風錐心刺骨。
  顧劍南凝神靜立,穩如山嶽,直待對方劍風及未及的剎那,方始指掌兼施,揮灑而出。
  寒飆起處,掌影千重,潛力如山,向外排蕩而出。
  崆峒三劍,因有華山前車之鑒,深存戒心,故三劍擊出,早存有後手,顧劍南一動,三劍立撤,改削為刺,也自幻化出朵朵劍芒。
  劍芒如電,迅捷點向顧劍南胸後背十幾處生死大穴道。
  三劍變式,不為不快,但棋差一著,畢竟仍然遲了一步。
  袁震覺得手中一震,刺向咽喉的一劍,已被顧劍南的鐵指彈歪。
  立即,人也踉蹌滑出三步,其餘二人更是一劍脫手,一劍折斷。
  崆峒三劍,既驚且愧,霍地飄身後退,臉色難看之極。
  幾乎在三元劍陣瓦解的同一時刻,一點銀星挾著疾風勁嘯,驀地自場外飛射顧劍南的靈台要穴。
  顧劍南怒喝道:「鼠輩無恥!」
  怒喝聲中,他身形驀然掠起,空中一個美妙的轉折,逕向暗器發射之處反撲,投落而下。
  暗器落空,鏗地一聲,沒入四丈外一棵樹幹之中,樹葉簌簌落下,腕力甚強,似乎那人也並非庸手。
  只此一瞬,顧劍南已掠回原地,眼射威稜,將施暗器之人擒獲,扔在袁震面前。
  他怒氣沖沖的問道:「袁掌門,這是何意?」
  原來使暗器偷襲顧劍南的,也是崆峒高手名叫姚斌。
  袁震被問得正不知如何回答,樹叢後已有人接道:「仗技逞兇,為害武林,人人得而誅之,一枚暗器又算得了什麼!」
  隨著話聲,從樹後走出一個青年。
  顧劍南沉聲道:「你是誰?」
  他氣得臉色都發青。
  那年輕人沉聲道:「潛龍堡少堡主徐風。」
  顧劍南問道:「你說誰仗技逞兇?」
  徐風冷笑道:「這還用問?」
  顧劍南道:「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徐風笑道:「哈哈哈……」
  顧劍南目射凶光,沉喝道:「說!」
  徐風不慌不忙的從容道:「各派門下以及本堡總管,均是被利爪抓碎天靈,吸去腦髓,死狀之參,令人痛心疾首!」
  「這……」顧劍南問道:「這與顧某有何干?」
  徐風道:「尊駕的左手就脫不了關係!」
  顧劍南道:「是你親眼目睹?」
  徐風道:「雖非親見,但屈指武林裝鐵手的,只有尊駕一人,這還用得著徐風再作解釋!」
  「你……」顧劍南氣得揮身直抖,卻又一時無從辯解。
  公孫玲玲正欲出聲,又被樸立人暗中止住了。
  當下,樸立人跨前一步面對徐風道:「少堡主,你這樣含沙射影,不覺得有點過份?」
  徐風道:「尊駕想必就是中州三俠中的樸二俠了,如果能夠找得出第二隻鐵手,就算徐某失言,任憑尊駕如何發落。」
  樸立人道:「少堡主即使不這麼說,我們也不定要把這件事的真像弄清楚,但必要假以時日才能夠辦得到。」
  這麼說『鐵手』之事,樸立人是認帳了。內情如何只有他心裡知道,顧劍南這才明白是姓樸的與他們的過節,和自己無關,也就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了。
  崆峒三劍自知非顧劍南敵手,既然有人出頭,且來人敵友難分,也就藉機下台,向顧劍南一拱手道:「領教高招,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說完也不待顧劍南回話,調頭離去。
  顧劍南見崆峒三劍去遠,回過頭向徐風一抱拳道:「徐少堡主,能否讓在下說句公道話!」
  徐風一楞,道:「閣下有何見教?」
  顧劍南道:「你們兩家有何過節,在下一點也不知,不過此刻樸立人已負傷,不管什麼問題,理應留待日後再談。」
  公孫玲玲大為詫異,想不到顧劍南反替仇人說話,情不自禁地向顧劍南投以欽佩和感激的一瞥,道:「顧兄講的很對!」轉向徐風道:「徐少堡主想也不會做出乘人之危的事吧!」
  遠處傳來馬蹄奔馳之聲,聽聲音且不只少數,此地離樸摩天的魔宮甚近,八成是樸立人的援兵。
  徐風見風轉舵,不理公孫玲玲諷刺之言,緩笑一聲道:「看在兩位份上,徐風也不為已甚,就此別過。」
  樸立人一向驕橫慣了,那受得了帶刺之言,忍住傷痛,作勢有和徐風一拚之意。
  公孫玲玲急忙搶步攔住,並對樸立人示以眼色。
  徐風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馬蹄聲愈馳愈近,夜色昏暗,雖然看不出來人是那一方面的,但已聽出是朝向他們奔來的。
  公孫玲玲背過樸立人,用眼色示意,意思是向顧劍南示警,叫他離去,她心裡也不知為什麼要這樣做,照說他們是敵對,剛才還交過手,究竟是為什麼,她也不知道,只覺心裡很亂。
  顧劍南報以會心的微笑,但並未移動身形。
  公孫玲玲心裡好急,但又能說出聲。
  倒是樸立人說出來了:「姓顧的,你趕緊逃命吧,稍時我的援兵一到,到時候你小子想走也走不了。」
  他分明是激將法,顧劍南那聽不出。
  顧劍南長笑一聲道:「樸立人,用不著你激將,顧某並不是衝著你來的,我有言在先,你假使當初聽從了我的勸告,不要逞強,帶我去見令尊,不就省下一條手臂了。」
  「好小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膽……」樸立人話說至此突發慨歎的道:「可惜呀!可惜!」
  他這沒有由的兩聲可惜,把一旁聽的公孫玲玲潑了滿頭霧水,不明白他意所何指。
  顧劍南忍不住問道:「可惜什麼?」
  樸立人恨聲道:「你不必故裝糊塗。」
  顧劍南道:「我為什麼要裝糊塗?」
  公孫玲玲有點忍不住,追問道:「你怎麼變的這樣不乾脆,說話吞吞吐吐?」
  樸立人轉過臉盯視著公孫玲玲,怒道:「怎麼?你也幫著他了,你想變成第二個梅冷雪……」
  公孫玲玲狠狠的瞪了樸立人一眼。
  顧劍南唯恐他出言不遜,傷及梅冷雪,忙截道:「樸立人,我警告你,不許你出言中傷冷雪……」
  公孫玲玲妒心頓生,喘之以鼻,道:「嗯!叫的多親熱,不怕肉麻!」
  顧劍南諷笑道:「我只不過在談話中提到她的名字而已,難道比你剛才……」
  底下的話,他頓住了。
  公孫玲玲嬌嗔道:「你敢說下去,我就要……」
  她說著便舉起了纖纖玉手,擺出要打人的樣子,其實天曉得,誰看了也看得出來她是撒嬌。
  公孫玲玲猛醒到冷落了樸立人,急忙把話拉到樸立人身上,道:
  「就是你,吞吞吐吐的不把話說出來,惹人生閒氣,你究竟說是不是?」
  樸立人轉過身去不理會公孫玲玲的問話,半天,猛轉回身,惡狠狠的道:「你給我滾,人說『人見人愛』,而你是見人就愛……」
  公孫玲玲氣的粉臉通紅,杏目怒睜,不等樸立人說下去,狠狠的摑了他一記耳光,一扭小蠻腰,飛身上了馬背,小腿一緊馬腹,飛馳而逝。
  樸立人滿腹怨氣沒處發洩,咬牙切齒仰首向穹蒼道:「天呀!天呀!你既生瑜何生亮!」
  馬蹄聲更近,隱隱聽出有人在喊:「少宮主……少宮主……」
  樸立人壓低聲音道:「聽見了沒有,姓顧的,你如再不逃走,就沒有機會了!」
  顧劍南大為不解,詫異地道:「這正是你的報仇機會到了,你為什麼叫我逃?」
  樸立人道:「我要你活下去。」
  顧劍南冷笑道:「你竟在頃刻間變仁慈了,你能放棄斷臂之恨?」
  樸立人道:「沒有,我一絲一毫都沒有忘記,因此,我一定要你逃命。」
  顧劍南道:「那又是為何?可是我不領你的空頭人情。」
  樸立人失望的道:「可惜呀!可惜!」
  樸立人連說了兩次「可惜」,顧劍南頓時領會了他的意思,接口道:「你大可不必擔心『可惜』,我會給你機會的。」
  樸立人大喜,道:「那你是應允逃走了?」
  顧劍南搖搖頭,道:「我不能改變我的初衷。」
  樸立人眼中冒火,怒極狂笑道:「小子,你也狂得可以,你也不打聽打聽咱金縷宮是什麼所在!」
  顧劍南笑道:「樸立人,你真健忘,你不是和我在你們宮裡交過手嗎?金縷宮是什麼所在,我焉能不知。」
  樸立人恨聲道:「若不是那賤人掩護你,你焉能逃脫?」
  馬蹄聲已清晰可聞,由蹄聲判斷,來的人眾已在分頭插尋。
  樸立人繼續道:「時間不多,我們的地點馬上就會被發現,我看你還是知難而退,不必以卵擊石吧!」
  樸立人的語氣,已由兇惡變成情商,無奈顧劍南意志堅決,不為所動。
  顧劍南以憐憫的眼光,看了看樸立人,也不答話,只是搖了搖頭。
  樸立人知已無望,於是改變主意,踏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邁向顧劍南。
  兩人原本相距七八步,顧劍南已由星月的微光,看出他一邊邁步一邊行進,無疑他是要作困獸之鬥和顧劍南一拚,以遂他親手殺死顧劍南的願望。
  可是事與願違,他已是力不從心,邁到第三步他已不支倒地。
  顧劍南見他斷臂處血如泉湧,他本性良善,不忍見他枯血而亡,急忙出手如風,隔空點住了斷臂處的脈流,救活了他一命。
  靈機一動又出手點了樸立人的麻軟穴,把他夾在臂彎裡,邁向搜索而來的騎眾。
  樸立人被點了麻軟穴,全身雖然使不上力,可是尚能言語。
  他被挾在顧劍南的臂彎裡大聲嚷道:「鐵衛們……鐵衛們……困住他……一定要捉活的……」
  他這一叫嚷,正中顧劍南的下懷,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憑你顧劍南武功再高,也難抵擋如潮湧而來的鐵衛,經樸立人這麼一叫嚷,鐵衛們投鼠忌器,也就不敢放手圍攻了。
  「少宮主請放一萬個心!」鐵衛之一應聲道:「我等已看清這小子就是在宮中偷跑的顧劍南,他那兩手不堪一擊,活捉絕無問題,您等著瞧。」
  樸立人待要指示鐵衛們不可輕敵,罵道:「你們這些蠢牛……」下面就斷了氣,沒有一點聲息。
  倒不是他斷了氣,而是被點了啞穴。
  顧劍南不想讓鐵衛們因為知道他的身份而提高警覺,好讓他們大意失荊州,出其不意,給他們中搶出頭的冒死鬼嘗嘗辣水,殺一儆百,省得多費手腳。
  眾鐵衛漸漸包圍而上,顧劍南毫不在意,昂頭闊步,邁向去金縷宮的途程。
  鐵衛的包圍圈愈圍愈接近中心,近的距顧劍南只有丈許。
  顧劍南警告道:「誰敢跨進一丈以內,就是不想活了。」
  其中一鐵衛冷哼一聲,道:「你小子那幾手三腳貓,還想駭人,若不是礙於少宮主的命令要捉活的,我看你小子早就沒有命了。」
  鐵衛們頭腦好簡單,全不想較他們功夫高出多多的少宮主也已被制服斷了一臂,自然單打獨鬥,他們中間無一人是顧劍南的對手。
  也是這鐵衛命中注定該糟,前腳跨進一丈以內,足跟尚未著地,只聽「啊喲!」的一聲驚叫,他那前跨的右腿隨著血箭的暴射飛出體外七八尺以外,那人的身體也滾跌出五尺開外,當場昏厥過去。
  在場百十對眼睛,只有極少數內力較深厚的,隱約見到黑影夾著紅光一閃,至於顧劍南是怎樣出手傷人的,竟無一人看出,若不是藉月光的照射看出顧劍南手持的血劍,劍身上殷紅一片,還不信是他出的手。
  金縷宮的鐵衛,一個個都稱得上是第一流高手,經樸摩天一手訓練出來,準備為他打江山用的。
  平時都是眼高於頂,加上人手眾多,在他們那小天地裡自以為天下無敵,連九大門派也沒放在眼裡。
  顧劍南的這一手「移形換影」絕頂輕功,可給他們開了眼界,才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都不約而同驚駭得連連倒退數步,再也無人敢強出頭了。
  震驚中彷彿聽到有如附耳之聲響起:「你們總該相信,我既能斬斷他一條腿,自也可以取他的首級,所以沒有這樣做,一是因為當我執法時,除了被斬去的一條腿外,他身體的其他部份尚未接近我所限的一丈以內,再則顧某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饒他一命。假如那位不知愛惜生命,我也就不再客氣了。」
  這聲音並不大,但有懾人心魂的威嚴,似關照,又似命令。
  那附耳的聲音頓了一頓,又繼續響起:「從現在起我和諸位協商一下,我深知諸位是奉命而行,食人祿忠人事,我絕不怪罪諸位,不過我希望信守一丈距離的協定,那我就不會損傷諸位的毫毛,希望這項協定一直維持到我離開金縷宮。」
  顧劍南這番說詞,委婉而動聽,歸根結底,還是一道命令,但卻叫人聽了好受。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顧劍南這命令式的協議,雖說下達的當時,沒見反應,但確確實實生了效,繼續前行了盞茶時間,竟無人敢越雷池一步。
  這是必然的道理,反對,誰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贊同,在十目所視,十指所指下,傳到樸摩天的耳朵裡,那就等於背叛,總歸一句,為的是保全自己的生命,別的都是假的。
  走著走著,顧劍南突然停下腳步,只聽他揚聲道:「有勞那位回行一程,把貴少宮主損失了的一條胳臂給拾回,稍等也好趁鬼醫公孫輸在金縷宮之便,替他接治。」
  「我去。」這應聲的至少有三幾人,聲未落,響起了一陣快馬的奔馳聲,說多快有多快,但將來得頭功的,卻只有一人,就得看誰能捷足先登,餘下的只好望臂興歎了。
  顧劍南又道:「還得煩勞那位先行一步,帶個口信給貴上,就說顧某專程拜謁,請樸宮主賜予接見,並請代為申述,就說顧某之所以夤夜相擾,乃情非得已,因貴少宮主的臂傷必須在不出一個時辰內接治,否則就得殘廢。」
  緊接著鐵衛群中有一人在分派:「你去!」
  聽語氣,帶著命令口吻,此人不是頭目就是大哥之流。
  「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見了主上,連話都不敢說的。」
  「無用的傢伙!」他只好收回成命改派了:「三十一號,你去!」
  「我……我怕……。」
  「怕什麼?別廢話,快去。」
  「我是說我的馬……」二十一號有了借口。
  「那麼騎我的馬去!」他似決心不再收回成命了。
  「是……」這聲音聽來十分勉強。
  看來這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能推得脫誰也得推。
  不一瞬,響起了馬蹄奔馳之聲,聞聲辨向,顧劍南已知是二十一號勉為其難了。
  遠處傳來斷續的雞叫聲,寒雞夜半啼,顧劍南仰觀星斗,已知是亥末子初了,前去的路途他已很熟悉,默算一下,二十一號應已回抵了金縷宮,於是他又停下腳步道:「有勞諸位護送這一段崎嶇而且顧某不太熟悉的山路,感激不盡,前去我乃舊地重遊,不勞遠送了,只好就此別過。」
  聲落影失,百十對鐵衛的眼睛,竟無一人看出顧劍南是怎麼遁走的。
  其中一鐵衛道:「難道他習會了傳說中的土遁?」
  「準是。」
  「不可能。」
  「說鬼話。」
  一陣笑聲發自去金縷宮的方向,空谷回音,久久不絕。
  眾鐵衛不約而同循聲望去。
  良久,良久,一人高喊道:「追!」
  一連串的喊「追」之聲,響澈雲霄,接下去是馬蹄聲答答,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