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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玄元道長

  這樣一陣過去了五天,終於襄陽到了。
  於梵一頭從船艙裡鑽了出來,喜不自勝的,拖著歐陽玉就往碼頭上的人群擠……
  碼頭要道邊的一座酒樓邊,此刻卻有四隻眼睛在盯著這一雙男女。
  待得於梵兩人出了碼頭,行向城中之後,他們便立即付帳下樓緊躡在後。
  隆中山在襄陽正西,於梵與歐陽玉雜在人群當中瀏覽襄陽市面的五色雜陳,目不暇接。
  不論是他們走在繁囂的市面上,或是走進茶樓酒館,根本就沒能擺脫後面兩個躡蹤者的四隻眼睛……
  這兩個人,正是歐陽子修和天山一劍褚霸!
  他們跟蹤了許久許久,始見於梵與歐陽玉繞出西門,踏上前往隆中山的道路。
  褚霸遠遠望著前面的兩人,笑道:「咱們好酒貪杯,竟將這小子追丟了,現在可好,後繼有人,賢侄女代領父職緊躡著他,這回不怕那太陽……」
  歐陽子修搖頭道:「你倒說得好,玉兒是怎麼躡上這小子的?看看他倆的親熱之態,就令我心中不安……」
  褚霸笑道:「憑我們兩個老東西,跟他周旋了兩天,不但事情都沒弄清下落,連話都沒能與他說上兩句,也許他是色不迷人人自迷,中了玉侄女的脂粉陷阱,也未可知!」
  歐陽子修瞪眼喝止道:「我歐陽子修寧願放棄那勞什子的太陽真解,也不願設什麼下三門的脂粉陷阱……」
  他氣呼呼道:「我打算現在就將玉丫頭叫回來,不讓她去……」
  褚霸伸手喝止道:「這又何必呢?他們武當少林等大宗派不也是只求目的,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麼?」
  他頓了頓道:「我等怎可以小失大,錯過良機?到了隆中山,我們便可與賢侄女取得聯繫了!」
  歐陽子修問道:「你認為他們到了隆中山以後,就一定會分開了嗎?」
  「據我看,這小子年紀雖輕,心機卻沉穩得緊……」
  褚霸道:「他此番不辭辛勞地來到隆中,當然是傳達的般若神僧什麼命令,且百分之百與太陽真解有關,他能讓賢侄女在旁偷聽麼?」
  褚霸緩過一口氣來,又道:「我們只要趁他倆分開之際,與賢侄女取得聯絡,釐定往後行止,面授一番機宜,再去刺探他與玄元道人的談話,大計豈不可完成?」
  歐陽子修笑罵道:「像你這般鬼計多端,終年計算別人,難免要自食惡果……」
  他說到這裡!話聲一頓,輕輕地道:「噫……」
  褚霸問道:「噫什麼?」
  歐陽子修道:「你看他倆走得好好的,怎地忽然跳跳蹦蹦的起來……」
  褚霸抬頭向前一看,曬然道:「這哪裡是什麼跳跳蹦蹦,分明是令嬡在傳授那小子的輕功,這可不是兒戲,我們失算了!」
  歐陽子修笑道:「老弟,你又緊張了,練輕功,若沒有紮實的內功作基礎,就傳他學個十年八載,又有什麼用呢,你多慮了!」
  他伸手指著前面兩人,撫髯笑道:「你看,我那玉兒一蹤三丈出頭,那小子一躍不過四尺多,哈哈……」
  褚霸問道:「你硬是不相信他有紮實的內功?」
  歐陽子修叱道:「你又是那番話來了!」
  褚霸一摸八字鬍須,道:「我想大致不會錯!」
  「大致不會錯?」歐陽子修笑道:「哈哈!好,我且問你,你認為他的那股內力,是與生俱來的,還是得自般若神僧的授與?」
  褚霸道:「不會吧,般若神僧要傳他武功,他豈會這樣糟糕!」
  歐陽子修道:「又是一個可能!」
  他們二人談了一陣,隆中山已呈現眼前,歐陽子修偶一抬頭,忽然噫了一聲,道:「他們站住了,晤,真像是準備分手的樣子!」
  褚霸得意地一笑道:「這本是必然的,好,等會我去向賢侄女查問,你尾躡那小子上山,兩下一參照,便不是什麼都明白了嗎?」
  於梵與歐陽玉站在山下一大片樹林邊,卿卿噥噥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最後,只見歐陽玉萬般淒婉地點了點頭,在林邊一塊大石上坐下。
  而那於梵則毅然轉身,邁開大步,向登山的路上行動。
  一陣疾奔,於梵已快到山腰,偶一側顧,發現覺慧長老健步如飛,正由一條隱密的小路,向山下奔來,心中一驚,連忙足下加勁,向山頂攀去!
  於梵與歐陽玉五天同船,美色當前,確也難免動情,但是他卻沒為情而改變個性……
  他將歐陽玉安置在山下,一則是為了見到玄元道長之後,可作長談,再則也是想試試歐陽玉對他的情意如何?
  她要是一心只在太陽真解上打主意,勢必接踵尾隨上山,若真是如此,他就可以將她視如蔽屐,不再與她周旋!
  於梵轉身登山之後,行不數步,就想回頭望著她的動靜。
  可是剛剛話別,又不好意思回頭,正好看到林邊矗立一塊大石,他緊走兩步,一閃身就藏到了大石之後……
  從石後望去,正好看到歐陽子修及褚霸兩人趕到林前,歐陽玉像小鳥似的投向歐陽子修的懷裡!
  這種情形,說明了歐陽玉的驚喜忘情,於梵當即忖道:「就看她充滿意外的神情,顯見她並不是受命尾躡自己,那麼前幾天她所表露的情愫,當然也是真的了……」
  至於往後呢,經過這兩個老鬼的從中撥弄,說不定就要變質,自己倒仍得留神些!
  於梵略一沉吟,立即便閃身藏進一叢矮樹叢裡,睜著兩隻滾圓的眼睛,一動也不動!
  身形剛剛站穩,他已見覺慧長老肥大的袈裟飄飄,已打他藏身的林邊奔向山上,兔起鶻落,迅逾飄風。
  他心中恨忖道:「這老和尚利慾熏心,哪裡像是六根清淨的出家人,你迎去好了,大不了委屈你在三清觀門外等我……」
  他望著老和尚的去勢,俊臉之上浮起一絲冷笑,暗忖道:「褚霸為什麼還不見來?這個鬼計多端的老傢伙……」
  他耐著性子,席地坐在矮樹叢中,慢慢的等待著。
  片刻功夫,來路上又起了足音,於梵靜氣摒聲,抬頭望去。
  只見歐陽於修也儒衫飄飄地疾奔而來。
  他暗忖道:「褚霸不會再來了,他一定在山下向歐陽玉問長問短時準備算計於我,好吧!現在就讓你們三批人馬,等的等,追的麼我可要找個地方去看看我的輕身飛行術,已經到了什麼火候巴……」
  他輕笑一聲,暗道:「好在時光尚早,我在日落西山之後再回來,也是不晚……」
  於梵想到這裡,遂離開上山的正路,一個勁的向山腰後疾奔而去。
  奔出二里許,來到一處林中空曠之地,察看附近確實無人,他將輕身功夫盡情施展開來。
  他從背熟口訣以來,就一直在裝傻,只不過隨著歐陽玉的示範隨身走動身子而已。他哪敢用出內力,提氣縱身!
  現在,情況不同了,這一盡情施展開來,不論是閃、躍、騰、挪,全都表現得有聲有色。
  此刻,若是授藝的歐陽玉在此,也要震驚的瞪目咋舌。
  首先,於梵提氣猛然上縱,縱上了離地三丈有餘的一個樹枝丫。
  緊跟著,撲身一掠,又掠到兩大開外的另一棵樹上。
  由於這種事來得太過突兀,於梵在狂喜中,也忘了碰身的疼痛。
  長身一躍,落下地來,因為運氣沒能恰到好處,落地栽了一個大觔斗!
  於梵一骨碌坐起身來,摸摸碰傷之處,又抬頭望望頭頂上的大樹丫,正待再提氣上竄!
  驀然,身後響起一個輕微的聲響——
  於梵大駭中擰腰回頭,只見在自己身後不滿五尺之處,站著一個身如一尊鐵塔,滿身油污,黑皮健壯的中年道士。
  那道士見到於梵轉過身來,笑嘻嘻的道:「小施主好俊的輕功,可惜……」
  於梵愣了半響,道:「可惜什麼?你怎的話說半截!」
  中年道人見到於梵疾言厲色,不以為杵的道:「我看你上拔三丈多,橫掠兩丈餘,似乎尚不覺吃力,可是你縱躍時,又碰碰跌跌,是否真力不能確切控制?」
  一言道破自己的缺點,這道士當然也是個行家,於梵見這黑道士和藹可親,似無惡意。
  因而他一斂怒容,含笑答道:「道長一針見血,但不知應如何補救?」
  黑道人仰天哈哈長笑,道:「補救的辦法,可不是一言兩語說得明白,不過,輕身功夫貴乎凝氣,氣凝則自然身輕,小施主內涵真力驚人,若能寓氣於心,輕功造詣,便難逢敵手……」
  語聲倏止片刻,後又說道:「小施主你我相見總算有緣,今夜三更時分,我仍在這林中等你,貧道以兩個更次的時光,保管小施主有所獲得就是!」
  於梵一揖到地,謝道:「多謝道長抬愛,敢問道長的上下怎麼稱呼?」
  「三清觀上上下下,除了那位玄元道長能知我的底細之外,任何人也不知道我這小小的香火道人身懷武功……」
  他話聲稍頓道:「小施主既然存心要問,我也不願瞞你,小道人法名了凡,你可得為我保守秘密!」
  於梵又復含笑道:「多謝道長,我想請問道長一句!」
  黑道人道:「什麼話?」
  於梵問道:「道長適才所說的那位玄元道長,不知此刻可在觀中?」
  黑道人道:「小施主,你問他幹什麼?難道你來隆中山,也有所為?」
  於梵猶疑地道:「這……」
  黑道人兩眼環睜如銅鈴,提身來到於梵近前,順手一撈,扣住於梵的右手腕脈。
  他厲聲道:「小施主趕緊說明,你找玄元道長是為了宿仇,還是新怨?不說出緣由來,休怪貧道要得罪了……」
  於梵哪裡防到這一著,實在也因了凡來勢大快,鐵布衫功夫未及運布.右腕上已如同扣上兩道鋼箍……
  他惶惑地問道:「道長如何這般疾言厲色?我找玄元道長,一不是宿仇、二不是新怨.我是奉般若神僧所差,捎口信來的!」
  了幾道人訝道:「啊!敢情是那位武林第一高人般若神僧?」
  他仰望浮雲蒼穹,蹙聲道:「小施主,你來遲了,玄元道長即身歸道山了……」
  於梵駭然一驚,顫聲道:「怎麼?他得的什麼病?」
  「他是在前天晚上被二十多名高手尋仇殺死的!」了凡道人道:「不但他身首慘遭分割,且所住的一間精含,也被人抄得一塌糊塗……」
  於梵怔了一會,問道:「慘案發生當時,可曾有人在場?不知來的是些什麼人?」」
  了凡道:「三清觀上上下下,沒人能懂武功,不過慘案發生經過,本觀的玄法道長卻看得很清楚,據說來人黑紗蒙面,將玄元道長叫出觀去,雙方一言不合,二十多人便向玄元道長圍攻!」
  於梵略一沉吟,道:「那當然也不會有任何遺言啦?」
  了凡道人道:「沒有!」於梵垂頭沉思中,了凡道人繼續道:「小施主此番前來,倒免了貧道一次終南山的奔波之苦,你準備回去?」
  於梵苦笑道:「我既空跑一趟,只有就此回去了!」
  了凡道人道:「小施主打算何時起程?」
  於梵道:「當然越快越好,道長不是有意改正我的輕身功夫嗎?我在應了三更之約後,即刻上道!」
  了凡道:「小施主既是行色匆忙,貧道拚個回觀受責,現在就指點你吧!小施主這廂來!」
  說罷,將於梵帶到一處山拗裡,正色說道:「小道實際能力,並不見得比得上小施主,只是適才施主不寓氣於身,而未能將真氣配合的恰到好處,所以冒昧指點一下。此刻你隨我提氣,縱身,配合所學的訣竅施展,小道再從旁隨時指正,諒必收效極為快!」
  於梵瞅著了凡道人施為,依樣畫葫蘆的突斂猛瀉,虛點實挪,只見紅日西沉的霞光萬道裡,二條人影疾行如箭。
  半個時辰下來,於梵已深深懂得其中三昧,身與氣配合無間,奔走時飛逝如煙,騰躍中舒捲自如!
  一道一俗,在這野草枯黃的山拗裡,一陣行雲流水般的凌空游身,便已來到山下。
  了凡道人指點於梵下山的路徑,叫聲:「小施主珍重!」說完,擰轉身子,幾個起落,消逝不見!
  於梵悵然苦失的站在當地,他默立片刻,方始轉身向著山下奔去,沒有片刻,已繞道來到隆中山!他一面狂奔而去,一面心裡默然忖道:「覺慧老和尚和歐陽子修居士,此刻諒必仍在三清觀門口等我,我下山之後,何不就便聽聽褚霸怎樣算計我?」
  於梵毅然決定了心意之後,便在距離與歐陽玉約定晤面的叢林約摸尚有十多丈還近之處,緩下前進的身子。
  他負著手一搖三擺的從叢林左側繞將過來,將站在叢林前的兩個高手蒙在鼓裡!
  褚霸與歐陽玉心有所屬,皆有焦慮之色流露在面上。
  於梵慢踱輕走的到了他倆的近身三丈,他二人仍是懵然地一無所覺。
  於梵有心給褚霸一個猝不及防,到了二人身後,方始輕咳一聲,含笑道:「玉姑娘,要你久等了!」
  褚霸與歐陽玉哪防到於梵會打自己身後走出來,聞聲俱都駭了一跳,不約而同的轉過身子來……
  於梵微微一笑,道:「原來天山褚老前輩也在這裡?我倒真是失禮得很!」
  褚霸愣了半啊,道:「阿!原來是你!」
  歐陽玉愣了半響之後,笑嘻嘻地道:「事情辦完了。」
  於梵輕笑道:「辦完了,姑娘是否仍一本初衷,有意到宜昌去走走?假如是的話,乘現在暮露西落之前,我們趕到襄陽用飯去吧!」
  歐陽玉猶疑道:「這個……」她有意無意地膘了褚霸一眼。
  於梵笑道:「玉姑娘是不是已改變初衷,或者是褚老前輩另有所遣?」他頓了頓,道:
  「這樣吧!我先走,我們約好在宜昌見面如何?」
  歐陽玉像是拿不定主意,輕輕地道:「晤,這個……」
  於梵佯裝傻忽忽地走近歐陽玉一步,含笑道:「玉姑娘若是不合意,我這就要走了!」
  他回頭又朝褚霸笑道:「褚老前輩,我們有緣前途再見!」
  說完了話,他轉過身子,就向襄陽來路走去!
  「站住!」
  褚霸氣急敗壞地,沉聲一聲大喝,眼見於梵止步轉回身來。
  道:「你這娃娃剛才是不是從隆中山下來的?」
  「咦?」於梵故作詫異地道:「褚老前輩為這感到奇怪麼?」
  褚霸鼠眼環睜,急聲道:「我問你的話,你得據實答覆,別想在我的面前搗鬼……」
  他冷笑道:「嘿嘿!若是惹得我性起,我就要對你……」
  歐陽玉唯恐褚霸動了肝火,關切地道:「褚叔叔,您……」
  「你別管!」褚霸怒氣衝天地道:「這小子一慣的裝聾賣傻,居然與我等斗上心機,有什麼事要這麼鬼鬼祟祟,我今天非要他說個清楚不可!」
  於梵沒料到這位武林前輩是如此不講道理,他不由怒道:「褚大俠有什麼話,儘管請講,再要這樣盛氣凌人,我可不理你了!」
  褚霸冷哼一聲,道:「以我褚霸的年紀與輩份來說,你這小子都應該尊重我一些,你說了一大堆的謊話,又不斷的捉弄人,算是什麼?」
  於梵冷笑道:「憑你還不夠教訓我!」
  褚霸怒道,「黃口孺子,你……」
  他陡地右臂一搶,欲待劈出……
  歐陽玉一直沒有開口,此時一見情勢不對,連忙躍身縱到於梵身前,大聲道:「褚叔叔,你何必生這麼大的氣,有話慢慢講不好?」
  她眼見褚霸卸去了掌上的勁道,才定下心來,道:「唉!褚叔叔上了年紀,你委屈一點也不要緊,大家不要豎眉瞪眼,留個見面之緣不好嗎?」
  於梵一見她的神態,完全是在維護自己,遂含笑道:「哪裡是我氣量狹窄,實在是褚大俠惡言厲色,叫人受不了!」「受不了嗎?」褚霸大笑道:「哈哈,你受不了也得受!」於梵臉色一變,怒道:「你……」歐陽王見到兩人又要頂上,連忙從中插口,笑著道:「你可曾見到我爹?」於梵問道:「歐陽子修居士麼?」他搖了搖頭道:「我沒有見到!」褚霸與歐陽玉兩人聞聲俱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