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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衍心法

  老夫人看出青後真氣用竭,離死不遠,連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道:「心痕,這是何苦?」
  劉心痕上氣不接下氣,道:「艾翎,少跟我來章一套,記住,死後變鬼也會找你算賬。」
  說完氣斷,老夫人兩眼望天,腦中一片空白,如非凌千羽來得及時,她很可能因感傷過度而生意外。
  有人說:情似一杯毒酒,又像一碗蓮湯,只看用之者如何選擇了。
  母子兩人默默無言地離開了這塊傷心地,兩人的心情都似繫了塊沉重的鉛……
  母子走出地道,雷剛望梁著老夫人那張雖有傷痕,仍然雍容華貴的面容,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師仇?該報!友情?當酬!老夫人畢竟是凌千羽的母親啊!
  他別無選擇,口中念著恩師白眉長老的名諱,只有掩面痛哭。
  不待解說,老夫人已知怎麼回事,她黯然地道:「雷大俠,關於令師自殺一節,老身雖罪不可恕,但令師變節自慚,亦系咎由自取,這等事已成過去,希望能與千羽好自為之,至於我個人所引起的是非,不日內必定有個交待。」
  「娘!」凌千羽心中一動問:「娘指的交待是什麼?」
  老夫人義正詞嚴地道:「當著天下武林道,解散『失魂幫』,並請武林各派掌門公決為娘之罪。」
  雷剛因老夫人乃他最欽敬的凌千羽之母,早已改了仇視之想,及見老夫人大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胸襟,不由自主地道:「伯母,小侄認為解散『失魂幫』已足夠了。」
  老夫人慘淡地道:「不行,包括令師在內,那干死去的人豈不平白地死了嗎?」
  「娘!」凌千羽緊接著道:「你是不得已才走上極端的,何況母親知過能改,並親自解散『失魂幫』應該是功高於過了。」
  老夫人慈藹地笑道:「孩子,你一向正大光明,為什麼只顧親情,罔視群倫?」
  「這……但娘死了兩個兒子,這突發之變,是否該以心理不健全加以評斷?」
  「這話怎麼解釋?」
  「不健全的心理,難免做出不合常情之事,這恰如瘋人殺人一樣。」
  「你倒說得輕鬆,恐怕別人不會有此想法。」
  「如果都和兒子想法一樣呢?」
  「螻蟻尚且貪生,娘自然也不例外。」
  「那就好了。」
  凌千羽所以有此自信,是基於跟各幫派的私人交情,他相信一但把事情抖明,誰敢逼紅衫金劍客凌千羽走上自絕之途暱?
  老夫人忽然歎口氣道:「千羽,有件事如鯁在喉,不能不吐,關於我同樂無極之事……」
  她語音一頓,終於鼓起勇氣道:「我之所以嫁給樂無極,實因為他對我太好了,若不是他,娘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死了。」
  她由激動而轉為平靜又道:「我曾經為了找你和你爹,花費了近十年光陰,終未如願,那些無情歲月中,樂無極一直陪伴著我,記得有一次……」
  「娘!」凌千羽怕母親流淚,忙道:「兒子瞭解娘的心情,不說也罷。」
  老夫人堅決地況:「這等事不明白,你一生都會遺憾的。」
  說罷歎了口氣,續道:「有一次娘積鬱成病,非常嚴重,樂無極為了娘不惜跋涉萬里,找來『九頭雪蓮』才治好娘的病,等娘病癒之後,因感懷知遇,加上找你父子無望……」
  凌千羽撲在老夫人懷裡,老夫人淚水濕透了凌千羽長襟,下面的話不說凌千羽也明白了。
  「不怪娘吧?」
  「不,娘做的對。」
  「孩子,」老夫人激動地道:「有你這句話,娘就是死也安心了。」
  老夫人面上浮起欣慰的光彩,她顯然放下了積壓心頭已久的重荷,全身都覺得輕鬆起來。
  她良久、良久道:「孩子,謝謝你。」
  凌千羽投以赤子般的一笑,這又是變相的一種安慰。
  自古以來,有數不盡的破碎婚姻,除了本身,也造成下一代的不幸,如凌千羽的父母,就是基於種種原因,未能破鏡重圓,因而使凌千羽從小就失掉母愛,甚而,夢中的慈母音容也無法捉摸。
  二十多年後的今天,凌千羽理智、思想都已成熟,加上江湖歷練,對人情世故體驗甚深,因而他瞭解當年故事後,原諒了母親,這可說是不幸婚姻中的不幸中之幸事。
  其實,就是凌雨蒼仍然活在世上,又能對老夫人苛責嗎?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人要繼續活下去,應該創造未來,何必留戀過去?不管過去是好的,或是壞的。
  母子間沉靜了片刻,老夫人說道:「娘要。先行一步了,關於解散『失魂幫』一事,一俟有所決定,娘會設法通知你的。」
  凌千羽瞭解老夫人必有很多事亟待料理,同時知道老夫人眼線極多,他找老夫人不容易,老夫人找他可說是輕而易舉。
  「娘!」他依依不捨地道:「沿途保重。」
  「孩子更要保重。」
  「不送娘了。」
  「雷大俠也再見了。」
  火光中,凌千羽與雷剛離開了青後宮,火是凌千羽放的,一把火燒光了幽壑深處的瓊樓玉字,自然也燒死了他的仇人、親人,但他卻把趙玉蓮的屍體抱走了。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為不到傷心處。」凌千羽哭了,他是以笑當哭,悲壯淒涼的笑聲,帶走他那破碎的心,也使他柔腸百轉,失意萬分。
  情,折磨了多少英雄志士,凌千羽是性情中人,自然不會例外。
  一聲馬嘶,敢情是凌千羽仗以成名的那匹駿馬銀霜。
  經過雷剛的解說,才知道銀霜是趙玉蓮騎來找凌千羽的,凌千羽倍增感慨,趙玉蓮如非關心他,怎會中了暗器而亡?這豈非他變相地害了玉蓮?
  他難過一陣,請雷剛獨自上路,自己打算將玉蓮好好埋葬。
  二人告別後,他獨行至一小鎮,當夜下榻在客棧,喝了不少悶酒,晚上抱著玉蓮的屍體入了睡,自然,到客棧時,他未說明懷裡的人是死人。
  晨曦中;他似乎被一種輕微的聲音所驚醒。
  潛意識裡,他認為趙玉蓮壓根兒就沒有死。
  他擁抱著她,積壓深心的感情,像火一般地爆發了,他吻著她,他臉上仍然掛著淚珠。
  良久、良久,他忽然覺得情況不對,恐怖由神經末梢掠起,逐漸擴大,玉蓮分明是死在「神女宮」啊!
  那四支長槍交叉在她的肉體,雖然槍桿已震斷,槍簇留在體內,焉有重生之理呢?
  他知道這是夢由心想的錯覺了,咬了咬牙唇,很疼,這不是夢,微微的呻吟又在身邊旋起,連忙將燈剔亮,轉身一望,想不到趙玉蓮櫻唇半合,竟然有了呼吸。
  這是給予心神俱碎的人的一種鼓勵吧?
  他高興,但又緊張,呼吸不一定代表能活,何況那致命的四根斷槍,仍叉在她那嬌嫩的玉體之內。
  他的淚水使得玉蓮有著高度刺激,忽然,她睜開眼,眼光迷幻、乏力,但她仍看清心上人是在身邊。
  「千羽……千羽……」
  她氣若游絲的,但卻使凌千羽充滿希望,也使凌千羽錐心鏤骨般地痛楚。
  「玉蓮!」他以一雙滾熱的手貼於她的心房,高深的內力,使趙玉蓮振作許多,他輕聲地問:「你現在覺得怎樣?」
  「我……」她斷續地道:「我的心願未了,暫時不能死。」
  凌千羽一琢磨話意,失聲道:「暫時不能死?錯了!永久地不能死,永久地在我身邊……」
  趙玉蓮微弱地道:「事情是這樣的,白帝被囚時,已知生存無望,他告訴了我件秘密……」
  喘息一陣,補充道:「秘密是上一代白帝傳給他的兩粒『大還丹』!據他說,大還丹服後,可使功力增加一倍以上,而且祛傷延壽,效果不可思議。」
  凌千羽忍不住問道:「有此好處,他為什麼不吞服呢?」
  「我也曾提出這項疑問,他卻說:藥效發動時猶如火燒,如果本身功力無法將這等藥力平衡於四肢百骸,反而走火人魔,有害無益。」
  「白帝的功力難道會有問題?」
  「有……他一再強調沒有把『天衣神功』練成,否則他也不致受毒被害了。」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白帝表示,『大還丹』功能起死回生,只要不受到必死之傷,不可輕用。」
  凌千羽心中一動。連忙問道:「大還丹呢?」
  「在我緊身之內。」
  凌千羽為了救人,不顧玉蓮羞破了桃花面,從褻衣內摸出了一隻三寸大小的玉瓶。
  玉瓶內果然有兩粒香氣撲鼻的紅色丹丸。
  當下可說是「死馬作活馬醫」,即或玉蓮服之必死,他也得冒險一試。
  趙玉蓮看出他的用意,急道:「我不能吃『大還丹』,我取得『大還丹』的目的,是為了你呀!」
  凌千羽何嘗不知她用意,感動地說:「一念之善,否極泰來,蓮妹,你能僥倖不死,別說我增加功力一倍,就是叫愚兄成為大羅神仙又有何用?」
  「千羽哥哥……」
  「別說啦!張開嘴。」
  凌千羽勉強地,將「大還丹」納人玉蓮口中。
  不到半盞茶光景,「大還丹」發生了作用,趙玉蓮全身像火燒般地忍不住叫道:「受不了,受不了,熱死啦!」
  凌千羽聽她聲音內氣十足,大喜過望,激動地道:「忍耐點,我要取出你身上的短槍。」
  短槍交叉體內,這痛苦如何忍受,趙玉蓮嚇得直瞪眼,但不一會兒,她噗嗤笑了。
  凌千羽為取斷槍傷心,不解地問道:「笑什麼?」
  「我笑我有機會痛死在你的懷抱裡,總算了卻一大心願。」
  她這番話含意甚深,凌千羽有些不解,當他著手取短槍時,方才體會出趙玉蓮的蘭心惠質,寓意深長。
  原來取短槍必得羅衣盡卸,否則,拿不到準頭,會造成觸及心臟而亡。
  權衡輕重,凌千羽不能不解開她的衣衫,自然他也意識到:趙五連已把她的身心獻給凌千羽了。
  衣衫盡卸後的趙玉蓮,像是驚弓的小鳥,戰戰兢兢,不敢睜開眼睛,凌千羽乍睹玉體橫陳,也是血脈賁張,心頭激撞,但他深知一時衝動會造成終身遺憾,連忙運用「大衍心法」,收斂遐思,大約一炷香光景,凌千羽紅光罩體,進入「天人合一」境地。
  「蓮妹!」半晌,凌千羽期期說道:「忍著點,我將盡可能使你減少痛苦。」
  他所謂的減少痛苦,是以「閉血手法」,將傷處血脈先行截斷,再取斷槍。
  饒是如此,當其斷槍取出後,趙玉蓮已然痛昏過去。
  他唇舌相接,津液暗度,內力提出的精華,貫人玉蓮的喉管之內,這樣,可令趙玉蓮不致虛脫,也使玉蓮很快地轉醒過來。
  「千羽哥……我……我可能不會死了。」
  她有氣無力地道出她的心聲,她的眼角堆淚,眉梢卻展開了。
  緊接著,凌千羽將武林人隨身必備的金創藥敷於傷處,然後包紮停當,不覺雞鳴五鼓,天已破曉。
  此時,趙玉蓮疼痛已除,乃嬌弱地偎在凌千羽的懷裡,香甜地入睡了,凌千羽因內力損耗極大,自然相擁相抱,補上個囫圇覺。
  陽光吐著嬌艷,灑滿了茜窗,兩人醒來時已近午牌。
  趙玉蓮先行醒來,她的輕微動作,驚醒了凌千羽。
  她羞答答地說:「你怎麼不給人家穿好衣裳?」
  敢情凌千羽疲倦過度,療傷之後,趙玉蓮仍然是袒裎相向。
  凌千羽已把她當成了准妻子,所以藉此機會,落得調笑一番,趙玉蓮嬌羞無語,柔情萬千,兩人的臉紅了,兩人情不自禁地又依偎在一起。
  由於衣裳都已破碎,凌千羽到街上買了兩件現成的女裝,凌千羽幫她著衣,趙玉蓮抵死不肯,本來嘛,從權是不得已,女孩家應有女孩家的固有矜持呀!
  趙玉蓮著好裝,已能站了起來。
  凌千羽仍然命她躺於床上,就是連午飯,也是凌千羽餵著玉蓮的。
  轉眼十天過去,在凌千羽的細心照料下,趙玉蓮非但痊癒,而且武林人夢寐難求的「天衣神功」竟然叫她練成了。
  「大還丹」果真效力奇大,不可思議,趙玉蓮笑得像花,芳心深處蕩起了「愛」的漣漪,她應該是劫後餘生,苦盡甘來了。
  是夜,兩人相擁而臥,凌千羽乃把白帝、青後均已亡故的消息告沂廠玉蓮。
  趙玉蓮忍不住哭了一場,儘管他兩人多行不義必自斃,然而十多年教養之恩,玉蓮怎能忘?
  好不容易勸止了玉蓮,接著凌千羽將認母經過,也說了一遍。
  趙玉蓮既慶幸,又感慨,老夫人能夠「放下屠刀」,對她、對凌千羽,都是件有意義的事。
  「千羽!」趙玉蓮秀眉一皺,說:「我忽然想到沈木君這個人,覺得老夫人所謂的解散『失魂幫』,恐怕不太簡單。」
  凌千羽忙問:「你知道沉木君?」
  趙玉蓮道:「他……實在說來應該是青後的情夫。」
  凌千羽失聲道:「有這等事?你……你知道的?」
  趙玉蓮一聲長歎道:「青後對我確是視若親生,所以她的機密並沒有瞞著我,可是她與沉木君來往,是我無意中發現的。」
  「經過呢?」凌千羽自然關心此事。
  「記得青後有一次出巡……」趙玉蓮回憶著道:「她輕車簡從,除了幾名護衛外,身邊僅僅帶了我一人,有一天夜晚,卡哨發現可疑的夜行人行動,我不顧青後懸掛的『避見牌』禁令,直闖內帳……」
  期期然,不勝嬌羞地補充道:「想不到青後與沈木君竟然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不待細說,凌千羽已知怎麼回事,忙道:「後來呢?」
  「青後問明我入帳原因,由於姦情已經敗露,索性公開了她與沉木君的微妙關係。」
  「她怎麼解釋呢?」
  「當沉木君走後,青後強調沉木君是她安排於『失魂幫』最高的一枚棋子,為了問鼎武林寶座,不得不假以色相,爭取未來。」
  凌千羽忽然失聲叫道:「天!想不到我的母親被人欺騙了。」
  趙玉蓮愕然道:「老夫人怎會受欺騙?」
  凌千羽歎口氣,道:「沉木君實乃『仁心聖劍』樂無極化名,家母所托非人,而他又暗地與青後勾結,家母豈非上了大當?」
  顯然,凌千羽早已把功力奇絕,不知來龍去脈的沉木君認為是樂無極了。
  趙玉蓮吐氣如蘭地道:「沉木君是沉木君,樂無極是樂無極,壓根兒是兩碼子事。」
  凌千羽自然希望他的判斷錯誤,連忙道:「根據什麼?」
  趙玉蓮深情地望了他一眼,道:「我要早能斷定老夫人是你母親,也許不會有此錯誤了,但我實在奇怪,老夫人為何不把這等重大事情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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