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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毒手辣婦

  西門熊正待轉過身來,突地見到幾條還未奔去的大狼,在剛才石砥中跌倒之處舐著血。
  他哼了聲,正待將滿腔怒火發洩在這幾條狼身上,卻已見到那幾條大狼慘嗥一聲,互相咬噬起來。
  僅僅剎那之間,那幾條大狼便抽搐了一陣,齊都死去,雪地上流得一片黑色的血……
  西門熊一怔,忖道:「這些野狼,怎會突然中毒……」
  他思緒一轉,突地想到一事,不由大叫一聲道:「他的血裡有毒!」
  夜風呼呼而過,經過一夜的嘈雜與拚鬥,他覺得一股深深的空虛湧上心頭,心裡竟然有了一種恐懼的感覺。
  四周的狼群齊都散開,他卻有孤寂的感覺,這使得他自己也有點不大明白。
  他喃喃地道:「他的血裡有毒……」
  念了一下,他大叫道:「他是毒人!他已經是毒人!」
  夜風將他的吼叫傳出老遠……
  冷颯的寒風刮面而過,石砥中自昏迷中醒了過來。
  他恍然是在睡夢中,但是當他眼見四外一片白皚皚的,全是雪時,頓時便記起那在雪夜裡的情景。
  仰身而起,他發覺背上衣衫全都破裂了,但自己存身於冰天雪地中,卻不覺絲毫寒冷。
  他十指伸開,梳了梳散亂的頭髮,然後輕歎口氣。
  他想起自己曾有十次以上,都是面對強敵,而奮戰至昏迷為止。
  每經一次大的搏鬥,他的功力便邁前一大步,以致於逃生於幽靈大帝的「冥空降」邪門奇功之下。
  他自言自語道:「石砥中呀!天下武學中的每一個成名的人你都會過了,你要想雄踞二帝三君之上,還要加緊努力才行……」
  他站子起來,只見四周都是冰雪,自己所存身之處卻是一個大雪堆下的凹下之穴。
  他想到昨晚幸得自己身上帶著「還魂果」,故而服下增加不少功力,而幽靈大帝西門熊卻因與天龍大帝東方剛拚鬥受傷,復又受到狼群千里追逐,以致於自己在此長彼消的情形下逃得性命。
  一想到狼群,他不禁驚慌地四下一望,卻沒見到什麼,甚至連汗血寶馬都不在了。
  他略一運氣,發覺全身都很舒適,血液中似乎有一股興奮而強壯的力量。
  他深吸口氣,然後仰天長嘯,欲以嘯聲來呼喚回汗血寶馬。
  嘯聲宏亮無比,雄渾的勁道使得他的嘯聲卻似有形之物向著四外撞擊而出。
  他身旁的雪堆都籟籟地掉落了許多積雪,混和著細碎冰粒的積雪,落得石砥中一頭都是。
  嘯聲在雪地中迴盪著,好一會方始完全歇去。
  等了一會,他卻沒見到汗血寶馬的行蹤。
  他暗忖道:「大紅會跑到哪裡去了,糟!我的衣囊還在鞍上呢!」
  他目光四邊一望,突地見到兩座雪白的山峰,高聳入雲,在陽光下閃著銀色的光芒。
  「哦!」他驚叫一聲忖道:「這不是天龍谷外嗎?」
  他上次來大漠之時,是在秋天,而現在已是嚴冬了。
  沙漠上遍蓋著白雪,連那挺拔的山峰也都被白雪整個蓋滿,是以在蒼茫的天空下,好似透明一樣,都渾然合成一色了。
  石砥中看到那當日自己瞎闖上的天龍谷外的兩座高峰,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興奮。
  他欣然忖道:「大紅真是神馬,把我帶到這裡,眼看便可見到萍萍了……」
  他頓時之間已經忘了昨夜苦戰西門熊的事情了。
  此刻,他眼前浮現的是東方萍那美麗的黑眸和那披肩的長髮。
  那似弓的櫻唇,紅潤地吸動著,細柔的睫毛,編織著無限的柔情,投於石砥中身上……
  在幻想中,石砥中醉了,他臉上浮現起了微笑。
  在微笑裡,他喃喃地道:「萍萍!我就來了……」
  他振臂一抖,身如飛燕,直躍五丈餘高。
  在空中,他回身一折,直落六丈之外,身形曼妙無比,真似肋生雙翼一般。
  僅僅三個起落,他便已來到兩座山峰之前。
  略一忖查,他朝左邊疾行而去。
  繞過山腳,他看到那當日自己闖入谷中的雜樹林。
  樹枝根根都已變成枯條,沒有一絲綠葉在上面了,更沒有當日那紅白相雜的花。
  石砥中毫不猶豫地閃身躍入雜樹中,幾個轉折,他依著陣法中正確方位行去,很快便行出雜樹叢。
  跟前流水低咽,緩緩而過,遠處水聲淙淙,一條瀑布自峰腰掛下。
  石砥中只見在這寒冬耐節,谷中也僅是樹葉脫落,青草變黃而已,直似秋季一樣。
  谷中的情形,對他來說,時刻都記在心頭。
  他暗忖道:「今日我總不會被天龍大帝一招便擊敗,就是他再施出那門『天龍大法』來,我也不會立即便敗落……」
  自谷外驟寒轉變為谷裡溫暖,使得他身上發燥起來。
  他摸了摸背上,衣衫破碎地掛著,都露出了肌膚。
  他苦笑了下,忖道:「這種狼狽的樣子讓萍萍看到了,不知該會怎樣?」
  他這個念頭還未完了之際,已見到一個身形高大,全身黑色的中年婦女,自翠綠的松林裡走了出來。
  那中年婦女雙眉濃黑,臉上稜角畢露,嘴角不帶一絲笑容,顯得嚴肅無比。
  她步履輕快,略沾地面又躍起,每步跨出卻是從容無比。
  石砥中未曾見過身形高大的中年婦女,故而不知她是誰。
  他正在猶豫是否要見這個中年婦女,然後再去見東方剛之際,那中年婦女已警覺地朝這邊走來。
  西門嫘雙眉一皺,身形飄躍而來。
  她來到石砥中面前約二丈之處,冷冷地打量了石砥中全身上下一會。
  石砥氏中道:「在下……」
  西門嫘冷哼一聲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石砥中道:「我是自這雜樹林裡進來的!」
  西門嫘眼中射出炯炯的稜光,狠聲道:「你怎麼曉得這林中的陣法?」
  石砥中傲然道:「天下奇才異士多得很,這個小小的陣又算得什麼呢?」
  西門嫘重重哼了聲道:「哼!好大的口氣。」
  她話聲出口,驀地雙眉斜飛,目中神光暴射,喝道:「你就是石砥中了!」
  石砥中頷首道:「不錯,我正是石砥中!」
  西門嫘一陣怪笑,寒聲道:「你好大的膽子,又敢闖進來。」
  石砥中劍眉斜軒道:「這天龍谷就算是銅牆鐵壁,我石砥中也敢進來!」他話聲一頓道:
  「喂!你是誰?」
  西門嫘大怒道:「我是你老娘!」
  她單掌一引,身如急矢射來,掌勁已似鐵板壓倒。
  石砥中哼了一聲,左掌一分,右手翻掌直上,迅捷如電地迎將上去。
  「啪——」
  一聲脆響,雙掌相拍,西門嫘身上搖晃了一下,終於退出了兩步。
  她臉色急變,目光陰毒地望著石砥中,心中卻驚怒無比。
  石砥中雙足陷入泥中,他緩緩地拔足而起,目光嚴肅地凝望著西門嫘。
  西門嫘雖見石砥中雙足陷入泥地約有二寸餘深,但是卻絲毫不敢怠慢。
  她心中忖道:「真不知他年紀青青的,怎會練成這麼深厚的內勁,較之椅兒,超出太多了,怪不得錡兒吃虧。」
  思忖至此,大聲喝道:「再吃我五掌看看!」
  她身如風行,黑色的大袍在雪白的地上,顯出更加鮮明的擺動。
  隨著呼呼的風聲,她已連攻五掌之多,勁風旋蕩,帶起地上的雪,飄得滿空都是。
  石砥中連退三步,擋住了西門嫘如雷行電掣的五掌。
  他趁對方掌勢一頓,低喝一聲道:「你也試試我五掌。」
  他吐氣開聲,大開大闔的連劈五掌。
  這五掌好似巨斧開山,剛勁無比,逼得西門嫘一直退出六步之外,方始立穩腳步。
  西門嫘臉孔漲得通紅,大叫一聲,一抖雙腕,兩枚「弧形劍」自肋下革囊拿出,持在手上。
  她眉凝殺氣道:「你拿出兵刃來!」
  石砥中道:「我沒有帶劍!」
  西門嫘一怔,隨即罵道:「沒帶劍也要殺你!」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你若是不能殺了我,我也要殺了你!」他狠聲道:「你可是姓西門的?」
  西門嫘罵道:「廢話,看劍!」
  她腳下一移,兩道弧光立時閃起,將她身形罩住,席捲而來。
  石砥中尚是首次見到這種弧形劍,故而他雙掌護胸,兩眼緊盯著劍刃彎鉤處,意欲看清劍式來路。
  誰知西門嫘劍式一展開,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劍光似水,寒氣森然,剎時便將石砥中圈在劍幕之中。
  西門嫘心中一喜,忖道:「這石砥中內力練得如此純厚,兵刃上功夫倒也不算什麼!」
  她手腕一緊,劍幕緩緩縮小,逼得石砥中幾乎不能動彈。
  石砥中見到西門嫘真個凶殘陰狠,每一式遞出都是要置自己於死地,彷彿這樣她才能快意似的。
  他一咬嘴唇,眉梢凝聚著濃濃的殺意,目中的鋒芒更加犀利了。
  西門嫘見石砥中被自己逼得幾無還手之力,盡自閃躲,她得意地道:「小子,你一死,萍萍便嫁給我侄兒了……」
  石砥中狂吼一聲,一抖雙掌,劈出兩道疾勁的掌風將雙劍之式擋得緩了一緩。
  他目露深濃的殺意,雙臂平伸似劍,指尖併合,斜斜疾劃而出。
  他默然不吭,移步換氣的剎那,便接連攻出六招之多。
  他這自「將軍手籍」上得來的「將軍十二截」絕技,真個非同小可。
  此刻含怒挾憤的施展開來,有如雷劈電掣,山嶽傾倒,四週一片迷濛,僅僅看得見他那炯炯的目光與伸直的猿臂而已。
  西門嫘沒料到石砥中僅僅雙掌便發出那毫不遜於真的劍刃的無匹劍式。
  一連六式攻來,西門嫘連退十步之外,兩支弧劍在手,依然封不住石砥中的指掌交劈。
  石砥中神威凜凜,挫掌一頓道:「你到底是否西門熊的姐姐?」
  西門嫘滿頭汗珠,緊咬牙根,硬硬地撐持著,不使自己落敗。
  石砥中左腕一轉,一式「將軍橫戈」,右手迅捷地連攻兩式。
  西門嫘被石砥中兩臂當劍打得夠苦了,這下眼見對方又施出這神妙而又強勁的劍術。
  她的身形被逼向左一讓,躲開那如電攻到的一式。
  石砥中冷冷一哼,右手已如蔓草攀登樹枝一樣,糾纏上去。
  西門嫘一抖左腕,隨即一沉,劍刃劃出一道弧形,削向石砥中右腕。
  石砥中身形一側,曲肘急撞,一個肋槌已撞上西門嫘臂彎「臂儒穴」。
  西門嫘整條左臂一麻,弧形劍墜落地上。
  石砥中沒等對方變式,五指如鉤,已扣住西門嫘「肩井穴」。
  西門嫘全身一麻,剎時不能動彈。
  石砥中寒聲道:「你說你可是西門熊的姐妹?不說的話,哼!」
  西門嫘何曾受人如此威脅過,她氣得全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石砥中左手兩指並起,狠聲道:「你若再不說,我就在你臉頰留個記號!」
  西門嫘氣得大叫道:「你這小輩!」
  她急怒攻心,一口鮮血湧上口內,朝著石砥中便吐。
  「哼!」石砥中冷笑一聲,側身讓過,他說道:「你先對我如此狠毒,現在怪不得我了!」
  他雙指一揚,便待向西門嫘眉心的「眉中穴」劃去。
  就在他雙指劃出之際,身後一聲低沉的喝聲道:「放手!」
  他心中一震,已覺「命門穴」有一股勁風撲上。
  剎那之間,他不加考慮,身形往前一伏,推開西門螺,然後將她往後一摔。
  他希望自後掩來的東方剛,能夠顧及這個中年婦人而緩一緩讓他施出崑崙「雲龍八式」
  的輕功脫出他的控制。
  豈知西門嫘被摔出後,他只聽得「哎喲」一聲,身後那隻手掌依然跟著自己背後「命門穴」。
  他臉色一變,扭身直躍而出,絲毫不敢停留,背後那隻手掌有似附骨之蛆,任他旋身閃躍,也沒有摔脫。
  他暗自罵道:「沒想到這天下聞名的天龍大帝,也是自後面偷襲人……」
  他恨恨地一咬牙,將全身內勁都聚於背心之上,然後陡地一翻身,攻擊一指。
  東方剛一掌正好擊在石砥中的「命門穴」上。
  「叭」地一聲,石砥中身形重重一晃,那右手攻出的一指卻正好點中東方剛「雲中穴」
  上。
  東方剛沒料到自己一掌卻沒要了石砥中的命,他已被那攻來的一指擊中。
  幸得石砥中為了防備東方剛一掌會將自己心脈震斷,所以提了全身八成功力凝聚於背心,反留二成功力發出那一指。
  故而東方剛咳嗽一聲,便已將上湧的氣血壓下,閉住了「雲中穴」。
  石砥中吐出一口鮮血,搖搖晃晃地一交栽倒地上。
  東方剛有臂一伸,將石砥中提將起來。
  他的臉色慘白,嘴唇緊抿,目光中混雜著奇異的表情,凝望著石砥中。
  他還很清楚的記得這個倔強的年青人,這全身充滿著神秘的年青人。
  他喃喃道:「我不相信你永遠幸運,永遠能逃過死亡的餡阱!」
  面對著這英俊的年青人,他心裡有著強烈的妒忌。
  他大步踏前,朝那松林掩蓋的白色大廈行去。
  才行了幾步,他聽見石砥中冷冷地道:「你將我放下!」
  他止住步子,臉上滿是驚疑地望著被提在手裡的石砥中。
  他說:「你說什麼?」
  石砥中目光冷漠地道:「我說將我放下,你這不要臉的人!」
  東方剛左手一揚,「叭叭」兩下,在石砥中臉上抽了兩個耳光。
  石砥中滿臉通紅,臉頰立即腫了起來,他卻吭都沒吭,依然冷冷地道:「放下我來,你若是自命英雄,當得起自稱為天龍大帝的話,不要在後面暗襲人!」
  東方剛呆了一呆,他面對冷漠的石砥中,心中竟然升起一層恐懼的感覺。
  他想起秋天之時,石砥中曾被自己「白玉觀音掌」打後,露出那七顆紅痣。
  從那時起,他就深深地震懾住了,到現在,僅三個月光景,這年青人竟能名列二帝三君之後,不能說不駭人聽聞了。
  他此刻眼見以西門嫘的身手還被石砥中擒住。
  這種情形使得他深自恐懼著,恐懼著自己會像當年一樣,敗於人手。
  他正在沉思之際,突聽西門嫘自身後叫道:「你看這草……」
  他回頭一看,只見地上的綠草,一大片都變成焦黃,很快地枯死……
  他忖道:「我這谷裡四季溫暖如春,而且我又將溫泉引進谷中,那地下靈泉,也被我分成小道湧現山中,形成瀑布匯入湖裡,這綠草怎會枯萎呢?而且只這麼一會光景……」
  他正在不解之際,已聽見馬蹄聲響,一匹血紅的駿馬自松林旁跑了出來。
  一眼瞧見東方萍騎在上面,他喝道:「萍萍,你到哪裡去了?」
  東方萍喘著氣應聲道:「爹,那群餓狼又來了,它們跑進谷了……」
  她說話之際,已看到石砥中被東方剛擒在手中,不禁大叫道:「砥中,石哥哥……」
  她跳下馬,朝石砥中跑來。
  東方剛說道:「走開!」
  他雙眉聚了一層殺意道:「我把這些狼關起來,然後將他喂狼,讓他屍骨無存!」
  東方萍兩眼都是淚水,大叫道:「呃!不!不!不!爹,不要這樣……」
  石砥中喊道:「萍萍!我來看你,萍……」
  東方剛喝道:「閉口!」他右手一伸將石砥中「啞穴」封住。
  東方萍撲了上來哭道:「爹!你放了他吧!」
  東方剛大袖一拂,提著石砥中朝白色大廈躍去。
  東方萍喊了一聲,急奔過去。
  西門嫘道:「萍萍!不要去……」
  東方萍身形一個踉蹌,竟然跌倒地上,她淒然地叫道:「爹——」
  她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狼嗥陣陣自谷外傳來……
  松濤陣陣。
  那遍植於小丘旁的青松,隨著大風搖擺著,自樹尖發出似海浪樣的輕嘯。
  狼嗥陣陣。
  自谷中傳來紊亂而嘈雜的狼嗥,隨著大風散佈於谷中,與松濤之聲混合著,在谷裡四處迴盪。
  西門嫘眼見東方剛手提石砥中,隱沒在松林後,而東方萍卻悲苦地叫了聲便倒在地上。
  她飛奔而來,已見東方萍的胸前盡被鮮血沾滿。
  她大驚失色,叫道:「萍萍……」
  她剛一摸東方萍的手,東方萍便大叫一聲,跳了起來,叫道:「爹!爹!別那樣……」
  她似是瘋狂樣地朝松林那邊奔去。
  西門嫘身形一縱,躍在東方萍身前,一把將她抓住。
  東方萍嘴角掛著血痕也都沒有擦掉,她用勁地掙扎著,滿臉淚水地嚷著道:「不要抓我,放我過去……」
  西門嫘死勁地抓住不放,她見到東方萍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
  她憐惜地道:「萍萍,你爹不會怎樣地……」
  東方萍哭道:「他被拿來喂狼,嬤嬤,你讓我去!」
  西門嫘哄著道:「不會的,你爹不會的……」
  東方萍一甩頭,兩眼緊盯著西門嫘,問道:「你當我還是小孩子?」
  西門嫘一愣,沒有說話。
  東方萍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道:「你們總是與石砥中作對,總是想害死他,然後好把我嫁給西門錡那狂徒……」
  西門嫘愕道:「萍萍,你怎好這樣說?他們這次來谷裡求親,結果還不是被你爹趕了出去,我也沒有說什麼……」
  東方萍一擦臉上淚痕,緩緩道:「你放不放我?」
  西門嫘只覺東方萍那雙美麗的眼睛,蘊含著無限的恨意,像是要將自己分屍寸段方始甘心一樣。
  她心頭大震,柔聲道:「萍萍,我這是為你好……」
  東方萍冷漠地道:「我會恨你一輩子!」
  西門嫘臉色大變,緩緩放開了手。
  東方萍頭也不回,朝著那松林奔去。
  西門嫘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你怎麼這樣對我?」
  她想起自己年輕時對東方剛一見傾心,卻沒有使他改變心意。
  待到他的妻子死後,自己也還忍不住跑去相就。為了愛情,自己犧牲了一生中最珍貴的青春,與他相守在荒寂的大漠中。
  十多年的相處,使她視萍萍有如己出,卻又想不到會得到東方萍如此怨恨相對……
  她雙手掩臉,喃喃道:「你怎好這樣對我?」
  駿馬輕嘶,紅影一道掠空而過,自她身邊馳去。
  她放下手,臉上掛著淚痕,朝那紅馬奔馳之處望去。
  她眼見東方萍躍上馬背,朝松林那邊飛馳而去,不由自心裡湧起一股恨意,喃喃道:
  「你這忘恩負義的丫頭,你忘恩負義……」
  頓時,當年的情景又泛上腦際,她彷彿又看到錢若萍巧笑盈盈地朝東方剛走去,而自己也就被遺忘在背後,不悄一顧……
  她眼露凶光,狠聲道:「我要殺了你……」
  她雙拳緊握,自言自語道:「十七年前我放過了你,你現在卻如此對待我,我一定要殺了你,你這賤人生的賤種……」
  她飛身躍起,朝松林撲去。
  大風刮起了東方萍的長髮,跟紅馬的鬃毛一樣,長長地飄在身後。
  她臉上淚痕斑斑,嘴角帶著血痕,身上穿著的白色輕裘也都沾著點點的血跡,像是朵朵的紅花一樣。
  她臉色蒼白,嘴唇緊閉,在駿馬飛馳之下掠過高聳入雲的蒼松叢林,在石板鋪成的小徑上越過。
  右側山坡就是那白色大石砌成的大廈,左側一道峭直的崖壁與右邊的山戀高聳,形成一個狹谷。
  在峽谷之前,此刻一道高約七丈的柵欄隔著,根根巨大都有碗粗,正好將狹谷圍住。
  東方萍衝到柵欄邊,已見到谷外擁上許多灰色的雪狼。
  在柵欄這邊,四個玄衣大漢正扛著一桶桶的牛肉往柵欄裡扔,那陣陣擁進的大狼就像潮水一樣,永無止歇的衝撞進來。
  狼嗥之聲喧嘩震耳,被狹谷兩壁反射而來的回聲更是驚天動地,震耳欲聾。
  那些狼群奔跑於大漠之中,又冷又餓,一聞見牛肉的血腥味,齊都不顧死命地奔進谷來。
  為了爭奪牛肉,甚而互相殘殺,利爪與白牙閃動下,血肉橫飛,殘忍無比。
  東方萍來到柵欄之前,眼見這種凶殘之事,血腥撲鼻,嗥聲震耳,直使她一陣噁心,幾乎吐了出來。
  她臉色蒼白無比,略一顧盼,便見東方剛已夾著石砥中朝右側山上奔去。
  她知道那山上有條狹道可過谷外,狹谷入口處的崖邊有一塊萬鈞巨石,若是推落下去,則剛好將那狹谷進口塞住。
  這也是東方剛與東方玉兩父子為了要一次消滅為害沙漠的餓狼,老早搬到那裡去的。
  東方萍叫了一聲,但是聲音卻被狼嗥蓋住。
  她一抖韁繩,紅馬便朝右側山坡飛躍而去。
  那站在柵欄邊的四個玄衣大漢,齊都驚愕地望著東方萍。
  東方萍看到他們的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聽見什麼,耳邊風聲呼呼,紅馬已如飛地竄上山去。
  她舉起袖子,擦了擦嘴,偶一回頭,便看到西門嫘飛奔而來。
  從那大廈裡,十幾個女侍都奔了出來,驚愕地望著騎馬登山的東方萍。
  怪石崢嵊,雜草叢生,這陡直的山巒,越到高處越是險峻。
  但是紅馬四蹄輕踏,有如行走平地,凌風展翅般飛越而上。
  東方萍看到天龍大帝衣袂飄飄,御風凌空直上高峰,眼前便是那塊巨石。
  她張開口來想要叫喚,卻吸了一大口風,沒能說出話來。
  東方剛一躍數丈,很快便來到那矗立的巨石旁。
  他身形一落,回過頭來望見了騎著馬上山的東方萍,他臉色一變,將石砥中放在巨石旁,一抖雙臂飛躍而下。
  他截住紅馬,猿臂一伸,便將東方萍從馬上抓了下來:
  紅馬長嘶一聲,雙蹄直立,張開嘴便往東方剛咬去。
  東方剛叱道:「好畜牲……」
  他橫身一讓,豎掌作刀,往紅馬頸上砍去。
  東方萍驚叫道:「爹爹!」
  她一把扣住東方剛右臂,不讓他劈下去。
  東方剛回目一看,驚道:「萍萍,你怎麼啦?」
  東方萍叫道:「大紅,走開!」
  那匹紅馬輕嘶一聲,四蹄一揚,朝山上躍去。
  東方剛看見自己的女兒胸前全是血,驚惶地問道:「萍萍,你怎麼啦,胸前全是血?」
  東方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東方剛問道:「是誰欺負你?」他焦急地問道:「你怎麼會吐血?」
  東方萍泣著說道:「是你欺負我!」
  「什麼?」東方剛修眉一斜道:「對爹爹怎好這樣說話?」
  東方萍道:「你把石砥中……」
  東方剛怒道:「那狂妄的小子!」
  東方萍亢聲道:「不!他是個好人,最好最好的人!」
  東方剛一愕,想要輕叱一聲,卻看到東方萍蒼白無血的臉,和臉上的淚痕!
  剎那之間,二十年前那鮮明的印象又回映腦海,他喃喃道:「你多像你媽……」
  東方萍渾身一顫,無限的委屈都湧上心頭,她放聲痛哭道:「媽!媽……」
  「唉!」東方剛歎了口氣道:「可憐的孩子……」
  他輕輕地拭去東方萍臉頰上的淚水,歎道:「你是不是很恨爹?」
  東方萍仰頭道:「爹!你放了他吧!」
  東方剛道:「孩子,你又怎能理解我這做父親的苦心!」
  東方萍道:「我不管嘛!我一定要你放了他!」
  東方剛道:「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小子?」
  東方萍羞怯地垂下頭來,默默不語。
  東方剛推開女兒,道:「我不許你跟他接近!」
  他對著驚愕的東方萍道:「你站著別動,等會我會告訴你。」
  他身如旋風,回身飛躍而起,往那塊巨石奔去。
  東方萍叫了聲,也躍了上去。
  東方剛來到狹谷之上,略一俯視,只見底下谷裡狼群擁擠,一片灰色的軀體裡,不時有鮮紅的血冒出。
  那些雪狼因為直衝而進,互相傾軋相擠,以致於凶殘的搏殺起來,尖銳刺耳的嗥叫使人心顫肉跳,掩耳欲逃。
  東方剛呵呵一笑道:「這下大漠裡危害人畜的餓狼該要絕滅了吧!」
  他深吸口氣,雙掌互相摩擦,只聽他悶哼一聲,雙臂一抖,一股氣勁發出,擊在那高約四丈,厚達丈餘的巨石之上。
  那塊巨石重達萬鈞,下面半截埋在土裡,此刻被天龍大帝一擊,竟然晃了一下。
  東方剛渾身衣袍立即隆起,大喝一聲,大袖一揚,泥沙頓時飛濺開去,露出了石根。
  他向前疾走兩步,滿頭長髮根根豎起,雙掌已貼住那塊萬鈞巨石。
  「轟隆」一聲巨響,那巨大的石塊被東方剛無匹的勁兒兜起來,滾落下去。
  碎石泥沙,山崩地裂似的灑下,一片塵灰飛揚而起。
  東方剛喘了兩口氣,雙足有如釘入土裡,站在狹谷之上,望著那塊巨石向下滾落。
  震耳的回聲,有如晴天響起霹靂,良久方始歇止。
  那塊巨石剛好將狹谷入口之處封住,那些被壓死的灰狼,很快的便被其他的狼將殘骸吃掉。
  東方剛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只要半個月,這些為害大漠的餓狼便會被消滅殆盡。」
  他話聲一了,便聽見西門嫘道:「那麼這整個大漠來往的旅客牧人都該修廟敬你了?」
  東方剛側目一看,只見西門嫘扶住東方萍,冷冷地朝自己望來。
  他聽出話中含有諷刺的語氣,不由問道:「你這是幹嗎?」
  西門嫘淡淡地道:「沒有幹嗎!我來看你將那姓石的小子扔下去餵狼。」
  東方剛道:「你與他有仇?硬要他粉身碎骨?」
  西門嫘反問道:「那是你痛惜他了?」
  東方剛道:「像他這種人記仇之心極烈,愛恨之間往往不容一發,所以……」
  西門嫘道:「所以你不敢將他扔下去?」
  東方剛臉色微變道:「你這是挑撥?」
  「哼!」西門嫘冷笑一聲道:「那你就是要把你的女兒給他了?」
  東方剛冷哼一聲道:「這又關係你什麼事?」
  西門嫘道:「那麼我哥哥和侄兒來向你求親,你為什麼不肯?」
  東方剛冷嗤一聲道:「西門熊那混帳兒子還配得上我女兒!」
  西門嫘倏地狂笑起來,笑聲飄散開去。
  東方萍目光中掠過驚詫之色,東方剛問道:「萍萍你怎麼啦?」
  西門嫘止住笑聲道:「我們姓西門的就如此被你瞧不起?呵呵!今天讓你看看姓西門的手段。」
  東方剛見東方萍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張著嘴卻講不出話來。
  他臉色大變道:「西門嫘你將她怎麼樣?」
  西門嫘沉痛地道:「二十多年前,她媽將你自我身邊搶去,使我受盡了心靈的痛苦,我忍耐著在這荒漠裡伴著你十七年,總想有一天能獲得你的憐愛……」
  東方剛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我心已死,我對不起你……」
  「哼!」西門嫘冷笑一聲道:「對不起我就行了?我這二十餘年的青春,我這二十餘年的心血就只一句對不起便行了?」
  東方剛痛苦地低下頭來,但很快地他便抬起頭來。
  他說道:「所以你就以萍萍威脅我?」
  西門嫘冷笑道:「我撫育了她十六年,誰知她卻以仇恨待我,你們姓東方的都是忘恩負義……」
  她話聲一頓,隨即尖聲道:「你站在那裡不要動!」
  東方剛咬呀切齒道:「我真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無恥,我瞎了眼!」
  西門嫘冷哼一聲道:「你瞎了眼?倒是我瞎了眼。」
  東方剛臉罩寒霜道:「你說,你到底要怎麼樣?」
  西門嫘自言自語道:「我要怎麼樣?」她突然狂笑道:「我能怎麼樣?二十年前我都沒怎樣,現在還能怎樣?」
  東方剛暗歎口氣,只覺自己一生所作所為,幾乎無一是處,害得這面前的女人將一生最輝煌的歲月因自己而蝕磨。
  在荒寂的大漠中,自己為了懷念心裡所鍾愛的人而留下,卻讓西門嫘也陪同自己任憑黃沙蝕去青春。
  他暗自譴責自己道:「我又為什麼任她跟我在這裡生活如此之久?」
  西門嫘見到東方剛沉吟不語,冷哼一聲道:「你別想什麼鬼花樣,若是你不顧她的性命的話……」
  東方剛怒道:「你這樣威脅我,倒底是何居心?」
  西門嫘雙眉軒起道:「你先將那姓石的扔下去餵狼!」
  東方剛哼了一聲道:「反正這小子死了,我也不會將萍萍許給西門熊那奸滑狡詐的小子!」
  西門嫘冷冷道:「我是怕你和姓石的小子勾通了,那麼我的侄兒還有活命?反正天下的女人多得是,我倒不怕錡兒找不到更好的。」
  東方剛目光一瞥,看到石砥中趴伏在地上,那匹血紅的馬正在伸出舌頭舐著他的臉。
  他心中掠過一絲怪異的情緒,他暗忖道:「這小子真是天下奇才,全身彷彿鋼鐵鑄成的一樣,而且聰穎無比,意志極強,西門熊若與他為敵,真會吃點苦頭,我何不……」
  西門嫘冷眼而觀,見東方剛微皺雙眉的樣子,唯恐他會改變原有主張。
  她尖聲道:「東方剛你別弄鬼,若是你不將他扔下,我就將你的寶貝女兒扔到底下去!」
  東方剛默默不語,他的思緒急轉,暗忖道:「這姓石的小子記仇之心極盛,而又眼帶桃花,看來是個極不專情之人,我怎能將萍萍終身托付給這種人……」
  他目光一轉,便將石砥中自地上提了起來。
  低頭一看,谷裡密密麻麻的都是蠕動的狼群,他知道任何人都不能處身在這數以千計的餓狼中,而保全了性命。
  他舉起了石砥中,欲待向狼群中扔去。
  突地,他眼光瞥見東方萍,卻見到她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著,自那兩隻動人的大眼中,一溜溜的淚水流了出來,掛滿臉頰。
  他心頭大震,說道:「萍萍,你別怪我,為了救你的性命,我只得將他犧牲了。」
  東方萍被點住「啞穴」,全身不能動彈,只是不住地流淚,眼中滿是乞求的眼色……
  東方剛將頭一斜,咬牙道:「為了使萍萍脫離險境,我只得將你扔下狼群之中了,我將你穴道解開,不致馬上便死,我想你也不會怨我了。」
  他一掌拍活了石砥中閉住的穴道,振臂一揮,便將石砥中往谷裡扔去。
  就在他扔出石砥中之際,那匹紅馬長嘶一聲,急衝上來,飛蹄朝他身上踢去。
  他身影一挪,閃了開去,卻突地聽見一聲龍吟似的長嘯自狼嗥聲裡穿雲直上。
  聞聲側目,他瞥見石砥中四肢移動,回空劃了個大弧,有似飛鶴繞雲,奇快無比地向西門嫘射去。
  石砥中雙肩如劍斜軒,目中射出狠毒的神光,拚命樣的攻向西門嫘而去。
  西門嫘似是沒有料到石砥中會回空繞旋一匝而攻將過來,她心中一驚,竟然不知怎樣才好。
  一接觸到那犀利而仇恨的目光,她,心頭大震,不及思索,便將劈死東方萍。
  「嗡——」
  兩支短劍閃爍著光芒,自空中似電射來。
  西門嫘手剛舉起,劍尖已經準確無比地射到她雙臂之上。
  「呀——」
  她叫了一聲,雙臂被短劍穿過,鮮血立即湧出。
  在這剎那之間,她右足一踢,將東方萍踢得平飛兩丈,朝谷裡落去。
  石砥中身在空中,眼見西門嫘被天龍大帝雙劍射中,卻不料她尚要拚命將東方萍踢落谷中。
  他痛苦地長吟一聲,雙掌急劈而出,兩道勁風洶湧壓到,立時將西門嫘擊到於地。
  他趁著掌風劈出之勁,身形翻起,仰身倒射而出,朝東方萍追去。
  東方剛大喝一聲,一抖雙臂,身上長衫飛出,有似一面鋼板,急勁無比地射向東方萍而去。
  東方萍身子不能動彈,被西門嫘像踢皮球似的踢向谷裡。
  她的身子急速落下,卻適巧被東方剛抖來的衣衫承住。
  她在空中落下之勢緩了一緩,石砥中已經躍了過去,一把便將她衣衫揪住。
  石砥中抓住了東方萍,右手一勾便將她緊緊地抱住,唯恐她又會離開他懷抱而去一樣。
  他抱住東方萍,深吸一口氣待要躍上山崖,卻不料體內真氣一竭,身子又急墜而下。
  他心中一驚,隨即便想到這是因為剛才「命門穴」被天龍大帝擊中,心脈受傷之故。
  雖然他趁著西門嫘糾纏東方剛之際,暗自運功療傷,但是卻未能完全恢復。
  為了心急東方萍的安全,他連續施出崑崙名揚天下的絕妙輕功,故而體內真氣用竭,不能生生不息地運轉。
  身形急墮之際,他連喘兩口氣,硬生生提起丹田中殘餘的真氣,急速地行那「搜穴過宮」
  的「瑜伽門」療傷之法。
  東方剛大喝一聲道:「石砥中,看劍!」
  石砥中體內真氣正好繞一周天,卻聽到東方剛的叫聲。
  眼角一閃,一柄短劍急速似電地射來。
  他心裡一驚,怒氣上湧,方待拚命讓開身子,卻見那支短劍不是射向自己,而是往自己腳下射去。
  那支短劍一到石砥中腳下,便好像虛空有人托住一樣,停住不動。
  石砥中這才曉得東方剛是要讓自己在空中有藉力之處,以免使東方萍跌死。
  他冷哼一聲,腳尖一點劍刃,飛快地仰頭一看,只見距山崖已有三丈多高,石壁峭直如削,毫無立足之處。
  現在若以他一人之力也不能憑著這點藉力而躍回原來之處,何況手中還抱著一個人?
  所以他決定還是先落下谷裡再說。
  他藉著空中一頓之剎那,回掌一拍,將東方萍穴道解開,然後飄身躍下。
  那支短劍停住空中一下,便落了下去。
  石砥中反掌一抓,便將那支短劍接住,他握在手中,膽量壯了不少。
  東方萍咳了一聲,睜開眼來便看到自己正在虛空,急速地向下墮落之中。
  她驚叫一聲,緊緊地摟住石砥中,趕快閉上眼睛。
  叫聲中,石砥中已落在谷中。
  他跌在狼背之上,將那隻狼壓得肚腸都流了出來。
  由於太高落下之故,他打了兩個滾方始消去急速墮下的加速勁道。
  密密的狼群,不住地嗥叫著,石砥中順著滾動之勢,劍刃划動,光芒閃爍,剎時便將丈內餓狼殺死。
  血肉橫飛中,狼頭擁擠,又有許多急衝上來。
  劍幕布起,將東方萍罩在裡面,石砥中神情嚴肅地催動著吞吐的劍芒,阻擋那些猛撲而來的大狼。
  東方萍聽到劍刃舞動的呼呼風聲,以及狼的慘嗥聲,又見到這種殘酷凶狠的情形,不由得嚇呆了。
  石砥中左臂摟著東方萍,突地覺得她全身顫抖,不由問道:「萍萍,怎麼啦?」
  東方萍聽得聲音,這下看到自己是在石砥中的保護之下,她喜極叫道:「砥中!哦!石哥哥!」
  石砥中露出一絲笑容道:「萍萍,你沒有想到我會與你一起吧?」
  東方萍連連點頭,喜極而泣道:「石哥哥,石哥哥……」
  石砥中緊緊摟住東方萍,道:「萍萍,不要哭!」
  東方萍擦了擦眼淚道:「我是太高興了……」
  石砥中喝叱兩聲,劍轉半弧,迴旋之間,連擊三劍,劍劍重疊,布起兩層劍幕。
  東方萍看到石砥中身上衣衫破碎,肩上有著幾條爪痕,不由驚叫道:「你受傷了……」
  石砥中朗聲道:「這算得了什麼?」他關懷地問道:「萍萍,你不要怕,有我在這裡。」
  東方萍睜大眼睛,搖搖頭道:「我不害怕。」
  石砥中拉開東方萍,伸左手到懷裡將「紅火寶戒」掏出來給東方萍道:「你拿好這個,我們到那塊巨石邊去。」
  他說完沒待東方萍答應,便揮動手中短劍,往谷中大石躍去。
  大狼似潮,洶湧不停地衝了過來,又一隻隻死於劍下,血水飛濺,使得石砥中和東方萍濺得滿頭滿臉都是鮮血,簡直跟個血人一樣。
  那些餓狼好似瘋狂,互相殘殺,互相咬噬,只要被殺死的狼屍一落地,便被吃個精光,不留一點殘骸在地。
  血腥之氣充滿谷裡,東方萍右手拿著紅火寶戒,雙眼緊閉地扒在石砥中肩頭之上。
  在白天,陽光照耀之下,紅火寶戒僅僅顯出一輪微小的光暈將她半身罩住,不像在黑夜,戒上發出的光芒好似烈火一樣的耀眼。
  石砥中身形移動得緩慢無比,那四外擁上的餓狼使他一點都不能鬆懈,運出真力,舞動劍刃護住身子前進。
  他也不知道殺了多少隻狼,但已覺得右手酸麻,真氣漸弱。
  他喘著氣,汗水和血水流滿了臉孔,艱辛無比地行走於狼群之中。
  頭髮散亂,將他臉孔都遮去半邊,他甩了一下頭,卻聽見東方剛的呼叫之聲。
  側目一看,只見狼群之中,一道青綠的光霞閃爍生輝,所到之處,大狼披靡。
  他冷哼一聲,運劍行空,又連劈八隻大狼。
  眼見前面就是谷口的巨石,他鼓起勇氣,使勁一躍,跳起一丈多高,便已乏力。
  真氣一洩,他悶喝一聲,短劍插向那塊巨石。
  「噗」的一聲,短劍已插進石中,僅露出劍柄。
  石砥中身子一翻,便躍上石上。
  他急喘了幾口氣,才將東方萍放下,道:「萍萍,安全了。」
  東方萍看到石砥中狼狽的樣子,不由驚叫道:「你全身都是血。」
  石砥中舉起袖子擦了擦臉,喘著氣道:「這沒關係,都是狼血。」
  他話聲未了,卻站立不住,雙腿一軟,便一屁股坐倒石上。
  東方萍急忙將他扶住,問道:「你……」
  石砥中搖搖頭道:「這是脫力所致,一會兒會好的。」
  東方萍扶著石砥中,想要使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誰知才略一移動,石砥中卻呼起痛來。
  東方萍吃了一驚,略一查看,發覺石砥中大腿及腰背之處,傷痕纍纍,儘是狼牙之跡。
  她痛憐地道:「全身都是傷,還說一會就會好。」
  石砥中笑道:「我是打不死的人……」
  他臉上笑容突地一斂,道:「萍萍,你看!」
  東方萍順著石砥中指處一看,竟然見到谷底的狼群瘋了似地奔跳互噬,理都不理東方剛。
  一聲聲慘厲駭人的嗥叫發出,七、八隻大狼倒斃地上,剎那之間,屍骸又被其他大狼吃掉。
  慘嗥淒厲,一隻隻的大狼無故倒斃,又都被分食,接著又是一隻隻地倒下。
  嗥聲絕滅,谷底滿地遍處的狼屍,重重疊疊……
  極端的嘈雜與嗥嚷後,繼之是極端的岑寂,彷彿空氣都已經凍結。
  四周像死一樣的靜,靜得有點可怕……
  東方剛手持那枝綠漪劍,挺立在狼屍之中,他滿身濺得斑斑狼血,但是他卻好像呆住一樣,站立不動。
  的確,像這樣凶殘的餓狼,成千地死去,而且僅在一個剎那裡死去,實在令人難以相信的。
  尤其,當自己處身在狼群之中,眼見這種奇絕之事,更是令人震懾不已。
  東方剛目光緩緩移動,很快便發覺那成千的餓狼都是嘴角流著黑色的血液而死。
  他全身一震,失聲道:「毒!他們全都是中毒而死!」
  他抬頭一望,只見到石砥中和東方萍相偎在一起。
  「哼!」他冷哼一聲,目光與石砥中的眼光相觸。
  雙方的目光相觸的剎那,他心中一動,思緒轉到剛才石砥中被自己擊中「命門穴」時吐出一口鮮血的事。
  他忖道:「他被我擊中『命門』死穴都不會死,那口鮮血吐出後,便見到地上草皮變得枯黃,顯然他血中有毒……」
  他思忖至此,目光一轉到滿坑滿谷的狼屍,汗毛不禁為之豎立。
  他脫口呼道:「毒人!他已是個毒人……」
  石砥中正在奇異於東方剛那種迷茫疑惹的態度,此刻突然聽得他的呼聲,不由心頭一震,忖道:「千毒郎君曾問我是否是毒人,而此刻東方剛也說我是毒人,莫非我血液中真個有毒?」
  他隨即想到千毒郎君施放「無影之毒」,毒殺海中鯊群的情形,那彷彿與眼前狼群斃死的情況完全一樣。
  東方萍忽地呃了一聲,奇道:「好可怕,這些狼不知怎麼統統死了!」
  東方剛看見石砥中身上染遍了血,而東方萍卻正要觸碰上去,他不由叫道:「萍萍,不要碰他!」
  東方萍一愕,嘟著嘴道:「偏要碰他!」
  她伸出手去要扶石砥中靠在自己身上,卻發覺石砥中側身躲著自己。
  她詫異地問道:「石哥哥,你怎麼啦?」
  石砥中道:「不要碰我!」
  東方萍睜大兩隻黑亮的眼睛,望著石砥中那紅腫的臉,不知是怎麼回事。
  石砥中嘴唇緊閉,臉上浮起痛苦的神色。
  東方萍以為石砥中因為受到自己爹爹的喝叱而至如此的痛苦,她伸出手去,輕聲道:
  「我就是要碰你!」
  她手才一伸,石砥中竟然有如遇見蛇蠍,閃躲開去,道:「不要碰我,快別碰我!」
  東方萍一愕,已覺身邊微風颯然,手臂已被人家抓住。
  她慌亂地回頭一看,見到抓住自己的正是自己的父親天龍大帝東方剛。
  東方剛沉聲道:「不要碰他,他身上有毒!」
  東方萍微微一怔,道:「我不信!」她移轉目光盯著石砥中。
  石砥中滿頭大汗,點頭道:「別碰我,我全身都是毒。」
  東方萍叫道:「我絕對不信,我不信……」
  石砥中痛苦地道:「那些狼就是因為吃了我的血才全部中毒死的,我,我是一個毒人……」
  東方剛將東方萍拉過來,沉聲道:「他說的話不錯。」
  東方萍放聲大哭,道:「我不相信你們的話,你們欺負我!」
  石砥中淒然一笑道:「我的血液被狼吞入,立即那隻狼全身都是毒,毒發死時若被其他的狼分食,則那些又會死去,所以在一剎那裡,這谷底的狼全都死去了。」
  東方萍滿臉淚痕,說道:「你剛才也沒說,你明明在騙我。」
  石砥中道:「我也是才曉得的。」
  東方剛輕輕地拍著東方萍的肩膀道:「孩子,別哭了,這有什麼好哭的?」
  他歎了一口氣,道:「石砥中,我很感激你救了萍萍,這是傷藥,你敷上吧!」
  石砥中冷冷一笑,道:「從我初進天龍谷,我便沒要你一點東西,現在我也不需要你的傷藥,我石砥中從不向任何人乞憐,也不需任何人同情我!」
  東方剛默默地望著面前這個青年,他也在為這個有血性、有勇氣的男子漢而惋惜。
  他暗忖道:「昔日據丁一平對我過,毒門中有一種人練成渾身都是毒,而成為非毒不侵的毒人,但是這種毒人卻會每月發作一次,發作之時神智昏迷不醒,全身發冷,不必經過半年就會死去,我豈能讓萍萍跟著這種死期已定的人!」
  石砥中冷漠地望著東方剛,突地狂笑道:「你怕我會將你的女兒帶走?你想就此殺死我?」
  東方萍恐懼地大叫道:「砥中,你不要再笑了!」
  她哭著道:「不管怎樣,我一定要跟你去!」
  東方剛嗔道:「胡說,他只有半年活命,你還想要跟他?而且他渾身是毒,跟他一起,你馬上就會死。」
  東方萍道:「我不怕。」
  她不停地掙扎,想要往石砥中身邊奔去。
  東方剛怒道:「萍萍!你難道連爸爸都不要了嗎?」
  東方萍全身一顫,撲進東方剛的懷裡,放聲痛哭道:「爸爸,爹……」
  石砥中咬緊牙根,不讓眼眶裡的淚珠滾落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道:「在下若是半年內不死,必來向前輩領教,剛才承你的一劍之助,使我不致跌死,但我定要來報答今日加之於我身上的侮辱。」
  東方剛道:「你若不死,我希望你隨時來此,我會在谷裡等著你。」
  石砥中深深地望了東方剛一眼,沉聲道:「到那時我若將你擊敗,我就要將萍萍帶走!」
  東方剛冷笑道:「一年之內,你只要能擋過我六百招,我便將萍萍許配給你。」
  石砥中堅定地道:「一年之內,我一定要將你擊敗,否則我不會娶萍萍的。」
  他昂然站立在大石之上,話音在石壁間迴盪著,造成無數個回音。
  天龍大帝注視著石砥中,在這一剎那,他心裡升起一絲恐懼,彷彿他已經看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在石砥中掌下落敗……
  他暗自喃喃道:「這是不可能的啊,這是不可能的!」
  東方萍圓睜雙目,凝注石砥中,在她的眼裡,石砥中彷彿全身都散放著耀目的光芒。
  那豪邁的話語在她心底震盪著,使她說不出話來。
  石砥中揮動了一下手臂,道:「萍萍,你等著我!」
  東方萍毫不遲疑地道:「我等著你,石哥哥,我在這裡等你到老到死。」
  石砥中只覺渾身熱血沸騰,激動得咬緊嘴唇,目光深沉地凝注東方萍。
  東方剛看見自己女兒那種依憐不已、柔情萬縷地癡望石砥中的樣子,不由暗歎了一口氣。
  他仰首望天,默默地道:「若萍,你在天之靈不遠,是否能告訴我這樣做到底是不是對?」
  雲天似海,他似乎自藍灰的天空中看到一個清麗的影子。
  那美麗的靨上浮著淡淡的微笑……
  他喃喃道:「若萍,你說我這樣做對不對,你別只是笑……」
  東方萍非常難過地對石砥中道:「這個戒指還給你。」
  她側目叫道:「爹,劍給我。」
  東方剛自幻想中醒過來,問道:「哦!什麼事?」
  石砥中道:「萍萍,這兩樣東西你都留下來吧!」
  東方萍道:「你把綠漪劍帶去,我留下這戒指好了。」
  她說到這裡,突地想到一事,不由高興地道:「這戒指能夠吸……」
  她話聲一頓,望了一眼東方剛,道:「你還是將這枚戒指拿去,我留下綠漪劍好了。」
  石砥中聰穎無比,馬上便曉得東方萍心中所想,他暗歎口氣,忖道:「雖然這紅火寶戒能吸毒祛寒,但我卻親見千毒郎君並不看重這枚戒指,想必對毒人無效。」
  他心中雖是如此想,卻依然接過東方萍扔過來的紅火寶戒揣在懷裡。
  東方剛冷冷地望了石砥中一眼,道:「你可要換些衣服?」
  石砥中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破襤的衣衫,淡淡一笑,道:「我除了要你女兒之外,天龍谷裡任何的東西我都不要!」
  他嘬唇一呼,紅馬長嘶一聲,自崖上飛躍下來。
  寶馬躍落巨石之上,挨著石砥中的身子,親暱地磨擦著,好似非常高興一樣。
  東方剛駭異地注視著這雄駿的紅馬,暗讚道:「好馬!真是一匹舉世難逢的好馬,只可惜他快死了,這馬又得讓與別人。」
  石砥中輕輕拍了拍紅馬的頸項,然後跨了上去。
  仰目望去,兩邊山崖聳入雲天,崖壁峭直平滑,有蒼綠的苔蘚和枯黃的小草。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我走了!」
  東方萍怔怔地望著他,默默地點了點頭,嘴唇翕動了兩下,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石砥中深深地望了東方萍一眼,然後移開目光,對東方剛道:「在下就此別過。」他話聲一頓,伸手進懷,掏出一塊玉石。
  他望了望那塊灰綠色的玉石,苦笑道:「這本是人家一番好意,誰知卻會如此轉變。」
  他朗聲道:「這原是你的,現在還給你。」
  東方剛接過他扔來的玉石,不由得吃了一驚,道:「這是三十年前……」
  他抬頭道:「莊兄將這個交與你,你有何要求?」
  石砥中朗笑一聲,道:「我從不貪求任何事,這塊玉石要他作什?原璧歸趙有何不好?」
  他一抖韁繩,紅馬長嘶一聲,躍下巨石,朝谷外飛奔而去。
  東方萍急走兩步,大聲道:「我等著你……」
  聲音在谷裡迴盪,她猛然放聲大哭。
  東方剛愕然望著遠去的人影,只覺眼前一片模糊,不禁兩滴淚珠浮出眼眶,滑落臉頰……
  他心裡泛起一股惆悵而遺憾的情緒,似乎像失落了些什麼……」
  「唉!」他輕歎一口氣,暗忖道:「像這種具有頂天立地豪邁氣概的千古奇才,卻要遭受這種折磨?東方剛!你怎麼如此喪失人性,還要加重他的折磨?」
  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看到自己的女兒弓身伏在大石上哭泣著。
  他暗罵道:「東方剛!你老了!也昏庸了……」
  冷颯的寒風輕回在谷底,他俯下身,拍了拍東方萍的肩膀,輕聲道:「萍萍,不要哭,是為父的錯。」
  東方萍以手蒙著臉伏在自己的膝上哭泣,理都沒理東方剛。
  「唉!」東方剛歎了口氣道:「我閱人不計其數?卻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倔強的人,萍萍,為父的是為你好,他身帶七星痣,一生災難重重,情債滿身,你自小嬌生慣養,怎能忍受得了?所以我……」
  東方萍恨聲道:「不要說了,不要說,我不要聽。」
  東方剛繼續道:「既然你一定要不管一切地跟著他,那我也只得讓你如此,所以我決定……」
  東方萍霍然抬起頭來,急道:「決定怎樣?」
  「呵呵——」東方剛放聲大笑,道:「你說不要聽,又幹嘛要聽?」
  東方萍嬌羞地道:「我偏要聽!爹,你快說嘛!」
  東方剛道:「我決定重出江湖,到東海去找千毒郎君,問他毒人之毒要怎樣才能解去。」
  東方萍睜大了眼,緊盯著她的父親,注意地傾聽著。
  東方剛道:「我將要去找尋那種方法或者草藥,然後替石砥中將這些毒去掉。」
  東方萍歡欣地叫了一聲,撲進了東方剛的懷裡,不停地道:「爹爹,你真好。」
  東方剛呵呵地笑道:「這會兒爹爹變得真好了!還恨不恨爹?」
  東方萍搖了搖頭,道:「我最喜歡爹。」
  東方剛用手托起東方萍的下巴,笑道:「看你滿臉的淚痕,竟又笑得這樣開心,哭哭笑笑倒跟小孩子一樣,這麼大的姑娘了,真不知害羞!」
  東方萍嬌羞地擦了擦臉,嘴角洋溢一片濃郁的笑意,美麗無比。
  東方剛緩緩抬起頭,望著谷外茫茫的一片,他喃喃地道:「霧起了,人生的道路上又何嘗不是一片白霧,誰都不知道未來究竟會怎樣,因為誰都看不透這層霧。」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暗忖道:「但願我這樣做是對的。」
  東方萍拉了拉他的手臂,道:「爹,我們快點準備動身嘛。」
  東方剛嗯了一聲,道:「你這麼心急於嗎?反正還有半年的時光。」
  他又張口大笑道:「呵呵!怪不得人家說女心向外,女兒大了連爸爸都不要了!」
  東方萍頓足道:「我不來了,你光是笑人家!」
  東方剛看到自己女兒那種嬌羞可人的樣子,不由得放懷大笑,道:「既然我笑的是人家,你又何必不來呢?走吧!」
  山風吹來一片淡淡的薄霧,卻帶走他呵呵的笑聲。
  霧濃了,將整個谷底掩住,笑聲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