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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舐犢悄深

  老夫人並沒有瘋狂,像她那樣堅強的人,只怕永遠也不會發瘋,那麼她之跟白髮老婦聯手攻擊凌千羽,便只有一個原因:利用凌千羽功力突進之際,加強壓力,使得他把所有的潛力都激發出來。
  凌千羽只要經過這一場爭戰,所受的益處,比經過名師教誨三年還大,從此他就步入一代宗師的領域,卓然自成一家,成為武林中第一高手。
  凌千羽一發現這點,頓時對老夫人感激得無以名狀,他不需再多思考,便知道此時自己的武功,已較之往昔不知精進多少……
  每一個練武的人都知道,武功造詣到了某種境界,進步的速度愈來愈慢,有些人甚而都停頓在那一段,無法繼續邁進一步。
  凌千羽憑藉著本身優異的稟賦,從小就開始接受嚴格的磨練,再加上他的父親著意栽培下,以致短短二十多年裡,本身的武功造詣便已到達了極高的境界。
  放眼天下,能跟他相提並論的人,只有少數的幾個而已。
  然而如白帝、青後、樂無極,和老夫人等,內力與經驗或許超過凌千羽,但他們由於年齡的限制,本身進境更加緩慢,距離天下無敵,成為一代武學宗師的地位雖是矚目所及,但那短短的距離對他們來說,不啻是天涯之別。
  惟有凌千羽沒有受到年齡的限制,隨時隨地都在進步,縱然他想要超越的那一步,是那麼艱難,但是當今天下,惟有他才有這個希望。
  老夫人看清楚這點,所以她利用那白髮老婦出手攻擊凌千羽的時候,也出手向凌千羽攻擊。
  果然凌千羽在這兩大高手的聯攻下,發揮了所有的潛力,渾身精力運轉如珠,把服下的石鐘乳靈效完全吸收,化為一股沛然不可抵禦的力道。
  老夫人起先還替他稍留餘地,沒有施盡全力,惟恐凌千羽一時抵禦不住,等到十幾招過後;她發現凌千羽招招出手都是妙到巔毫,不但化解了她們兩人的攻勢,並且還有餘力強攻。
  這時,她心中的感受,真是難以形容,禁不住掉下了眼淚。
  她的流淚,是因為歡欣所致,並非由於凌千羽所施加於她的壓力。
  那份壓力固然強大得使她難以喘過氣來,但她卻毫不憂慮,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渴望以此來相試凌千羽。
  因為她相信凌千羽絕不會傷害她的。
  果然她這個意念剛在腦際浮起,身外的壓力一鬆,凌千羽已鬆懈了對她的攻擊。
  老夫人的心中浮起一絲特異的情緒,正待撤身後退,突然四周傳來一陣巨響,震得她的耳膜幾乎破裂。
  這一陣巨響,猶如室內響起了連串的霹靂,使得他們三人都被震得跌翻開去。
  這兒的地層結構完全是風化的岩石,經過這一陣巨大的震撼,塊塊石片剝落而下,地層也陷了下去。
  凌千羽在跌翻開去時,已經想起了定然是沉木君在四周投擲霹靂神彈所致,他大聲喊道:「老夫人,這是沉木君在……」
  老夫人打斷了他的話,道:「千羽,你快點逃吧!」
  凌千羽向著聲音傳來之處撲去,發現老夫人滿頭滿身都是灰土,眼中露出驚駭無比的神色。
  凌千羽見過她幾次,可從沒見她這樣驚駭過,更沒想到像老夫人這樣厲害的人,也會害怕成這個樣子。
  但他並沒有笑她,因為他本身遭遇到霹靂神彈之災,深知這種火藥暗器的厲害之處。
  尤其在這個洞窟裡面,若是沉木君為了尋找他們,而濫施霹靂神彈攻出,很可能整個小山會崩倒下來。
  就算這座空的小山不會倒塌下來,通連這個洞窟的通道也將會被塌落的岩石堵塞起來。
  到那時很可能把他們活活地堵死在洞裡,直到窒息為止。
  老夫人是利用霹靂神彈的人,當然深知這種火藥暗器的可怕,也難怪她會駭成那個樣子。
  當她一見凌千羽趕了過來,連忙一把將他的手臂抓住,道:「千羽,你快走吧,這個洞很快會塌了下來……」
  凌千羽道:「老夫人,你先走吧!我得找到……」
  在一陣簌簌聲響裡,傳來那白髮老婦的怪叫:「孩子,你在哪裡?孩子……」
  凌千羽大聲道:「老前輩,我在這兒,你……」
  他的話聲未了,一股強大的水流湧進洞來,將他的身軀沖得向石壁撞去。
  凌千羽本能地順著水流沖激之勢,划動著雙臂,減輕水力的撞擊。
  就在水流將他的身軀抬高起來的一剎,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準備潛入水裡,避免自己被推舉著撞向石壁。
  這時,他剛好看到白髮老婦距離他的面前不遠。
  那急速湧進洞來的強勁水流,已把她的身軀撞擊在石壁上,由於她的白髮披散開來,凌千羽一時也沒看清她是否已經受傷。
  他惟恐那白髮老婦不會泅水,毫不考慮地伸手將她的頭髮抓住,拉了起來。
  豈知那白髮老婦並沒有昏迷過去,她的頭髮被抓,本能地一掌拍出。
  凌千羽救人心切,何曾料到她會出手攻擊自己。
  他一聽掌風之聲,把頭一偏,左掌揚起,待要擋住對方的一掌,卻忘了自己是浸在水裡,動作受到了水的阻力,已沒有平時那樣快捷。
  他的手剛伸出水面,已被那股掌風擊得昏迷過去。
  那白髮老婦一掌打昏凌千羽,神智便又清醒過來。
  她駭然叫道:「孩子……」
  嘴巴一張,急湧上來的水流已淹過了她的頭。
  白髮老婦吃了口水,趕緊閉住呼吸,抓住凌千羽沉入水裡。
  她善於水性,此刻知道無意中把凌千羽打昏了,若不迅快地順著水流之勢逃出這個洞窟,很可能凌千羽會死在這裡。
  是以她毫不考慮地帶著凌千羽,潛水急泅而出。
  這條小河經由山腹,流到另外一個地方,本來流水不致於會漲起來,淹到山腹的洞窟。
  因為沉木君率人在外面施放霹靂神彈,不但把上游的水壩震裂了,並且由於強烈的震動,使得平時受到河水侵蝕的石灰地層也塌了下去,以致水流衝擊而下,漫進了整個石洞。
  白髮老婦帶著凌千羽潛水而出,順著流水下去,不一會工夫,便已出了山腹。
  她在水裡是睜開跟的,一見陽光自水面映射出來,立刻便帶著凌千羽浮上水面。
  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把披散在臉上的長髮拂開,準備把凌千羽帶著泅到岸邊去施以急救。
  倏地,遠處有人大叫道:「莊主,水裡有人。」
  白髮老婦嚇了一跳,揚目望去,只見那座小山上站著十幾個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大多數都是身穿銀白色的衣衫,映著陽光望去,似乎每一個人身上都閃出銀色的光芒。
  白髮老婦對這些並不陌生,知道他們都是沈家莊的護院莊丁,她也並不在乎他們,可是她只怕沈木君一個人,惟恐他也在這兒。
  她猶疑了一下,還沒決定要不要帶凌千羽上岸,已聽得一聲清嘯響起,接著一條人影自那座小山上飛掠而下。
  那人雙臂伸開,騰身空中,如同一隻大鵬,飛撲而下的姿式,美妙無比。
  可是白髮老婦此刻已無心情欣賞,她一聽到沈木君的聲音,便已膽怯三分,再一看到他的身影,更是畏懼無比。
  她怪叫一聲,待要潛入水裡,倏地想起凌千羽昏迷不醒,自己若是潛入水裡,必然會使他溺死。
  她此刻的神智是清醒的,在意念裡,既然認定凌千羽是她失落了多年的兒子,自然不可能為了沈木君,便將凌千羽拋棄。
  因此她馬上便生起了抗拒沉木君的意念,並且決定要不惜一切,保護凌千羽的生存。
  她左手摟著凌千羽,以仰泳之式浮在水面,讓凌千羽仰著躺在她的胸前,使他的口鼻露在水面之外。
  沉木君飛掠之勢極快,就在她變換姿式的瞬間工夫,已到達她的上空不遠。
  他那龐大的身軀遮住了陽光,把一大片的陰影投在白髮老婦的身上。
  隨即,他揮動巨掌,向白髮老婦和凌千羽擊去。
  白髮老婦急忙躲閃,並運起絕頂功力激起一條水柱,似游龍般射向沉木君。
  岸上的人不禁看得呆了。
  尤其當水霧瀰散開來,映著日光,河面升起一條長虹,使得沉木君彷彿站立在虹橋上,更使他們歎為觀止。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好,引得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地脫口歡呼。
  一陣巨雷似的歡呼聲裡,每一個人的心神都集聚在河上交手的沉木君身上,竟沒發現一條人影已靜悄悄地到了他們的身後。
  那人一身濕透,滿臉怒容,不是老人人還是誰?
  她一登上那塊土坪,立刻便分開眾人,走上的去。
  羅盈盈就站在那些銀衣人的前面,她整個心神都放在河面上的凌千羽身上,思緒紊亂之極,正不知如何是好。
  倏地,她發現了那些銀衣人停住了歡呼。
  她駭異地轉過身來,一眼便看到老夫人滿臉怒容地走了過來。
  她跟隨老夫人有好幾年了,從未見過老夫人像此刻這樣憤怒。
  平時,老夫人一直都是帶著面紗,給人一種敬畏而尊嚴的感覺。
  此刻,由於強烈的憤怒,使得她臉上五官都變了形。
  尤其是她右臉上的那塊疤痕,浮現出火紅之色,使人一見心驚。
  羅盈盈駭然退了一步,驚呼道:「老夫人……」
  老夫人怒道:「盈盈,誰叫你們濫用霹靂神彈的?」
  羅盈盈畏懼地道:「是沈莊主。」
  她這時才發現老夫人手裡提著一支金光閃爍的長劍,而那支長劍正是凌千羽所有的。
  這一剎之間,她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彷彿沉人了萬丈深淵。
  因為,她想到了凌千羽可能已經遭到老夫人的殺害,否則他的長劍不會到了老夫人的手裡。
  她這才知道,方才看到凌千羽動也不動地躺臥在那白髮老婦身上的原因。
  「他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這個意念如同一條毒蛇,深深地鑽進她的心底,她只覺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住,當場昏倒。
  老夫人看到羅盈盈見到自己,臉色發青,立刻昏倒地上,還認定她放出霹靂神彈,怕受到責罵所致。
  冷哼一聲,老夫人沒有理會羅盈盈的昏倒,揚目望去,正見到沉木君揮掌劈散一條水柱。
  像她這種絕代高手,也沒見過目前這種奇景,不禁為之一呆。
  隨著她的目光閃動,她已見到那白髮老婦帶著凌千羽載浮載沉地往下游急速流去。
  老夫人不知是否凌千羽已經死了,不過她自己方才陷身洞窟裡,被急速湧人的流水淹得幾乎溺死的滋味,是她這一生絕難忘懷的事。
  若非她的內力深湛,雙手抓住石壁,閉住一口氣,從水裡找出一條通路出困,只怕她此刻已經死了。
  她一見沉木君仍在繼續攻擊那白髮老婦,心裡不由更為憤怒。
  深吸口氣,她揚聲道:「木君,你回來!」
  話聲中,她飛身騰起,朝岸上掠去。
  沉木君被白髮老婦連續發出水柱攻擊,空有一身博雜深奧的武功,一時無法施展出來。
  因為他好幾次想要改變身法,準備將那白髮老婦在水中擊斃,卻每次都被她以巧妙的手法發出水柱逼得無法近身。
  尤其是白髮老婦浮在水裡,那霹靂神彈無法在水裡發生作用,以致他根本無法施展。
  所以當他聽到老夫人的呼喚,頓時精神一振,道:「夫人,你快來助我一臂之力。」
  老夫人沿著河岸奔去,轉眼已到達沉木君附近。
  她見到沉木君被那白髮老婦逼得無法可施,心中稍定,喊道:「木君,你快回來。」
  沉木君一聽此言,不禁一愣道:「夫人,你……」
  老夫人怒道:「叫你回來,你聽到沒有?」
  沉木君知道她為何會如此生氣,略一猶疑,已見一條水柱朝他的胸腹急射而至。
  那條水柱的速度太快,沉木君一發現它挾著犀利的力道射到,已經無法揮掌將之拍散。
  他低嘿一聲,弓身一彈,整個身軀在空中繞行了一個大弧,朝岸上躍來。
  那白髮老婦一見發出的水柱落空,又連續拍出三條水柱,朝沉木君攻到,結果都因為沉木君身形飛掠的速度太快,而沒有射中。
  沉木君一登岸上,立即發現老夫人滿面怒容,一身潮濕,憤然持劍而立。
  他吃了一驚,道:「夫人,你為何變成這樣?」
  老夫人冷笑道:「你存心要想炸死我,是嗎?」
  沉木君道:「夫人,我怎會……」
  老夫人怒道:「那麼你為何叫他們濫用霹靂神彈?」
  沉木君道:「我們循著你留下的痕跡追到這裡,結果在四周找了好久,沒看到你,所以叫他們發出神彈,是為了跟你取得聯絡……」
  老夫人冷哼一聲道:「若不是我的命大,早就炸死了,不然也會淹死在洞裡………」
  沉木君道:「夫人,我真不知道你在那裡,你想想,我怎會……」
  老夫人道:「我現在不跟你囉嗦,你在這裡等我。」
  沉木君道:「夫人,我們快去把那老乞婆截住,不然……」
  老夫人道:「不然怎樣?」
  沉木君道:「不然讓她把凌千羽帶走,今後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老夫人喜道:「凌千羽沒有死啊?」
  「嗯,」沉木君道:「我發現他還有呼吸,好像是穴道受制,昏了過去。」
  老夫人道:「這就好了……」
  她不理沉木君,飛身沿岸向下游奔去。
  沉木君弄不清楚她為何說出那種話來,愣了一下,連忙追趕過來。
  老夫人腳下稍緩,側過頭來,道:「我叫你站在那兒,你跟來做什麼?」
  沉木君道:「夫人,她到底要做什麼?」
  老夫人道:「我把這支劍交還凌千羽。」
  沉木君詫異地道:「為什麼?」
  老夫人道:「不為什麼。」
  沉木君雙眉一皺,道:「夫人,你這是怎麼啦?好像……」
  老夫人道:「木君,你等在這裡,待會兒我向你解釋。」
  沉木君道:「夫人,你知道放虎容易擒虎難。如今凌千羽失去知覺,我們只要把那老乞婆擒住,今後……」
  老夫人怒道:「我說過等會兒跟你解釋,你沒聽到是嗎?」
  沉木君真不明白為何老夫人會變成這樣,他不悅地道:「夫人,我不知你有什麼打算,可是放了這兩個人,對我們的大計……」
  老夫人停下身來怒道:「你再過來,我立刻便解散失魂幫。」
  沉木君吸了口氣,抑住胸腔中升起的怒意,揮了揮手道:「好,你走吧!我在這兒等你就是了。」
  老夫人面色一緩,道:「木君,你別生氣,我不得不這麼做。」
  沉木君微微一笑,道:「夫人,我瞭解你,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老夫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我馬上就回來。」
  她轉身向前奔去,不一會工夫,已經看到了那白髮老婦和凌千羽。
  由於上流的石壩崩決,水勢極為湍急,那個白髮老婦方才又跟沉木君交手,費去不少真力,此刻載負著凌千羽,似乎有些難以應付的樣子。
  老夫人一見凌千羽緊閉雙眼躺在她的身上,忙道:「雯妹,凌千羽怎樣了?」
  那白髮老婦似乎對她的稱呼吃了一驚,隨即怒道:「誰是雯妹?你別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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