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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O章 求見受阻

  入夜之後,天香樓的四周便已由衙門的差役布下一層崗哨,除此之外,還有錦衣衛人員布出一明一暗的兩層防衛圈,把整個天香樓圍得鐵桶似的。
  所謂明崗暗哨,站在崗位的衛士是不可移動的,而放暗哨的人員則可在固定的範圍中活動。
  除了這明崗暗哨之外,另外還有五組人員、按照任務編組,身穿官服,四處的巡邏,領頭的人都是錦衣衛裡的力士或校尉。
  這次,由於錦衣衛千戶錢寧訂親,把一些跟他比較有交情的錦衣衛官員都請到了拙政園去聚賭,所以整座天香樓的防衛轉到剛從外地趕回來的鎮撫勞公秉身上。
  勞公秉坐鎮在張永附近的大樓裡,負責最內一層的防衛,天香樓外圍的一切放哨警戒之事,便全都交給於八郎千戶處置。
  當然,蔣弘武身為錦衣衛同知,此時沒有陪伴在張永身邊,是特別得到張永的答應,才能任意離開的。
  張永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和蔣弘武枯坐一旁,聽著邵真人替朱天壽講解著素女經和玉房寶笈,越聽越是難過,看到蔣弘武臉上五官幾乎揪在一起,立刻便明白連他也受不了了。
  想一想也真是的,張永做太監已經做了二三十年,沒卵蛋的日子過久了,心裡都會不正常,尤其是偶而慾望滋生的時候,卻無法展現男子的雄風,更使他痛恨不已。
  他不僅恨自己、恨父母、恨女人,還恨這個時代和這種制度!
  在做小太監的時候,他學會了和宮女的嬉戲,也見過許多宮女之間的「對食」,那種淫靡的舉動,曾讓他為之震撼,也更讓他痛苦。
  所以他也學著其他的太監,把痛苦和悲憤化為力量,全力的去奪權和搞錢,似乎權越大錢越多,才能填滿他心底的缺憾。
  可是當這兩樣東西都不缺時,心底的遺憾反而更重了,根源仍是在無法一展男性雄風上。
  為了滿足這種慾望,他在北京城裡買了三座宅院,娶了三個妻子,小妾十二個,家裡的丫環多達百人,就是為了讓他覺得自己跟平常的男人沒什麼不同。
  然而這些種種的豪華享受,常常給他一種空浮虛偽的感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終究是個割了卵蛋的太監,永遠也無法做一個正常的男人。
  故此當他坐在太師椅中,聽到邵真人向來天壽講解素女經,指示朱天壽如何強經固腎,如何運氣挺陽,起先覺得有些荒謬,聽到後來都幾乎哭了出來。
  他於是藉個理由拉著蔣弘武離開,準備找兩個天香樓的妓女抱著睡個好覺,所以當蔣弘武請示要前往拙政園祝賀錢寧時,張永一口便答應了。
  蔣弘武走後,勞公秉接到命令,負責坐鎮大樓,指揮所有的錦衣街執行任務,於是又派了於八郎負責所有警戒。
  何康白一行人所遇到的錦衣衛巡行人員,便是在於八郎的分派下,執行巡視任務的五組人員之一。
  他們遠遠看到有一群人站在離天香樓之前三丈處說話,雖然見到裡面有兩個差人,卻因差人只負責天香樓大門前的明崗,所以覺得有些蹊蹺,於是匆匆趕來,加以攔阻。
  那領頭的錦衣街官員徐行是一名力士,是千戶於八郎的直屬手下,旬從外地趕來,和千戶錢寧所統率的系統不同。
  按照錦衣衛的組織分配,在指揮使之下,同知二人、會事二人,鎮撫二人,十四所幹戶有十四人,干戶之下,有將軍、力士、校尉。
  一名力士下轄百人之多,這次徐行隨著於八郎執行秘密任務,只帶了手下武功高強的十個兄弟,跟其他二名力士,二名將軍,一起在鎮撫勞公秉的率領下,到陝西興平去斷龍脈。
  他們並不明白這趟任務是針對何人,也不清楚所挖的墓是誰的祖墳,只知道挖墓時遇到了守墓的一群高手,經過一番浴血對抗之後,死了一些同僚,結果順利的在鎮撫大人的指揮下,完成了任務。
  這趟任務他們每人得了二十兩銀子的賞賜,可是隨著長官趕到蘇州之後,他們卻發現駐守在天香樓的錦衣衛武士任務比他們輕鬆十倍,享受卻比他們多了五倍,每一個人所獲得的賞賜,最少也在三十兩以上。
  除此之外,蘇州知府暗地裡給的犒賞,外加天香樓發放的慰勞金,每個人足足分了四十多兩銀子。
  徐行一獲知此事後,心裡便為自己感到不平,認為自己跟錯了長官,於是一直在打主意,想要調到錢寧的麾下,只不過事情並不像他想像中那樣好,所以他這一天來,心情都不很好。
  打從錢寧從木瀆鎮回來以後,便一直忙著安排賭局,致使徐行一直沒機會接近,更沒時間可以向錢寧提出自己的願望,尤其是當他看到許多錢寧的屬下趕到拙政園去賭錢,自己卻還要帶人巡行警戒,更是一肚子的怨氣難乎。
  在心情惡劣的情況下,他一看到何康白等人,老遠便高聲喝道:「來者何人,立刻止步!」
  那兩名衙門差人遠遠看見六名衣著鮮明的錦衣衛衛士奔了過來,便已嚇得一呆,再一見到領頭的官員大聲吆喝,更是不敢動彈。
  徐行走到距離何康白等人身前約丈許之處,停了下來,右手按在腰上佩著的繡春刀刀柄上,左手以劍指指著何康白,打著官腔道:「直線處道路已經封鎖,閒雜人等不可進入,你們快快離去,免得本官將你們拿下治罪。」
  那兩名衙役趕忙跪了下來,朝徐行磕了個頭,左首那名衙役開口道:「稟報大人,小的是蘇州衙門差人,奉我們許捕頭之令,帶這位何大俠到天香樓來找金侯爺。」
  「金侯爺?」徐行訝道:「天香樓裡哪來什麼金侯爺?」
  那兩名差人沒料到這位身穿錦衣衛官服的官員竟然不知道金玄白,齊都為之一愣,當場說不出話來。
  何康白和身後的七位少年英俠也都沒想到會有這種情形,全都呆住了。不過何康白在一怔之後,隨即開心地忖道:「那些差人和蔣大人果真是騙我的,玄白並沒有被朝廷收買,做什麼侯爺,否則這個錦衣衛的官員不會這麼說!」
  其實他不明白徐行是跟隨千戶於八郎到陝西興平縣去挖劉瑾祖墳的那一批人,來到蘇州還不到十個時辰,分配好之後,在屋裡就睡了三個時辰,活動的範圍也受到限制。
  除此之外,和原先隨同張永先行趕來蘇州的那一批人接觸的時間又很短,而且交談時所問的全是一些薪餉津貼和撈油水的門路等等,根本沒有注意這些天蘇州發生的事以及他們到蘇州究竟有何目的。
  當然,金玄白之所以被朱天壽親口封為武威侯,也是在一種半開玩笑的情況下發生的,連金玄白本人都不相信這件事,只當朱天壽是酒後胡言罷了。
  在錦衣衛裡,把金玄白當成一位真正的侯爺,恐怕也只有張永、蔣弘武、勞公秉、錢寧、於八郎等高級官員了,除此之外,只有東廠的諸葛明等人相信此事必定成真,絕無虛假。
  徐行僅是一名力士,層級太低,加上才來半天,難怪連金玄白的名字都沒聽過,甚至連金侯爺是誰都不知道,如果此刻那兩名差人招出蔣弘武來,恐怕答案又不同了。
  何康白哪裡知道錦衣衛裡有如此多的玄虛,指揮體系如此複雜?他心念急轉,疑竇既釋,便滿臉笑容的抱拳躬身道:「老夫華山何康白,是要到天香樓來找尋神槍霸王金玄白,請問大人,我們該怎樣才能進去?」
  徐行濃眉一皺,道:「神槍霸王這個綽號可真是嚇死人了!」
  他側首望著其他五名錦衣衛人員,問道:「你們有誰知道神槍霸王是誰?」
  那五個錦衣衛人員全都是直屬千戶於八郎麾下,跟徐行一樣,也是第一天到蘇州來,根本沒有得到有關神槍霸王的訊息,故此一見徐行詢問,全都紛紛搖頭。
  徐行轉過頭來,裡著何康白,道:「何老兒,本官不管你是華山來的或是泰山來的,總之此刻天香樓中住著重要官員,此時又已深夜,方圓一里之內,全是警戒範圍,你們若不趕緊退出,便會立即遭到逮捕!」
  何康白沒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心中疑惑頓起,忖道:「是不是玄白沒有答應投效錦衣衛,以致遭到他們暗算,囚禁起來了?」
  他疑念一起,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立刻臉色一變,道:「明明我和金賢侄約好了,要我們來這裡找他,怎麼你卻推說他不在樓裡?莫非你們有什麼陰謀不成?」
  徐行怒喝一聲,道:「放肆,你一介江湖人士,竟敢質疑本官,來人啊!把這些謀反匪徒全都逮捕起來!」
  他一邊喝叫,一邊拔出佩刀,站在他身後的五名衛士也都一起拔出繡春刀,成扇形散開,準備逮人。
  那兩名跪在地上的衙門差人嚇得要死,高喊道:「大人,冤枉呀!我們不是匪徒,的確是蘇州衙門的差人……」
  喊叫聲裡,三十多名的暗哨紛紛從街邊、牆角以及天香樓對面的廣場、涼亭等處湧現,形成一個大包圍圈,把何康白等人圍在裡面。
  何康白沒有料到竟有這種情況發生,大喝道:「且慢!這裡面一定有誤會,你們何不通報進去……」
  歐陽朝日首先拔出雙斧,道:「何伯,跟這些人有理也說不清,我們為了自衛?只好出手了!」
  楚慎之也取下槍袋,從裡面拿出兩截鐵愴,一邊旋合成槍,一邊道:「何伯!朝日說得不錯,我們不能束手就擒!」
  就這麼兩句話的光景,楚氏兄弟以及歐陽旭日也都拔出了各自攜帶的兵刃?散了開去,各一個方位,面向八方,形成一個圓形的防禦圈。
  這裡面只有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沒有拔出兵刃,她們站在圓圈之內,冷冷地望著四處湧現的勁裝大漢,秀麗的臉龐上如同敷了層寒霜,顯得格外的冷艷。
  何康白雖然明知不可以和錦衣衛為敵,但眼前的情勢已經失控,若不反抗,恐怕真會被逮捕起來。
  他縱然是滿腹疑雲,卻不容多想,一手撩起長袍,一手拔出長劍,交待道:「大家掉頭突圍,千萬不可傷人,等找到王正英再說!」
  徐行一見何康白等人拔出兵刃,頓時嚇了一跳,猶豫之間,見到四處湧現的同僚和衙門差人,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立刻膽氣為之一壯!知道無論這批人武功多麼高強,只要稍等片刻,樓中大批的錦衣衛人員就會聞訊趕到,到那個時候,這些人就算插翅也難飛了。
  他揮動手裡的繡春刀,大聲喝道:「大膽匪徒,竟敢聚眾造反,還不快快放下手中兵器,就此束手就擒?如果再敢抗拒,格殺勿論!」
  就在這干鈞一發之際,只聽到有人高聲喝道:「大家收起兵刃,全都退下!回到各自的崗位!」
  何康白正準備領頭衝出包圍圈,劍上已蓄滿了氣勁,想要趁徐行衝來之際,首先將他擒住作為人質,豈知他還沒動手,便見到十幾個人快速的飛奔過來,藉著天香樓前明亮的燈光望去,那領頭的兩人,一個是臉有刀疤、臉色猙獰的蔣弘武,另一個則是方臉短髭、色神冷肅的諸葛明。
  那些從四面八方湧現的錦衣衛人員,一看到蔣弘武出現,全都遵令收起兵刃,轉身退回原先的崗位,像一陣潮水似的,剎時便退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大街上六名巡行的錦衣衛以及何康白等人。
  徐行像個傻瓜一樣,看看那些人快速的沒入暗處,一時之間還沒回過神,等到他定過神來,已看到蔣弘武那張馬臉就在身前不遠,他嚇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收起兵刃,單足跪下道:「屬下徐行見過同知大人!」
  他這一跪下,其他五人也都跪下下來,蔣弘武也沒理會這五名衛士,走到徐行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開口便罵道:「他媽的!你這王八蛋,竟敢得罪老子的貴客,你有幾條命?」
  罵聲之中,手掌一揮,徐行的雙頰已挨了兩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裡都沁出血水!
  蔣弘武似乎怒不可遏,打完兩巴掌之後,放開了徐行的衣襟,繼續罵道:「你還不快點睜開你的狗眼瞧瞧這幾位是誰?哼!華山何大人名滿江湖,是我們金侯爺未來的老岳丈,兩位千嬌百媚的姑娘是金侯爺未來的夫人?其他幾個也都是金侯爺的便宜小舅子,連我都不敢得罪,你他媽的是個什麼玩意?」
  徐行見到蔣弘武那張兇惡的馬臉在眼前直晃,嚇得魂飛魄散,苦著張臉,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他結結巴巴地道:「稟報同知大人,小人……今天剛隨於千戶到此,實……在沒聽過有什麼金侯爺……」
  蔣弘武怒罵道:「混賬東西,你連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神槍霸王、朝廷的柱石、神威滿天下的武威侯都沒聽過,活在世間還有什麼用?不如讓老子一掌把你劈了!」
  站在他身邊一直沒有吭聲的諸葛明,這時伸手將他攔住,道:「蔣兄,不知者不罪,你就饒過他這一回吧!」
  蔣弘武還不肯罷休,伸出一腳,踹在徐行的肩膀上,把他踹得滾出數尺,這才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們這幾個有眼無珠的東西,趕快回去向於千戶報到,每人領罰十軍棍,好好反省反省。」
  那五名跪在地上的錦衣衛人員原本嚇得直打哆嗦,跪在地上都不敢抬頭,如今聽到蔣弘武的吩咐,全都朝他磕了個頭,收起兵刃,走過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徐行。
  蔣弘武不知是講給誰聽,還在嚷嚷道:「他媽的,連張永張大人都不敢得罪金侯爺,你們竟敢招惹,若非老子今天高興,看我不活剝了你們的皮!」
  那五名錦衣衛縮著脖子,扶著徐行往天香樓而去,好像遇到閻王一樣,連看都不敢再看蔣弘武一眼。
  這場鬧劇從發生到結束,也沒多久,直把何康白等人看得都傻了,尤其是蔣弘武滿口穢言的叱罵徐行時,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更是聽得不時皺起秀眉,弄不清楚這位官府的大人怎會如此口不擇言,而且還扯到她們身上,佔盡便宜。
  何康白也沒料到蔣弘武不久在衙門前與自己交談時態度和藹,彬彬有禮,如今罵起屬下來卻滿嘴髒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過蔣弘武罵人也是為的替何康白出口氣,所以他不便多言,除此之外,蔣弘武那一嘴俐落沙啞的河北口音,讓久處北方的何康白聽來更有幾分親切感,不像一些京城裡的官員們,說話故意裝著鳳陽腔,使人聽了噁心。
  可是看完了這場鬧劇,突然讓他產生了一個極大的疑惑,那便是自己剛剛不久和蔣弘武及諸葛明等人分手,他們曾表明要去慶功,如今又為何放棄,並且趕了回來,及時替何康白等人解圍?
  這件事最大的疑點有二。一是時間不對,蔣弘武等人輕功再是如何高明,也不可能在何康白之前,趕回天香樓,並且換好了另外一套服飾,出現在何康白等人的面前。
  第二個疑點則是當時隨同蔣弘武的,除了諸葛明之外,還有粗壯剽悍的紅黑雙煞,那兩人巨大粗糙的一雙手掌,顏色有異常人,可知必定練了特殊的掌功,這兩人沒在蔣弘武身邊,又到底去了哪裡?
  何康白又再度打量了隨在蔣弘武和諸葛明身後的十幾名黑衣壯漢,發現這些人眼光凌厲,臉孔寒凜,腰際斜插一柄單刀,個個身體健壯結實,全身洋溢著一股殺氣,雖然沒有一人拔刀,卻每人都似出鞘的刀。
  那種犀利冷煞的鋒銳,讓何康白直覺的認為他們不是錦衣衛人員,而是像殺手組織中的超級殺手。
  他的意念急轉,蔣弘武罵完了之後,向前走了幾步,抱拳道:「何大俠,你們此事是要找金玄白金侯爺的吧?」
  何康白這時才記起手裡還持著長劍,於是趕忙收了起來,躬身抱拳道:「老夫要向蔣大人致謝,謝謝你替我們解圍……」
  他在說話之際,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因為他記得在衙門之前碰到蔣弘武時,便曾表明要到天香樓來找金玄白,蔣弘武既然已經知道自己一行人的目的,為何又要再問一次?
  他的話聲一頓,突然見到諸葛明眼中泛現笑意,咧開的嘴唇裡,露出雪白有似編貝的牙齒,霍然之間,何康白心頭一震,把要說的話全都吞了回去。
  蔣弘武望著何康白身後眾人紛紛收起兵刃,微微一笑,道:「何大俠,金侯爺尚未返回住所,請各位隨在下到攬月樓去稍候!」
  何康白雖覺蔣弘武等人身上有許多疑點,卻一時不及深思,試探地問道:「蔣大人,不知你對松鶴樓血案有什麼看法?」
  「松鶴樓血案?」蔣弘武稍稍一怔,隨即神色自若地道:「只要蘇州地界發生任何血案,都有衙門的官差負責調查,本官是不管這種事情的。」
  他揮了下手,丟了兩錠碎銀在那兩名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的差人面前,道:「兩位差官辛苦了,這兩錠銀子是給二位喝杯水酒,壓壓驚的,請兩位收下。」
  那兩個衙門差人望著眼前的碎銀,以為自己身在夢中,因為普天之下,哪有聽過錦衣衛給人銀子的?這些人不訛詐你拿出大筆銀子,就是你祖上有德了。
  蔣弘武也不管這兩名官差在發呆,躬身道:「何大俠,各位少俠以及兩位女俠,請!」
  何康白暫時拋開心裡的疑竇,跨開大步,在蔣弘武的陪伴下,向前行去,而那十多名黑衣大漢則側身份列兩邊,等候眾人走過,才以護衛的姿態,隨行在人群之後。
  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相偕而行,原本是走在夢氏兄弟和歐陽兄弟之後,可是行走之際,她們發現諸葛明和另一名中年瘦削的男子竟然往她們靠了過來。
  楚花鈴嫌惡地皺了下眉,瞪了諸葛明一眼,卻見到他擠了擠眼睛,臉上現出一種噯昧的表情。
  楚花鈴轉過頭去沒有理他,卻聽到諸葛明低聲道:「兩位姑娘都長得如花似玉,不知有沒有婆家?要不要老夫替你們做個媒?」
  楚花鈴沒好氣的道:「多謝大人好意,我們年紀尚輕,不勞大人費神。」
  諸葛明還沒回答,只聽蔣弘武敞笑一聲,回頭道:「諸葛大人,小姑娘臉皮薄,你別再逗她們了,免得她們不高興,給你一槍,就麻煩了!」
  諸葛明微微一笑,又看了楚花鈴和歐陽念玨一眼,卻沒再說什麼閒話。
  蔣弘武用沙啞的聲音道:「諸葛大人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就對了!」
  他習慣性的摸了下臉上的刀疤,側首對何康白道:「天香樓是蘇州一等一的銷金窟,金侯爺本性木訥,不擅風流,所以他雖在樓裡有房間,卻更喜住在隔院的邀月、攬月二樓。」
  蔣弘武「哦」了一聲,也沒答話,抬頭望了望天香樓那高聳的三層高樓,以及樓前站著的八名官差,正想要開口詢問金玄白又怎麼會成為一位侯爺?
  可是在行走之際,他知道四周有許多的暗哨,自己若是貿然問出這個愚蠢的問題,恐怕會惹來蔣弘武的訕笑,所以想了想,又壓下了這個慾望。
  這一行人大約走了半盞茶光景,過了天香樓之後,來到一堵高大的粉牆之前,蔣弘武道:「何大俠,金侯爺就是住在這座林園之內,本來他在怡園裡也有房間,那裡的聽雨軒也頗為雅致,不過他喜歡和令嬡以及秋女俠相處一起,聽雨軒只有三進六間房,就不夠住了……」
  何康白應了聲,正想出言詢問,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陪在蔣弘武身邊的一個中年黃臉漢子竟然伸手快速的捏了蔣弘武腰部一把。
  蔣弘武一笑,乾咳一聲道:「何大俠請勿誤會,本官的意思並無特殊的含義,令嬡和秋女俠都是玉潔冰清,加上金侯爺木訥老實,他們雖是感情融洽,卻未及於亂,只是他們要跟金侯爺練劍還有學習刀法而已……」
  何康白滿腹疑雲,正不知如何開口,一聽蔣弘武提到刀法,立刻追問道:「請問蔣大人可知道玄白手創的必殺九刀?」
  蔣弘武全身一震、腳下稍停,側首笑道:「在下和金侯爺是好友,當然見過他施出的必殺九刀,嘿嘿!放眼天下,這種刀法可說毫無敵手……」
  他們說話之際,已經來到一座朱漆大門之前,蔣弘武伸手在門上的獸環上敲了三下,然後繼續道:「必殺九刀,刀刀必殺,有人說那是來自九幽地府的魔刀。」
  何康白頷首道:「這的確是對必殺九刀最中肯的評語。」
  他一想起松鶴樓裡橫七豎八的屍體,便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道:「蔣大人可知道松鶴樓裡,不久之前死了一百七,八十人,大部份都是被人一刀割喉,只有少數的幾十個人是中了唐門的暗器……」
  正當此時,兩扇大門被人拉開,何康白只見門後站著四名剽悍的黑衣人,腰幹挺得筆直,雙眼炯炯有神,就跟四根鐵槍一樣豎在門邊。
  蔣弘武站在門前,沒有任何動作,凌厲的眼神凝注在何康白的臉上,過了一會才道:「何大俠,請繼續說下去。」
  何康白道:「據我初步估計,唐門中人死了二、三十個,每一個人都是身中他們本門的暗器,顯然這些暗器是被人接住之後再射出去,完全是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聽到身後傳來清脆的女聲:「萬流歸宗!」
  那個聲音對何康白來說,是如此的熟悉,他根本不用聽第二次,便知道這是愛女何玉馥所說的話,一愣之下,頓時大喜,轉首道:「玉馥,是你嗎?你在哪裡?」
  這時,歐陽念玨突然一把抓住諸葛明的手臂,一臉驚容地道:「你……你……」
  楚花鈴像是瘋了樣,一把抱住諸葛明,笑道:「何姐姐,你在玩什麼花樣?」
  那個中年黃臉漢子轉身過去,叱道:「你們兩位姑娘家真是不害羞,怎麼可以抱著諸葛大人不放?難道你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嗎?」
  何康白沒有找到何玉馥,卻看見楚花鈴和歐陽念玨這種反常的動作,覺得十分震驚,叱道:「花鈴、念玨,你們這是幹什麼?還不快放手?」
  楚花鈐和歐陽念玨受到喝叱,絲毫沒在意,反而把諸葛明抱得更緊了,並且還發出銀鈴似的笑聲,弄得諸葛明皺起了眉,不知如何是好!
  何康白頓足道:「荒唐,真是荒唐!」
  歐陽朝日脹紅著臉,道:「姐!你是不是瘋了?還不快放手?」
  歐陽旭日也叫道:「玨姐,你快放手吧!大家都在看你們的笑話了。」
  楚慎之和楚仙勇、楚仙壯兩人交換了個眼色,有些茫然道:「這是怎麼回事?太丟人了。」
  蔣弘武敞聲大笑道:「兩位姑娘如此喜歡諸葛大人,不知願不願意嫁給他為妻?」
  楚花鈴笑道:「好呀!我就嫁給這一位諸葛大人,別的諸葛,我們也不要!」
  說著,她還向緊摟著諸葛明的歐陽念玨道:「念玨妹妹,你說對不對?」
  歐陽念玨笑得花枝招展,道:「好呀!我們就這麼辦吧!共侍一夫也不算壞!」
  何康白幾乎氣呆了,只見那個黃臉中年漢子走過去一把摟住歐陽念玨道:「你們兩人都纏上諸葛大人,太不公平了,不如留給我一個!」
  歐陽念玨睜大雙眼,問道:「你是誰?」
  那個中年黃臉漢子把嘴巴湊到歐陽念玨耳邊,低聲的說了一句話,歐陽念玨突然發出一陣「咯咯」的怪笑聲,道:「好啦!我就嫁給你啦!我的秋——大俠。」
  她說完,還在那個中年黃臉漢臉上親吻了一下,直把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看得怒火中燒,一拉架勢,準備出手攻向那個黃臉漢子。
  可是他們還沒出手,整齊劃一的單刀出鞘聲響起,接著寒凜的刀氣浸膚生寒,已將他們圍在四把單圈之內,嚇得他們再也不敢動彈一下。
  何康白沒料到會有這種怪事發生,臉色一變,道:「蔣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蔣弘武揮了下手道:「你們退下,不可無禮!」
  那些黑衣人一聽到吩咐,全都收刀入鞘,滑步後退,垂下了雙手,動作之快速迅捷,讓何康白都看了一驚,不知這些人是如何訓練的。
  蔣弘武道:「何大俠,請進大廳說話,到時候我會有合理的解釋。」
  何康白的目光又搜索了一遍,仍然沒有見到何玉馥的蹤影,而楚花鈴和歐陽念玨各自摟住諸葛明和那個黃臉漢子,仍未放手,讓人看了更覺詭異。
  他喃喃地道:「這個丫頭真是……」
  話未說完,跺了下腳,隨著蔣弘武往門內行去。
  一走進大門,他便見到這是一座佔地極廣的園林,碎石小徑的兩邊都懸有燈籠,照耀得整座園林光影層疊,放眼所及,有古木、竹林、假山、小池,隨著曲徑通幽,還看到一池水塘,塘中荷葉亭亭,池上搭有水榭,映著一路上的光影明暗,恍如步入仙境。
  他走到池邊,見到豎了一塊大石,石上刻了三個篆書大字,就著搖曳的燈光一看,只見是「掬月池」三個字。
  何康白心中不禁讚歎這裡環境的幽美,造景的高明,忖道:「有這麼美的園林可住,難怪玄白不願意住在客棧裡。」
  他的目光在「掬月池」三個大字上閃過,發現旁邊具名的竟然是「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寅」幾個字,不禁有些駭然,忍不住問道:「蔣大人,這座園林是唐解元的府第嗎?」
  蔣弘武道:「唐解元固然詩畫雙絕,但他一生風流,常走青樓,豈能置下這份產業?他能在桃花中蓋座草堂就不錯了!」
  何康白「哦」了一聲,問道:「那麼請問這座園林又是哪位巨賈所有?為何要借給金……賢侄居住?」
  蔣弘武敞笑一聲道:「這座園林本來就是金侯爺的產業,他不住這裡,還能住哪裡?」
  何康白也不知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卻聽到歐陽朝日道:「何伯,怎麼沒聽你說過金大哥這麼有錢,竟然買下了如此華麗的一座宅子,比起我們的山莊,超出十倍也不止,嘖嘖!這該花多少銀子?」
  楚氏三兄弟也是走走停停,四下顧盼,雖沒說話,卻全都是一臉的欣慕之色,楚花鈴忍不住讚賞道:「住在這裡,真的跟神仙一樣,太美了!」
  蔣弘武笑道:「楚姑娘,只要你喜歡,跟金侯爺說一聲,這座園林就是你的了!」
  楚花鈴笑道:「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我才不相信呢!」
  歐陽念玨也附和地道:「我也不相信。」
  蔣弘武道:「這座園林叫新月園,隔壁還有一座半月園,天香樓旁另有一座怡園,裡面的造景設計,比這裡還要美,如果歐陽姑娘喜歡,我代金侯爺把怡園送給你。」
  歐陽念玨吐了下舌頭,道:「蔣大人別逗我了,我可不敢奢想,別讓何姐姐罵我……」
  他們邊說邊走,這時到了小徑盡端,看到一幢雕樑畫棟的巍峨高樓矗立在面前,巨大白石壘疊的石階有五層之高,更顯得大樓崔巍壯觀。
  何康白隨著蔣弘武登上石階,回頭往園中望去,竟然沒有看到一個黑衣人,也不知他們何時離去,彷彿他們原本就是鬼魅,一進園中便消失無形。
  何康白寒毛直豎,忖道:「這批黑衣人想必就是錦衣衛中最精銳的人員,否則每一個人殺氣不會這麼重,想必他們所執行的任務便是替朝廷暗殺大臣或反逆……」
  意念剛一浮起,他便見到大樓的四扇門一起被推了開來,幾個頭梳雙鬟的青衣女婢站在門邊,躬身向蔣弘武行禮,他揮了下手,吩咐女婢張羅茶水和宵夜。
  蔣弘武邀請眾人進入大廳,何康白這時才發現廳內的陳設和佈置更加華麗,全套紅木傢俱,上面鑲嵌著玉石和貝殼,圖案包括山水、花鳥、雲絮等等。
  而粉牆四壁所懸掛的字晝,除了當代的名人之外:尚有蘇東坡、王羲之的字,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何康白不是行家,也弄不清楚這些字畫究竟是真品還是偽作,他滿臉驚訝地坐在紅木大交椅上,顧盼了一會,問道:「蔣大人,這座園林價值不菲,真的是金賢侄的產業?」
  蔣弘武點了點頭,何康白忍不住又問道:「請問蔣大人,這座園林是不是錦衣衛賞賜給他的?」
  蔣弘武還沒說話,何康白突然聽到何玉馥的聲音道:「傅姐姐,你別再逗我爹了,讓他老人家早點說松鶴樓的血案吧!」
  何康白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之人竟是諸葛明,他一臉駭然,但見歐陽兄弟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歐陽朝日走到諸葛明的面前,仔細地看了兩下,嚷道:「何姐姐,真的是你嗎?」
  歐陽念玨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道:「傻瓜,我剛剛就認出她是玉馥姐了,呶!這位是秋姐姐……」
  她目光一閃,看著另外一個中年瘦削漢子,道:「至於這位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楚氏兄弟一齊大驚,目光轉處,一下子看看諸葛明,一下子又轉到那黃臉漢子身上,接著又把目光轉到那瘦削的中年人身上,眼珠子都幾乎跳出眼眶。
  何康白驚愕至極,吸了口氣,問道:「玉馥,真的是你嗎?」
  何玉馥走到何康白身邊,道:「爹,真的是我,孩兒正是玉馥。」
  何康白仔細地端詳了一下眼前的那張臉孔,橫看豎看都是諸葛明,哪有一點何玉馥的樣子?若非她開口講話,恐怕自己再怎麼精明,也認不出她便是自己的女兒。
  何玉馥見他沒有吭聲,道:「爹!我們只是覺得好玩而已,所以扮諸葛大人出門,原先是想要讓大哥高興一下,沒想到碰上了你們……」
  何康白沒等她說完話,突然脫口道:「易容術!」
  他的臉色大變,指著蔣弘武道:「百變郎君!你是百變郎君夏君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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