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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試掌·喇嘛·丹珠活佛

  經過了二十多天,顧明遠連換了十匹馬,兼程趕往崑崙山。
  一路上,他也曾碰到不少帶刀佩劍的武林人物,但是那些人一見到顧明遠這個樣子,便像是已知道他是血手天魔,紛紛垂首讓開,卻偷偷在後指指點點的。
  起先顧明遠還沒感覺出什麼,為了急於趕路,也沒有多管那些人的閒事。
  豈知他已進入西藏境內,向新疆邊界而去時,依然看到不少武林人物。
  而且他們的行蹤時隱時現,似乎也是與他一樣的朝向崑崙而去,他心中不免有點奇怪起來。
  這一天,他們趕了整天的路,到黃昏的時分,來到了一個小鎮。
  顧明遠望著那輪落日,道:
  「孩子,再有兩天便可以趕到崑崙,你心裡高興嗎?」
  顧劍南道:「孩兒心裡有點緊張!」
  顧明遠笑道:「傻孩子,這有什麼好緊張的,我們帶有玄天道長的信物,還怕玉真子不將那顆『九轉還魂續命金丹』拿出來嗎?」
  「不是的!」顧劍南道:「孩兒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顧明遠笑道:「你是不是看見那些武林人物時隱時現,所以心裡緊張?哈!你放心,那些傢伙來個百兒八十個,你爹還不放在心上呢!」
  「我知道的!」顧劍南皺了皺眉頭道:「孩兒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顧明遠搖了搖頭道:「天下除了少數的兩三個人之外,我還不放在眼裡,嘿!誰吃了老虎膽子,敢冒犯到我們?看爹不給他們一記『血手印』!」
  說著,他緩緩的策馬踏進小鎮。
  這個鎮上真是貧瘠至極,較之中原的小村邑都不如,兩旁都是些奇矮的房子,騎在馬上簡直比屋頂還高。
  那一條黃褐色的街道,就算輕輕走過,也會帶起飛揚的灰沙。
  顧明遠騎著馬走完了鎮上的泥土路,也沒看到有什麼客棧。
  他心中正是詫異之際,只聽得身後一個枯澀的聲音說道:
  「請問施主是要找尋客棧嗎?」
  顧明遠心頭一凜,忖道:
  「這說話之人是誰?怎麼到了我身後我還不知道?輕功之高,真是駭人!」
  他吸了口氣,全身上下剎那之間已布上一層真氣。
  拉了拉韁繩,他緩緩轉過身來,只見面前一丈之外,一排站著三個身穿大紅袈裟的喇嘛。
  那三個喇嘛皮膚黝黑,身材高大,全都是四十多歲的人,除了中間的長得稍為瘦削端正之外,旁邊的兩個喇嘛都是又粗又黑,形像駭人。
  顧明遠目光掃過那三個喇嘛身上,嗯了一聲道:
  「三位大師可知道什麼地方有嗎?」
  那中間的瘦削喇嘛道:「請問施主可是姓顧?」
  他的話帶著濃重的西藏口音,硬錚錚的頗為刺耳。
  顧明遠道:「請問大師如何稱呼?」
  那瘦削喇嘛道:「貧僧沙瓦多,這兩位是我師弟章巴格和努嚴木。」
  顧明遠應了聲道:「請問三位大師找在下有什麼事?」
  沙瓦鄉喇嘛道:「那麼施主便是中原有名的血手天魔,顧明遠顧施主了?」
  顧明遠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顧明遠。」
  沙瓦多望望因為好奇從竹簍裡鑽出頭來的顧劍南,道:「這位是令郎?」
  顧明遠滿腹疑雲,點頭道:「正是小犬!」
  他詫異地問道:「三位有何要事見告?」
  沙瓦多道:「我們奉了丹珠活佛之命,請顧施主到巴格哈都之行宮裡去住一晚!」
  「哦!」顧明遠忖道:
  「聽說這丹珠活佛是藏土第一高手,不知他找我有什麼事?」
  他略一猶疑,道:「請三位大師轉告丹珠活佛,在下因明晨一早必須趕往崑崙,所以只好謝卻他的好意了!」
  沙瓦多笑了笑道:「施主還要趕到崑崙去,難道你沒聽到武當派掌門所發出武林帖,通告各大宗派掌門趕赴崑崙,要問你殺死上任掌門之罪!」
  顧明遠微微一驚,道:「什麼?這話可是真的?」
  沙瓦多道:「當然是真的,我們不敢欺騙顧施主。」
  顧明遠暗忖道:「好個歹毒的玄清,他竟然施出這麼毒辣的手段,我若是見了他,豈能白白將他放過。」
  他神色不變,道:「請問大師,你們怎麼知道此事?」
  沙瓦鄉笑道:「我們不但知道此事,而且顧施主從玄天道長處取得天靈上人的藏珍圖,為了這幅珍藏圖,中原各地的武林高手,幾乎一半都追蹤你趕到崑崙來了!」
  顧明遠心中大驚,這才恍然連日以來為何自己會碰到那麼多的武林人物,原來他們為的是自己身上所帶的珍藏圖。
  他不禁更為眼前這三個遠處邊陲而消息又如此靈通的喇嘛而驚心。
  他怔了一怔,道:「你!你們怎麼知道。」
  沙瓦多道:「我們活佛聰明蓋世,他在中原各地都置有耳目,對顧施主這件轟動武林的大事,怎麼會不知道呢?」
  顧明遠心中一凜,忖道:「丹珠活佛這遍置耳目的辦法,可真是厲害的很,怎麼我在中原時卻從未聽他人提及他派在各處有奸細之事……」
  他略一沉思道:「那麼丹珠活佛要找尋老夫不知是有何用意?」
  沙瓦多道:「我們來時,曾奉活佛之命,如見著施主時,務請顧施主到行宮裡一宿,僅此而已,並無他意!」
  顧明遠道:「請你回去稟告丹珠活佛,說老夫身負要事,必須趕赴崑崙……」
  沙瓦多一笑,道:「施主果然被活佛料中,不肯到行宮去!」
  顧明遠也是冷冷的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可以走了吧!」
  沙瓦多自懷中掏出一個火漆羊皮套,說道:
  「丹珠活佛說過,如施主不肯與貧僧等赴行宮,請你拆閱此信!」
  顧明遠真弄不清楚這三個喇嘛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他接過那個羊皮套,心中狐疑地拆了開來,只見上面用硃筆寫了幾行端正的漢文行書。
  他看了看那三個喇嘛,垂首繼續看下去,只見上面寫道:
  「甲秋末大俠路經塔爾木齊,曾施援手救一貧病藏人此即二十年前丹珠活佛也!
  心感大俠之恩,丹珠曾密派暗探查訪大俠行蹤,知悉大俠為公子之疾,忙碌奔波,乃招集藏土所有神醫,欲為大俠分憂。
  近聞中原武林傳言,大俠手刃武當掌門,奪得藏珍寶圖,趕赴崑崙,震驚之餘,乃派寺內三大護法,迎接大俠來宮。
  一為暫避天下武林之耳目,二為醫治令公子之舊疾,尚請大俠改程巴格哈都,並稍慰丹珠渴念之忱!」
  這封信寫得並不很好,但是以一個藏人能用行書寫出這麼一封信,已經可以說是難能可貴了。
  顧明遠看了,心中不斷在回想二十年前自己所經歷之事,可是由於歲月古老,這些瑣碎舊事,他已不復記憶了。
  他暗忖道:「也許有這麼一回事,也許那丹珠活佛也是為了天靈上人的武功秘笈,所以設計誘騙我也未可知。
  我記得武林傳言,天靈上人曾兩度到過西藏,將藏土天龍、寶樹兩派宗主齊都擊敗,或許這丹珠活佛……」
  心念閃電般掠過,他搖了搖頭,道:「老夫此去崑崙,不畏任何困難,尚請三位大師轉告丹珠活佛,就說崑崙事了,我一定專程趕赴行宮去見他!」
  沙瓦多笑了笑,對身邊兩個喇嘛說了幾句藏話,那兩個喇嘛立即也跟著笑起來。
  顧明遠道:「三位大師,認為在下之言如此好笑麼?」
  「不!」沙瓦多道:「我們不是笑顧施主,而是笑我們活佛所猜測之事極準。」
  顧明遠沉聲道:「莫非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要我到行宮裡去不成?」
  沙瓦多點頭道:「活佛曾說過施主看了信後,心中一定懷疑我們活佛存有惡意,絕不肯答應到行宮去!」
  顧明遠笑道:「莫非你們活佛真是神仙不成?他還有什麼妙法?」
  沙瓦多道:「第三個法子便是我們一齊動手,將施主捉回行宮去!」
  顧明遠一聽那三個紅衣喇嘛要動手捉自己到行宮去見丹珠活佛,不禁楞了一楞。他沉聲道:「他既然這樣對你們說,那麼必然知道老夫會敗在你們三人之手了?」
  沙瓦多搖頭道:「活佛說過,落敗的必定是我們!」
  這個答案又是出乎顧明遠意料之外!
  他怔了一下,放聲笑道:「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會落敗,那麼為何還要與我動手?難道不怕我傷了你們?」
  沙瓦多搖頭道:「施主一身奇功據說天下罕有敵手,但是活佛說我們非要到五十招之後,才會敗在施主之手!」
  顧明遠沉聲道:「我下手極重,故有血手天魔之稱,難道你們認為我不會驟下毒手?」
  沙瓦多道:「到了五十招之後,我們活佛已經趕到,施主自然會罷手了……」
  顧明遠問道:「這又是你們活佛說的?」
  沙瓦多點頭道:「是我們活佛說的。」
  顧明遠聽了不禁哈哈大笑,道:「說了半天,原來你們用的是拖延之計,哈!老夫的興趣已被提起,不想跟你們動手,卻偏偏要等你們的丹珠活佛,看看他到底是誰?否則以那種聰明,我怎會毫無印象?」
  他話聲一了,顧劍南躲在竹簍中笑道:「爹!他們的目的就是要你這樣!」
  顧明遠一怔,道:「劍南,你這話怎說?」
  顧明遠道:「他們用各種言詞,手段,目的便在引起您的好奇,好自動留在這兒等那丹珠活佛,您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問問這位沙瓦多大師,我說的可對!」
  沙瓦多面上露出驚詫,道:「這位小弟說得真的一點不錯,我們活佛說只要我把話說到這裡,必然會提起施主的興趣,而自動留下來……」
  顧明遠真是感到十分洩氣,道:
  「如果我就此一走了之呢?那麼丹珠活佛的計算豈不是落空了?」
  沙瓦鄉搖頭道:「依施主的個性,必然不會這樣做的!」
  顧明遠想來想去,真是呆住了,他只覺自己的個性、行為,都被對方料中,完全不脫對方計算之中;怔了一會,他說道:
  「那麼想必他已替我準備好了住宿之處了?」
  沙瓦多頷首道:「活佛因為天龍寺中有長老會議,暫時不能離開,而且他說過不能請你去看他,只能他來看你,所以我們已經早把房舍準備好了!」
  顧明遠無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就多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再趕路,倒要看看他是長什麼樣子,真的三頭六臂,頭大如斗不成?」
  顧劍南道:「孩兒也真想見見這個活佛!」
  他認為這個丹珠活佛施出許多巧謀,必然是別有用意的。
  所以,他攀在顧明遠耳邊道:
  「爹爹,要小心點,或許他只是用一個圈套,現在就等著您鑽進去!」
  顧明遠道:「我久仰丹珠活佛是藏土第一高手,我不但要親眼見見他,而且還要試試他的武功!」
  沙瓦多道:「我們久仰顧施主『血手』之名,意欲以密宗『大手印』向施主領教一掌,不知……」
  顧明遠飛身下馬,朗聲笑道:「這大概不在丹珠活佛之算中吧!」
  他眼中射出炯炯神光,道:「來吧!那個要試掌的?」
  沙瓦多合掌施了一禮,道:「貧僧有僭了!」
  話聲一了,他藉著合掌一分之勢,單掌急拍而出。
  剎那之間,只聽到一聲凌厲的嘯聲,掌風如利刃湧出,紅袍飛湧,袍袖飄揚,露出他那條枯瘦的手臂。
  顧明遠目光閃處,只見沙瓦多那隻手掌陡然變成紫色,好似吹了氣一樣,頃刻之間龐大了數倍。
  他輕喝一聲,也是一掌拍出,迎著對方的「大手印」而去。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沙石飛捲,氣勁旋飛,沙瓦多面上神色一變,身形已穩不住,蹬蹬蹬連退三步。
  顧明遠依舊手托著竹簍,屹立不動,只是身上紅袍被勁風吹得唰唰作響。
  他那血紅的手掌,緩緩褪色,然後縮入紅袍之中。
  沙瓦多深吸一口氣,道:
  「施主神功驚人,貧僧今日方始親見,更覺名不虛傳!」
  顧明遠微微地笑道:「我這點功夫大概不會是丹珠活佛的對手吧!」
  他這話乃是謙虛之詞,誰知沙瓦多竟然點頭道:
  「正是這樣,施主稍遜丹珠活佛二分!」
  顧明遠忖道:「中原武林傳說那苦海離亂人乃是藏土密宗第一高手,但是我卻從未遇見過他,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至於這什麼丹珠活佛,據他說二十年前還是我救的他,難道二十年後,他的功力會強過我不成?」
  要知天下武功原分三個主流,第一是藏土一支,其中有密宗、寶樹、天龍三派。
  另外則是中原固有的武功,少林則是達摩僧東渡之後所創,可說是屬於藏土一支的分支,算不得中原武功。
  第三支則是融合魔道,為天下邪功之宗的西方魔教,顧明遠就是出身西方魔教。
  這一派內功極是邪門,並不是循序而進的,而是走的偏門,另辟途徑,可以增加功力。
  所以顧明遠不相信僅僅二十年之差,那藏土一派的傳人竟能超越自己之上。
  沙瓦多也不知道顧明遠心中在想什麼,他說道:「請施主隨貧僧來!」
  顧明遠也不多說話,隨著沙瓦多另外兩個啞巴似的喇嘛,向一間民房走去。
  藏土居民對於喇嘛極為尊重,見到這三個紅衣喇嘛都紛紛跪地叩頭。
  沙瓦多一臉莊重之色,口裡用藏語喃喃數語,便揮手叫那些藏民走開。
  他走到一間屋子之前,將門推開,道:
  「施主請進!」說著把韁繩接過,繫在窗架上。
  顧明遠托著竹簍走進屋去,只見地上鋪著一張織著許多花紋的毛氈。
  在毛氈上放著一個竹箕簍和一盆水,簍裡盛著許多雜著牛羊肉的小米飯,隨著上騰的熱氣,一股股香味撲入鼻中。
  顧劍南嗅了兩下,道:「這是什麼東西?好香呀!」
  沙瓦多道:「我們曉得顧施主連日趕路已經餓了,所以在此早巳準備好食物!」
  顧明遠笑了笑,席地而坐,立即便有一個老者端上一個土罐子來,另外還帶來兩個杯子。
  他把杯子倒好了茶,便又默然退了下去。
  顧明遠問道:「這是什麼茶?怎麼黑得好像油漆一樣?」
  沙瓦多道:「這是我們從宮裡帶出來的,天竺阿薩姆紅茶,飯後吃了最好!」
  顧明遠兩父子就在沙瓦多的指導下,開始用手抓著飯吃!
  他們用完後,又洗了洗手,然後聽從勸告,端起茶杯。
  顧劍南笑道:「這簡直比中土吃飯還要乾淨,飯前飯後都要洗手!」
  話聲一完,他喝了一口紅茶,只覺得好像吃黃蓮一樣,滿嘴又苦又澀,連忙一口吐了出來。
  正當他把茶吐出口時,只見那叫努嚴木的喇嘛從外面匆匆走進屋裡,對沙瓦多說了幾句藏語。
  沙瓦多道:「活佛來了!」說完話,他匆匆的走了出去——
  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