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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八指頭陀

  於梵已由地上爬了起來,聞言接口道:「對,不然等李拙夫一旦回來,我們再想離開就不容易了!」
  陳翠綾用目一源於梵,突然咯咯嬌笑道:「於公子,方纔你真做得好啊,想不到連方強老鬼那樣一肚子鬼計的人,居然也上了你的大當!」
  於梵一聽,不由苦笑道:「陳姑娘,你這是高抬我了,老實說,我真不是方老賊的敵手,方纔那一招實在全屬僥倖!」
  小黛嬌叫道:「僥倖?於公子,你別騙人了!生死相搏哪有僥倖的事情,等逃出君山之後,你非得把殺方老賊的那招劍法傳給我不可!」
  於梵正待辯稱自己根本不會劍法,想不到話未出口,突聞耳畔傳來一陣奇異的吹角聲,緊接著四周出現了數不清的人影。
  雖然這些人距離尚遠,但卻看得出一個個面蒙黑紗,身手矯捷,功夫之高,顯然不在黃明武與樊一民等人之下。
  陳翠綾看得心神一震,急道:「快走!」
  話音一落,率先回頭向庵堂奔去。
  於梵見狀一愣道:「陳姑娘,你怎麼了,是否又改變主意不想走了!」
  陳翠綾道:「不,快隨我來!」
  話音一落,腳下又復加快兩成,轉眼工夫,三人重新返回了庵堂。
  這時那些蒙面人影,雖然大部份仍在百丈開外,但少數卻已到達了一箭之內。
  陳翠綾急道:「關門!」
  門由小黛應聲關上了,可是門外卻適時傳來一聲冷笑:「嘿嘿,真是婦人之見,關門有個鳥用,咱家根本就沒打算由門裡進去!」
  話音方落,陡見一條人影,打從院牆外飄了進來。
  這人面上雖也罩著黑紗,但身上卻穿著一襲寬袍搏袖的僧衣。
  這襲僧衣太惹眼了,因為就陳翠綠記憶所及,君山水寨中雖然份子複雜,但卻從來就沒有收容過出家人!
  她心下一怔,立即喝道:「你是什麼人?」
  僧人冷笑道:「洒家乃是天尊座下之人!」
  陳翠綾道:「你不是君山中人?!
  僧人冷笑一聲:「嘿嘿,四海九州,各幫各派,何處沒有天尊屬下,你這小小君山才有幾個人!」
  說時抬掌一招劈了過來。
  陳翠綠輕喝一聲:「黛兒,你領公子走秘徑,這和尚由我單獨對付,快!」
  上臂疾揚,一劍劈了過去。
  於梵只見劍光一閃,身形已被小黛拉起,朝向經堂奔去。
  經堂左首是一間淨室,淨室側方有一扇角門,小黛根本沒有在淨室停留的意思,用手一推角門,又復領著於梵閃了出去。
  角門外是一片竹林,靠近竹林的東南方有一口桔井。
  小黛將於梵帶到井邊,然後蹲下身形,探首井內,雙掌輕輕一拍。
  咋,井壁右側頓時現出了一座門戶。
  於梵一怔神間,小黛已經飛身而人,雙足一著地面,立即回眸嬌笑道:「進來!」
  於梵略一猶疑,陳翠統卻已手橫長劍,匆匆趕來道:「於公子,敵黨馬上就到,快進去!」
  話音一落,果然聽到一聲狂笑道:「嘿嘿嘿,你們三個小輩,躲在經堂裡就成了麼?趕快給我滾出來!」
  時機急迫,於梵再不怠慢,晃肩而人。
  雙肩剛一落實,陡聞香風觸鼻,陳翠綾也已緊隨身後補了進來。
  她身形落定,立即反手關了門戶。火光一閃,小黛適時點亮了油燈。
  燈光照耀下,原來門內是一條隧道,沿著隧道曲曲折折地行約半個時辰,然後到達一間石室。
  石室之中,珠光輝映,照耀如同白晝,尤其是床榻椅櫃一切日用物品陳設得十分齊全。
  於梵真沒想到在那座枯井之中,居然有此洞天福地,不禁看得一愣。
  陳翠綾見狀向他身前的石椅一指,笑道:「連日奔波,公子也該累了吧?難得有此閒暇,且先坐下歇息一會再說!」
  於梵依言落坐,但卻眉頭一皺道:「姑娘此地雖然隱秘,不過假如一旦被他們發現……」
  陳翠綾不待話落,立即含笑接口道:「公子擔心此地沒有出路是麼?」
  說時輕俏地行向左側一張石桌上的燈台向下一按……
  只聽咋咋兩聲,石室前面的牆壁頓時陷了下去,於梵方自心頭一怔,耳畔已傳人聲聲浪花拍岸的聲音,仔細一看,原來就在石壁陷下的地方,現出了一條水道……
  浪花飛珠濺干,冷風沁人心脾,水面上一條梭形快艇正在隨波起伏地蕩漾。
  於梵看得心中一動道:「姑娘智慮周詳,居安思危,早有安排,真叫在下敬服得很!」
  陳翠綾笑道:「這條水道乃是當年無意之中發現,倒叫公子過獎了!」
  說笑之際,小黛早已端來了食用之物。
  石室中雖然不能煎煮烹調,但乾果美酒卻都儲存得極為豐富,於梵早已又饑又渴,當即毫不客氣地盡情飽餐一頓。
  人夜之後,三人乘著那艘校形快艇,悄悄地劃出水道。
  陳翠綾與小黛全是自幼生長君山,雖為女兒身,但卻全是操舟的能手,不到初更時分,校形獲已駛出了洞庭。
  洞庭湖濱的蘆葦之中,同樣有一條秘密的水道。
  陳翠綾與小黛似乎已經來過不止一次,她們輕車熟路,將校形快艇一直駛進水道停泊,這才率同於梵登岸。
  其實這裡所說的岸,仍在地下隧道盡頭,也有一間陳設大致相同的石室。
  直到進入石室之後,陳翠綾這才如釋重負地笑道:「好了,到了,這上面就是出口。」
  於梵道:「這出口也是開在井裡麼?」
  小黛一笑插道:「啊,不,這出口開在一座古廟大殿中的神龕內,你瞧。」
  石室左端條桌上也有一隻燈台,小黛說話間手已伸了過去,不過他這次不是向下按,而是輕輕地向右一轉……
  軋軋軋,在一串輕微的機括聲中,石室頂上立即放下一座短梯。
  於梵微微一怔,正打算沿著短梯拾級而上,想不到就在此時,梯口上竟然傳來一串嬌笑道:「格格,在方今武林人物的心目之中,我們幾個俱都是已死之人,可是你們今天卻偏偏親眼看到姑奶奶仍舊好端端地活著,這要是一旦傳揚出去,豈不暴露了姑奶奶的行藏!」
  於梵、陳翠綾,以及小黛等三個人,早在這女人的嬌聲笑語中,悄悄地登上了短梯頂端。
  不錯,短梯上面是一座斗大的神龕,龕中供的是三樽不知名的神像,於梵躲在神像的後面,揭起一角紅綾,偷眼向外面仔細打量……
  中秋剛過,月色依然皎潔,破落而荒涼的大殿裡,這時相對站立著四條人影。
  於梵一眼看清這四條人影之後,情不自禁地臉色一變,他可沒有想到,眼前的四個人中,倒有三個是他見過的。
  左端並肩站立著的一雙男女,全都穿著白衣;男的玉面朱唇,劍眉星目,赫然竟是九大凶人中的金笛書生羅詩,女的柳眉杏眼,蕩態撩人,雖然於梵沒有見過她,但也不難猜想得到她必然就是九大凶人中唯一的女人,白蛇娘子白麗花。
  站在右端的兩個,一著黃衣,一著灰衣,最惹眼的地方是他們全都頭戴紗罩,因此於梵在一眼之下,就已看出他們是那銀衣公子的手下,黃西、周南!
  白麗花話聲一完,黃西立即冷笑道:「嘿嘿,既然你們已讓老夫看到了,還有什麼辦法?」
  羅詩聞言突然一笑道:「啊,有辦法,有辦法!」
  黃西冷冷地道:「有什麼辦法?」
  羅詩笑道:「當然,這事最可靠,最簡單的辦法,莫過於每人賞你們一刀,讓你們從此離開人世!」
  黃西嘿嘿一聲冷笑道:「小輩,假如老夫要是不願意呢?」
  羅詩劍眉上揚,再浮露出一臉笑意道:「不願意麼?沒關係,區區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黃西兩眼一翻道:「嘿嘿,你不妨說說看,老夫打算破例聽聽!」
  白麗花插口一聲嬌笑道:「咯咯,小羅啊,你也未免太懶了,其實這也並不怎麼麻煩,剜眼、剁舌、再剁下兩隻手,每個人多增加兩道手續罷了!」
  這女人無怪能身列九大凶人之一,雖然面貌如同嬌花,心腸卻是遠逾蛇蠍,這樣殘酷的事情,她說起來竟然還像非常有趣而又好玩似的。
  黃西剛自一怔,突聞周南縱聲狂笑道:「哈哈哈,老夫雖說年紀不大,但卻早已超過了花甲之年,像這樣的話,我還真是平生第一次聽到!」
  白麗花道:「老頭子,這樣說你今天是開了眼界了?不過你心中是以為好呢,還是不好?」
  這樣的辦法,對誰誰也不會說好!
  可是,周南竟然毫不考慮地聲音一沉道:「好,好得很!」
  白麗花笑道:「這麼說你是同意了!」
  周南道:「當然,老夫這一輩子什麼滋味都嘗過了,就是沒嘗過剜眼,摘舌,剁手的滋味,假如你今天肯讓我嘗嘗,倒也真是不虛此生!」
  白麗花道:「好吧,我現在就首先讓你嘗嘗剜眼的滋味!」
  香肩晃處,白影電閃,右手一揚,食中二指直奔周南的兩眼插下。
  她身手之快,手法之妙,別說小黛與於梵看得心驚,就連陳翠綾也不覺為之駭然。
  可是那周南竟然毫不介意,只至招臨切近,這才出聲狂笑道:「哈哈,好賤婢,憑你這樣的身手,就能剜下老夫的眼睛麼?滾!」
  上體向後一仰,左腳突然凌空飛起,向白麗花兜踢了過去。
  這一腳勢沉力猛來得極其怪異,差一點的身手就應付不下來。
  但白麗花似是早已胸有成算,當下咯咯一笑道:「糟老頭子,我早已知道你學過幾招了,不過在姑奶奶面前,你是江邊賣水,孔夫子家裡賣文章!」變指為掌,刷,對準周南踢來那隻腳的迎面骨上碰去。
  周南一腳揚起,重心後移,招式走空之後,眼看就只有挨打的份,如何能避白麗花這凌厲的一擊。可是這周南的招式,竟然完全都是遠的奇徑,眼看山窮水盡之時,突然大喝一聲,上體陡然向下扭轉,兩臂一張,快若風輪般打橫掃來。
  白麗花這一掌下去,固然可以把周南那條腿廢掉,可是周南一臂掃到,也非把白麗花的蛇腰碰斷不可!
  只聽一聲嬌叫,白麗花抽身疾退三步。
  周南身形一側,也借勢朝向左側飄落。
  在沒有交手之前,他們全都沒把對方看在眼裡.現在經過了一度攻守之後,才知道遇上了勁敵,不由暗凜剛才低估了對方實力,危險至極!
  別說他們動手的兩人了,就連那沒有動手的黃西與金笛書生羅詩,也全都身形震動大感意外。
  四人八目相投,相互凝視了半晌,突然不約而同地一齊開口道:「你們是什麼人?」
  話音方落,突見一條人影快步朝向大殿衝來……
  這人也是頭罩紗巾,身上穿著一襲白衣,他行色匆匆,人在八九步外,便一路大叫道:
  「喂,老西,老南,李拙夫那廝已經……」
  話音未落,人已一腳跨進大殿,當他一眼看到大殿中的白蛇娘子與金笛書生時,不由神色一怔,頓時把沒有說完的話嚥了回去。
  白蛇娘子一見此人的裝束,就知是對方的幫手,心頭一震,探手摸出了一把毒沙。
  幾乎就在同時,金笛書生羅詩也由袖中取出了那支輕易不肯動用的七孔金笛。
  此時黃西、周南,已經知道對方的身手不同凡響,當然不敢大意,因此也把真氣一提。
  眼看劍拔弩張,劇戰一觸即發。
  想不到那新來的白衣蒙面人,此時突向白蛇娘子與金笛書生開口道:「喂,有個大個子是你們一起的麼?」
  白蛇娘子與金笛書生同感一震;道:「是什麼樣的大個子?」
  白衣蒙面人道:「此人身長九尺,面如鍋底,眼賽銅鈴,手中用的是一柄大刀。」
  白蛇娘子與金笛書生忙道:「他怎樣?」
  白衣蒙面人道:「他已奪得太陽真解,現正陷入群豪包圍之中,你們再不前去幫忙,他就快要累死了!」
  白蛇娘子與金笛書生同時驚叫道:「真的麼?」
  白衣蒙面人未及答言,突聞遠方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嘯,就憑這如同霹靂似的嘯聲,放眼當今武林,除去魏霸天外實在找不出第二人來!
  白蛇娘子聞聲色變,嬌喝一聲:「走!」
  話畢與金笛書生雙雙閃出大殿,一晃而沒。
  黃西微怔道:「趙北,你認識他們?」
  新來的白衣蒙面人,果然就是銀衣公子的另一屬下趙北,他聞言笑道:「老西,你們怎麼這樣糊塗,九大凶人中的白蛇娘子與金笛書生,難道也看不出來麼?」
  周南嘿嘿一聲狂笑道:「怪不得他們想要殺人滅口,看來十多年不履中原,他們這些王八龜孫子全都成了氣候了!」
  趙北道:「老南別發牢騷了,情況已經轉變,快走吧!」
  黃西、周南,同時一怔道:「情況怎麼轉變?」
  趙北道:「李拙夫率領少數親信,在半個時辰之前突然離開現場,朝向西北而去!」
  黃西急道:「知道他離開的用意麼?」
  趙北道:「現在還不明白,不過公子與東老大已經跟下去了,快走吧!」
  話音一落,人影連晃,轉眼間三人全都走得一個不見。
  陳翠綾看得連連咋舌道:「啊,厲害,厲害,我若不是親眼所見,真是不敢相信江湖中還有這麼多的絕世高手!」
  於梵笑道:「姑娘武謙了,你在劍術上超群拔俗的造詣,又何嘗不是獨步武林稱雄一方!」
  陳翠綾聽得連連搖頭道:「不瞞你說,在此之前我的確也頗自負,可是現在已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拿今晚看到的幾個人來說,他們哪一個不比我強!」
  話畢由神龕中一躍而下,面上滿是沮喪之色。
  於梵跟隨而下道,「姑棉可別忘了,他們哪一個又不比你大,只要假以時日,姑娘的成就還怕不能超過他們麼?」
  這時小黛已經關好了石室的出口,聞言笑道:「公子,小姐,你們兩個放著正經事不幹,怎麼盡說閒話啊!」
  陳翠綾笑道:「於公子,這丫頭的話你聽到了,我們今後的行止如何,請你決定吧!」
  於梵道:「就目前的情形來說.揭穿太陽真解的秘密,制止群豪的殘殺,乃是當務之急.但李拙夫此時猝然離開,顯見必有重大事故,似乎也……」
  話尚未畢,陳翠綾立即接口道:「如果公子同意的話,就請你去追蹤李拙夫,伺機刺探真陰謀小妹佔個便直,這揭穿太陽真解的隱密,制止群豪殘殺的事.就由我來辦理如何?」
  於梵應聲笑道:「好,就這麼辦,事不宜遲,小可先行一步了!」
  身形一晃,按照黃西等人離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陳翠綾嬌喚一聲:「於公子,如果沒有意外,三天之後請仍到此地相會如何!」
  於梵輕應一聲,轉眼消失在茫茫月色下。
  小黛適時將舌頭一伸,扮個鬼臉道:「喲,姑娘,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天不見可不要想死人麼!」
  陳翠綾白眼一翻,叱道:「鬼丫頭,你敢胡說,是不是皮癢了!」
  她這裡作勢欲打,那邊小黛早已咯咯嬌笑地跑開了。
  且說於梵一路疾馳,不消多久已然奔出數里之遙,可惜他非但沒有發現李拙夫的蹤跡,甚至連銀衣公子等人也同樣沒有看到。
  這樣盲目地追下去豈是辦法!
  心中思量,不覺停下腳步來四下張望,突然間,他發現左側山崗下有一片盛林,皎潔的月色裡,依稀看得到林中有幾間茅舍。
  這些茅舍全都是因陋就簡,似乎是新搭不久。
  於梵心中一動,立即悄悄地奔了過去。
  連日來遭遇到的風險,使得他凡事格外小心。
  果然,這一次他小心對了,人在十丈開外,便已發覺到林中人影幢幢,緊接著,左前方的暗處傳來的一陣人聲道:「嗯,這真是我們武當派空前未有的劫難!」
  武當派?原來林中全是武當派的道土!
  突然間,於梵想到君山山坳裡遇到的那回事!
  他對武當派說不上有什麼好感,可是無論如何,他總不希望武當派落人李拙夫的魔掌!
  他心裡想,怎樣把這件事通知他們才好!
  可是,通知誰呢?
  自己始終沒有看到那名武當內奸的面目,武當派的每一個弟子都可能是那名內奸,縱然不是那內奸本人,也可能是他的黨羽、爪牙,萬一自己要是弄錯了對象,那豈不自陷絕境!
  轉念一想,那內奸一心想要陷害的乃是天一掌教與銅冠道長,假如能把這件事通知他們本人就好了!
  然而,他們兩人是否來了呢?
  就在他心中遲疑之際,暗中突又傳來另外一個聲音道:「銅冠師叔的傷勢如何?」
  由這句話,證明銅冠道長在這裡是不會錯了!
  可是,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自己如何才能見到他呢?
  這時,原先那聲音答道:「咳,銅冠師叔獨自躺在那邊茅屋裡,據說直到現在都還未曾進過飲食呢!」
  於梵一聽,不由大喜過望,立即抽身打從側方繞了過去。
  疏林中一共建有四間茅屋,一間在山崗的南面,兩間位在山崗之前,另外一間則在疏林的西北角。這四座茅屋全是竹籬為牆,茅草作瓦,除去中間兩座緊緊相連外,其餘兩座都在十多文外。
  於梵稍一猶疑,立即朝向正中那兩座茅屋欺近,這兩座茅屋中全都燈火通明,十丈開外就可看到屋中的情形。……
  左邊屋中約有十多名道人,大部份均已安息,右邊的茅屋較大,屋中的人數也較多,約估計總在三十名左右,不過這些人全都身負創傷,大部份仍在輾轉呻吟未能入夢。
  於梵看到此處,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夜武當派警戒如此疏忽,原來在這場爭奪太陽真解的惡戰中,他們的損失競然如此慘重!
  剛才暗中人語,銅冠道長獨自躺在茅屋裡,顯然不是這個地方了!
  他思念一轉,立即改奔山崗南面的那房茅屋。
  這間茅屋的四周長滿了雜草,暗沉沉,陰森森,於梵一直欺到門邊,仍然不間半點聲息。
  這是怎麼回事啊?他稍一遲疑,立即輕輕地推開了虛掩的柴門!
  如水般的月光,頓時照射了進去。雖然光線並不很亮,但是於梵已把屋內的情形看清了。
  他駭然一震,當場連退三步!
  原來這間茅屋裡沒有半個活人,只是整整齊齊地停放著兩排棺木,若有若無的屍臭,混雜著一股新刷油漆的氣味,顯見這些棺木收斂未久!
  於梵驚凜不已,武當派既然傷亡如此慘重,其他的門派當然也不在少數。恨只恨蔣吟自那小子可惡,假如那日他能允許自己面見銅冠道長,說不定這場劫殺已被制止,最起碼武當派可以逃脫這場大難!
  想到銅冠道長,於梵更不怠慢,再度改變方向,撲向疏林西北角的那間茅屋。
  這是最後一間茅屋了,銅冠道長在那裡已經不容置疑!
  這間茅屋的範圍最小,僅止徑丈方圓,不過警戒卻顯得較別處周密,左右各有一名當值的道士在巡視。
  於梵仔細打量了一陣,然後看準了屋後草深林密,於是悄悄地繞了過去。
  茅屋裡沒有點燈,但門窗全都未關,月色照射進去,依然顯得很亮。
  不錯,這間茅屋裡只有一個人,這人躺在竹榻上,雖然看不到他的面目,可是榻邊放著一頂閃亮生輝的銅冠,就是最好的說明!
  於梵悄然欺到窗下,身形向上一長,正想開口……然而,還沒有等他把口張開,銅冠道長突然冷哼一聲,手腕翻處,出指如飛地點了過來。
  於梵注意那兩名巡視的道人,可沒想到銅冠道長竟也會向他出手!
  事實上銅冠道長招出如電,他縱然全神戒備,也一樣未必就能閃躲得開!
  一擊而中,於梵身形一軟,頓時向深草中倒了下去。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不過他心裡並不害怕,自忖此來乃是一片好心,等會只要詳加一番解釋,事情自然就明白了!
  這時候,銅冠道長應該起來察看一下了,可是,銅冠道長動也沒動,僅僅輕喝一聲道:
  「什麼人?」
  於梵一聽,不由心中暗罵道:「你這老道怎麼這樣渾蛋,自己明明點了我的啞穴,現在還來問我,你這叫我如何回答?」
  他心中暗罵未已,突聞耳畔有人答道:「啟稟師兄,是小弟前來看你了!」
  於梵一聽這聲音,頓時心頭猛震,這不正是元始真尊廟前所見的蒙面道人的聲音麼?這人面獸心的東西,不知是怎麼個長相?於梵心想看個明白,偏偏他此時倒臥的位置,竟然一點也看不到。就在他焦急中,猛覺茅屋裡光線一暗,他知道,必是那人已經走了進去。這時候,只聽銅冠道長的聲音道:「師弟,你怎麼來了?」
  聽語氣,似乎這喊道的猝然出現,銅冠道長也頗感意外。
  他話音一落,那賊道突然微喟一聲道:「唉,小弟雲遊三峽,及至聞訊趕來,想不到卻已遲了一步,聽說師兄身負重創,小弟惶急不已,是以連夜找到這裡,但不知師兄現在傷勢如何?」
  這喊道一片做作,關懷之情,溢於言表,銅冠道長不由動容道:「多承師弟關懷,愚兒所負大都全是皮肉之傷,只有胸前所中八指頭陀的一掌較為嚴重,但是現在經過服藥調治已經無礙了!」
  這時候,他像是已經忘記了倒臥窗外的於梵。
  那賊道聽後故作一震道:「啊,師兄,聽說八指頭陀練有一種極為歹毒的掌法,中後初無特殊的感覺,可是時辰一到,立即全身潰爛而死!」
  銅冠道長一驚道:「真的麼?」
  那賊道道:「這種掌法八指頭陀一向極少使用,因此江湖中人知者甚少,師兄趕快讓我瞧瞧!」,
  於梵只聽一陣悉索的解衣聲,緊接著銅冠道長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師弟?」
  於梵雖說看不到屋裡的情形,但可以想見的,銅冠道長的胸頭致命之處,此時適已完全落人那賊道的掌握之中。就在他心中暗道不妙之際,那賊道已經開了口道:「嘿嘿,一點不錯,師兄,你果然中了八指頭陀那極為惡毒的掌法!」
  銅冠道長一震道:「我不信,怎麼我一點特殊的感覺也沒有?」
  賊道此時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似地,顯得得意萬分地笑道:「嘿嘿,師兄,剛剛小弟不是對你說過了麼?此掌中後最初並無任何特殊的感覺,必須到了時辰之後才會猝然發作!」
  銅冠道長像是已經發覺了賊道處心不善,叱道:「發作就讓他發作吧,你把手拿開!」
  可以想像得到,賊道絕不會聽他的!果然,話音一落,就聞賊道獰笑道:「嘿嘿,師兄,發作後全身潰爛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倒不如由小弟現在賞你一掌,死得可能還痛快些!」
  銅冠道長駭然道:「師弟,你?……」話音未畢,猝然中斷,顯然他已經遭了毒手。
  銅冠道長最後這句話,已把那兩名警衛的道人驚動,雖然於梵看不見,但卻能夠聽到沙沙腳步聲,分由左右奔了過來。他心中暗忖,賊道該要露出原形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兩名警衛的道人腳步一停,竟然同聲悄悄地問起:「得手了麼?」
  於梵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喊道如此大膽,原來這兩名警衛的道人也全是同黨!
  思量中就聽賊道答道:「好了,現在我還不便出面,告訴你師兄,天明後派人通知掌教真人,就說銅冠師叔突然傷勢發作,已於夜半不治身亡,我走了!」
  話音一落,黑影穿窗而出,轉眼在夜色中消逝。
  於梵看到此處,不禁黯然一歎道:「咳,可歎,可歎,想不到名動江湖的銅冠道長,居然死得這樣不明不白,真叫人……」話聲未畢,心裡陡然一怔,暗忖自己啞穴明明已被制住,怎麼現在?……
  一念未已,突聞那兩名警衛的道人同聲喝道:「什麼人?」就在這喝聲中,陡聞衣袂飄風,人已撲了過來。
  於梵猛然間向上一挺……他這個動作,照說只是危急之際,一種本能的反應,但沒想到全力一挺之下,身形竟然陡地蹦了起來。剎那間,他心中明白了,銅冠道長剛剛點穴所用的手法極輕,時間一久,已經自行解開了!
  兩名道人身形欺到,不約而同地雙掌一舉,朝向於梵攻來。
  於梵身在半空,見狀猛把真氣一提,雙掌分向二人的來勢迎了過去。
  啦啦兩聲輕響,於梵借勢飄退五步。兩名道人眼見一擊不中,突然高聲大叫道:「有刺客!」
  於梵聞言大駭。他知道這幾個字不打緊,但無形中已把殺害銅冠道長的罪名推到了自己頭上。他惶然警悟,現在若被武當弟子拿住,自己可真要百日莫辯了!
  此時不走,還待何時,他兩足剛一著地.立即二次騰身而起,照準西北方沒人的地方,放足狂奔而去。可是,那兩名道人剛才的叫聲,早已驚動了所有的人,只見月色之下,人影亂晃,轉眼間四面的去路已全被人堵住。
  武當派在武林中能夠享有如許盛譽,委實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雖然目前是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挫折之後,但遇事仍能條理分明,秩序井然,毫無半點慌張。
  這些人猝聞警訊,立即各就其位,顯然,他們事前已經早有應變之策。
  於梵知道自己已人重圍之中,今天要想闖出去只怕頗不容易!
  就在他心中暗思對策之際,突見一名身材瘦長的中年道人,快如飄風般一掠而至。
  於梵雖然不認識這道人,但就憑此人來時身法,也能看出他武功遠在蔣吟白之上。
  這道人身形一定,立即朝向於梵喝道:「夜靜更深,施主私人本派禁地,有什麼企圖?」
  於梵一面衡量四周的形勢,一面答道:「在下因為要事在身,午夜獨行,一時迷失方向,到此全屬誤會,並非有意擅人貴派禁地!」
  話剛至此,突見兩條人影奔來道:「六師兄可別聽他胡言,此人潛人銅冠師叔養傷之處,猝然施擊……」
  不用說,他們就是剛剛那兩名擔任警衛的道人。
  這兩人話音未落,那被稱做七師兄的瘦長中年道人,陡地神色一變道:「什麼?銅冠師叔他現在?
  後來的兩名道人齊聲說道:「銅冠師叔重傷不防,恐怕已經遭他毒手!」
  瘦長的中年道人一聽,反手拔出了背上長劍,目注於梵寒光四射道:「施主,你準備償命吧!」
  於梵雖然有一肚子的理由,可是他知道,在此情形之下,說了還不如不說的好!
  他略一遲疑,也反手抽出腰中的軟劍道:「閣下憑你的武功,我知道你可能殺了我,不過你殺了我之後,終有一天會懊悔的,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就嫌太遲了!」
  瘦長的中年道人厲笑一聲:「嘿嘿,施主,我縱然殺了你要懊悔一輩子,今天我也非殺你不可,其他任何話全是多餘的了,你接招吧!」左足一探,寶劍陡然閃起了一道寒光,照準於梵的心窩刺來。
  於梵哪裡學過劍術,除去跟隨龔江學的那幾套普通拳腳外,就只有血影人魔教的那三招。可是,武當派乃是方今五大劍派之一,他已由蔣吟自那裡得到過教訓,知道憑自己的武功,若是空手的話,根本連一招也接不下來,無可奈何之下,這才抽出腰間的軟劍。眼看那瘦氏道人一劍已到胸前,他竟還沒有想出破解的招式。
  這可是武林絕少聽到的事!那瘦長的中年道人一怔,陡然間寶劍一撤,向後疾退三步。
  他雙目凝視著於梵,滿是驚愕之色道:「施主,你為什麼不出劍?」
  於梵不期然地脫口答道:「因為在下還未想妥該用什麼招式!」
  這回答顯然又出那中年道人的意料之外,他先是一怔,繼而發出一聲冷笑道:「嘿嘿,銅冠師叔,名動江湖,雖在重傷之後,仍然不是普通武林高手所能傷得了他的,施主既能一襲得手,相見劍術上定有驚人的造詣!」
  於梵正悔失言,聽後不禁心念一動,索性故佈疑陣道:「閣下怎樣想法我管不著,不過實對你說,在下根本就不會劍術!」
  他說時暗中打量四周情形,準備隨時伺機突圍。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這些武當道士,居然仍在四周嚴陣以待,對於他和那瘦長中年道人的對話,就像根本沒有聽到一般。
  他話音一落,那瘦長的中年道人果然又是一愣,半晌才道:「閣下手持那樣名貴的軟劍,竟然口口聲聲地謙稱不會劍術,貧道雖然不智,但也難以相信!」無怪他會這麼說,事實上軟劍在寶劍之中,的確是最難使用的一種,若無深厚的內功做基礎,根本就不如一塊廢鐵。
  於梵聞言,又是一笑道:「在下說的全是實話,至於閣下相信與否,在下是無權過問的了!」
  那瘦長的中年道人遲疑了半晌,終於沉聲說道:「若在平時論武,貧道今天就該棄劍認輸,可是今日乃是為敝師叔報仇雪恨,不管施主劍術上的造詣如何,貧道也非一拼不可!」
  話畢陡然橫移三尺,高呼一聲:「看劍!」一抖手,寶劍捲起三朵劍花,帶著颯颯冷風,直向於梵上中下三路一齊攻到。
  於梵真沒想到自己弄巧反拙,竟惹得對方一開始就展出了拿手絕學。在此情下,自己上回對付方強的辦法可行不通了!可是,對方劍招凌厲絕倫,再不還手馬上就將濺血伏屍,心中一急,陡然想起李地夫昨日傳授那一僧一道的三招劍法,當即大喝一聲:「來得好!」手臂一抬,軟劍由下向上劃個半圓,緊接著打從胸前霍然推了出去……他這是臨危拚命,胡亂搪塞一下而已。
  想不到劍勢攻出,陡聞一聲輕嘯,頓時平地湧起一片青濛濛的歪風,呼呼霍霍,如同長江大河一般朝向瘦長中年道人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