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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大風起兮

  藍盈盈突然道:「神僧,我已經猜出他的來歷了!」
  藍輝雄叱道:「盈盈,你胡說什麼?」
  般若神僧微笑道:「藍施主,不要阻止她,令嬡聰穎敏慧,或許能夠猜出於梵的來歷也不一定。」
  藍輝雄歎了口氣,道:「這丫頭除了會胡說之外,還懂得什麼?」
  他話雖這麼講,卻掩不住心中的高興,眼中露出興奮之色,向著藍盈盈望去。
  藍盈盈張著鮮紅的小嘴,朝藍輝雄做了個怪臉道:「神僧,依晚輩的想法,他一定是武當哪一個人的寄名弟子,雖然得傳武當內功心法,卻沒學到武當的拳劍之技,可能他遭遇到什麼事故,以致身負重傷,湊巧被枯木尊者彭海所救,那彭海後來又因為有事,所以才傷了他的陰脈,把他留在這裡……」
  藍輝雄皺了皺眉道:「枯木尊者行事邪惡,只有聽說他殺人,沒聽說救過人,他又為何要救下於梵?」
  藍盈盈道:「神僧方才不是說於梵根骨很好嗎?或許彭海想要收他為徒,可是因為有重要事情要辦,不能帶他走,這才用玄陰指傷了他的陰脈,要他留在這裡,若是他想逃走的話,一定會中途傷發死去,所以他非得留在客棧不可,哪裡曉得卻會遇見了我和蔣吟白,使他的內傷提早發作,這才……」
  她說到這裡,話聲一頓,笑道:「爹,你講女兒說得有沒有道理?」
  藍輝雄頷首道:「本門的玄陰指確實可以在出手之後,只要受傷不妄運真力的話,內傷延緩數日方始發作!」般若神僧點頭道:「藍姑娘推測得很有道理,這少年非常可能是武當的寄名弟子,不過老衲認為武當既然發現這塊璞玉,為何又會不正式收為弟子,傳以武功,難道於梵出身不正,那位道長要考驗此少年不成?」
  藍輝雄訝異道:「神僧的意思認為他只練過三年內功?像他這等情形起碼也應是苦修五年之後,才能獲致的……」
  「這就是老衲認為他是一塊璞玉的原因了!」
  般若神僧道:「可惜老衲在三年前沒有發現他,不然他在今日的成就,尚不及此……」
  他輕歎一聲,搖了搖頭道:「這也可以說他的福緣太薄了,老衲既不知他的來歷,加上遇見他也太晚了,否則……」
  藍盈盈搶著道:「神僧,只要你老人家想要收他為徒,並不太晚,至於他的出身來歷,只要等他醒來之後,便可以詳細的問一問他……」
  般若神僧微微一笑,道:「藍姑娘的意思是要老衲收他為徒?」
  藍輝雄瞪了女兒一眼,道:「神僧,你老人家別聽她胡說八道,她一向都是不知輕重……」
  「藍姑娘並沒說錯,老袖確有收他為徒之意!」
  ˍ般若神僧道:「若在一年之前,老衲也會毫不考慮的這麼做,可是如今老衲已有了對付九大凶人之策,倒不急於收徒了!」
  藍輝雄驚喜道:「神僧已有了應付九大凶人之策?不知是……」
  般若神僧道:「此時言之尚早,老衲也不必多說,倒是眼下我們需要知道的乃是彭海等人為何連續出現杭州?他們聚集於此,又有什麼陰謀?」
  藍輝雄道:「關於這一點,弟子返莊裡之後,立即傳令出去,開始調查他們為何出現此地的原因!」
  般若神僧略一沉吟,道:「好吧,此事就有勞藍施主了,老衲也準備兩天的功夫,查看我那好友被血影人魔綁架何處,兩大之後,老衲自會到貴莊去叨擾了。」
  藍輝雄笑道:「神僧太過客氣了,敝莊能請到神僧,是弟子的光榮,談什麼叨擾?」
  他的話聲稍頓,問道:「神僧,不知老人家如何著手調查?」
  般若神僧道:「血影人魔是在昨日正午找到木藥師家中,以強硬的手段把我那好友綁架走的,老衲料想他決定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挾持著木藥師離開杭州,可能會雇一車船運走,所以打算到那些地方去查問一下……」
  「弟子也預備先從車船客棧之處調查,不如跟你老人家一塊走!」
  藍輝雄說到這裡,指了指於梵,道:「不過這個孩子也是一條線索,大師父……」
  般若神僧道:「這孩子就交給藍施主你了,他身上的外傷也要煩你替他治療一下,若是從他的身上問不出什麼,最好不要為難他,這孩子將來總會出人頭地的,我想你也樂於見到正派多一股力量……」
  藍輝雄恭聲道:「神僧說得極是,弟子回莊之後,立即命耀明帶金創藥來,替他治傷!」
  般若神僧頷首道:「我們走吧!」
  藍輝雄吩咐了藍盈盈幾句話,隨著般若神僧走出房去。
  藍盈盈掩上了自己的房門,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手肘撐在桌上,托著香腮,凝目注視著窗外的蒼穹。
  她的心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望著望著,兩邊臉頰漸漸紅了起來,眼瞳裡也似閃出了亮光。
  於梵已運功完畢,醒了過來……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長氣,用手掌揉了揉眼皮,然後緩緩地睜開眼來,他這一趟坐功,經過了般若神僧的真力之助,不但解除了被彭海玄陰指傷害陰脈的危險,並且由此還獲得很大的裨益,使他在內力上修為更進了一層,以致這一趟坐功所費去的時間,較了以往任何一次還要久長!
  醒來之後,他只覺四肢百骸,通體舒暢,精神飽滿,愉快之極,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於梵以前哪會想到,運功調息有這麼大的妙用,冥冥中對於那老師父的德意.更加一層崇敬與感懷。
  他狂喜地自忖道:「神僧?什麼神僧?難道……?難道剛剛替自己療傷的那位老師父,竟會是武林第一奇人般若神僧麼?」
  他也許太大興奮了,一念未畢,身形已由床上疾翻而下,雙目向房中一望……
  此時天色已暗,斗室之中,除去他自己之外!就只剩下了那刁蠻的藍盈盈姑娘。
  於梵見狀,不覺一怔道:「咦,人呢?」
  藍盈盈一手支頤,正望著窗外的暮色出神,聞言即抬頭道:「誰啊?」
  於梵接口道:「那位老師父啊!」
  藍盈盈道:「你是說般若神僧?」
  剛才在打坐之際,於梵隱隱約約地並沒聽得清楚,現在從藍盈盈一說,他總算證實了:
  那替自己療傷的老師父,果然就是被武林中人尊為泰山北斗的般若神僧。
  他明明知道這是不會假的了,但實在喜出望外,因此使得他仍舊情不自禁地脫口說道:
  「藍姑娘,他……他真是般若神僧?」
  藍盈盈雙眉一揚道:「當然啊,我爹說的,那還會錯得了!」
  於梵一聽,心中迫不及待道:「錯不了,錯不了,請問姑娘,神僧他現在……?」
  藍盈盈嬌笑插口道:「怎麼?你想要見他?告訴你,先坐下。耐著性子慢慢等吧!」
  「姑娘是說……」
  「我是說神僧現在出去了!」
  「出去了?出去於什麼?」
  「喲,你會的不多,管的倒還是不少呢,告訴你,神僧有個好朋友木藥師被人綁架了,他去……」
  一言未落,於梵陡然大喝一聲:「不好!」
  隨著這一聲大喝,人如潑風般撲出了店房。
  藍盈盈見狀大愕道:「於梵,喂,喂,於梵,你要幹什麼?」
  她聲音叫得不低,可是,於梵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一般,出了店門,放足狂奔,轉眼消失蒼茫暮色之中。
  九大凶人聯手對付神僧,神僧縱然真是天神轉世,恐怕也難佔便宜,別說神僧對於梵還有救命之恩,即非如此,於梵也不能眼看神僧落人那批邪惡的凶人之手。
  他恨不能馬上找到神僧,道出九大凶人的陰謀,心中進急,慌不擇路,及至定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停身在一片荒山之中。
  於梵心中微怔,猛然轉身……
  誰知他剛一扭轉,陡自一黑一白兩條人影,由正方如飛奔來。
  糟,這不是羅詩與魏霸天麼?於梵心中大駭,眼看左側一蓬野草,頓時晃身躲了進去。
  不消多久,那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已到數丈之內,二人腰下剛剛一住,就聽其中一人開口道:「褚兄,我看這番是沒有希望了!」
  咦,這聲音不像,啊,對了,他們怎會姓褚?於梵偷眼一看,可不是,這兩人果非羅詩與魏霸天。
  那穿白的一個高挑身材,年紀比羅詩大得多,另一個雖然穿著黑衫,但身材只及魏霸天的一半,並且他用的兵刃是劍而非刀,白衣人話一落,黑衣人立即接口怪笑道:「嘿嘿,沒想到韋興老鬼如此難對付,憑我們幾個一路跟下來,非但沒能截得住他,並且還讓君山陳屏賠上一條老命,做如此事傳人江湖,你這點蒼居士與我褚霸就不用混了!」
  「比起你天山一劍,我歐陽子修這點微名算得了什麼,倒是少林掌門人覺慧長老……」
  一言未落,突聞佛號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先別洩氣,那韋興老怪業已身負重創,絕對無法走遠,我們還是合力再搜一遍看看!」
  隨著這陣話聲,只見一名身形高大的老僧,業已步履飄飄地來到當場。
  天山一劍褚霸目注老僧,露出一抹冷笑道:「掌門人說得不錯,但是老朽始終不敢相信,般若大師會把那樣貴重之物,交給韋興這種人!」
  覺慧長老道:「阿彌陀佛,海宇雙怪雖然是江湖邪魔人物,但據老衲所知,他們對般若大師,卻是不二忠僕!」
  褚霸微顯一怔道:「為什麼?」
  覺慧長老道:「因為三年之前,海宇雙怪都在祁連山下碰上了血影人魔,苦戰不敵,同負重創,二怪因此斃命,大怪韋興則幸遇般若大師相救,這才得保殘身,自此而後,他才消聲匿跡,甚至連昔日黨聯徒眾,也受命退出江湖。」
  歐陽子修聽得神情一動道:「這樣說來,神僧所得的太陽真解,就真有可能……」
  一言未畢,突聞聲怒叱,於梵由暗中偷眼一看,只見兩條人影,由東向南,一閃而逝。
  於梵隱約之中,看出這兩人一是老尼,一是胖僧。
  心中正覺愕然之際,驀聞天山一劍沉喝一聲:「大概他們發現了,走!」
  走字出口,身形已動,歐陽子修緊隨其後,覺慧長老功高一籌,雖然後發,卻仍搶到二人的前面,轉眼全都走得不見蹤影。
  於梵看到此處,忙由草叢中鑽了出來。
  誰知他立足未穩,突見一名滿身血跡的人影,步履蹌踉一路歪斜地奔了過來。
  此時天色更暗,加上那人傷勢甚重,因此直到數步之內,剛現了於梵,猝然之間,只見他向後一撤,喝道:「小輩,你是什麼人?」
  傷勢實在太重了,喝聲方落,腳下一連晃了幾晃。
  於梵心念一動,連忙趨前扶道:「啊,你……你是韋興老前輩麼?」
  那人雖然傷勢不輕,但終究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未等於梵手掌及身,陡地五指一翻,扣住了他的脈門道:「好小輩,你怎知道老夫是韋興,你也是為太陽真解來的麼?」
  於梵被他五指扣攏,頓覺手腕同上了一道鐵箍相似,情不自禁地用力掙扎……
  可是還沒等他用力,對方突然五指全松,雙膝一軟,坐了下去。
  看樣子,他的傷已至油盡燈枯的時候。於梵見狀,急忙蹲下身形道:「前輩可別誤會,我不是為什麼太陽真解來的,我和你一樣,曾受神僧救命之恩!」
  大怪神色一振道:「什麼?你……你這話是真的?」
  於梵道:「在下句句實言,前輩盡可放心,他們正在四處找你,待我扶你到草叢裡躲一下!」
  韋興那滿佈血跡的臉上,突然現出一絲笑容,道:「不必了!」說完未等於梵開口,繼道:「老夫大限已到,你如當真受過神僧救命之恩,就請趕快找到他,替我轉達了……句話!」
  話尚未說畢,人已不支,於梵知已不能遲疑,急道:「什麼話?」
  韋興喘息了半天,這才掙扎著說道:「大風……起……兮……」
  說落陡地噴出一股鮮血,雙眼一閉,氣絕而亡。
  只是四個字?是否言有未盡?於梵心中懷疑,決定檢視遺物,看看是否遺物中能夠發現一點頭緒。可是,檢視的結果,韋興的身上除去幾兩銀子外,就只有一隻羊脂玉瓶,於梵剛把這隻玉瓶拿起,就聽一陣陣衣袂飄風之聲,驚愕中猛一回頭;三條人,恰在此時墜落當場。
  他們一僧兩俗,正是去而復返的覺慧長老、天山一劍與點蒼居士。
  三人腳下一定,天下一劍陡地趕前數步,把韋興的屍身由上至下,詳詳細細地搜查了一遍,當然,他搜查的結果是一無所獲。
  本來三人對於梵就已經懷疑,此時更是一齊把眼光轉了過來,天山一劍首先開口道:
  「小輩,你是什麼人?」
  於梵自從偷聽他們談話之後,對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高手,觀念不禁大變,聞言冷冷答道:「流浪江湖的小卒,姓名不值一提!」
  天山一劍怒叱道:「那你到此地來幹什麼?」
  於梵道:「不幹什麼,適逢其會而已!」
  褚霸聽得雙眉一挑,反手就待出招,覺慧長老見狀連忙插言制止道:「阿彌陀佛,小施主自謂適逢其會,但不知這位施主彌留之際,可有什麼東西交給你沒有?」
  「沒有!」
  「有什麼話交待你麼?」
  「也沒有!」
  歐陽子修插口道:「閣下請別誤會,我三人乃是死者多年好友……」
  一言未落,於梵已經插口道:「既然三位是他多年好友,在下不必再為他的後事操心了,再見!」
  話畢大步而去,天山一劍待要出手,卻為黨慧長老示意阻止。
  茫茫夜色中,於梵離三人愈來愈遠,正自寬心漸放,突然,一條人影,疾掠而來。
  於梵自一怔,身形已被那人挾起,霎時耳畔風聲,轉眼間奔出數里,那人這才停下腳步,將他放落地面。
  於梵驚詫中猛一抬頭,頓時啊呀一聲……
  原來這挾著他一路奔馳之人,灰衣芒鞋,長眉垂頰,赫然竟是般若神僧,於梵又驚又喜,慌忙施禮道:「神僧……」
  般若神僧大袖微拂,阻止了他的身形,端容說道:「小施主不必多禮,一切我全知道了,現在事情緊急,老袖想請你替我傳個口信,不知小施主……」
  於梵連忙接口道:「神僧但有所命,小可萬死不辭!」
  般若神僧道:「既然小施主有此心意,就請代老袖先跑一越隆中山,到三清觀面告玄元道長,說是『東風、西雨、南晴、北雪』!」
  「東風、西雨、南晴、北雪,就是這八個字嗎?」
  「不錯,就是這八個字,然後再煩你去一趟宜昌,到興記學堂告訴陳子興教席,說是『秋雨梧桐葉落時』!」
  「秋雨梧桐葉落時?」
  「對了,他們問你是誰,你就說是武林一絕!」
  於梵心中一動道:「武林一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