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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千年參王

  紫衣麗人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一路之上,自言自語,好像都提到『蘋姐』,蘋姐是誰?是你什麼人?」
  「這……」
  於梵恨不得有地縫鑽下去,想不到自己的話,被她聽了去。
  他響的半晌,無法開口。
  紫衣麗人笑道:「怎麼?蘋姐一定是壞女人!或者是……是與你有不可告人之事?」
  於梵聞言,提高嗓門忙道:「不!不!她不是壞人!與我更沒有不可告人之事,你不要亂猜一通!」
  紫衣麗人笑道:「瞧你急得那份樣兒!她到底是你什麼人嘛!你不說出來,我當然要亂猜了!」
  於梵未語先歎!
  「唉!蘋姐!她!她也是一個身世飄零的人!」
  紫衣麗人臉上掠過一層淡淡的憂慮,隨口應了聲!
  「哦!是嗎?」
  於梵頷首道:「不但身世飄零,而且身世堪憐,她不是武林中人,而受了武林人的害,終於為武林而犧牲……」
  話說得神情悲傷,語意淒涼。
  不知是不是那紫衣麗人也被於梵淒倫的神態所感動。但見她那雙秋水般的雙目,也有些濕潤。
  於梵並沒留心,他眼望天際悠悠白雲,十分神往的又道:「她是個聖潔的女子!」
  紫衣麗人道:「說了半天,她與你到底……」
  於梵搶著道:「萍水相逢,但是,她是我生平認識的第一位女子。」
  紫衣麗人笑道:「難怪你如此懷念她,我想她一定很美!」
  於梵道:「美?啊!她像姑娘一樣美,另外,她還有一個美麗的靈魂!」
  「嗤!」紫衣麗人失聲一笑道:「靈魂?靈魂還有美醜嗎?」
  於梵正色道:「這……也許你不懂,人的美醜,不該以外表來做標準,完全以靈魂來判斷!」
  紫衣麗人含笑道:「我不明白你的話!」
  於梵焦急的道:「我是打鐵出身的,譬如打鐵吧,用爛鐵鑄一把刀,外表打得又好看、又明亮,可是不能用,有什麼好,用純鐵打一把刀,縱然外表粗糙些,鋒利異常,那就不同!」
  他十分認真的替夏蘋辯護,手比口訴,生恐別人聽不懂。
  紫衣麗人不由笑了起來。
  嬌笑如同一串銀鈴,花枝招展,柳腰微折。
  於梵道:「我說的是真話,你笑什麼?」
  紫衣麗人忽然笑聲一收,正色的道:「難道除了她以外,你沒有另外的女友?」
  於梵幽然道:「有!」
  紫衣麗人皺眉道:「那……你……你也不一定就珍重你與那位夏蘋的感情!」
  於梵急道:「不!除了她之外,我都是泛泛之交,我珍重她的情感,雖然她不一定知道,甚至於她與我已人天兩隔、陰陽異途!」
  紫衣麗人並不驚異,只隨口道:「原來她死了!」
  於梵愣愣的點頭道:「可是,她在我心裡並沒有死!」
  紫衣而人也被於梵的態度感動了,回身走了兩步,悄悄聲的道:「對!她也許沒有死!」
  這時,日上三竿。
  整個泰山的晨霧一掃而清,遠山近巒清新可愛,大地一片錦繡。
  許久……
  於梵歎了口氣,緩緩的站了起來道:「姑娘!你不是約我來決鬥嗎?」
  紫衣麗人的面容一肅道:「對!決鬥!」
  於梵道:「我們無怨無仇,你為何……」
  紫衣麗人道:「你怕?還是你不願意?」
  於梵身子一挺,大聲道:「怕?哈哈哈哈!在下不知道什麼叫怕!
  要是怕,我就不來!」
  紫衣麗人忽然眉頭一揚道:「不一定要決鬥,另外,還有一個文鬥的方法!」
  於梵好奇的道:「文鬥?」
  紫衣麗人緩緩從衣袖內取出一個紅紙裡著的一個小包。
  那小包有七寸來長,直徑寸許。
  她放在大石之上,徐徐的道:「我們可以比比內功的修為!」
  於梵心中忐忑不安。
  因為,內功自己覺得並不高明,除了仗著曾服用了二儀丹之外,並無深厚足以自信的道行。
  但是,他天生的好勝倔強,並不怯懦的道:「如何比法?」
  紫衣麗人道:「這是一顆其毒無比的索命毒根,我們把它分成兩段,一齊吃下去……」
  於梵失聲道:「索命毒根?一齊吃下去?」
  紫衣麗人點頭道:「是!服下之後,就在此地,各人運功祛毒,看誰的功力深厚,誰就能逼出毒氣,功力不足之人,少不得在一時三刻之內毒發,那時七孔流血,內臟寸斷!」
  於梵淡淡一笑道:「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呢?」
  紫衣麗人道:「比拚嗎!」
  於梵又苦笑道:「為什麼要比拚呢?」
  紫衣麗人略略一頓道:「武林人就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原則卜就是要你鬥我,我拼你!」
  於梵心頭不由一凜。
  紫衣麗人忽然秀眉一揚道:「就算紀念你那位蘋姐姐吧!」
  於梵的身子一震,大聲道:「不!不!紀念蘋姐姐,我更要愛護我自己,我要殺盡天下的邪魔,伸張武林的正義,使蘋姐姐在九泉之下含笑瞑目!」
  他的話爽朗明快,豪氣干雲,充滿了真誠的心意,豐富的情感!
  「咯!哈哈哈!」
  於梵奇怪的道:「你笑什麼?」
  紫衣麗人忽然雙目連轉,俏聲道:「你這算什麼?難道你以為夏蘋真的死了嗎?」
  「嗅!」於梵振袖而起;一個箭步,穿到紫衣麗人身前,大聲道:「蘋姐姐沒有死?」
  紫衣麗人嬌聲道:「對啦!她不但沒死,前天,我還曾見到了她!」
  這不啻是個天大的喜訊。
  於梵恨不得立刻見到夏蘋,他幾乎失手的去抓那紫衣麗人的玉手,要她帶他前去見夏蘋。
  他又想到深山高峰,男女授受不親。
  縮回了手,大聲道:「她在哪裡!請你帶我去!」
  不料,紫衣麗人微笑道:「我可以帶你去,但是……」
  她停口不言,片刻才指著那紅包道:「但是你要把那索命毒根吃下去!」
  於梵大惑不解的道:「為什麼?」
  紫衣麗人道:「不為什麼?要想見你的蘋姐姐,就吃下去,否則,休想見到她!」
  於梵沉思了片刻道:「不!無涯海角,只要她還活在人世,我一定能找到她!」
  『難!」紫衣麗人道:「她那隱秘的藏身之處,除了我,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找得到!」
  於梵大聲道:「真的!」
  紫衣麗人緩緩抓起那紅包中的索命毒根,冷笑道:「信不信由你,既然你不肯吃,再見!」
  說著,回身向峰下走去!於梵急道:「姑娘!你……」
  紫衣麗人道:「爽爽快快,要見夏蘋,就得吃這索命毒根!」
  於梵大聲叫道:「你可不能騙我!」
  紫衣麗人正色道:「放心!我可以對天發誓!」
  「好!」於梵振聲喝道:「拿來!我……吃!」
  紫衣麗人真的將手中紅包遞到於梵的手上。
  於梵接了過來,微聞有一股奇異的香息,直透心脾,令人饞涎欲滴。
  打開紅紙,但見有一泥土未洗的一枝薑黃樹根。
  那樹根黃中泛紅,看是粗糙,其實,晶若透明,紋路可見!
  他不禁對著手中的奇異樹根發呆,心想:
  ……這索命毒根服下之後,自己的功力恐怕絕不可能抵抗,少不得七孔流血……
  ……若不吃,今生今世,恐怕難見蘋姐……
  這時……
  紫衣麗人一旁催促著道:「婆婆媽媽,扭扭捏捏,哪像是男子漢!」
  於梵苦苦一笑道:「為了蘋姐,就是死,又算得什麼!」
  他拋開紅紙,大口大口的把那索命毒根嚼得吱吱有聲,三口兩口已吞了下去。
  紫衣麗人面展笑容,幽幽的道:「你也算真捨得,那位夏蘋姑娘縱然死了,也該含笑九泉了!」
  於梵大驚道:「你說什麼?」
  紫衣麗人道:「我說夏蘋姑娘真是哪世修來的!」
  於梵道:「閒話少講,請守諾言,現在帶我去!」
  紫衣麗人道:「當然!」
  「走!」
  「請!」
  紫衣麗人的「請」字出口,陡然雙臂一振,上蹤丈餘,斜刺裡凌空折腰,認定觀日峰下馳去。
  她好美的身法,好快的勢子,真如綵鳳臨風,飛虹貫日。
  於梵哪敢怠慢,尾隨而起,如同附骨之咀銜尾疾馳。
  兩道人影,一紫一藍,就在泰山層巒疊翠之中,蒼松勁柏之間,流星趕月似的,狂奔疾馳。
  足有半個時辰。
  紫衣麗人越奔越快,逢澗越澗,遇峰翻峰,簡直如行雲流水,飄忽如電。
  於梵已竭盡全力,尚落後五七丈之多。
  再過片刻,他已通身見汗,體熱暴增,喘氣不勻呼吸急促。
  紫衣麗人兀自催促道:「快!快呀!」
  好勝心特強的於梵,不願落後,只得道:「還有多遠?」
  紫衣麗人應道:「這就快了!」
  於梵只覺著體內像一團烈火,五心如焚,由丹田到頂門,一股難耐的奇熱,燒得四肢鼓漲,筋脈賁張,好似要爆炸開來的一般!
  他咬緊牙關,強忍痛苦,心想……
  ……毒性已發作了。
  想著,一面力撐著奮力尾隨追趕,一面默默運功護體,意在祛毒。
  誰知,越是運功,那內臟的一團烈火,似乎越發的旺盛。
  漸漸地,他已覺出丹田之火上衝頂門,五臟六腑形同烈火鍛煉,眼看就要不支,通身汗如雨下,雙目已似冒火。
  他勉力叫道:「還有多遠?」
  紫衣麗人微微一笑,嬌聲道:「到了!」
  隨著她的話音,但見她雙臂外露,頭下腳上,認定一座峰頭落去。
  於梵心中大喜,自念:
  ……幸而到了,只要能見蘋姐姐一面,縱然是毒發身死,此生無憾了。
  「噫!」
  他的想念未了,遊目四顧,不由既驚又怒,既駭又急的吼道:「你……這……這是觀日峰!」
  原來,又到了他赴約的原地,觀日峰頭。
  紫衣麗人仰天嬌笑道:「不錯!這兒是觀日峰!」
  於梵心知上當,振掌出手,口中雷吼一聲:「看掌!你……」
  然而,掌勢才到一半,他已覺通身疼痛,頭大如斗,雙目金花亂問,人就頹然倒在當地。
  於梵搖搖欲倒,只覺四肢百骸隱隱疼痛,五臟六腑火炙難耐,哪有力量發掌出招。
  他凜然大驚,憤怒至極的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紫次麗人嬌笑道:「傻瓜!這一次你可不逞能了吧!」
  於梵腹痛如絞,怒喝道:「看你芙蓉如面,卻原來是蛇蠍其心!」
  紫衣麗人笑不可抑,微微招手道:「來呀!你不是武林一絕嗎?
  有本事就不要裝這一副難看相!」
  於梵恨不得立刻將她劈於掌下,方消心頭之恨。
  然而,心有餘而力不足,稍微用力,便覺通身火燒般難耐。
  紫衣麗人瞧了一下天色,自言自語道:「該有一個時辰了吧!」
  說著,左掌虛劃,右手並指如就,認定於梵的乳下大穴點到,同時口中嬌聲吩咐道:
  「老實一點!躺下!」
  於梵覺著乳下發麻,仰天倒去。
  紫衣麗人搶上幾步,玉臂舒處,扶著於梵的身子徐徐躺下。
  這時……
  突然一聲喝道:「蘋姑娘!您這是做什麼?」
  喝聲之中,鐵陀行者晃身而出。
  他一頭的亂髮,被露水沾濕了貼在臉上,面上一片疲倦之色,愣愣的望著紫衣麗人又道:「他就是於梵,姑娘不認識嗎?」
  紫衣麗人盈盈一笑道:「我?」
  她神秘而又得意的道:「我認識他比你早得多呢?」
  鐵陀行者睜大了一雙神光湛湛的虎目,奇怪的道:「啊!在你隨聖僧學藝之前?」
  紫衣麗人微微一歎道:「我夏蘋若是沒有他,不會到這一步!」
  原來這紫衣麗人果然就是夏蘋,於梵並沒有認錯,只是夏蘋矢口不從而已!
  鐵陀行者不解的道:「為什麼?」
  夏蘋幽幽一歎道:「說來話長,現在時間不允許!」
  鐵陀行者欲知其詳,追問道:「為什麼?」
  夏蘋微噴的道:「你沒有看見他?還這麼囉嗦!」
  「哦!」
  鐵陀行者這時才看見,躺在夏蘋手臂上的「武林一絕」於梵。
  但見他面如三月桃花,雙目緊閉,額頭的汗珠黃豆般大小,粒粒分明,呼吸聲陣陣疾促,嘴唇更如染脂,血紅怕人,一雙太陽穴,陣陣起伏,青筋可見,雙腳挺直如僵,兩手捏緊鐵拳。
  他不由大吃一驚道:「蘋姑娘!他是怎麼哪?是中了毒?還是中了邪?還是……」
  夏蘋道:「廢話!」
  鐵陀行者道:「不瞞姑娘說,他就是大學士於剛恩公的……」
  夏蘋道:「兒於!是嗎?」
  鐵陀行者忙不迭道:「對!對!正是我走遍天涯海角要找的於公子!小恩公!」
  夏蘋的秀眉一揚道:「找他幹什麼?」
  鐵陀行者緊接著道:「報恩呀!」
  夏蘋微微一笑道:「皇天不負苦心人!現在不是你報恩的時候到了嗎?」
  鐵陀行者聞言,「拍!」對自己額頭著力打了一掌,口中一面十分後悔的大聲道:「真該死!一粒『大還丸』被我自己吃下去了,不然此時……」
  那份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神色,把個夏蘋逗得失聲一笑。
  鐵陀行者急道:「姑娘!您還有心笑!」
  夏蘋沒好氣的道:「我為何不笑』!」
  鐵陀行者望著於梵道:「他……他都快……快……」
  夏蘋伸出一隻蔥白也似的三指,按了按於梵的腕脈,也一驚的道:「不能再耽擱了,來!幫忙把他抬到隱僻的所在!」
  鐵陀行者愣然道:「姑娘要替他療傷去毒?」
  夏蘋嬌噴的道:「少時你會知道!問什麼?」
  鐵陀行者忙道:「是!是!」
  他不等到抬,雙手捧起於梵火熱的身體,就向峰古走去,一面道:「這下面有一個風雨洞,隱僻得很!」
  說著,一擰腰,猛虎撲澗,人已下了觀日峰。
  風雨洞在林莽之中,奇石突出如蓋,地面細沙金黃,乾燥異常。
  鐵陀行者放下於梵,催促道:「姑娘!救人如救火……」
  夏蘋不願再急他,不由笑道:「放心!你的小恩公不是中了毒,也不是受了邪!」
  鐵陀行者糊塗的道:「那是被病魔所纏?」
  「呸!」夏蘋嚷道:「你怎麼總不在好的地方猜,專門找壞的地方想呢?」
  「這……」
  鐵陀行者茫然愣住,搔了搔頭。
  夏蘋嬌笑聲道:「告訴你吧!他吃了半裸千年參王!」
  「啊!」
  鐵陀行者幾乎跳了起來,矯舌不下,半晌講不出話來。
  「不信?」
  夏蘋點點頭道:「聖僧為了救我一命,把我脫胎換骨,切斷我週身七十二穴的俗筋,不惜把價值連城的千年參王,贈給我服用……」
  鐵陀行者搶著道:「你沒吃?」
  夏蘋道:「當時,為了要化文弱為武質,我吃了半棵,是聖僧逼著我吃的!」
  鐵陀行者一拍後腦勺道:「對!我忘記了!」
  夏蘋接著道:「所以還剩下半棵!」
  「這!」鐵陀行者不解的道:「記得聖僧說,一棵千年參王,可增百年內功,所以曾吩咐姑娘,半年之後,再吃下去另外半棵……」
  夏蘋苦笑道:「你記得不錯!眼看半年也就到了!」
  「姑娘!」鐵陀行者莫名其妙的道:「你為何不吃?」
  夏蘋十分誠摯的道:「一個女人,要那樣高的修為做甚,再說,我能有今天,已是天大的福氣了!」
  鐵陀行者愣愣的道:「所以你給他吃了!」
  「對!」夏蘋接著又道:「他已得到了武庫的追雲搏電劍法,那可是獨步武林的第一劍法,所差的,是內功修為而已。」
  「哦!我明白了!」
  鐵陀行者像是豁然大悟。
  其實,他哪裡真正的明白夏蘋芳心之中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