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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水寨驚變

  金玄白和齊冰兒站在高台之上,任由清涼的夜風吹拂,好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人開口說話,彷彿一開口便會打破這份寧靜。
  可是金玄白卻覺得自己從未像此刻這樣接近過齊冰兒,這種接近並非身體上的碰觸,而是心靈上的契合。
  遠眺那泛著粼光的太湖,迎著拂面的夜風,金玄白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聽過師父所吟誦的一首詩,那時他才十二、三歲,根本不明白這兩句詩的含意,可是此情此景,今夜今時,竟讓他領悟出這首詩中蘊含的真義。
  他忍不住低聲吟哦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齊冰兒似乎從幻夢中醒了過來,「啊」了一聲,仰首望著他,有些迷離地問道:「哥,你說什麼?」
  金玄白俯視著她那秀麗的臉龐,只見淡淡的月華灑落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是那樣的聖潔,那樣的純真,就像他幼時隨著父親到廟裡進香,為他重病的母親祝禱時所見到的牆上彩繪中的仙女一樣。
  在這個片刻,他幾乎忘了懷中的這個女子,跟自己曾有肌膚之親、並且在那間小客棧裡,曾經如此放縱的釋放著她的情慾。
  在這一剎,他只覺眼前這個女子便是他生命中的最愛,其他的未婚妻子,如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楚花鈴等人,似乎都已不復存在,或者都已被他拋在腦後,再也想不起來。
  他憐愛地在她乎滑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又重複的念了一次:「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齊冰兒臉上漾起了微笑,道:「真美,是誰寫的詩?」
  金玄白也不知道這首詩是哪一位大詩人寫的,坦然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李白、杜甫、杜牧這等大詩人才能寫得出這麼美又有意境的詩吧!」
  齊冰兒念過的詩句還不到二十首,她仍停留在「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階段,自然不知道金玄白之言對不對,更不知道還有一位叫李商隱的詩詞名家。
  在那種社會上普遍強調「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風氣下,一般的女子是不容許唸書識字的,就算是官宦人家也只讓女兒在私塾中念幾年書而已。
  至於歷史上那些能吟詩作對的名女子,大都出身於詩書傳家的塾師或儒上門第中,至於出身商家的女子只求會打個算盤,算算賬便行了。
  齊冰兒算是武林世家子女,自幼投身東北玄陰教門下,練的都是玄陰教的武功,沒念過多少書,當然不能判斷金玄白之言正確與否。
  她以崇拜的眼光望著金玄白,覺得心中充滿了幸福,彷彿一切的煩惱和憂慮都已遠離她而去,此後展現在面前的,都是康莊大道。
  只要有金玄白在身邊,她就不怕任何險阻困難!
  金玄白伸出手來,憐愛地輕撫著齊冰兒的面頰,把自己在少年時隨在師父身邊,聽到沈玉璞吟誦這句詩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齊冰兒聽到後來,幾乎癡了,低聲道:「原來我所見到的那個老前輩,並不是槍神,而是你另一個師父。」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不但是我的師父,也很可能是你的生身之父!」
  齊冰兒睜大了眼睛,滿臉驚詫地望著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於是簡短地把沈玉璞和柳月娘當年那段孽緣說了一遍,最後道:「這就是你娘為何要改名柳念玉,混進太湖,嫁給太湖王的最主要原因。」
  齊冰兒驚愕地道:「按照你這麼說,我爹……不,太湖王齊北嶽並非生病,而是被我娘下了毒?」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令堂不久前已親口向我證實此事,她原先的目的是為了替我師父報仇,所以手段未必太狠毒了些,這也不能怪她……」
  他頓了一下,見到齊冰兒滿臉激動,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冰兒,你別激動,聽我慢慢的說吧!」
  齊冰兒搖了搖頭,道:「怎會有這種事情?哥!我真的不敢相信哪!」
  金玄白道:「令堂之所以沒有親口告訴你,便是她也難以啟口,同時也怕你怪她,這才要我告訴你這件事。」
  齊冰兒默然片刻,突然問道:「哥,你說我的生身之父也就是你的師父,當年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那麼他又怎會引起你其他四位師父的圍攻呢?」
  金玄白苦笑道:「這都是因為誤會而引起的,當年我其他的四位師父總以為我師父,也就是你爹是武林中的大魔頭,將來會造成江湖大浩劫,所以在他老人家挑戰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之後,便相約了做去未來江湖大患……」
  他搖了搖頭,道:「其實都是誤解他了,以致後來弄得五敗俱傷,差點全都沒命,唉!這些江湖恩怨真是太可怕了,往往僅是偏見而引起的。」
  齊冰兒默然思索了一下,道:「我爹既然已經決定放棄爭雄武林,棄武從商,為何後來又會拋下我娘?」
  金玄白把自己揣摩出來的想法說了出來,道:「關於師父當年心境的變化,我也並不十分瞭解,不過如果我想得不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了,他當時心裡愛著柳月娘,又想要練回武功,繼續爭霸武林,一時之間,處於兩難的境況,這才想出那個詐死的主意來。」
  他頓了一下,道:「令堂不久前聽了我的敘述之後,已經原諒了師父當年的作為,希望盡速結束這件事,而能再見師父一面。」
  齊冰兒眼前似乎浮現沈玉璞那張清瘦的臉孔,沈玉璞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實在太難令她想像這個老人便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當年上一輩的恩怨情仇,她身為子女的無法介入,也不能表示意見,不過這突如其來的訊息全部在短時間裡塞進她的腦海,讓她一時之間也難以承受。
  她似乎覺得眼前一片茫然,心頭有股寒意,不知要相信這個事實,還是不相信。可是看到了金玄白那張樸實的臉孔,她的心裡又熟了起來,問道:「哥,不管我是誰的女兒,你都會娶我為妻對不對?」
  金玄白點頭道:「當然,就算你是叫花子的女兒,我也會娶你的,你放心好了。」
  齊冰兒有股莫名的感動,緊緊摟住了金玄白的熊腰,把整個身軀都偎依在他的懷裡。
  金玄白輕輕拍子拍她的背,低聲道:「你在我的心中,比公主的地位還要高,別的人是無法和你比較的。」
  說也奇怪,他在說這句話時,全然未經大腦思考,可是話一說出來,卻陡然想到了那個女扮男裝的郡主朱瑄瑄來。
  隨著朱瑄瑄在腦海中出現,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楚花鈴、歐陽念玨、薛婷婷、江鳳鳳這些美女的臉孔也不斷的浮現。
  他暗叫一聲慚愧,不過他敢肯定自己和齊冰兒在一起時,是全心全意對她的,他所說的話也沒有一句謊言,全是由衷而發!
  若說他會偏心,愛哪一個人多一點,他也不願承認,可是或許齊冰兒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女人,所以對她的愛憐似乎又多那麼一點。
  口口口
  男女之間的愛情,大都是因偶然而起,最初僅是一種感覺而已,而最終的目的則是要求靈肉交融,和諧一致。
  有人說談戀愛就像得感冒一樣,往往會讓人發高燒,昏昏沉沉,四肢酸痛,否則便不能算是在戀愛。
  也有人戲謔地以數字來形容戀愛: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三心二意,四肢無力、五體投地、六神無主、七上八下、久久難眠、十分擔心。
  這些形容雖非十分中肯,卻頗有一些道理,男女之間若沒有這種患得患失、思念難眠的感覺,那麼便不能算是在戀愛,僅是在玩愛情遊戲一樣。
  追求一夜情,講究肉體歡暢,滿足一時肉慾都不能算是戀愛,只是跟動物一樣,尋求性慾上的刺激而已。
  一時的激情,若無心靈上的契合,是絕對經不起時間上的考驗,這種感官上的一時麻醉,就如鏡花水月一般,事過之後,春攀了無痕而已。
  當然,由於時代的不同,社會風氣和規範也有所不同,不過人性終究是相同的,無論是—夫—妻的制度或—夫多妻的行為,都無法遏阻男人到處尋花問柳,處處留情的本能。
  這種本能是雄性動物傳播本身基因的驅動力,男人也不例外,總會不知不覺中把自己優秀的「種子」散播出去,而往往不顧禮教的約束和律法的規範,更不受道德的約束了。
  故而人生才會這麼有趣,才會如此多彩多姿,戀愛的故事才會有無數的變數,才會永遠寫不完、說不盡。
  口口口
  齊冰兒默然片刻,突然想到金玄白身上還釘有唐門的龍鬚神針,穴道被封,功力受制,於是抬起頭來問道:「哥!你現在的決定怎麼樣?是不是要答應唐門提出的條件?」
  金玄白道:「我和令堂大人協議的結果是放出程家駒。」
  他解釋道:「程家駒算起來是你娘的表侄,應該是你的表哥,雖然他惡形惡狀,又有野心,我也不喜歡這個人:可是他罪不及死,再加上你娘的要求,我決定放了他,如此一來對她,還有對齊玉龍也好交待。」
  齊冰兒想了下,問道:「可是你身上的龍鬚神針……」
  金玄白道:「唐門用龍鬚神針來要脅我,要我交出萬流歸宗的手法秘訣,我是不會聽從的,關於這點我也和令堂有協議,她答應替我設法用另外的條件和唐玉峰交換。」
  齊冰兒憂心地問道:「你想他們會答應嗎?」
  金玄白道:「我認為唐門不會輕易的妥協,這次他們那麼多的門人死在我的手裡,若是沒拿到萬流歸宗的秘訣,他們一定不會甘心就此替我取出體內的龍鬚神針。」
  齊冰兒道:「哥!既是這樣,該怎麼辦才好呢?」
  金玄白道:「我跟你說過,唐門中人就算再恨我,也絕對不敢將我處死,否則他們既拿不到萬流歸宗的心法要訣,又惹來錦衣衛和東廠的報復,將會遭滅門之禍,你想,他們有這麼笨嗎?」
  齊冰兒道:「可是,事情就這麼拖著,對你的身體也不好啊。」
  金玄白道:「我沒關係,只是穴道被封,無法運功而已,反正針上無毒,還不會傷害到全身經脈。」
  齊冰兒道:「可是,這不難過嗎?」
  金玄白笑道:「傻丫頭,心裡當然會難過,這就像一個有萬貫家財的人,被禁制著一個銅板都不能用,你說難不難過?」
  齊冰兒聽他譬喻得有趣,禁不住笑了出來,可是隨即又憂愁地道:「哥!你的功夫這麼好,難道沒有辦法自己把龍鬚神針從身上取出來嗎?」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這龍鬚神針上面有倒鉤,射進人體之後,四根倒鉤彈出,便已將肉勾住,除非把整塊肉挖掉,怎能取得出來?」
  齊冰兒皺著眉頭問道:「這種暗器如此歹毒,四川唐門又如何能取出來?」
  金玄白道:「想必他們有一種特殊的工具或手法,可以讓倒鉤順回去吧!不過,如果師父在這裡,一定有辦法可以想……」
  他一想到師父,立刻便想起沈玉璞叮囑的話,輕輕歎了口氣,道:「這都怪我自己不好,師父總是叮囑我,要特別小心暗器,我總是不當一回事,其實我如果練成了少林的金剛不壞神功,刀槍及體都穿不過去,更何況這小小的龍鬚神針了!唉!都怪我不用功。」
  齊冰兒道:「哥!你別怪自己嘛!其實以你的年紀來說,有這一身功夫已經夠嚇人了,再說,若不是齊玉龍那個混蛋,為了和娘奪權,勾結四川唐門的人暗算我們,你也不會身中暗器,所以怪來怪去,該怪齊玉龍才對!」
  她這句話剛一說完,便有人接著道:「冰兒總算是長大了,能夠分得清是非好歹了。」
  齊冰兒循聲望去,只見柳桂花扶著柳月娘從屋裡走了出來。
  她發現自己仍依偎在金玄白的懷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從他的身邊閃開,向著柳月娘奔了過去,抓著她的另一隻手,叫了聲:「娘!」
  柳月娘慈祥地望著齊冰兒,道:「冰兒,玄白把話都跟你說清楚了吧?」
  齊冰兒點了點頭。
  柳月娘仍有些不放心,道:「我這些年來的苦衷,你能諒解吧?」
  齊冰兒想起柳月娘為了替沈玉璞報仇,這些年來辛苦策劃,目的便是要讓齊北嶽身心都受到摧殘,雖說這整件事都只是一個誤會,可是她為了鍾愛的人所做的犧牲,實在令齊冰兒覺得佩服。
  她暗忖道:「如果白哥像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蹤,恐怕我會採取更激烈的手段替他報仇……」
  雖然柳月娘所用的手段有點不光明,存心也惡毒了些,可是齊冰兒一想起她在過去的那段歲月裡,所忍受的屈辱和痛苦,便一切都原諒她了!
  事實上,要讓一個像柳月娘那樣僅具粗淺功夫的人,對付如齊北嶽具有如此龐大勢力的高手,她若不利用自己的美色作武器,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辦靈法?
  所以她的手段再是毒辣,再是無恥、下流,也都值得同情,值得原諒。
  齊冰兒只覺一陣鼻酸,泫然欲泣地道:「娘!這些年來苦了你!」
  柳月娘聽了她這句話,全身顫抖了一下,彷彿心弦深處的痛楚全都被撥動,讓她又再度痛了一次。
  她的嘴唇蠕動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卻終於忍了下來,僅是深深的凝視了齊冰兒一眼,道:「冰兒,你要答應娘,無論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都要原諒我!都不能怪我,好不好?」
  齊冰兒弄不清楚她說這句話是有什麼特別含意,還以為她是為疏於照顧自己而感到歉疚。
  因為在她的印象中,既然齊北嶽並非她的父親,那麼柳月娘儘管施出卑劣的手段,長期在齊北嶽的飲食中下毒,造成他全身癱瘓,也只是柳月娘和齊北嶽之間的恩怨,和自己是毫無關係。
  不但如此,齊冰兒甚至為柳月娘感到不平,因為她雖然懷著不良的企圖嫁給了齊北嶽,可是對於齊玉龍的照顧卻仍然付出不少的心血。
  可是那個愚蠢的齊玉龍為了追求程嬋娟,竟然想要奪下太湖的掌控權,和程家駒及神刀門勾結,不僅如此,他還把唐門拉進來……
  一想到程家駒和程嬋娟,齊冰兒忽然想起這兩兄妹都是集賢堡主程震遠的兒女,而程震遠則是柳月娘的表哥,那麼程家駒和神刀門,還有東海的海盜結盟,想要奪下太湖水寨的控制權,難道柳月娘會全然無知嗎?
  如果她並非被蒙在鼓裡,那麼這整個奪權計劃從頭到尾她都有參與,而齊玉龍也只不過是她手裡的一枚棋子而已。
  齊冰兒一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錯了,因為如果程家駒,程嬋娟都是柳月娘整個復仇計劃中的棋子,那麼為何齊玉龍引來四川唐門的人,她會不知道呢?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如果是幕後的操控者,又怎會讓齊玉龍領著兩名水寨的分舵主,帶上那麼多的人追蹤在她的身後,到了松鶴樓去擒拿她和柳桂花、齊冰兒等人?
  縱然程家駒那時已落入金玄白的手裡,被囚禁起來,可是集賢堡主程震遠呢?他又為何一直不出現?
  難道程震遠並沒有參與這件復仇奪權的行動嗎?
  可是程嬋娟從一開始便是齊玉龍追求的對象,她為何不幫著柳月娘?
  而在齊玉龍帶著唐門高手和太湖水寨的湖勇殺進松鶴樓時,程嬋娟又在何處?她為何不通知柳月娘這件事?
  難道她真的愛上了齊玉龍,故此背叛了柳月娘?
  或者程嬋娟為了程家駒的安危,而不願意出面和金玄白為敵?
  齊冰兒在剎那之間,想了許多的事,每一件事似乎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而她也不知要找誰去問答案。
  看到眼前那張慈祥的面孔,齊冰兒覺得有些慚愧,因為她實在不該懷疑自己的母親。
  像這麼一個慈祥的婦人,在經歷過那麼多的痛苦和屈辱之後,如果把她看成一個陰謀詭詐的狠毒婦人,實在不是一個身為人子者所應有的態度。
  故此齊冰兒很快便從胡思亂想中掙脫出來,把那些無稽的想法拋在腦後,柔聲道:「這麼多年來,你老人家辛苦了,冰兒一直沒能體會你的苦心,讓你替我操煩:都是我的不對。」
  柳月娘微微一笑,握著齊冰兒的手,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金玄白見到她們母女之間真情流露,心中頗感安慰,卻也被觸動心底那根久未觸及的弦絲,讓他想起了幾乎毫無記憶的母親。
  母親到底長的什麼樣子?金玄白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似乎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母親。
  以往,他也曾經問過父親,所得到的答案,每次都是一樣,他的母親因為積勞成疾,早在他三歲的時候就已死去。
  這時,當柳月娘領著齊冰兒緩緩行來時,金玄白將她的形象和記憶中母親的面孔重疊在一起,覺得自己的母親應該也有同樣一張慈祥的臉孔。
  他心想:「這麼多年來,我都是隨著師父苦練武功,竟然一直都沒到父親的墳上去掃過一次墓,祭拜過一次,這回,如果辦完了師父交待的事,我要帶著冰兒、玉子她們一起回到山裡去祭拜一下父親,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靈……」
  一想到要祭拜父親,他霍然發現,直到此刻他都不知道母親死後葬在何處。
  這麼多年來,從他拜師習藝開始,直到他的父親逝去,金永在竟然沒有一次跟兒子提到他的妻子葬在何處,當然也沒有帶金玄白掃過一次墓。
  而在父親死後,金玄白更無從知道母親在何時病死?死後葬在何處?至於她的出身來歷,家裡還有什麼人等等,金玄白可說是完全不知,也不知道要從哪裡去打探!
  這些意念有如電光閃過金玄白的腦海,他未及深思,已見到柳月娘帶著柳桂花和齊冰兒走到身前不遠。
  金玄白把心裡的這個疙瘩拋開,抱拳朝柳月娘行了一禮,道:「伯母,恭喜你們母女之間誤會冰釋,和好如初。」
  柳月娘點了點頭,微笑地凝視著金玄白,道:「金賢侄,謝謝你了。」
  金玄白本來想稱呼柳月娘為師母,可是臨到開口時,覺得這種稱呼不太妥當,於是又改口稱伯母,而柳月娘本來稱金玄白為金大俠或金少俠,這回為了表示雙方的關係更加親近,於是改口稱他賢侄。
  不過話一出口,她又覺得有些彆扭,總覺得這種稱呼不太妥當。
  齊冰兒在她耳邊低聲道:「娘!你該稱玄白哥為賢婿才對,叫什麼賢侄?」
  柳月娘和柳桂花當時就笑了出來,她從柳桂花的環抱中抽出手來,伸出手指在齊冰兒瑤鼻上輕刮了一下,笑道:「不害臊的丫頭,還沒嫁過去,就……」
  齊冰兒臉上似乎浮起羞意,卻大膽地道:「我雖然還沒嫁,可是玄白哥已說過,非我莫娶的。」
  金玄白傻傻地一笑,道:「冰兒說的沒錯。」
  柳月娘還沒說話,柳桂花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柳月娘搖了搖頭,憐愛地道:「你們喲!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齊冰兒眼中閃著爍亮的光芒,熾熱地望著金玄白,道:「娘說得不錯,我想上輩子我跟玄白哥一定也是夫妻,這輩子才會機緣巧合,又結成了夫妻。」
  柳桂花失聲笑道:「冰兒,你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家,怎麼變得這麼不害臊,這麼膽大?」
  柳月娘調侃道:「冰兒出去這麼一趟,大概跟金賢侄練成了『橡皮功』,臉皮練得特別厚!」
  齊冰兒拽著柳月娘的手臂,不斷地搖晃,嬌聲道:「娘!你怎麼這樣,連女兒你都取笑起來?」
  她們三個女人嘰嘰喳喳的調侃說笑,金玄白連一句話都插不進去,他這時突然記起師父以前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三女成市。
  回想起來,說這句話的師父應該是武當鐵冠道長,當時他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會說出這句話,而還在幼年的金玄白末滿十歲,當時便追問這句話的含意。
  根據鐵冠道長的解釋,女人話多,聒噪得很,只要有三個女人在一起,話閘子一打開,便有說不完的話,就像走進市集一般,讓人耳根不得清靜。
  在解釋這句話的時候,鐵冠道長還以樹枝在地上寫了個「姦」字,表示古人創字極有深意,三個女人聚在一起,必定會有陰謀、壞事發生。
  因為這三個女人裡,只要有一個壞女人,便會把做壞事的手段和技術傳出去,而這種經驗的傳承,便會產生許多姦情或作奸犯科之事。
  金玄白當時還不瞭解鐵冠道長的話,此刻看到這種狀況,倒覺得師父當年所說的頗有幾分道理。
  不過由此推想,鐵冠道長之所以進入武當做道士,想必年輕的時候也吃過女人的虧,上過女人的當。
  難怪他在最後結束談話時,會再補了一句:「玄白,你現在還小,不明白這些話的意思,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瞭解,尤其是當你遇上漂亮的女人時,你更會清楚我的意思,總之,我只要告誡你,越是漂亮的女人,你越要提防,因為女人越漂亮,就更會騙人!」
  不過金玄白此刻回憶起來,卻覺得師父的話太偏激了,事實上,打從他出道之後,遇到的女人大都是在水準之上。
  而他的幾房未過門的妻子,也都是個個貌美如花,並沒有如鐵冠道長當年之言,有任何一個女子欺騙過他。
  如果真的要挑這種女人,大概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田中春子可以列入,不過她們奉獻出自己火熱的胴體,讓金玄白有一個旖旎的夜,實在也算不上騙他!
  總之,他覺得自己到現在為止,並沒有遇到一個會欺騙自己的美麗女子,似乎每一個美女都愛著他。
  金玄白神馳魂飛,繞到了一堆美女當中,這時,他才覺得自己果真是艷福不淺,竟然能有那麼多的美女等著要嫁給他……
  柳月娘母女調笑了一下,發現金玄白站著在傻笑,兩人不禁相視而笑,柳月娘低聲道:「冰兒,你這未來的夫婿,有時傻傻的,真是可愛,由此可見沈郎的目光果真有獨到之處,竟然收了這麼可愛的一個徒兒!」
  齊冰兒道:「娘!你別淨顧著說笑,該想個法子應付齊玉龍才行。」
  她望了面帶微笑的金玄白一眼,又道:「除此之外,玄白哥身上中的暗器也得取出來才行。」
  柳月娘道:「冰兒,你放心好了,一切為娘都已經安排好了。」
  齊冰兒問道:「娘,你已經和唐門談妥了?」
  柳月娘道:「我已經派人去和唐玉峰談妥條件,答應他,由我付給他白銀十萬兩,外帶江浙地區三間店范,供他唐門成立藥范之用……」
  她話未說完,聽到金玄白「啊」了一聲,不禁詫異地問道:「賢婿,莫非你認為老身做錯了嗎?」
  金玄白囁嚅道:「晚輩只是認為這種條件太高了,不值得付給唐門如此高的代價。」
  「值得的!」柳月娘道:「你不但是沈郎的愛徒,同時也是冰兒未來的夫婿,為了你的安全,無論付出什麼條件都是值得的!」
  金玄白道:「其實唐門絕對不敢傷害我一根寒毛,否則整個唐門將會遭到滅門之禍,永無翻身之日!」
  柳月娘頷首道:「唐玉峰也是個聰明人,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否則也不會答應我這個條件了。」
  齊冰兒問道:「娘,你雖然解決了唐門,可是齊玉龍把我們困在這裡,總得想個法子出去,然後才有辦法到錢莊拿錢吧?」
  柳月娘笑道:「齊玉龍那個蠢材還以為我們果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可以任由他擺佈,哼!他倒以太湖水寨的總寨主自居,實在太小看我柳念玉了!」
  她拍了拍齊冰兒的肩膀,道:「冰兒,娘可不是簡單的人物,怎會讓齊玉龍那個蠢材擺佈?且讓你看看娘的手段!」
  齊冰兒一愣,不知柳月娘為何要說出這種大話,已聽到她吩咐道:「桂花,放孔明燈!」
  柳桂花應了一聲,定到高亭和大廳的角落,拿起一盞大型孔明燈,吹燃火折子,把燈裡的燭油點燃,不一會光景,孔明燈冉冉上升,飛上天空,順著晚風往水寨飄去。
  金玄白和齊冰兒都不明白柳月娘這麼做是幹什麼,不過見到柳桂花連續點燃三盞孔明燈,都緩緩的飄飛在夜空裡,心知這件事必然是事先預謀,並且經過準備的。
  口口口
  孔明燈俗稱天燈,傳說是三國時諸葛孔明所設計發明的,它的原理是讓燈籠中充滿熟空氣,天燈自然會冉冉上升,等到燈中燭火燃盡之後,熱空氣完全消失,燈籠才會再度掉落地面。
  有些地區用孔明燈作為節慶時向上天祈福的工具,事先糊好燈籠,在燈籠外書寫祈禱的文字,並寫上祈福人的姓名及地址,然後點燃燈籠,放燈上天。
  據說天燈飛得越高,天神就越能看得清楚,祈求者的願望也就越是容易實現。
  當然,這只是一種迷信和陋習,其實說穿了,只是增添節慶時的歡樂氣氛罷了,所謂天神眷顧,實屬無稽之談面已。
  口口口
  金玄白從沒看過有人放天燈,更不知道柳月娘用孔明燈來作為通訊、打暗號的工具,是以呆了一下,仰首望著冉冉上升的孔明燈在發愣。
  柳月娘拉著齊冰兒往前行去,並且招呼金玄白道:「賢婿,你隨我來。」
  金玄白應了一聲,也不明白她弄什麼玄虛,隨著柳月娘和齊冰兒走到高台邊的欄杆旁。
  柳月娘指著樓下的那些人,道:「冰兒,你們仔細看著,看看一盞茶之內會有什麼變化!」
  金玄白俯首向下望去,只見齊玉龍和兩名分舵主於千戈及宋強全都從椅子裡站出來,仰首望向天際。
  而那幾十個守衛在樓邊的湖勇,也都紛紛指著飄殘在空際的孔明燈,不住地議論紛紛起來。
  齊玉龍抬頭看到站在高台邊的柳月娘、齊冰兒、金玄白等三人,似乎覺察出什麼不對,揚聲道:「柳念玉,你們在玩什麼花樣?」
  柳月娘不屑地道:「這個蠢材!」
  齊玉龍沒有聽到這句話,揮了下手,高聲道:「時間已經到了,我現在就上去,要求你們給個答覆!」
  他吩咐了於千戈和宋強兩句,叫他們帶人入廳,登上二樓把金玄白等三人帶下來談判。
  於千戈和宋強應聲朝大樓行去,可是他們才走出數步,便聽到有人叫道:「兩位分舵主,請等一下。」
  於千戈和宋強兩人腳下一頓,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墨綠色勁裝,外罩一件淺綠色披風的美麗女子從山下飛身疾奔而來,雙方相距不足七丈之遙,可清楚看見她身後尚隨著十多名黑衣大漢。
  齊玉龍一見那個綠衣女子,幾乎興奮地跳了起來,興奮地迎了上去,道:「嬋娟,你怎麼也來了?」
  於千戈和宋強兩人互望一眼,雖覺程嬋娟來得突兀,並且以前只帶四至八名隨身護衛,如今卻帶了將近二十人之多,有些怪異,可是鑒於她是齊玉龍口盟的未婚妻,他們身為分舵主,實在不能隨意評斷她,更不能懷疑她。
  故而他們雖覺有些蹊蹺,卻也不敢說什麼,只得停住了腳步,等候她的吩咐,再做打算。
  程嬋娟秀靨如花,笑起來更是艷光四射,齊王龍一看到她,便已覺心花怒放,再看到她滿臉笑容,更是滿心歡喜,巔著屁股走到她面前,涎著瞼道:「嬋娟,你交待的事,我快要辦妥了,又何必你親自跑來呢?」
  程嬋娟任由他挽著手臂,笑道:「我來看看冰兒妹子,行不行?」
  齊玉龍見她肯讓自己挽住玉臂,只覺鼻中幽香撲來,玉人就在身邊,頓時心花盛開,半截身子都已酥軟。
  他滿瞼堆笑地道:「行!當然行,你是她的嫂子,看看小姑,有什麼打緊?」
  程嬋娟抿嘴一笑,繼續往前行去,那十幾名集賢堡裡的鐵衛自動留下十人,站在那些湖勇身邊,其他的八個人則隨在程嬋娟的身後,繼續前行。
  程嬋娟走到於千戈和宋強身邊,微微一笑,道:「兩位,辛苦了。」
  於千戈和宋強兩人趕忙躬身抱拳行禮。
  宋強恭聲道:「這是卑職份內的事,應該的。」
  於干戈則回答道:「多謝小姐關心,我們不辛苦。」
  程嬋娟道:「你們就站在這裡等著,別進去了。」
  於千戈和宋強二人一愣,齊都望向齊玉龍,等候他的指示。
  齊玉龍道:「程姑娘的話就等於我的命令,你們別進去了,就站在這邊等吧!」
  於千戈和末強兩人躬身答應,齊都束手站立。
  程嬋娟對那八名帶來的集賢堡鐵街道:「你們也別進去了,就陪著兩位分舵主在此等著吧!」
  那八人應了聲,全都停住了前進,靠在於千戈和宋強兩人身邊站立。
  程嬋娟和齊玉龍一邊向大廳行去,一邊問道:「玉龍哥,你是讓冰兒妹妹服下了軟骨散,還是閉住了她的穴道?」
  齊玉龍道:「是軟骨散。」
  他解釋道:「我用的份量極輕,只要她和柳念玉跟金……金大俠談妥了條件,我就會給她們解藥。」
  程嬋娟問道:「我哥哥的安全沒有問題吧?」
  齊玉龍道:「當然沒有問題,據金大俠說,令兄只是遭到軟禁而已,身體狀況一切安好,只要雙方談妥,明天中午令兄便可被釋放出來。」
  程嬋娟道:「那好!你把軟骨散的解藥交給我!」
  齊玉龍一怔:問道:「你要解藥幹什麼?」
  程嬋娟道:「我不放心你,萬一那個金玄白不肯放我哥哥,我可以用軟骨散的解藥來威脅冰兒妹妹,如果他真的喜歡冰兒,我想一定會答應我的條件。」
  齊玉龍道:「唉!這又何必你來呢?我跟金玄白談就可以了!」
  「不行!」程嬋娟道:「我怕你會心軟。」
  齊玉龍笑道:「我心軟什麼?為了你,我誰都敢殺!」
  他一咬牙道:「如果冰兒再不聽話,我對她再也不心軟,當著金玄白的面前,我會砍她一刀!」
  程嬋娟冷哼一聲道:「哼!我才不相信呢!」
  齊玉龍道:「我可以對天發誓……」
  程嬋娟一跺腳,嗔道:「齊玉龍,你跟我發誓有什麼用?我不要聽,你把解藥交出來就是了!」
  齊玉龍一見到她嗔怒,心裡便已慌了,再一看到她把手臂抽回去,跺起腳來,更是六神無主,趕忙從囊中取出一個青瓷小葫蘆瓶,遞了過去,這:「好好好!我的姑奶奶,算我怕了你好吧?喏!這是解藥,你拿去吧!」
  程嬋娟接過那個小藥瓶,問道:「這裡面便是解藥,沒錯吧?」
  齊玉龍道:「當然沒錯,我有幾個膽子,敢騙你啊?」
  程嬋娟又問道:「解藥是用吃的,還是用嗅的?」
  齊玉龍道:「只要倒出少許,放在手掌亡,讓身中軟骨散的人嗅一下,半刻便可解除藥力。」
  程嬋娟把藥瓶放進懷裡,嫣然一笑,道:「玉龍哥,你真乖!」
  齊玉龍癡癡地看著她皎白的五手伸進懷裡,真恨不得自己化身為那個藥瓶,也被她放進懷裡,卻倏然見到她素手揚起,疾劈下來。
  他色迷心竅,一直在癡心妄想,怎麼也沒想到程嬋娟會突施辣手,意念還沒轉過來,後頸已經被程嬋娟一記手刀劈中。
  剎那之間,齊玉龍連一聲呻吟都沒發出來,便巳倒地不起。
  就在他倒下的同時,那十八名集賢堡鐵衛已看到程嬋娟舉起的素手,接到了這個暗號,每一個人都迅快如電的拔出佩帶的單刀,朝宋強、於千戈以及那些湖勇攻去。
  這些鐵衛都練有極為厲害的合擊之術,刀法又是迅猛狠毒,加上根本沒人防範他們會出手對付自己人。
  所以片刻之間,這一片空地之上,簡直成了人間煉獄,慘叫之聲四起,鮮血殘肢四處飛濺,二十多名湖勇在十名鐵衛的攻擊之下,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被殺得毫無還手之力。
  有人肚子被割開,連內臟腸子都流灑出來,有人半邊腦袋被削掉,血水腦漿濺滿涼椅和茶几,令人慘不忍睹,無法多看一眼。
  至於宋強和於千戈雖然武功算不錯了,可是一來是有心算無心,二來那些鐵衛都是貼近出刀,故此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才擋了兩招,便已成為兩個血人。
  宋強一條手臂被砍斷,還高聲嘶喊著:「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樣?」
  那八名鐵衛根本沒有理會他們,三人一組、五人一隊,把這兩人圍在刀圈之中,僅僅只讓他們使出七招,便已把這兩個太湖水寨的分舵主砍死。
  慘叫聲一停,大地又恢復寧靜,只剩下遍地的屍首和殘破的骨骸。
  可是那些鐵衛僅停了一會,見到從樓後守衛的湖勇紛紛聞聲奔了出來,他們的刀又動了。
  剎時,刀影閃動,血光迸現,一個個的湖勇又接二連三的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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