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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追雲搏電

  紫衣麗人說完,早又到了藍輝雄身前,低聲道:「藍大俠!師傅令我前來,請你去一趟覺圓寺!」
  藍輝雄道:「此間已無法存身,傷勢一好,就動身!」
  紫衣麗人說完,緩步輕移,轉眼之際已出了大門。
  門外一聲鞭響,車輪輛輛,蹄聲得得,漸漸遠去,終於沉寂。
  這時——
  血影人魔乘著紫衣麗人與於梵說話之際,早已越牆而去。
  東、南、西、北四老都躍坐牆角運功養神,解除疲勞。
  只有陳翠綾主僕,走到於梵的身側,用關心的神色,瞧著於梵。
  因為尚有嶽立在場,陳翠綾不便說話。
  藍盈盈正在扶著老父,在服藥療傷。
  嶽立含笑又向於梵舊話重提道:「於兄!你那劍招……」
  於梵微微一笑道:「岳兄還沒有忘懷?」
  嶽立正色道:「這等大事焉能忘懷!」
  於梵輕描淡寫的道:「名稱雖很奇怪,但也俗氣得很!」
  嶽立道:「太謙了!」
  於梵緩緩的道:「名叫『追雲搏電』!」
  「哦廣嶽立驚然而驚,不自覺的失聲而呼,口中哺哺的道:「追雲,搏電,追——雲—
  —搏——電——」
  他像塾師裡的老夫子推敲詩句一樣,哺哺不休,一面說著,一面踱開幾步,向跌坐運功將息的四老走去。
  陳翠綾一見左右無人,不由輕聲道:「於公子!你要與那紫衣女子拼內力?」
  於梵道:「她約我嘛!」
  陳翠綾忙道:「千萬不可!」
  於梵道:「為什麼?」
  「那女子的內功修為高深莫測!」
  「我也不能怕她呀!」
  「可是!內功……」
  「您以為我不堪一擊?」
  「不!我只覺得……覺得……」
  「覺得怎樣了?」
  「覺得你與她無恩無怨!」
  「姑娘!是她逼我呀!」
  「唉!」
  陳翠綾歎息一聲,語意深長情濃意厚的道:「拚鬥內力,是不得已的下策,武林中人莫不避之猶恐不及,你的內功修為,據我看,比那姑娘要稍差一著,還是不去為妙!」
  她的心急話直,語意明朗,態度誠摯!
  可是,於梵是何等個性。
  他焉能為了自己比人家差而失約背信。
  於梵淡淡一笑道:「多謝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說著,指著廊下閉目跌坐的藍輝雄,向陳翠綾主僕道:「這一趟,我們算白跑了!」
  陳翠綾道:「天涯海角,茫茫塵表,哪裡再去找陳子興這個人?」
  於梵道:「料他也跑不了!」
  陳翠綾道:「可是,我們不能這樣盲目瞎闖呀!』」
  黛兒也道:「可恨李拙夫,弄得我們家破人亡,連個棲身之所也沒有!」
  她說著,一雙秀目不住的瞟向於梵。
  於梵焉能聽不出她的話中含意,皺了皺眉頭道:「姑娘,有一去處,不知二位願不願去?」
  陳翠綾含淚道:「你要我們到哪兒,我們就到哪兒!」
  於梵心中一動,心想:「看來我只有辜負你的一片苦心,我自己身如飄萍飛絮,一時哪能談得上婚姻!」
  想著,又道:「如果二位願意到巫山,我倒有個好去處!」
  陳翠綾道:「巫山!找誰?」
  於梵道:「有一位鐵二娘,乃是我救命的恩人,到那裡,她會照應你們,再說,鐵二娘為人熱心決腸,又是個婦人家,也方便些!」
  陳翠綾道:「你呢?」
  「我?」於梵真不知道何處是自己的家。
  從他記事起,便不知道家的溫暖,之後跟著龔江浪跡江湖。
  而龔江又是一個單身漢,更沒有家的氣氛。
  想到這裡,於梵不由幽默一歎道:「等武林中有個了斷,我也只有回巫山一條路可走了!」
  陳翠綾芳心暗喜,忙道:「既然如此,我就到巫山等你!」
  「等我?」於梵又是一愕。
  此時,不容他多想,因為「銀衣金童」與四老,已走近了來!
  陳翠綾忙道:「我到巫山怎麼說呢?」
  於梵道:「就說是我於梵要你去住的!」
  陳翠綾道:「有什麼信物沒有?還是寫一封信?」
  於梵道:「不用了!鐵二娘若是問起來,你就說我要你找她,保你錯不了!」
  陳翠綾十分信任的道:「好!我們走!」
  她招呼黛兒,向外走去!
  於梵忽然想起了什麼,忽然叫道:「陳姑娘!記著,替我問候一位姓趙的,叫趙丹心的老人家!」
  「好的!記得!」
  陳翠綾主僕雙雙應聲中已出了藍府大門。
  於梵正待舉步向藍輝雄走去,覺著迎面勁風乍起,人影亂翻。
  以陳東為首的四老,一字排開,攔路而立。
  他不禁驚然一驚,腳下立勢,朗聲道:「四位別來無恙!」
  陳東道:「適才少夫所提的趙丹心,不知是不是人稱神劍溫侯的趙老五?」
  這一問也大突然了。
  於梵不由道:「四位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東隔著面紗道:「沒有什麼意思,問問而已!」
  由於隔著面紗,看不出他的臉色神情,加之陳東的話十分剛直顯得生硬至極。
  於梵沒有弄明白四人的意思之前,是不能對他們說出真情的。
  因為,鐵二娘曾述說當年於府驚變,禍延巫山,她帶著於梵四下奔波,猶不能逃出仇家的追蹤,後來只好把於梵丟下,才勉強保留了雙方的性命。
  如今,鐵二娘已老,趙丹心殘廢,若有強敵突襲,後果何堪設想。
  他一時遇想,忘記回答。
  陳東又道:「少俠!你不能據實相告嗎?」
  於梵道:「恕我不能相告!」
  陳東道:「為什麼?」
  因為四老曾經有「不願與姓于的動手」這一檔子事,於梵對他們雖無交情,卻無惡感。
  此刻兩下對面,也不願太使他們難堪,因道:「因為我不知趙丹心是不是叫神劍溫侯!」
  黃西插口道:「你所說的這個趙丹心,現在何處呢?」
  於梵奇怪的道:「四位為何苦苦追問呢?」
  趙北道:「這個道理,一時尚不能告訴你!」
  於梵豪爽的一笑道:「我並不想知道,但求四位不要問我,也就如願已足。」
  說著,繞過四人,竟向藍輝雄跌坐之處走去。
  四老愣在當場,一時進退維谷。
  於梵走近了跌坐運功的藍輝雄,人還遠在丈餘之外;紅影疾射,藍盈盈已攔在前面,嬌叱道:「做什麼?」
  於梵道:「看看藍大俠的傷勢!」
  不料藍盈盈粉面生寒,沉著臉色道:「用不著你操心!」
  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以往,都是藍盈盈找他說話,找他攀談,如今為何變得這等樣兒?
  於梵苦笑道:「姑娘,在下並無得罪之處,為何……」
  藍盈盈越發引起了怒火,嬌叱道:「不要叫我!從今以後,誰也別再理誰,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這股怒火,顯然是十分激烈。
  於梵不由好笑,心想:「女人的心,海底的針,真是一點也不錯!」
  想著,他仍然走到藍輝雄的身邊,低聲道:「藍大俠,你的傷勢如何?」
  藍輝雄臉色臘黃,喘息不勻,低沉沉的道:「服了聖僧的靈丹,似乎好多了!」
  於梵不解道:「聖僧!哪個聖僧?」
  藍盈盈插口道:「廢話!除了般若神僧之外,天下還有第二個聖僧嗎?」
  於梵越發吃驚的道:「般若神僧?他老人家不是在嘉興府柳雲山莊遭了毒手嗎?」
  藍輝雄搖頭道:「沒有!那是九大凶人散的謠言!」
  藍盈盈又道:「沒看見那紫衣姑娘嗎?她就是聖僧的傳人,神僧會死,就不能稱為神僧了!」
  她強迫著於梵!一面不住的對他翻白眼。
  於梵苦笑道:「藍姑娘說得不錯,是在下孤陋寡聞。」
  說著,又向藍輝雄道:「藍大俠,不知般若神僧現在何處,在下急欲一見,因為他著我到隆中送信,全都落空了!」
  藍輝雄搖頭道:「神僧如天上游龍,哪有一定居處,不過……」
  他沉吟了一下才道:「他令我到覺圓寺一行,我想他會去一趟覺圓寺,你可以在寺中等他老人家!」
  於梵拱手道:「多謝指教!後會有期!」
  藍盈盈語含諷刺的道:「是不是去追那位君山大寨主的千金小姐,你的陳姑娘!」
  於梵苦笑道:「姑娘誤會了!」
  藍盈盈撒嬌的道:「呸!我才不誤會呢?關我什麼事?」
  於梵苦笑搖頭道:「我與她們乃是第一次連袂到杭州,原是要找陳子興的,想不到府上遭此變故!」
  藍盈盈小嘴一撇道:「你以為娶了陳翠綾,她會把太陽真解作為陪嫁的嫁裝嗎?哼!做夢!」
  「在下並無此意!」於梵說著,已跨步出了院落。
  誰知,藍盈盈趕緊追出來,叫道:「喂!慢走!我有話告訴你!」
  於梵止步回身道:「姑娘還在生氣?是不是還想痛痛快快罵我一頓?」
  藍盈盈不由失笑了聲:「嗤!我說正經的!」說著,她走近了於梵,十分神秘的道:
  「太陽真解已落在神僧手裡,神憎已練成了真解上的太陽神功!」
  於梵大出意外的道:「真的?」
  藍盈盈媚眼一拋道:「騙你不成?」
  於梵道:「藍大俠知不知道?」
  藍盈盈道:「我爹早就知道,不過,神僧囑咐,不能露出半點風聲!」
  「為什麼?」
  「怕九大凶人聞風隱秘,到時多費手腳還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們!」
  「這真是天大的喜事!」
  「還有更喜的事呢?」
  「哦!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喜的!」
  「那神僧的傳人,就是那個紫衣姑娘,她……」
  「她怎麼啦?」
  「她愛上你了!」
  「笑話!你取笑!」
  「真的,聽神僧的意思,要將你們兩人撮合呢?」
  「沒有的事!」
  「所以我說呀!陳翠綾也不照照鏡子,她配嗎!」
  藍盈盈說到這裡,忽然粉面發紅,雙目溜溜亂轉,陡的一探手,在於梵的臉上一抹,口中笑道:「這喜也不喜!」嬌笑如同一串銀鈴,返身向屋內跑去了。
  於梵不由呆在那裡。他相信藍盈盈的話不假。
  但是,相反的,他連想到藍輝雄與般若神僧一定經常的保持著聯繫。不然,藍盈盈是不會知道這麼多,而又十分重大的武林秘密。今想到神劍溫侯趙丹心所說的荒山絕跡。
  又想到自己在地穴內所見藍輝雄推人下穴的殘酷嘴臉,不由又在起疑雲。
  假若太陽真解到了般若神僧之手,他首先要除去九大凶人,這是不容置疑的。
  因為九大凶人也在處心積慮的要般若的老命。
  又想到假若般若神僧與藍輝雄都是面善心惡的偽裝君子,在二人狼狽為好之下,江湖的殺劫,必然更加厲害。他一路想著,不由出了藍家大門。
  「於少俠!借一步說話!」
  原來一個黑袍老者,身材奇偉,背向的站在門前,似乎已等候多時的樣子。
  那老者面色如棗,五絡長髯,渾如廟中的關夫子重生,臥蠶眉科飛人鬢,一副威儀凜凜的樣子,令人肅然起敬。
  於梵拱手道:「老人家認識在下?」
  赤面老者道:「少俠!不要懷疑!隨我來!」
  於梵不由遲疑的道:「有何見教,就在這兒講好啦!」
  那老者微露笑容道:「此地不便!我們在湖心亭暢談!請!」
  說完,單手肅客,順勢拉起於梵的一隻手,向湖心亭走去。
  不要看那老者的身材魁梧雄偉,走起路來卻像飛絮落花似的。難快無比。
  此時,天才黎明。
  街巷之中雖已有了行人,但那老者牽著於梵的手,好似一陣風,飄閃而逝,轉瞬之際,已出了杭州城。
  到了城外,那老者更加沒了顧忌,低聲道:「少俠!請你施展輕功快行!」
  於梵此刻已沒有了辯白的餘地。
  好在,他已感到赤面老者並無惡意。
  因為,自己全然不防之下,被他抓著了一隻手,那老者若有加害之意,只須略略用力捏住了腕脈,盡可為所欲為。
  加之他言語眼神之中,也看出毫無凶煞之色。
  事到如今,於梵只好依言展開身形,提神凝氣,施功狂奔。
  轉眼之間,已離湖心亭不遠。
  但見晨屆富微,煙水茫茫之中,湖心亭內有三個高大的影子,正在翹首向這邊凝視著。
  於梵不由一愣,腳下立刻停下來,仰面對那赤面老者問道:「閣下是東奇陳寬?」
  赤面老者面色凝重,他並不答言,只道:「到亭子裡再說吧!」
  既來之,則安之。
  於梵此刻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同時,他也存心要弄清楚這四個怪人的來歷。
  說著,已到了湖心亭。
  三個老者之一,乃是於梵所熟悉的。
  因為,其中一個缺耳單眼,一臉的刀痕,不是曾在客店小房中的黃西還有誰。
  另外,白衣飄飄的一個,頸子上一道傷痕,分明是刀劍所傷,一道疤痕,由後腦直到中間,僅僅是在氣管喉結之際,還沒割斷而已,除了趙北,沒有別人。
  那穿灰衣的,身形與周南毫無二致。
  只是,他的一張臉,卻有六七個血窟窿,乍看過去,形如免征醜陋得簡直無法形容。
  幸而於梵膽大,又在白天,最主要的是他心理上早已有了準備,不然,真的要活活的嚇死!
  就在他意念打量之際。
  陳東已放下了牽著他的一隻手,嚷道:「公子請!」
  另外三人也側身讓路,也在同時打量著步上亭子的於梵!
  於梵大跨步走進湖心亭,居中而立,揚聲道:「四位不隨著嶽立找在下有何見教?」
  東老道:「請公子坐下來講話!」
  於梵依言坐下。
  赤面老者道:「公子已認出我們的來歷?」
  於梵笑著指指黃西道:「黃西先生的本來面目,我是見過的!」
  黃西一愣道:「哦!」
  於梵笑道:「在客店之中,那時在下也投宿在堆積雜物的小房之中!」
  黃西凝神若有所思道:「哦……我當時也略有察覺,後來,聽到陳兄的長嘯,匆匆而去!」
  陳東接著又道:「並非我們常常喜歡戴著面具頭罩,實在因為我們的面孔……」
  說著,雙手向臉上一抹。
  忽然,那張赤臉揭下了一層薄薄的皮。
  露出來的,乃是一個沒有鼻子沒有嘴唇的平平臉膛,露出兩排雪白的板牙,完全現有刀削的痕跡,令人見而生畏。
  於梵不由雙眉一皺道:「四位好似都為人所傷!」
  陳東幽幽一歎道:「唉!公子說的是!」
  於梵又問道:「是什麼人幹的!為了什麼?」
  陳東緊接著道:「這就是請公子前來的原因了!老西!你把事情略略說給公子聽吧!」
  黃西的單眼之中,隱隱放射出一道令人膽寒的怒火,復仇的凶焰。
  他未說之前,歪嘴唇一扯,咬了一下牙齒。
  那份餘恨猶存的神態,令人為之膽寒。
  他望著湖心,悠然神往的道:「公子,這事已有十八年了!」
  於梵隨口應道:「哦!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