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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派人查探

  曹大成聽見諸葛明的吩咐,清了清嗓子,想要開口,卻見到諸葛明拍了三下手掌,然後揚聲道:「各位弟兄,請大家靜一靜,且聽曹大爺為各位解說歡喜閣各位姑娘的花名,等一會被念到的姑娘,也請站起來讓大家瞧瞧!」
  那些東廠番子靜了一下,聽完諸葛明的話之後,有人立刻便摟住身邊的姑娘絮絮低語起來。
  曹大成等到廳內稍稍安靜下來,揚聲道:「剛剛在下說完了南北朝,現在要從隋、唐兩代說起,這兩代的名女人有紅拂女、上官宛兒、江采萍、楊玉環、柳搖金、李亞仙、李季蘭、霍小玉、紅線女、裴玉娥、絳娘、崔鶯鶯、劉無雙、薛濤、杜秋娘、關盼盼、魚玄機、步飛煙、杜紅兒、王幼玉、顏令賓……」
  他一口氣念了二、三十個隋唐的名女人姓名,每每叫出一個女子的姓名時,便有一個紅妓應聲站起,讓眾人鑒賞她的美色容貌,不過也有少數尚未妝扮好的姑娘沒有到場,據周大富解釋,尚有十多位姑娘因有月信在身,唯恐衝到大人們的官威,所以今晚熄燈早眠,沒有出來奉侍貴客,而這也是歡喜閣的規矩之一。
  諸葛明聽到曹大成念了那麼多的名女人,有的自己聽過,有的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卻不好意思開口詢問,唯恐會被曹人成譏笑自己孤陋寡聞。
  他暗忖道:「他媽的,這祝枝山也太小簡單,虧他記得住歷史上那麼多的名女人,嘿嘿!什麼李季蘭、絳娘、步飛煙、王幼玉、顏令賓,老子是—個都沒聽過。」
  他腦筋一轉,忖道:「這歡喜閣看來比大香樓還要好玩,若是讓皇上知道了,恐怕立刻要移駕此處,嗯!我看看能不能設法把金老弟拐到這裡來,然後把他灌醉帶到曹家去,還是想個其他什麼法子讓他和曹雨珊見上一面……」
  他在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得曹大成繼續道:「五代十國有名女人花見羞、陳金鳳、花蕊夫人、窅娘、周薔、周薇……」
  諸葛明脫口而出道:「等等,什麼周薔、周薇,怎麼本官聽都沒有聽過?至於這什麼窈娘,更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時,行三個女子從席中站了起來,須先一名麗人襝衽行了—禮,道:「奴家周薔,今年十七歲,是錢塘人士、蒙南唐後主恩寵,封為皇后,人稱大周後。」
  中間那名美人也行了個禮,嬌聲道:「奴家周薇,今年十五歲,是大周後之際,史稱小周後。」
  而第三個體形嬌小玲瓏的稚齡女子則柔聲道:「奴家窅娘,今年十五歲,乃蘇州人士,弓足如同新月,纖纖細步,能作凌波回舞,是南唐後主寵愛之人。」
  大小周後和窅娘都是南唐李後主的最愛,窅娘擅長霓裳羽衣舞,常以錦帛纏裹雙腳,屈作產月之狀,更顯婀娜多姿,柔媚可憐。
  窅娘雖不能算是中國纏足的第一人,可是由於她的纏足得到南唐後主李煜的激賞,於是入宋之後,閨秀名媛爭相倣傚,於是漸漸遍及全國,到後來愈纏愈小,終於形成一種風氣,人人都以「三寸金蓮」為美,女子纏足之風故而可說從窅娘而起,絲毫不為過。
  窅娘曾以超絕的舞技,纏足如新月,穿水紅綵裳,在鑄造好的一朵寬六尺、高達六尺的盤形鋼製金色蓮花中翩翩起舞,故而這樁艷事延伸出去,纏足亦稱金蓮。
  李後主並非欣賞美女玉足,如陶潛,謝靈運、李商隱、李白、杜牧都有詩句歌詠女子的玉足之美。
  至於大、小周後則因為李後主的詞而廣被傳誦,成為千古以來的名女人,幾乎念過幾天書的人都知道,只不過罕得有人知道她們的本名,以及她們本籍原是錢塘人士而已。
  口口口諸葛明到底也是進過私塾,念過幾年書,一聽那兩名麗人報出姓名,立刻便知道大、小周後是誰了。
  他笑咪瞇地道:「本官以前看過李後主為大周後寫的一闕『一斛珠』、不知你會不會吟誦?」
  那個花名叫周薔的麗人低垂螓首道:「奴家還記得這首詞,如果大人想聽,奴家可以為大人吟誦!」
  諸葛明道:「好!你就念出來讓我們這些粗人聽聽吧!」
  周薔裊裊而行,走到了地氈上,一邊緩緩的舞動四肢,一邊柔聲低吟起來: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曲清歌,暫引纓桃破。
  她迴旋低舞,長袖揮灑,轉了幾個圈,又繼續吟道:
  羅袖香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婉;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葺,笑向檀郎唾。
  諸葛明等她一唱完,立刻鼓掌叫好,周薔行了個禮,在—片掌聲中,回到了富商王道身邊坐下。
  諸葛明斜眼睨了睨周薇,道:「周薇姑娘,令姐的—斛珠吟誦得極好,你何不也吟一首詞讓大夥兒欣賞欣賞?」
  周薇大方地道:「奴家清唱一首『菩薩蠻』,為諸位大人助興。」
  她踏著碎步走了出去,忙道:「諸葛大人,窅娘擅凌波艷舞,何不讓她也為各位大人跳個舞,以增大家酒興?」
  諸葛明道:「好!你這個主點不錯。」
  他對周大富和曹大成道:「兩位兄台請回席,酒宴就此開始,這麼著,既然湘妃和甄妃還在化妝、就讓她們慢慢的打扮,等一會來了,就陪蔣大人喝酒,我不用了。」
  曹大成嚇了一跳,忙道:「大人,這怎麼可以?小人立刻叫喜娘去催……」
  諸葛明道:「不用催了,你就叫周薇和窅娘陪我喝酒就行了。」
  曹大成猶豫一下,道:「大人……」
  諸葛明兩眼一瞪,道:「怎麼?不可以嗎?」
  曹大成愕然一驚,趕緊道:「可以,當然可以。」
  他囁嚅地道:「小人的意思是宋、元兩代尚有許多美女,大人不需要再聽下去嗎?」
  諸葛明道:「不用了,你先坐下喝酒,等一下再慢慢介紹吧!」
  曹大成無奈,只得和周大富入座。
  這時那兩個花名周薇和窅娘的妓女,定到了大廳中間的地氈上,面對主位的諸葛明等人襝衽行了一禮,然後手拉手的開始旋轉舞動起來,衣袂飄動,長袖揮舞,如同兩朵彩雲飛移,映著柔和的燈光,美不可言。
  諸葛明舉起酒杯,揚聲道:「來!各位弟兄們,大家都辛苦了,在此本官敬各位一杯,喝完這杯酒後,大伙不必拘束,更不必互敬,隨意喝酒吃菜,不管等下有多少餘興節目,願留則留,願定則走,反正大家都是明天中乍再見面。」
  他講到這裡,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然後把空的酒杯放在几上,那些東廠番子發出一陣哄然大笑,也全部舉起灑杯,豪放地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
  那些銀製酒杯,外形都嵌有黃銅花紋,不但外觀美麗,製作精良,並且一個個都擦得發亮泛光,大家這一舉杯,反射著四周的燈光,室內漾起片片閃動的璀璨光芒,如同閃電一般,照花了人的眼睛,讓每一個人心裡都有種特殊的感受。
  諸葛明酒一喝乾,自有跪在身後的侍女替他把銀杯斟滿美酒,他聞到了侍女身上傳來的陣陣脂粉香,再混合著酒香,眼中看到的是兩朵雲彩般的美女在旋舞,彷彿覺得自己到了仙境一般。
  在這瞬間,時光似乎倒轉了數百年,讓他回到了五代十國時的南唐,他似乎覺得自己就是李後主,眼前看的便是小周後和窅娘的清歌妙舞,讓他為之深深的沉醉。
  他瞇著眼睛,手肘斜靠在錦墩之上,癡癡地望著大廳中旋動飛舞的婀娜身影,一時之間也分不出誰是周薇,誰是窅娘。
  陡然之間,但聞一聲清麗的嗓音傳出,周薇停下了舞步,開始吟唱起那闕菩薩蠻來:
  花明月暗飛輕霧,今日宵好向郎邊去;
  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她在吟唱之際,廳內便是一片諍寂,除了少數的東廠番子不老實的把手伸進身邊妓女的衣襟或花裙裡,其他人都聚精會神的觀賞著周薇的誦詞,以及窅娘的妙舞。
  而喜娘則領著那些龜奴靠牆站立,至於那些院中的保鏢則每一個都被遣派到廳門守著,沒有一個留下。
  周薇吟誦完一遍之後,為了配合窅娘的舞蹈,又重複吟唱了一遍。喜娘則提起精神,仔細地打量著每—個人的神情,尤其特別注意諸葛明的表情。
  當她見到諸葛明一副陶醉的樣子,終於鬆了口氣,認為自己沒有辜負曹大成所托、把這些來自北京的重要官員的心穩住了。
  她拿出手絹擦了把汗,正想派人去後樓催促尚未妝扮好的妓女出場,卻見到諸葛明霍然坐直下身了,伸手招呼坐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長白雙鶴,不禁心裡跳了一下,忖道:「莫非這位大人嫌湘妃和甄妃還沒趕到,所以生起氣來了?」
  她拉過身邊的—名女婢,低聲吩咐她立刻到後樓去把湘妃和甄妃喚來陪客,等到那名女婢走了,她立刻又喚來兩名龜奴,囑咐他們立刻去把樂班和舞女叫來,一等窅娘舞完,馬上就得入廳獻藝不可以掃了各位大人的興。
  那兩名龜奴唯唯諾諾的匆匆離去後,喜娘吁了口氣,單草的在額上抹了把汗,但見長白雙鶴離開席位,拉著曹大成一起沿著牆邊往大門行來。
  喜娘心裡一陣慌張,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迎了過去,低聲問道:「曹大爺,有什麼事嗎?」
  曹大成揮了下手道:「沒事,你只管把準備好的曲目表演,一套套的搬上來,只要各位大人玩得盡興,你就重重有賞。」
  他見到喜娘臉上仍有憂疑之色,於是笑了笑,道:「這些大人都是從京城來的重要人物,每一個人都比知府的官要大,你務必讓每一個人都滿意,這便是你的責任,其他的事,一切都不必管,知道嗎?」
  喜娘低聲道:「奴家知道了。」
  曹大成不再多言,隨著長白雙鶴走出大廳。
  李承泰見到十多名彪形大漢站在廳門外,腳下一頓,問道:「曹兄,這些人站在門口做什麼?」
  曹大成躬身道:「稟告大人,這些人都是本閣的保鏢,他們守在門口是防止閒雜人等闖進大廳,破壞了諸位大人的雅興!」
  那些保鏢們見到曹大成和長白雙鶴也都一起抱拳施禮,態度極為恭敬,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喜娘雖是名義上的主事者,其實歡喜閣幕後的老闆便是曹大成。
  而這兩位身著勁裝,體形高瘦的中年男子,則是來自北京的高官,雖然這些保鏢不知道長白雙鶴是哪個衙門的高官,可是眼見曹大成對他們如此畢恭畢敬,自然沒人敢有絲毫怠慢!
  長白雙鶴僅望了一眼,便沒理會那些保鏢,李承泰道:「曹兄,我們到假山那邊去說話。」
  曹大成心裡雖有些忐忑,卻也不怕長白雙鶴會對自己不利,他自問對諸葛明和蔣弘武的禮數都已做盡,不相信諸葛明會害他。
  所以他非常鎮定地道:「兩位大人,請隨小的這邊走!」
  長白雙鶴隨著曹大成繞過迴廊,進入園中之際,遠遠看到兩名龜奴領著十幾個穿紅著綠、打扮得嬌嬈美麗的女子,踩著輕盈的步履,朝大廳這邊行來。
  而在這十多名女子的身後,則是拿著各種樂器的樂師。那些樂師全都是男人,老的已經白髮斑斑,少的則都是年輕人,每人都穿著綵衣,戴著頭巾,另有一番特色,完全和天香樓裡的女子樂班不同,李承泰一想起自己接受的命令,就有點恨起諸葛明來,忖道:「有這麼多的表演可看,諸葛大人卻在這重要的關頭,派我們兄弟去查什麼怡情樓和養性台,嘿!江南四大才子又有什麼了不起?非要我們去查嗎?就算南京來了幾位官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他心裡雖是這麼想,嘴裡卻不敢說,拉著曹大成走到假山旁的陰暗處,低聲詢問怡情樓和養情台的位置和地形,以及樓裡的出入通道等。
  曹大成不知長白雙鶴問這些要做什麼,絲毫不敢隱瞞,把這兩處樓台的出入方向及地形、位置一一告知。
  長白雙鶴把整個的情形都弄清楚之後,這才互望一眼,由李承泰對曹大成道:「你回到廳內,不許對任何人提起我們問你的話,也不可以把這些話記在心裡,知道嗎?」
  曹大成點了點頭,正要應聲答應,眼前一花,長白雙鶴已倏然消失無形、似乎融入夜色之中。
  他打了個寒噤,四下顧盼一會,依然看不到長白雙鶴到了何處,這才提著錦袍,匆匆的走出花園,拐進迴廊,回到了開懷廳。
  這時樂工們已經坐好了位置,架好了鑼鼓,支好了琴架,調好了絲絃,曹大成—踏進廳門,便聽到了絲竹之聲揚起,綵衣舞伎也開始揮動彩絲跳起舞來。
  優美的樂聲流動在開懷廳裡,如水一般流瀉山去,傳出了迴廊,流向幽深的庭園,在枝頭草木間流繞。
  長白雙鶴兩人的身影在夜空中飛騰著,等到那陣悠揚的樂聲傳來時,他們已經到了歡喜樓那兩座似高塔的主樓屋頂上。
  李承泰腳下一頓,從樓頂高處俯瞰而下,只見整片廣闊的地區中有著好幾座園林,那些建物都掩蓋在樹蔭之下,幾乎看不出全貌。
  所幸懸掛在怡情樓前的數十盞燈籠只有少數幾盞是熄滅的,故而明亮的光線可讓人辨識何處是迴廊,何處是小徑,甚至建築群有多大的面積,都依稀可見。
  李承泰指著東北角的方向,道:「那座懸有綵燈的高台想必便是養性台了,老二,你到那邊去查探一下,我就跑一趟怡情樓吧!」
  李承中道:「大哥,諸葛大人是要我們一起行動,也好有個照應,這樣分開來查探,恐怕……」
  李承泰道:「怕什麼?喜娘說過,養性台裡是什麼江南四大才子和王獻老御史,而怡情樓裡也只不過幾個南京官員而已,我們又不去打擾人家,只是暗中查探一下來的是什麼人便可以交差了,分頭行事豈不是可以省下許多時間?」
  李承中知道李承泰心裡掛念著開懷廳裡的那位花名叫李師師的妓女,想要快點辦完事,回到她的身邊,而他自己也因為想要盡快完成諸葛明交待的任務,好回到開懷廳去觀賞春宮秘戲,於是也沒加以說破,略一思忖,便答應了李承泰的安排。
  他們兩人約好一盞茶的光景後,便回到歡喜閣主樓屋頂會合,於是兩人脫去外衣,摺好放在屋頂,穿著一身勁裝,便分道而行。
  李承中認準了方向,朝東北角飛掠而去、下了主樓的屋頂,躍到—叢大樹梢上,然後換了口氣,又從樹梢彈起,斜斜落在丈許之外的迴廊頂上,然後疾行而去,不一會光景,便巳到達那高有三丈餘的養性台邊。
  養性台顧名思義是供人養性之用,故而高台之上僅有兩壁,上面懸掛著條幅字畫,裡面除了盆栽數盆之外,還有魚缸數座,缸中浮萍數莖,葉下金魚穿梭,極為風雅。
  至於另外兩面則窗樓齊開,掛上錦幔薄絹,隨著夜風透入,幔幃飄拂,花燈搖曳,別有一番風味。
  在寬敞的養性台中,滿地鋪著厚厚的草蓆,十幾個圓形的錦墊胡亂地敞開,錦墊上或坐或臥,有七人之多。
  可是隨侍在這七人身邊的妓女和四周不時走動斟酒的丫環,足足行二、三十人之多,一陣陣爽朗的笑聲,夾雜在陣陣鶯聲燕語中,好不熱鬧。
  李承中雙足勾住屋簷旁的梁木,施出一個倒捲珠簾之勢,手扶著大紅色的樑柱,從輕拂的錦幔間隙中望進去,但見一張方形的矮桌放在台中,桌上杯盤狼籍,四名丫環正在忙著收拾,另有兩人取出兩個獸爐,慢慢的在爐中燃起檀香。
  顯然,這場酒宴已將結束,否則室中數人不會全都滿臉醉意,有兩人竟然摟著錦衣高髻的妓女在擁吻,完全無視於其他人的眼光。
  李承中也弄不清楚誰是四大才子中的唐伯虎,誰又是祝枝山,他倒掛著身子從外向室中看去,只見到一個蓄著長髯,高冠錦衣的老者在閉目養神,看來倒像退休的老御史王獻臣,其他的五個較為年輕的士人中,他也只認出了朱瑄瑄一個。
  在朱瑄瑄的身邊,有兩個薄施脂粉的麗人正在含笑低聲和她說話,其中一個還不時用纖纖素手捏著楊梅餵她食用,眼中含情脈脈,把獨坐在一邊的那個少年書人氣得板著一張臉,不吭一聲,任憑一名花衣少女如何出言逗他,他都不予作答。
  李承中仔細地端詳了一下,發現那個少年書生正是江鳳鳳所裝扮的,不過她雖是穿上儒衫,戴上文士巾,可是秀氣的五官卻怎麼看都是個女孩子,真不知道那個花衣少女怎會分辨不出?想必也是接客不久的清倌人。
  看到江鳳鳳那副模樣,李承中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正想翻身離開,只聽得一人道:「若說拆合字對聯來說,本朝太祖皇帝出的上聯,應是極為難對的,不過張顯宗能對得出來,也算是奇才了,難怪能名列榜眼。」
  朱瑄瑄道:「文兄所提的名聯絕對,請問太祖皇帝是如何出的上聯?」
  李承中只見那人長得面白無鬚,相貌端正,雖是一臉酒意,卻仍口齒清晰,聽到朱瑄瑄叫他文兄,心知此人便是為拙政園設計規劃的文征明。
  一聽文征明提起太祖皇帝出的上聯,李承中也不想走了,於是繼續倒吊著掛在屋簷旁,手扶大紅木栓,凝神傾聽著。
  他只見文征明道:「張顯宗在殿試之際,太祖皇帝見他姓張,於是出了個上聯:張長弓,騎奇馬,單戈合戰。」
  文征明話剛說完,朱瑄瑄便叫了個「好」字,道:「這個上聯既是拆字,又有合字,的確難對,比起他老人家出的『小村店三杯五盞,沒有東西』,可要難多了,張顯宗能對得上,也真了不起。」
  這時,那個抱著一個妓女在擁吻的中年大鬍子男子霍然放開懷中女子,轉身坐起,笑道:「朱賢弟,太祖皇帝這個上聯,跟他游多寶寺時所出的上聯有異曲同工之妙,嗯!周賢弟可記得那副對聯的上聯是如何出的嗎?」
  另一個抱著女子親吻的年輕書生抿了抿嘴唇,轉過頭來笑道:「祝大鬍子,你總是找小弟的麻煩,我和素素卿卿我我之際,你偏偏來攪亂我!真是的!」
  不過他話雖這麼說,卻吟道:「寺名多寶,有許多多賓如來。」
  朱瑄瑄問道:「請問文賓兄,這麼難的上聯都有人能對得出來,的確功力不淺,請問是何人接對下聯?」
  周文賓笑道:「當時許多隨同太祖皇帝游寺的官員,全都面面相覷,只有吏部侍郎江懷素想到了、他的下聯是:國號大明,無更大大明皇帝。」
  他話剛說完,朱瑄瑄立刻興奮地叫道:「好!簡直太好了,誠所謂巧對妙句!」
  祝枝山嗤之以鼻,道:「馬屁而已,不足為奇,」
  周文賓道:「祝大鬍子,照你這麼說,陳君佐對的下聯也是馬屁了?」
  江鳳鳳本來撅著嘴在生朱瑄瑄的悶氣、這時聽他們談起對聯,也一時忘了繼續生氣,搶著問道:「請問文賓兄,那位陳君佐做的下聯如何算是拍馬屁?」
  周文賓笑道:「太祖皇帝的上聯是:小村店三杯五盞,沒有東西,而陳君佐則對以下聯『大明君一統萬方,不分南北』,不是馬屁是什麼?」
  朱瑄瑄笑道:「文賓兄言之謬矣!此乃事實,怎算馬屁?」
  她頓了一下,道:「小弟一直在思考那副『張長弓,騎奇馬,單戈合戰』的下聯,始終想不出個頭緒,文兄何不把下聯說出來,也好讓小弟多一見識?」
  文征明道:「張顯宗對的下聯是『種重木,犁利牛,十口為田』,可說極為工整,且合時況。」
  朱瑄瑄默念了兩遍,不住搖頭晃腦的說:「好!真是好!」
  江鳳鳳見她開心,也覺得開心起來,腦筋一轉,道:「朱大哥,我以前聽我爹說過太祖皇帝曾經替一位閹豬的人家寫過一副對聯,說是豪氣十足……」
  朱瑄瑄笑道:「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果真是太祖皇帝的氣魄,才能寫出這等對聯來。」
  文征明道:「這幅對聯氣魄固然大,可是不如伯虎兄替木瀆鎮王家所寫的那幅對聯有趣!」
  朱瑄瑄—聽此事,連忙追問下去,文征明於足說出當年和唐伯虎逛太監弄,遇到王家在蘇州城北新開一家銅器范,當時王家的主人王春水托人請唐伯虎寫一幅對聯來慶賀新店開張。
  由於王老范名春水,於是唐伯虎就寫了幅嵌字聯給王家送了過去,這副對聯是這樣寫的:
  生意如春意
  財源似水源
  本來這幅對聯寫得極好,可是店主人王春水看了認為太過深奧,希望唐伯虎能寫得更淺顯一些,讓只要認識字的人,都能瞭解對聯的含意。
  唐伯虎一氣之下,於是就在櫃檯上題了一聯,讓店主看了大聲叫好,趕忙封了五十兩銀子作為潤筆費。
  這副對聯是這麼寫的:
  門前生意,好似夏日蚊蟲,隊進隊出
  櫃內銅錢,要像冬天虱子,越捉越多
  朱瑄瑄和江鳳鳳一聽完文征明的敘述,全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連那些陪酒的麗人紅妓以及女侍丫環也都禁不住捂著嘴笑起來。
  由於這幅對聯通俗且又詼諧,連倒吊在屋樑上的李承中也差點沒笑翻肚皮,從高處跌落下去。
  一陣笑聲似乎把老御史王獻臣吵醒,他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道:「伯虎是鬼才,這幅對聯寫得極好,木瀆王家至今仍將這幅對聯視為傳家寶呢!」
  他頓了下道:「談起對聯,該以洪武年問的翰林解縉和本朝的大學士李東陽兩位為祭酒,他們都是神童,自幼聰穎,即擅於對聯,如解縉年方二十便已點了翰林,他曾不假思索的對出一位太監所出的上聯……」
  說到這裡,他端起桌上新沏的香茶喝了一口,然後搖頭晃腦的吟哦起來:「上聯是:大作棋盤生作子,誰敢動手。下聯則是:地為琵琶路為弦,哪個彈得。」
  唐伯虎笑道:「老御史,這幅對聯其實是從太祖皇帝和劉伯溫軍師弈棋時所作的那幅對聯延伸而出的,不能算巧對!」
  朱瑄瑄一聽太祖皇帝又有對聯,眼睛一亮,問道:「伯虎兄,請細說端詳。」
  唐伯虎提及這段掌故,說出當年明太祖朱元璋和劉伯溫弈棋時,曾出了個上聯:天作棋盤山作子,日月爭光,而劉伯溫則很快地便對出了下聯:雷為戰鼓電為刀,風雲際會。
  朱瑄瑄激賞道:「這才是開國君王的氣勢,想必我大明朝人人喜好對聯,便是因為太祖皇帝有所偏好所致!」
  唐伯虎道:「朱賢弟說得不錯,可是以後的皇帝……」
  他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有所顧忌,於是馬上改口道:「沒有一個像太祖皇帝那樣英明神武,真是遺憾!」
  王獻臣似乎有些感觸,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道:「伯虎,我們原先說好,今夜只談風月,莫談國事,既然你要談對聯,就莫扯到其他話題,免得引來禍端。」
  唐伯虎站了起來,深深一揖道:「老大人教訓得極是,晚輩敬領教誨。」
  王獻臣笑了笑,做了個坐下的手勢,見到唐伯虎坐回錦墊之後,他才繼續說道:「若說拆合字對聯,我這裡倒有一個,這是老夫的本家,曾任戶部尚書及文淵閣大學士王濟之王大學士所做的對聯……」
  王鏊是吳縣人士,《姑蘇志》一書便是他寫的,他字濟之,自幼勤奮用功,博聞多學,由於家境貧寒,故八歲起便住在舅父家中苦讀。
  某日,有一個丫環奉命端茶給年僅十六歲正在讀書中的王鏊飲用,他見到那個丫環十指尖尖,秀麗可人,於是情不自禁伸手抓住丫環的手。不久此事傳入王鏊的舅父耳中,因而便召王鏊來到前廳問話。當時王鏊本以為會受到舅父責罵,卻不料他的舅父僅訓誡了兩句,便若無其事,並且還暗示如果王鏊以後能科考有成,此一丫環當賞他為妾。
  王鏊當時臉皮薄,不敢承認有握住丫環玉手之事,於是其舅便在微嗔之際出了個拆合字對聯囑王鏊對出來,否則便要處罰他。
  這個對聯的上聯是:奴手成拿,今後莫拿奴手。
  而王鏊則強辯自己清白:隨口說出下聯:人言為信,從此勿信人言。
  王鏊在成化年間,鄉試第一,會試也是第一,後來官至戶部尚書以及文淵閣大學士,當然同為吳縣人的唐伯虎對他是熟悉得很,可是他一想到王鏊是鄉試第一,而自己也是鄉試第一,卻有如此不同的際遇,不禁有些黯然神傷起來。
  祝枝山瞭解他的心情,見他神色一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伯虎,你和王濟之老學士既是同鄉,又是同樣的解元,但是你的命沒他好,莫名其炒的被牽扯進冤獄之中,不過我相信你以後的名氣會比他更大。」
  文征明笑道:「別的不說,我們的日子也過得比王大學士要逍遙得多,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們創立此吳門畫派,只要繼續下去,便可獨領風騷。」
  唐伯虎一掃心中鬱悶,笑道:「征明說得不錯,我們笑舞狂歌,花中作樂,比起王鏊大學士終日伴君如伴虎的歲月,可說強上百倍。」
  朱瑄瑄端起酒杯,道:「好一個笑舞狂歌,花中行樂,來,兩位兄台,我敬你們創下的吳門畫派能如少林、武當兩派一樣,延續數百年之久……一唐伯虎和文征明當場瞠目結舌,祝枝山則搖頭道:「朱賢弟的比擬不倫不類,吳門畫派怎能跟武當派和少林派相比?」
  周文賓愕然望著朱瑄瑄,而江鳳鳳則忍不住抿嘴一笑。
  朱瑄瑄手拿著酒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聽到了江鳳鳳的笑聲,皺了下眉,問道:「怎麼啦!連你也在笑我啊?」
  江鳳鳳搖了搖頭,辯道:「愚弟不是在笑你,是笑那王濟之大學士,怎會連個丫環也要?」
  王獻臣道:「小兄弟之言差矣!丫環也是人,並且有許多丫環比起小姐來,還要更加的能幹!王大學士所娶的如夫人便是當年他舅父家的丫環,後來相夫教子,不知有多賢慧。」
  唐伯虎頷首道:「老大人說得有理,丫環也是人,如果晚生遇到喜歡的女子,縱然她是個丫環,也要不顧一切的娶進家門。」
  祝枝山笑道:「哈哈!伯虎你雖然說得漂亮,可是你難道不怕九娘吃醋?」
  唐伯虎含笑不語,其實像他這種狷介之士,能不顧清議,把一個煙花女子迎娶進門,便不會介意娶一個丫環為妻作妾。
  果然過了幾年之後的一個春天,唐伯虎偕同祝枝山游茅山時,泊舟於戚墅堰河岸,薄暮上岸漫步,見到一乘大轎自東而來,轎後僕從如雲,裡面有一個酷似服部玉子的年輕女子,貌美出眾,她見到唐伯虎佇立路旁,凝睇而笑,唐伯虎怦然心動,潛隨在後,看到一個貴婦人出轎登上一艘畫肪。
  唐伯虎心裡、眼裡全是那個少女的微笑,返舟之後,輾轉難以成眠,終於決定要把祝枝山支開,自己單獨去尋覓芳蹤。
  他當下想出了一計,若遇惡夢驚擾,披髮解衣,在艙中狂叫狂跳,祝枝山被驚醒之後,愕然追問,唐伯虎托詞在夢中見到一尊手持金杵的天神,赤髮巨目,青面獠牙,揚言因唐伯虎進香時誠心不夠,於是受茅山神君之令,持杵欲把唐伯虎殺死,結果經過再三跪求,天神才答應唐伯虎隻身持香,到茅山去謝罪,才能倖免於難。
  他這番鬼話,祝枝山當然不信,可是卻又拗不過他堅持要再度登山拜謝的行為,於是只得讓舟公操楫返回,留下唐伯虎一人登岸。
  唐伯虎見到祝枝山走後,於是另雇一艘小舟,追隨畫舫而去,並捱著書舫旁邊停泊,透過舟子詢問,他探知畫舫上的貴婦人是無錫考仁退休的翰林學士華虹山之妻,而那個酷似服部玉子的麗人則是夫人的愛婢秋香。
  唐伯虎癡癡望著畫舫,想起昔日為服部玉子、松島麗子、秋詩鳳等美女繪畫時的美好歲月,正在惆悵不已之際,在曉霧迷濛中,見到書肪窗門被推開,秋香端著一盆洗臉水,正透窗潑水,剛好潑得唐伯虎全身濕透。
  秋香一見小舟上的書生正是昨門黃昏在路上遇見的「呆子」,再一看到他那副落湯雞的模樣,禁不住吐了吐丁香小舌,朝他歉然一笑。
  唐伯虎心旌搖曳,腦海裡全是秋香的笑容,於是命小舟緊追畫肪之後,一路尾隨到了無錫,上岸之後,並且跟到了華府之前。
  秋香臨進門之前,見到唐伯虎站在門前不遠,於是回眸又對他一笑,這才轉身進入了華宅的高門華第之中。
  由於秋香這三笑,主唐伯虎堅定了追求秋香的決心,於是賣身為奴,進入華府,使盡各種手段,終於騙到了秋香的芳心,兩人半夜潛返姑蘇。
  唐伯虎臨走之時,曾在粉牆之上寫了一首藏頭詩,詩云:
  六藝拋荒已半年,如飛急馬快揚鞭;
  去將花藏春色,了卻伊人三笑緣。
  這首詩的句首分別嵌著「六如去了」四個字,便是表明他的身份,以及此來華府的緣由。
  後來,唐伯虎追求秋香,賣身為奴的這一段趣事,被祝枝山等人廣為流傳,不僅江南地區的民眾耳熟能詳,並且幾乎傳遍全國各地,而成為說書,彈評的最佳素材。
  他和秋香的這一段故事,便是有名的「三笑姻緣」。
  當初,唐伯虎只因秋香酷似服部玉子而迷上了她,直到多年之後,他和金玄白重聚,才發現自己以前初遇服部玉子時所見到的那張艷麗而又清純的臉孔,其實並非服部玉子的真面目,其實僅是她以易容術化裝出來的一張臉孔而已。
  不過,他當初迷的是服部玉子這張臉,如今得到了秋香,自是人生已無憾事,於是更加專心於畫事之上,終成一代畫派巨擘,成為名傳千古的風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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