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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流水無情

  晚風飄過空際,迴盪在半空裡。
  白雲繚繞中,幾隻歸鴉振動著翅膀低低掠過穹蒼,拖著曳長的影子,消逝於重疊的山巒後面。
  在這個小山崗上,幾株脫落了樹葉的枯樹,枯瘦的樹枝高高伸入天空,更顯得蒼涼孤寂……
  施韻珠望著遠遠的天邊,有一種跌落在萬丈深淵的感覺,恍如已脫離這世界,這個身子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纖瘦的身軀輕輕一顫,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連那原有的淡淡紅暈也都逐漸消去,那種痛苦惆悵的神色,顯示著她此刻是何等的哀傷。
  石砥中怕她跌倒,趕忙上前扶著她,歉然道:「韻珠,原諒我!」
  施韻珠兩眼湧出淚珠,斜倚在石砥中的懷裡,輕聲地飲泣著……
  她陡地伸出雙臂,緊緊摟住石砥中,嘴唇翕動,發出難以聽見的殘碎話聲,低聲呢喃著……
  石砥中怕自己的感情上陷得太深,忙輕輕地把她推開,道:「韻珠,冷靜點!」
  「呃!」施韻珠惟恐失去這片刻的溫馨,緊緊抓住他的雙手,近乎哀求地道:「砥中,抱緊我,我只要這一刻——」
  石砥中幾乎不忍違拂這片刻的要求,但是東方萍的影子在他腦海中愈來愈清晰。
  他神色一凜,暗暗自責道:「我怎會這般糊塗?雖然萍萍已經許配給別人,但是我也不應這樣,否則我便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心念一定,立即當機立斷,暗暗咬緊牙關,把施韻珠推開五尺之外,雖然他知道這樣會令施韻珠更加傷心,但是為了東方萍,他不能不硬起心腸,拂逆另一個女孩子的情意。
  施韻珠正自沉醉在剎那的溫馨裡,突然被他推了開去,不禁驚得臉上變色,指著石砥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半晌她才說道:「你……」
  石砥中冷靜地歎道:「韻珠,你何必作繭自縛……我是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孩子的,你這樣只有更加痛苦……」
  施韻珠面色慘白,全身起了陣陣的抽搐,眸子裡閃動幽怨的淚光,一顆顆晶瑩的淚珠,緩緩流過臉頰,滴落在衣襟上。
  她痛苦地發出一聲沙啞的呻吟,雙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裳,恍如想要把它撕碎一樣,纖柔的身軀搖搖晃晃,幾乎像是要摔倒地上。
  她咬著嘴唇,半晌方始進出一句話:「你……你難道不容許我在你心中有一絲的地位嗎?」
  石砥中在去滅神島時,曾在海上和施韻珠共處於船中,兩人雖然相處時問不久,但施韻珠卻情愫已生,暗暗已經心許,無奈石砥中心裡只有一個東方萍,只好把她的愛意藏諸腦後,而不願再牽連上這種情愫。
  他腦海裡掠過無數的思緒,心情漸漸有些不寧,雙目一睜,堅決地道:「我說過不會再愛上其他女人,你的情意我只好心領了,因為我的心早已給了別人……」
  「你太絕情了!」施韻珠低聲歎息道:「就因為你有這種男人的獨有氣質,所以女孩子都想取悅你,親近你,但是我卻想不到我會失敗……」
  她不禁為自己的失敗而感到悲傷,發出一陣低泣,泣聲憂沉,給暮色添加了更多的淒涼……
  千毒郎君丁一平此刻見石砥中絕決得太過於無情,氣得滿頭長髮豎起。
  他怒聲笑道:「石砥中,你真的不要她?」
  石砥中正在感到難過之際,驟聞這聲怒喝,怔了一怔,側身冷冷地道:「我無法答應閣下的要求!」
  「哼!」千毒郎君跨前三步,道:「你說得好輕鬆,一個女孩子的感情是如此容易玩弄的嗎?」
  他兩眼圓睜地道:「你在東海之上還答應過我,要娶韻珠的,現在卻……」
  只見他巨掌一揮,發出一溜尖銳的響聲,掠過石砥中的頭上,急劈而下。
  石砥中疾退半步,雙眉一聳,左手迅速如電地往上一撩,五指合處,已往千毒郎君脈門抓去。
  他這一式隱含幾個變化,指風如錐,直把千毒郎君嚇得全身一震,身形往外一旋,慌忙收掌而退,指風過處竟刺得他右臂生疼。
  石砥中冷哼一聲,輕哂道:「你說話最好冷靜一點,這樣顛三倒四,黑白不分,休怪我不留情面……
  千毒郎君怒吼道:「氣死我也!」
  他全身骨骼一陣密響,灰色的裳袍也隱隱鼓起,臉色猙獰地怒視著石砥中。
  他嗤嗤一陣怪笑,十指倏然張開,道:「姓石的,你不要後悔!」
  石砥中乍見他這種猙獰的樣子,不禁一怔,隨即仰天一聲長笑,「般若真氣」已佈滿全身,只見他雙手一合,護住胸前,氣勁嗤嗤地輕響,激旋動盪。
  他冷冷地道:「在下做事從不後悔,閣下施毒吧!」
  千毒郎君丁一平這時被石砥中豪氣干雲的氣概所懾,神色間流露出一層寒意。
  他深吸口氣,眼中閃過凶狠的光芒,就欲以「無影之毒」毀石砥中於當場。
  施韻珠寧立地上,見這兩人為了自己,轉眼便要做出捨生忘死之鬥,芳心之中有如萬劍穿刺。
  她輕拭眼角的淚水,忽然瞥見千毒郎君臉上浮起暗綠之色,一股神秘恐怖的氣氛籠罩著他全身……
  她全身一顫,凜然道:「大舅,你不能……」
  千毒郎君正待施出毒絕天下的「無影之毒」,驟間這聲急呼,神智不由一怔,忖道:
  「倘若我施出無影之毒,石砥中必然難逃一死,但那樣施韻珠會恨我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寬恕我,這樣一來我又怎對得起我妹子?」
  意念急轉,他只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不該在當初為了「還魂草」而硬把她撮合給石砥中,而使得她現在受到如此痛苦。
  他緩緩鬆懈了凝聚於雙掌的巨毒,輕輕一抖,只見到一層淡無痕跡的白霧微微一揚,四周的青草霎時便變為黃色,萎頓地死去。
  石砥中一凜,沒想到「無影之毒」真是如此之毒。
  施韻珠瞥了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道:「大舅,我們走吧!」
  「走?」千毒郎君怔道:「走到哪裡去?要走你跟他走吧,我可不會跟去!」
  施韻珠淒然一笑,道:「大舅,我會找到自己的歸宿,你不要替我操心。」
  她說得雖然平緩異常,話聲卻不禁微微地顫抖,說到後來,眼中泛現著令人憐惜的柔情,癡癡地瞥了石砥中一眼。
  這一眼包含了多少柔情蜜意,辛酸血淚,全都流瀉而出。
  石砥中這時也禁不住內心情緒激動,深深凝視著施韻珠,自心底發出深沉的歎息。
  他緩緩地搖搖頭,苦笑道:「韻珠,我辜負你的一番情意,太對不起你了。」
  他只覺心中鬱悶欲死,全身經脈幾乎漲裂開來,雙掌中也沁出汗水。
  施韻珠淚水滴滴掉落,道:「由於你的幸運,造成我的痛苦,但是,我卻無法恨你,我祝你永遠幸運。」
  石砥中這時臉上一片茫然,細細咀嚼著這足堪回味的兩句話,他嘴唇顫動了一下,喃喃地道:「幸運是什麼?痛苦又是什麼?」
  施韻珠淒然一笑,道:「幸運的是有許多女孩子死心塌地的愛著你,痛苦的是那些女孩子為著你流淚悲傷,在祝禱,在企望……」
  石砥中還是初次聽見女孩子對他道出自己感受的心聲,訴說女人對男人的愛慕,他想到了東方萍、上官婉兒、何小媛、西門婕……
  他撫心自問:「我為什麼會使她們如此愛我?她們為什麼要愛我?這是不值得的事啊!
  我寧願活在美麗的回憶裡,也不願再次觸摸光彩燦爛的戀愛,更不想再去傷害一個少女的心了……」
  他腦中思緒紊亂異常,苦笑道:「時過境遷,以後我們都會忘記的!」
  「忘不了的,除非是我死了!」施韻珠斬鐵斷鋼地道,「因為你在我心中已烙上了不可磨滅的影子,當我生命終結的時候,你的影子才會自我腦中消逝。」
  石砥中感動地道:「你這又是何苦?何必摧殘自己。」
  施韻珠搖頭道:「沒有愛情的滋潤,這個世界也就枯澀起來,生命的意義本就要靠愛去維繫,缺少了愛,生命便無價值,你一定會笑我傻,其實愛情的本身何嘗不是一件傻事呢?」
  她說到這裡,突地一笑道:「有人說嫁一個所愛的人,不如嫁一個愛你的人,我認為兩者之間,都有取捨的地方……」
  石砥中愕然望著這個平日沉默寡言的少女,她為何今天會說出這麼多的人生真諦,難道女人在愛情方面的感受,確實要比男人靈敏嗎?
  施韻珠見他沉思不語,長歎一聲,幽幽地道:「今生我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抓住你了,因為你的心已給了另一個少女,我很羨慕她,也很嫉妒她;我羨慕她能獲得你忠誠的愛,妒忌她奪去了我所鍾愛的人,但是我並不恨她,只怨我自己命薄……」
  石砥中的心弦因為這陣如泣般的低訴,開始震盪起來,那由衷的心聲,施激澎湃在他的胸膛,像一匹失韁的奔馬,震盪得令他有些承受不了。
  他痛苦地揮出一掌,道:「晚了,晚了,只因我們相識得太晚了。」
  「不晚!」施韻珠緊緊抓住這一線機會,鼓起最大的勇氣,摟抱著石砥中,道:「只要我們從頭做起,一切都還來得及……」
  石砥中這時忽然大怒,喝道:「你這個自私的女人,你只知道得到我而忽略了另一個少女的悲痛,你想我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嗎?韻珠,你想錯了,我絕不會和你在一起——」
  施韻珠驚凜地抬起頭,眸中閃過一絲惶恐之色,她全身抽搐,低聲道:「愛情本身就是自私的。」
  「哼!」石砥中冷冷地道:「我不會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施韻珠見他起步欲行,顫聲道:「你要走?」
  石砥中絕決地道:「我不能再在這裡忍受感情的撥弄。」
  「你不要走!」施韻珠急喝道:「那我的感情又是被誰玩弄的呢?」
  這時石砥中對施韻珠忽然感到厭惡異常,他知道自己只有惡言相加,方能逼使施韻珠死了這條心,心中一狠,故意裝成冰冷的樣子,傲然狂笑。
  他笑聲一歇,冷道:「我石砥中不是玩弄感情的人,這一切的因果都是你自找的,因為我從沒有愛過你。」
  說完後,他跨上汗血寶馬,長聲一陣大笑,發洩出內心的煩悶,似是輕鬆許多。
  他端坐馬上,回身道:「我們再會了!」
  只見他雙腿一挾馬腹,那匹汗血寶馬引頸一聲長嘶,撒開四蹄往夜幕之中馳去!
  施韻珠驚悸地道:「他走了!」
  千毒郎君丁一平陰沉地道:「他是走了,我們的心血都白費了!」
  「哈哈哈哈!」施韻珠忽然大笑不歇,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傻……」
  笑聲裡,她抓亂了自己頭上的髮髻,霎時長髮披肩,隨風飄散開來,她雙眸泛射出詭異之色,像似一隻野狼,拚命往前飛跑而去。
  千毒郎君見施韻珠那種淒厲痛苦的樣子,驚駭地一愣,他雖是一個毒人,卻對施韻珠鍾愛異常,乍然見她那種失魂落魄的形象,心中恍如受到捶擊似的絞痛。
  千毒郎君目泛碧綠,顫聲道:「你想到哪裡去?」
  施韻珠腦中混混沌沌,似是已經失去了理性,她盡揀荒蕪的小道奔馳,專往人跡罕至的地方奔去。
  她厲笑一聲,道:「大舅,你走吧,我要走遍天涯,浪跡海角,度過這殘餘的生命,永遠伴隨寂寞……」
  千毒郎君身形一晃,搶前而去,道:「韻珠,這是不可能的呀,跟我回去,大舅再給你找一個比石砥中強上千倍的人。」
  施韻珠勢子減慢,淒笑道:「我心已死,誰也不能再啟開我的心扉……」
  驀地,一縷潔潤的銀輝穿破雲層投射在地上,寒夜已悄悄來到人間,為大地披上一層夜的薄翼。
  施韻珠望了望濛濛的天空,泛現無數晶瑩的星星,冷月斜移,灑下一片銀輝,而她的心裡卻有無限的感觸,她感到有一絲寒意襲上心頭,惆悵的心坎裡,孤寂得有如一潭泓水……
  千毒郎君輕輕握住她的玉臂,柔聲道:「韻珠,不要再想了,我們……」
  「不要動她!」喝聲方落,只見從一塊巨石之後,緩緩走出一個人影,凝立在那裡,冷煞地望著千毒郎君。
  千毒郎君藉著月光,才看見這驀然急喝的人影竟是一個年歲極輕的少年,他愕然道:
  「閣下說的可是老夫!」
  那少年雙眉一蹙,冷冷地道:「敢情這裡還有別人,不是說你說的是誰?」
  千毒郎君氣得鬚髮直豎,雙眼一寒,泛射著碧綠的光芒,他心中正感煩悶,一見有人衝著自己而來,那股怒氣陡然引發出來。
  他嘿嘿笑道:「閣下有眼無珠,管閒事也得看清楚一點……」
  施韻珠打量那少年一眼,輕歎道:「少年人,這裡的事你管不了,快走吧!」
  那少年見施韻珠秀眉輕愁,櫻唇微張,挺直的鼻翅兒緩緩翕動著,縷縷青絲垂在她蒼白的臉頰上,使得她顯得更為楚楚可憐。
  他似乎看呆了,好一會,他方始自紊亂中清醒過來,施韻珠的輕歎,惶恐的語聲,更增加那少年的救美之心,他以為這姑娘畏懼這亂髮怪人,只道自己不是對方之敵,故意叫自己趕快走開。
  那少年胸膛往前一挺,道:「姑娘勿怕,小可自忖應付得了。」
  千毒郎君「嘿」地一聲,道:「好傢伙!」
  只聽他大喝一聲,左掌一掌飛出,右手五指平切而去,掌影指風,一式「陰陽雙尺」,襲往那少年的胸前。
  那少年只見對方掌掄出,倏然變黑加粗,一股冷寒帶著腥味的氣勁朝自己襲來,他忙閉氣封穴,十成的功力運掌擊出,頓時只見他雙眉軒起,衣袍隆鼓……
  「砰!」恍如平地炸雷暴起,四周頓被勁氣所擊,塵沙碎石夾著草根掀起跌落下來,霎時泥沙瀰漫半空。
  那少年悶哼一聲,倒跌出六步之外,靠在石上,頭腦嗡嗡地有些不舒服。
  千毒郎君身形只是微晃,面色猙獰地嘿嘿大笑,雙目生寒,往那少年逼視過去。
  那少年略略運氣查看一下,從地上一跳躍將過來,他鏘鋃拔出了背上長劍,傲然道:
  「閣下好渾厚的掌力。」
  千毒郎君見這少年安然無恙地躍將過來,不由一怔,沒料到對方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功夫,他適才雖只不過用上四成功力,這少年尚能接得住他一掌,好像沒事一樣。
  他嘿嘿一笑,濃眉不由往上挑起,道:「你再接我一掌試試!」
  那少年這回可學乖了,未等他掌勢發出,身形已溜溜電疾一轉,忽地一推長劍道:「看劍!」
  他劍身一振,「嗡嗡」聲中,辛辣詭奇地自偏鋒劃出一劍,劍刃往千毒郎君身上一拋一勾,森森劍氣泛體生寒,直使千毒郎君大驚失色。
  這少年劍法詭異,竟使劍尖能顫動出條條真氣,圈圈點點,逼得千毒郎君根本不易發出真力傷人。
  「好劍法!」
  千毒郎君丁一平大喝一聲,忙不迭身形一退,正待運掌劈出,但見——
  劍光流轉,那少年揮出一片如扇劍影,滑溜無比地攻出兩劍,自左右襲來。
  千毒郎君眼前劍影如扇,飛將而來,他沉身吸氣,便自將躍前的身子往下落去,掌緣一轉,一排掌影平擊而去!
  誰知他一掌甫出,對方身形已傾,奇速似電地又攻出詭異莫測的兩劍。
  這兩劍來得毫無影蹤,宛如羚羊掛角,沒有絲毫痕跡可尋,他腦中思緒轉動,竟沒有任何一招可以抵擋。
  他毫不猶豫,腳下一滑,退移了五步。
  但是儘管千毒郎君身形如飛,而那少年的劍光更是跟著他的身體如影隨形,劍光仍然指著他的關肘之處。
  千毒郎君何曾遭遇這樣的敗績,上來未久便被這少年三劍逼退,他幾乎氣得仆倒於地,臉孔漲紅,大喝一聲,問道:「你這是什麼劍術?」
  那少年大笑道:「這是『破斧沉舟』劍法。」
  千毒郎君一愕道:「『破斧沉舟』劍術,哪有什麼『破斧沉舟』劍術?」
  他喃喃自語,閃身一退,脫出劍圈之外,喝道:「小子,你看我的了!」
  只見他雙目閃動深綠色光芒,雙掌箕張,恍如夜中厲鬼一般,緩緩往那少年逼了過去。
  那少年乍見千毒郎君這種駭人的形象,頓時有一股窒人的寒意湧塞於喉間,他的目光同那雙碧綠的目光一接,頓時全身一顫。
  他斜睨施韻珠一眼,只見她背著身子,凝望身前的一口古井,怔怔出神,對兩人的搏鬥好像沒有看見似的,那少年看得納罕不已,暗暗猜測這少女的來歷。
  那少年也不敢有絲毫鬆弛大意,忙平劍於胸,作懷抱之狀,雙目凜凜地注視千毒郎君丁一平的一舉一動。
  那少年面色凝重,忖道:「這個怪人武功高絕,他必有什麼毒功要施出來了。」
  正在這時,施韻珠忽然回過身來,她一見千毒郎君丁一平的神色,頓時全身一顫,驚悸地「啊」了一聲。
  她惶恐地道:「大舅,你……」
  千毒郎君面泛煞氣,恨恨地道:「我要以一記毒魔神功結束這小子的性命!」
  語音一落,雙掌已經驟然遞出。
  施韻珠驚叫道:「大舅,我去了!」
  她悲嘶一聲,尖叫衝破寂寂的穹空,身形往前一縱,嬌軀一轉之間,直往那口古井投落下去。
  氣勁飛旋,激盪洶湧,隆隆聲裡,千毒郎君的那一掌毒魔神功已經擊了出去。
  但是由於施韻珠的一聲尖叫,使他心神一分,不自覺地收回數分力道,要想硬生生的收回全部掌力已是無及。
  而他也一眼瞥見施韻珠正往那個古井投落下去。
  轟然一聲巨響,恍如晴天霹靂,地上草根齊被勁風掀起,四濺飛散。
  在這驚天動地的巨響中,那少年兩眼圓睜,腳下連退數步,步步入地三寸,等他立定身子的時候,泥土已掩過他的足踝。
  他衣衫盡碎,被風刮去,只留下了貼身衣褲而已,使他驚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長劍已被擊飛插在地上,尚不停地顫動著……
  他喃喃道:「毒魔神功!毒魔神功!」
  他身形一抖,大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話未說完,便吐出一口血箭,倒在地上,但他雙耳還是凝神聽著千毒郎君的回答。
  千毒郎君舍下那少年,未等掌勢使完,他便身形一晃,急然往古井奔去。
  他回頭厲聲道:「我是千毒郎君,小子你是誰?」
  「羅戟。」那少年嘴唇翕動,發出悲涼的一笑,道:「原來是他,我輸得並不丟人呀!」
  千毒郎君不及再理會那少年,高聲叫道:「韻珠,韻珠。」
  只聽得水聲嘩啦嘩啦響,自古井底傳上來。
  千毒郎君看見井中黑黝黝的難見其底,又僅聞水聲不見人影,他大急之下,悲笑道:
  「韻珠,你這是何苦,要死也不能這樣死呀!韻珠,要死我們爺倆都死好了。」
  仰天一陣淒厲刺耳的大笑,千毒郎君一躍而起,直往古井之中跳下去,眨眼問便沒了身形。
  羅戟暗地一聲長歎,望了望黑暗的天色,運集殘餘的力量,自地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至古井旁邊,只聽得水聲潺潺,他忙自地上尋著一條麻繩,綁在古井旁的石柱上,把那條極長的繩索拋落井底,他臉上浮現出一種難解的笑意,旋又倒在地上登時暈了過去。
  夜沉了,地面上刮起了呼呼的寒風……
  春日的夜,清馨馥郁的香味,絲絲縷縷隨著柔和的晚風飄送出來……
  偶而一聲鶯啼,振展著雙翅,逡巡過這個廣大的山脈,在淡淡的月光映射下,留下了一個黑點,那崑崙山玉柱峰前的一大片松林,松聲濤濤,樹枝上曲伏著許多夜鳥,壓得許多枝椏都低垂枝頭,月光斜映,遠遠看去更是黑壓壓的一片。
  玉虛宮高大的麻石圍牆,仍然氣勢雄偉地聳立著,只是牆外增加一排銀網,上面系穿著無數的小鈴,看起來好像是一大片琉璃燈似的。
  雖然夜很深了,但在玉虛宮裡卻仍然燈光燦爛,宮中央的那座鐘樓,此刻也是高高地掛起了紅燈籠,顯然宮裡有什麼大事發生,所以要這般嚴密的戒備。
  宮裡每一個角落都站著手持兵器、或拿著弓箭的弟子,他們徹夜不眠,往來巡邏山上的一動一靜。
  這時在鐘樓上有兩個小沙彌,一個蹲在那裡在打盹,另一個則站著瞭望,他向宮外的山下觀望了一下,只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他坐下來,道:「清風,你不要專顧自己好吧,也得讓我歇歇啦!」
  蹲踞的清風嗯了一聲,揉了揉眼睛,道:「青松師兄,喏,你不會自己找個地方歇著……」
  青松把眼一瞪,道:「師弟,你說得好輕鬆,等會兒萬一有事發生,你我都擔待不起。」
  清風哈哈笑道:「師兄,我看你真嚇破膽子了,現在有神君在山上坐鎮,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朋友敢來生事不成。」
  青松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三君之首雖然威震天下.但天下還有二帝比他難纏,崑崙要想天下無事,除非是石砥中回來,以他和神君倆人之力,方能保住崑崙。」
  清風沉默了一會,又道:「師兄,這幾天為什麼掌門人總是面帶憂悒之色,似乎有極大的心事……」
  青松笑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我偶而從師叔那裡聽到.說什麼天下將要大亂,崑崙要首當其衝。」
  「唉,崑崙數年前自神君大鬧一場後,只不過才算安寧了幾年,想不到現在又要捲入江湖是非,上次有個石砥中……唉……這次我就不知道是誰能救崑崙了。」
  正在這時,斜樓中的七絕神君忽然一聲大笑,道:「青松,你這小子又躲到哪裡去了?」
  清風苦笑道:「師兄,你快去吧,這神君只對你有胃口,別人都應付不來,去晚了小心他又發脾氣。」
  青松疾步走下鐘樓,回首道:「師弟你小心點,有什麼事先要撞鐘……」
  樓中盤坐著一個銀髮飄飄,紅臉長眉,身穿褐色長袍的老者,在他面前擺著一個小香爐,爐中香煙繚繞,縷縷輕煙飄動,漸漸散入空中。
  七絕神君坐在樓中,雙膝間放著一個古色古香的玉琴,他左手撫琴,五個手指緩緩挑動,但琴弦雖顫,卻沒有一絲音響發出來。
  青松推門急入,忙恭立道:「神君有何吩咐?」
  七絕神君哈哈一笑,道:「快給我拿些好酒好菜來,我肚子餓了!」
  青松連忙道:「是!是!」
  他趕忙在室中一拉小鈴,噹噹聲中,只聽樓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了上來。
  七絕神君冷冷大笑,道:「這裡景物依舊,只有擺設略有不同,嘿!小鈴一響便有人來,青松,這是專為我裝的了?」
  青松恭身道:「是是!適才我忘了告訴神君。」
  說話之間,人影已現,只見兩個小沙彌提著酒菜而來。瞬息間已放在七絕神君面前的茶几上。
  青松趕忙替七絕神君斟上一杯滿滿的酒,遞至他的手上,七絕神君哈哈一笑,把他一拉,道:「青松,你也來一杯。」
  青松驚悸地道:「弟子不善飲……」
  七絕神君把眼一瞪,道:「胡說,這麼大個人了還不會喝酒,你是否嫌我的酒量不好?
  來,來,來,我先乾兩杯。」
  他順手抓過酒壺,靠在樓壁上,對著壺嘴便「咕嚕」喝了數口,他用袖子抹了抹嘴,把手中的酒杯一遞而去。
  青松有些惶恐,他忙道:「弟子不敢。」
  七絕神君撕了一根雞腿,咬了一口,瞪眼道:「有何不敢,本無那老禿驢敢說一句,我就打掉他的狗牙,你只管喝……」
  青松露出一絲苦笑,不得已斟滿一杯輕輕喝了一口,七絕神君看他那種拘束膽小的樣子,不由哈哈一笑。
  他一揮手,道:「去,去,去,看了你就討厭。」
  青松如獲大赦一般,恭身一禮,忙走下了樓,他正自感到輕鬆一些,鐘樓口的清風已叫道:「青松,快來!」
  青松心中一震,頓知山上有警,他趕忙一長身形,往鐘樓上躍去,身形方穩。
  清風叫道:「師兄,你看那條人影!」
  青松藉著殘月的光亮,只見山腳下一條淡淡的黑影,恍如掣電騰雲,像幽靈般疾馳而來。
  青松神色一變,急喝道:「撞鐘!」
  清風正待動手敲鐘示警,倏然背後響起一絲級細的聲音,他駭然反顧,只見七絕神君面色冷峻地凝立靜望。
  七絕神君冷冷地道:「不要傳警,這人是友是敵尚難弄清楚!」
  說完,人影已杳,青松和清風愣立鐘樓之上。
  淡淡月光灑下,崑崙山銀白一片,那人影驀地一聲長笑,身形如蒼鷹搏兔,一個大轉彎,往山崖上筆直而落。
  倏地,山腰上一聲大喝道:「什麼人敢私闖崑崙禁地?」
  只見從一塊巨石之後,魚貫走出四個持劍道士,身形晃處,朝那道人影撲去!
  「哼!」那人身形略移,避過四支來劍,驀地斜掌劈出,左足電疾地揚了出去!
  「呃!」
  左邊那個年紀最輕的道人尚未看清楚來人是誰?胸口已結實地挨了一腳,慘叫一聲,往山下滾去。
  其他三個道人一見大寒,紛紛運劍刺出,劍勢才使了一半,驀感生風襲雨,同時手臂一麻,三支寒光四射的冷劍忽然脫手而飛,落在那人手中。
  那人傲然一笑,道:「沒用的東西。」
  他運指在三支長劍上輕輕一彈,叮噹聲中,那三柄精鋼鑄造的長劍竟斷為數截,斜落地上。
  這一手彈指神功直把這三個崑崙道人驚得面色蒼白,暗忖來人功夫奇高,崑崙大難來矣!
  那人見自己輕鬆露了一手,便自震懾住場中三人,不由哈哈一聲狂笑,雙手一揮,便把那三個人揮落山崖,頓時,山底傳來臨死前的慘呼。
  這夜行人身形毫不停留,就在拂落三個道人的同時他已闖上玉柱峰,眨眼便到了玉虛宮前。
  黑暗中,一聲暴喝:「看箭!」
  霎時萬弓齊發,一排排箭雨,自四面八方朝那黑衣人通身電射而至,密密層層,像巨浪般層疊而來。
  那黑衣人嘿地一笑,道:「無知小輩,這點東西還能難倒大爺。」
  只見他低喝一聲,全身衣袍隆隆鼓起,通身真力運行一周,屹立地上,對著疾射而來的長箭視若無睹。
  「咻咻咻!」
  一蓬箭雨自八面風捲而來,眼看這人就要全身中箭,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自那黑衣人嘴裡發出一聲大喝,雙掌電疾揮出——
  「辟啪」聲中,那人體內真氣運轉,雙掌護住面門,整個身子倒飛出數丈開外,右掌劃出一道大大的圓弧,擋在面孔的前面。
  想不到他反應雖然極快,仍然身上中了幾隻箭矢,但那些箭矢才貼近他的衣裳,便自滑落地上。
  那人哈哈一聲大笑,道:「本無,你還不快滾出來!」
  他不知何時手上抓滿箭矢,隨著話聲,徒手往四周草叢之中擲射而去,那些正拉滿了弓弦的箭手,尚未來得及躲避,已倒地死了不少人。
  「阿彌陀佛!」壇月大師低宣一聲佛號,自十丈之外傳來。
  空中一條黑影,恍如大龍翻騰,一連轉折了五個大弧,如飛箭離弦,射到面前。
  他聲音微顫,枯澀地道:「啊!幽靈大帝……」
  此話一出,四周隱匿的崑崙高手齊都一陣騷動,紛紛不安地望著這個黑影,顯然來人的身份太高了。
  西門熊嘿嘿一笑,道:「不錯,老夫正是西門熊。」
  壇月大師白髯拂動,全身氣得直顫,他眼前泛起那些崑崙弟子慘死的形狀,他恍如又聽見劃破空寂的慘呼之聲,滿腔仇恨的烈火,沖激著他,使他幾乎不能自制。
  他雙目倏睜,怒喝道:「西門熊,崑崙與幽靈宮有何怨隙,惹動閣下連傷我崑崙二十餘名弟子。」
  西門熊自恃本領高強,何曾把壇月大師放在眼裡,他冷哼一聲,突然跨出一步,道:
  「這只能怪貴派夜郎自大,目中無人。」
  壇月大師乍見幽靈大帝跨前,心中也自驚慌,不自覺地跟著退了一步,雙掌垂胸,以備不時之需。
  他聞言怒叱一聲,冷笑道:「單單是為了這個嗎?」
  西門熊一愣,道:「怎麼!你……」
  壇月大師冷嗤道:「恐怕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雁翎令牌的事吧!」
  西門熊臉上一紅,忖思道:「壇月,壇月,壇月,不管你怎麼知道,老夫也要逼使崑崙屈服在幽靈宮之下。」
  他嘿嘿一笑,道:「你既然知道,何須再問。老夫早已昭告天下,凡不服雁翎令牌者,必要盡誅於劍,你們崑崙明明知道這事的前因後果,為何還不派人來幽靈宮加盟?」
  壇月氣得仰天一笑,怒道:「閣下狂得太過氣人,崑崙派雖然門網不振,卻也無人會懾服在閣下的手掌下。」
  西門熊冷然大笑,道:「好,好,老夫言盡於此,日出之前,老夫必率人血屠寶山。」
  壇月大師大喝一聲,道:「西門熊,崑崙不是易與之人,你看——」
  語音未落,倏地玉虛宮前燈火大亮,左右那兩條碎石階上,這時各凝立了十二個持劍道人,閃閃的劍光璀璨生輝,條條劍氣,直衝雲天。
  西門熊見這二十四個弟子個個精神軒目,威武異常,也暗自心凜,神色間不由一愕,他素聞崑崙有一套輕易不施的「金輪劍陣」,專為護山之用,看這情形,莫非壇月大師想要以劍陣困住自己……
  忖念未了,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緩緩走了出來,老禪師拍拍那少年肩頭,道:「墨羽,成敗全在你了。」
  墨羽點點頭,走至那群道人之前,揚聲道:「是,弟子當竭盡全力為崑崙流盡最後一滴血。」
  斜亮寒劍,高指穹空,喝道:「日輪金輪,衛我崑崙!」
  那二十四名道人刷地一聲,身形頓時分散開來,斜指劍尖,把西門熊困在中間,劍浪層疊,只聽他們同聲喝道:「晨光天光,傲然自狂。」
  喝聲一落,劍陣中的墨羽忽然把劍一揮,那二十四名掄劍道人,忽地身形一展,曲斜手中長劍,繞著西門熊遊走起來。
  每走一步便有一股熱灼如浪的劍流,自那支支劍尖上顫動而出,劍氣條條,直逼西門熊身上,長袍點點隆起,恍如要把他的長衫撕裂開來。
  西門熊神色一凜,連忙運起週身真力,雙掌傾斜,封住胸前,雙目視線立時轉向劍陣中的那個少年。
  只見那墨羽雙目含華,長劍摟抱胸前,嘴唇翕動,似乎蹙眉暗語,那二十四名道人繞走一匝,墨羽的嘴唇便動了一下,似乎在默記什麼?
  西門熊名列天下二帝之一,功力自已到達出神人化、超凡人聖之境,他一見這些道人身體緊貼,圈子愈縮愈小,而走時自然會揮起一股劍風,頓時明瞭這是怎麼一回事,暗中忙把全身真氣運轉了一周。
  他看了一眼,喃喃地道:「陰陽交流,陰陽交流。」
  哪知他呢喃未了,突地眼前白虹暴漲,冷森森的劍氣,直撲入鼻,輕嘯之聲,急銳無比地射將過來。
  他再也不能思想任何問題了,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雙掌一引,一道勁急的掌幕陡然布出,護住他的身外。
  但聽「嗤嗤」聲中,墨羽的劍刃跳高了二寸,他的身子向前欺近了一步,他那劍上發出的劍氣,擊在對方掌幕之上,把西門熊逼得一退。
  西門熊陡覺手腕一顫,恍如遭到劍刃削過一般。
  他心頭一震,趕忙低頭看了一下腕脈,哪知他心神渙散之際,那四周密佈的劍氣忽然齊往自己身上湧來。
  西門熊一見大寒,忙身形掠起,長嘯一聲,手掌一抖,週身全是片片掌影,而左手趁著右掌掄起之際,陡然發出一股浩瀚至極的沉猛掌力。
  壇月大師在陣外看得真切,不由大凜,驚道:「五雷訣印!」
  隆隆聲響,左方的八名道人疾然推出長劍,寒光泛顫,勁氣猛溢,劍掌幾乎交織成一個網幕。
  「呃!」
  那八個道人恍如受了極重的內傷,慘哼一聲,身形竟往外面直蕩而去,劍陣之中立時露出一大塊缺口。
  西門熊觀個真切,急忙乘勢又是一掌——
  墨羽適才一招得手,心無旁騖,手腕一翻之際,長劍一抖,挽出一個劍花,白虹一頓之下,陡然貫切而下,顯然是要逼西門熊無機會再發出「五雷訣印」。
  他眉端一開,雙目精光倏射,大喝道:「誓死衛陣,不可懈怠!」
  西門熊右掌一轉,正要化招乘勢施出「五雷訣印」之際,哪知一個白色光圈閃爍之下,對方劍尖已經奇詭地封住了他的右臂。
  他再也想不到崑崙會有如此奇詭的劍招,心頭竟然一顫,腳下移動之時,堪堪避過來劍。
  但,那周圍的劍陣一合,霎時又無懈可擊。
  西門熊氣得目眥欲裂,怒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
  倏地一陣低沉的喝聲,好似要劃破他的耳鼓似的,自他耳邊響起,他那尚未後撤的右掌立時收了回來。
  敢情他已覺察他身體四周,已有二十四支尖銳的劍刃對著他,此時,竟而隱然有燃燒的感覺在他心裡產生。
  西門熊急促地喘了口氣,不及多想,體內真氣一分,左手反掌一拍,施出一手絕招,掌勁向外飛施,他一個迴旋在急驟的轉動裡,躍身直上。
  但見一團黑影筆直地升高,直至四丈之上,方始一頓。
  但是,隨著他的身勢,叮噹聲中,那二十四柄長劍陡然互相交擊,化為一道銀色光華,追著他的身子射去。
  墨羽這時面色通紅,突然大喝道:「去!」
  他手中那柄精光閃耀的長劍,隨著喝聲忽然脫手飛出,從那二十四柄長劍中穿射而去。
  「咻咻咻!」
  那柄長劍似一條銀龍般在空中一振一轉,倏然電疾凌空飛至,在劍的尾芒中,那二十四枝長劍往外一翻,像個蓮蓬般托著墨羽的長劍斜斜升空。
  西門熊一見大駭,料不到這個劍陣怪詭奇異,竟如此大的威力,他大喝一聲道:「好劍陣!」
  這時他身形騰空,不及落下,他忙腳下一蹬,斜斜往外跨出二丈,輕飄飄翻滾而去!
  身形一翻之際,他的雙掌陡然拍出,一擊飛來之劍,一擊腳下的二十四道寒光,雙掌如飛,閃快劈出!
  「嘶!」一聲輕響,他只覺右臂上一寒,那只墨羽的長劍擦過身際往外飛去,斜落地上。
  西門熊這時反身落在陣外,氣咻咻地大喝一聲,連著拍出六掌之多,直往那些道人身上湧去。
  在轟隆的洶湧氣勁裡,那些道人因為失去敵人影子不及回身,那股浩大至剛的沉猛掌勁已擊在他們的身上。
  墨羽目眥欲裂,大喝道:「快散!」
  「砰!砰!砰!」
  慘嗥聲中,一連翻倒十六名弟子,全都擲劍折骨而死,在他們臉上浮現出恐怖之色,七孔溢血,順著嘴角汨汨流下。
  崑崙的護山劍陣,轉眼之間散亂開來。
  西門熊全身衣衫被劍刃劃得條條而裂,他低首一瞧自己這種慘然的樣子,不禁氣得引頸長笑不止——
  他一收笑聲,怒道:「好,崑崙的劍法,我算領教了。」
  語音甫落,他一眼瞥見墨羽自陣中歪歪斜斜地走了出來,他面色鐵青,黑髮披散開來,目中流露出失望之色,在他眼角之上並掛著兩滴清瑩的眼淚。
  墨羽走至壇月大師身前,淒然道:「弟子替本門丟人,真是生不如死。」
  壇月大師知道他這時的心情,忙道:「不要難過,你已經盡了力了。」
  西門熊見這少年如此傷心淒涼,心中陡地掠過一絲愛才之念,他自忖道:「這少年這小就有這高的功力,比起奇兒要強得多了。」
  忖念一了,他冷冷地道:「少年人,你認為輸在我手下而感覺丟人嗎?」
  「是的。」墨羽冷冷地道:「我那一劍沒能殺了你,抱憾終生。」
  西門熊一怔,旋即氣得大喝一聲,道:「小子,你真比我還狂……」
  語音未落,墨羽身子忽然往前一栽,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頓時暈絕地上。
  壇月一見大凜,怒喝道:「西門熊,你竟如此卑鄙……」
  他飛將過來,殺氣騰騰地一聲大喝,挽起袖子,照著西門熊身上斜斜攻出兩掌。
  西門熊被逼得怒氣衝天,斜身一移,厲笑道:「你這有眼無珠的老禿驢,我今夜就是把崑崙拆為平地,你又能怎麼樣?」
  他未等壇月大師的掌影遞近,雙掌忽然一交,推了出去,一股洶湧激盪的勁氣澎湃湧出!」
  「砰!」
  壇月大師只覺雙臂發麻,全身恍如觸電一般,連退了五大步,方始拿樁穩住,但每退一步,腳印便陷入六寸之深,顯然他接這掌是極端吃力。
  西門熊身形急晃上前,道:「老禿驢,再接我一掌試試!」
  他冷笑一聲,手掌乍翻之際,一道渾厚無比的掌勁壓將而來,他暗中一駭,忙抖手往後甩出一掌。
  「砰砰」聲中,身後斜攻而來的兩個道人身子平飛而去,直往山澗中落去。
  西門熊仰天一聲狂笑,道:「壇月,貴門弟子都是下流之輩……」
  「哼!」在西門熊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冷峭的低哼,西門熊暗中一駭,顧不得壇月大師這個強敵,轉身之後,往前電撲躍去!
  「錚錚錚!」西門熊只覺腦中嗡嗡直鳴,駭然之下,覺得這數聲琴韻來得神奇無比,竟能絲絲扣住他的心弦。
  他一顫之下,驚道:「柴老鬼,原來是你!」
  七絕神君恍如幽靈般,自山頂上,曳著袍角,踏著松枝飛馳過來,在他手下緊扣住一柄玉琴的古弦。
  七絕神君哈哈大笑,道:「西門兄,神采依舊,威風不減當年,適才那手『五雷訣印』已趨神化,本君佩服佩服——」
  西門熊冷冷地道:「神君遠來崑崙,難道是要為這些禿驢賣命?」
  七絕神君哈哈笑道:「不敢,不敢,西門兄武林盟主,本君天膽也不敢和大盟主作對。」
  西門熊怒喝道:「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七絕神君面色一變,道:「西門兄能來的地方,難道本君就不能來嗎?看來西門兄是不把本君放在眼裡了,嘿……」
  西門熊冷冷地道:「老夫沒這多時間和你囉嗦。」
  「西門兄要走未免太容易了吧!」七絕神君臉色一動,道:「你這樣一走,未免太殘忍了,這多人命難道就這樣罷了?」
  西門熊冷笑道:「你想留下我,嘿——天亮前我不回去,幽靈騎士便要血屠崑崙了。」
  七絕神君斗蓬一動,道:「走!山頂上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