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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絕古陣

  晨曦還沒自空中消失,火紅的太陽從大漠的黃沙後,已閃起萬丈金光。
  閃耀的光芒,映在無垠的黃沙上,反射出—層混沌而迷濛的黃色輝霞。
  細柔的黃沙粒,一片平坦,寬闊地延伸而出,就像寬闊開朗的天空似的,遼闊得沒有邊際。沙漠裡沒有風。這真是難得的好天氣。
  靜靜的沙漠裡,在太陽上升的時候,有了駝鈴的聲響,鈴聲細碎地響在空中……
  在沙漠的西端,幾點影子飛快地移動著,朝著南端的沙漠邊緣馳來。
  人影漸漸顯現,那當先一個滿臉虯髯,熊背虎首的中年大漢,仰首朝天空望了下,回頭道:「掌門師尊說的真個不錯,在這六月的最後幾天,戈壁中不會有颶風的,不知道等會兒是否可以看到那沙漠中之奇景!」
  在他身後一個白面無鬚的瘦削漢子輕輕一笑道:「江湖上傳言『金鵬之城』在漫無邊際的戈壁大漠中,然而卻要在茫茫的白雲飄渺間顯現於碧空裡,這等機會,在狂風嘯天,黃沙漫地的戈壁大漠中,說來是何容易?」
  他頓了頓道:「雖然我不敢說師傅說的不對,但是那江湖傳言盡多空穴來風,毫無根據.這大漠鵬城中的秘藏寶物,又有誰看到?卻偏偏傳了將近百年,都沒人反對這個傳說……」
  他話未說完,一個低沉的聲音接上道:「二哥,你一向在江南,沒有聽到這幾年來居住在居延海邊的蒙人曾數次見到正在午時,碧空所現的金鵬城形象,這雖是一種沙漠中常現的海市蜃樓現象,但在大漠深處必定有這個城存在的,否則近幾年來,也不會有那麼多武林人物葬身荒漠!」
  說這話的是一位面目俊秀,劍眉虎目的漢子,他身材中等,年約三旬,一股英氣自然流露於言語之間,威武之至,他正是天山五劍中的老四陳雲標。
  那虯髯大漢咧開了大口,哈哈笑道:「老四,七年不見你的脾氣仍然沒有改變,怪不得到現在連媳婦兒都沒搞到一個,你想,像你這樣耿的性子,怎會討娘兒們的喜歡?須知女兒是喜歡通曉柔情,會體貼奉承的男人……」
  他話未完了,那被稱為老四的陳雲標笑道:「大哥,你既然如此明瞭女人,怎麼到現在也還是光棍一條?這樣一來你我都是一樣,不但兒子來遲了,連孫子也可要耽擱了!」
  他這話使得其他四人都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在寬闊的大漠中傳出老遠,直驚得他們座下的馬匹都不安地嘶叫起來。
  笑聲漸斂,那虯髯大漢道:「此次師傅招我等回山,並要我們到居延海邊將師叔寒心秀士找回,看來莫非真的華山凌虛慈航已將玉戟上符文參悟了?或者師父亦明瞭戈上的符號……」
  這時那一直未曾說話的短衫灰褲,背插雙劍的中年漢子道:「師叔於十年前在黃山大會敗在華山掌門凌虛慈航的『上清劍法』下以後,便一直未曾回山,本門弟子都從不知道他的行蹤,怎麼這次師傅竟會叫我們到居延海邊去找他?莫非這大漠鵬城之秘真個已被師父參透了?」
  那最年輕的是一個滿頭亂髮,方面大耳的漢子,他是天山五劍中的老五許則賓,此刻他說道:「師祖自黃山會後即取得金戈,至今數十年,亦未將戈上所刻之怪符文參透,這次華山凌虛慈航將玉戟送到山上,據小弟所知,乃是十年前與師傅約好的……」
  瘦削漢子揚聲道:「我自中原得知近年華山凌虛慈航未曾出現過江湖一次,連去年少林新任掌門百衲大師就位大典也都沒去,以華山少林的交情來說,這確實不該,故此江湖傳言凌虛慈航可能是在閉關練功,因為近年華山多次出現夜行人侵入,傷了不少弟子,不但如此,連上清宮也給燒掉了……」
  那髯虯壯漢眉頭一皺,沉思一下,隨即臉色開朗道:「老二雖是如此說,但華山『上清劍法』與本門『天禽劍法』同為武林兩大劍法,師父劍法通神,智慧絕世,必然會有安排的,師叔寒心秀士精通陣法、消息埋伏,此次回山必能於師尊有所助力……」
  他話聲未了,驀地被一陣狂笑打斷,笑聲自十丈之外急傳而來,一道赤紅光影在淡淡黃沙煙塵中飛馳而來。
  他們五人臉色一齊大變,雙目注視著那快似電光的赤紅影子。
  狂笑突地一斂,一股窒人的勁氣隨著衝撞上來的紅影壓向虯髯大漢。
  虯髯大漢大喝一聲,目中精光暴射,虯髯根根豎起,雙掌一疊,交錯揮出,一股勁道平胸疊出。
  轟然一聲,虯髯大漢悶哼一下,自馬上栽了下來,一交跌倒地上。
  馬嘶聲裡,四道劍光一閃,劍氣瀰漫四周,罩向那道紅影而去。
  劍網之中,兩道飛旋的氣勁四外激盪,「喳喳」數聲,四支長劍交互撞在一起,輕嘶一聲,那道紅影沖天而起,斜躍出四丈之外。
  瘦削漢子一劍削出,便覺全身受到一股堅韌的勁道所束,不由自主地向左邊斜去,心中不由大驚,急忙一吸氣,將長劍收回擴胸。
  他剛將劍身收迴環抱胸前,便見到其他三人也都收回長劍,愣愣地望著面前的黃沙,他們四人交換了一個驚愕的眼光,一齊反身朝前望去。
  只見在四丈之外,一匹高駿的赤紅色駿馬,昂首屹立著.馬上一個全身紅袍,灰髮披肩,銀髯飄飄的老者正微笑著注視這邊。
  虯髯大漢一鋌而起,滿臉通紅地望著那個銀髯灰髮的老者,當他看到那赤紅色的駿馬時,不由得驚呼一聲道:「赤兔寶馬!」
  那銀髯老者哼了一聲道:「想不到你還知道我這寶馬,倒非無眼之輩,不過適才大發厥詞的也是你,依我看你們天山五劍也不過如此!」
  他臉色一凝道:「像你們這等功夫也值得如此驕傲?以後若仍是如此,天山派將不能立足於武林!」
  他聲音低沉,甚為威嚴,語音一了,便見那匹赤兔寶馬長嘶一聲,飛馳而去,在漫漫黃沙上有如天馬騰空,僅留下一條淡淡的紅影,便已消失在沙丘後。
  他們五人怔怔地望著那空寂的沙漠,好一會兒方始定過神來,虯髯大漢喃喃地道:「赤免汗血寶馬!這是汗血寶馬……」
  他的目光一片迷茫,臉色變幻了許久,驀地失聲大叫道:「他是七絕神君!」
  那瘦削漢子臉色突地變如蒼白,蠕動了一下嘴唇道:「七絕神君?」
  老五許則賓一見其他四人齊都變得如此驚悸,不由得問道:「二哥!什麼七絕君?」
  那瘦削漢子吸口氣,看了他五弟一眼,側首對虯髯大漢道:「想不到十五年未現行足的七絕神君。竟然會出現大漠,莫非他是到崑崙算舊帳的?」
  虯髯大漢驚道:「我只怕會到天山去,那麼師傅……」
  瘦削漢子道:「依我的看法,七絕神君是不會去天山,他會去崑崙山找藏空大師,因為他曾經敗在藏空大師之手,雖然藏空大師有點取巧,但七絕神君傲氣沖天,就此一氣下崑崙,這十五年來不知他是在什麼地方,眼看江湖又要不安了……」他搖了搖頭道:「大哥你適才之言幸好說對了他的胃口,否則我們此刻怕不已經橫屍於地了!」
  虯髯大漢道:「七絕神君功力無儔,那獨門罡氣功夫真個驚人,剛才我運十成功力的一掌竟也擋不住,若非他手下留情……」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們這功夫在他眼裡看來確實僅皮毛而已……」
  許則賓聽了半響,沒有弄清這個七絕神君的來路,不由得問道:「大哥!這七絕神君倒底……」
  虯髯大漢沒等他五弟說完話,忙搖手道:「不要多問了,我們趕路吧!正午時分大概可以到居延……」
  他飛身上馬,一勒馬韁,朝東南馳去,其他四人互相對望一眼,收回長劍入鞘,縱馬急馳而去,帶起一陣黃色灰塵揚在半空。
  陽光投射在沙漠上,凌亂的蹄印向東南迤邐而去,漠野空寂,暑氣飛揚,碧空沒有一絲雲片……
  將近正午,飛馳的黑影漸漸緩了下來,虯髯大漢回頭道:「師叔就在居延城中東首開一間雜貨店,我們到了居延不要都去,讓雲標進去,他比較討師叔喜歡。」
  他們緩緩控著馬向南行去,每人都掏出汗巾擦了擦臉,解下水壺喝了幾口水。
  越過兩個沙丘,眼前一片翠綠,在一排樹林中,一個水潭蕩漾著微波。
  天山五劍中的老五輕呼一聲,領先衝下沙丘,其餘四匹馬也都昂首衝下,向著水潭奔去。
  虯髯大漢道:「我們就在這兒休息一下,用過乾糧再走……」他略為凝思一下道:「哦,我看還是在這兒休息,看看那大漠鵬城是否真的會出現,我可從未見過。」
  他們解下鞍來,就靠在樹根小憩,五匹馬都引頸在水潭裡喝水。
  老五解下水壺,走到水潭邊,將水壺灌滿,一面笑著道:「這泉水好清湛哪,碧綠的沒有一點髒。」
  他捧起清水,就著潭邊喝起來了,那知他才喝兩口,便見那五匹馬愁苦地嘶叫一聲,倒地死去。
  瘦削漢子大叫一聲,喝道:「則賓!水有毒,別喝。」
  虯髯大漢身如旋風一轉,飛躍而出,單掌一搭,將許則賓右臂扣住,喝道:「老五,快運氣查看。」他左手一翻自懷中掏出一個瓶子,用勁一握,只聽「喀」地一聲,瓶子碎裂成片,兩粒粉紅色丸藥滾在掌上。
  他說道:「快服下這『冷香九』……」
  他話音未了,自樹林裡傳來一聲冷笑,一個陰惻側的聲音道:「嘿,就算是十顆『冷香九』也沒用,他是死定了。」
  虯髯大漢濃眉一揚,喝道:「裡邊是哪位朋友?天山五劍向雲天在此!」
  瘦削漢子輕叱一聲,飛身穿林而入,雙掌翻出,一掌狂飆劈去。
  林裡一聲冷喝,道:「何正綱,你差得遠,給我回去。」
  瘦削漢子悶哼一聲,身如斷了線的紙鳶,倒跌而出,仆倒地上。
  老三輕嘯一聲,身子一旋,長劍唰地—聲劍光繚繞,如長虹貫日,急射而出。
  敢情樹林邊也已站立著一個全身灰白,臉蒙黑紗的蒙面客。他正冷冷地望著向自己射到的劍光,彷彿沒有見到一樣地屹立不動。
  老三劍引一式「飛鷹伏兔」電射而去,眼見劍尖一轉便可將那蒙面客殺死,倏地眼前一花,對方身影已經不見;
  他心中大驚,一沉身,劍轉兩個方位,一式「雲鶴斜翅」劍光將全身罩住,落在地上,目光一轉,已見那蒙面人站在樹頂上。
  蒙面客雙足踏在一枝拇指大的樹枝上,身子隨著樹枝而上下晃動,默然地望著下面。待他看到老三臉上那股驚詫的表情時,諷刺地冷笑一聲道:「林士捷,你這招『雲鶴斜翅』火候還不夠……」
  林士捷雙眉一軒,臉上掠過一個驚懼的神色,喝道:「朋友,留下名來。」
  蒙面客長笑一聲,身如落葉飄下,沉聲道:「你們哪個懷有金戈,拿出來。」
  虯髯大漢向雲天突地悲痛地大叫一聲,飛身掠了過來,右手一引,長劍出鞘,寒光倏然朝蒙面客擊去。
  林士捷心中一驚,目光一斜已瞥見他二哥倒在地上,胸前衣服被揭開,一個淡金色的掌印正印在「七坎穴」上,嘴角吐出的血水流過面頰,流在地上……
  他驚叫一聲:「銷金掌!」
  蒙面客陰惻惻一笑,右掌一摸腰部,反手一摔,一道寒光騰空而起,已將向雲天擊出的一劍擋住。
  向雲天劍一擊出,快若迅電,颯瘋的劍風凌厲無比,直欲置對方於死地方後快,豈知對方退步,側身,出劍,氣呵成,劍光已如水銀瀉地,射了過去。
  他心中一震,腳下一滑,劍走輕靈,一式「飛禽點冰」三朵劍花飛出。
  蒙面客朗笑一聲,道:「好一式『飛禽點冰』!」
  話聲裡,他振腕斜身,手中軟劍已如怪蛇舒展,層層劍波疊起,「嗤嗤」的劍氣瀰漫開來,耀人眼目。
  向雲天一連揮出的三朵劍花俱被對方無邊的劍浪吞去,那層層而來的劍氣,冷森森的,寒人心膽,逼得他連退七步,長劍接連揮出四招,方始擋住對方那凌厲狠辣的劍氣。
  他深吸一口氣,大喝道:「你是誰!」
  蒙面客冷笑地望了他一眼,道:「向雲天,把金戈拿來。」
  向雲天眉頭一皺,兩眼緊盯著面前的蒙面客,似乎在陷入苦思中。
  老三林士捷看到自己師兄被蒙面客一劍逼退,已退至水潭邊了,然而卻呆呆地望著對方,似乎怔住沒知覺一樣。
  他側首一看,見到四弟正在替老五推拿,遂躍到向雲天身旁,道:「師兄,他是最近崛起江湖的『銷金神掌』,自東海滅神島而來。」
  「『銷金神掌』?」向雲天一愕,喃喃地念了兩句,突地他臉色大變,說道:「你是大師兄?」
  他似乎大為震驚,是以話中語音都顫抖起來。此言一出,林士捷也是驚懼非常,兩眼睜得大大地瞪著蒙面客。
  「你到底認出來了!」他仰天狂笑,笑聲震得樹枝都簌簌作響,好一會方始停住笑聲,厲聲道:「大師兄?哼!誰是你的大師兄?」
  虯髯大漢臉上掠過一個痛苦的表情,道:「大師兄,想不到八年來你竟投入滅神島裡,作出這等滅絕人性的事來……」他頓了頓悲憤地道:「正綱弟與你何仇,你竟一掌將他打死?」
  蒙面客冷笑地道:「耿中那老匹夫若非受了何正綱的謊言,怎會如此不仁?哼!八年來我何曾忘了那被廢功力,任由我漠荒裡自生自滅的情景……」蒙面客目中神光暴射,咬牙切齒道:「我這次非殺了他不可!」
  虯髯大漢向雲天渾身一震,他可以想到一個人的怨恨足以使他做出任何瘋狂的事來,天山一派與東海滅神島自此結下了仇……
  他在沉思之際,突地聽到自己四弟陳雲標喝道:「大師兄,你冀圖偷盜金戈,闖入雲房將本門練功秘籍偷出,又遺失於谷中,這等叛師犯上之罪,依本門門規第三條,該是死罪,若非師傅……」
  「住口!」蒙面客大喝一聲道:「陳雲標我倒要看這八年來,你學到些什麼!」
  他身形一晃已如星移電轉,左掌平伸而出,朝陳雲標拍去。
  陳雲標被對方一聲大喝,愣了一下,突地眼前一花,異嘯聲裡一個金黃色掌印已將印至胸前。
  他一愕之下,再也不及思索如何對方手掌是金黃色的,腳下一移,手中長劍一挑,劍身一振,「嗡嗡」聲裡,刺向對方那遞到的手掌。
  「啪」地一聲,長劍一折兩斷,金色掌印原式不變,拍向胸前。
  陳雲標手腕一振,整條右臂都麻木失去知覺,臉上立即變為蒼白,蠕動一下嘴唇,拚命地向後一躍,只聽「噗」地一聲躍入潭中。
  蒙面客掌出如電,眼看既將擊中陳雲標,誰知對方竟躍入水中,他輕喝一聲,手掌下沉三寸,一股勁氣瀉出,擊向水中。
  他掌方劈出,身後兩道勁風,交叉射到背上「金門」
  「靈台」兩穴,這下逼得他掌未使滿,身往前傾半尺,一個大翻身,沉肩拋掌,右手軟劍一帶,連環擊出三劍。
  劍氣如虹,掌風似刀,頓時將兩柄射到的長劍擋出八尺之外。
  他怪笑一聲,道:「華山之上,我尚進出自如,你們三個算得什麼?嘿!廿招內令你們個個橫屍倒地。」
  向雲天濃眉一聳道:「你怎麼知道金戈之事?」
  銷金神掌冷笑一聲,道:「我已在此等了兩天,所為就是這支金戈,難道你們還跑得了!」
  向雲天見到陳雲標已經自水中爬起,他高聲喝道:「四弟你沒受傷吧。」
  陳雲標搖搖頭,去見到他五弟已經立了起來,他問道:「五弟,你怎麼……」
  向天雲大一聲道:「老四,照原先決定去做,老五過來,組『三元劍陣』。」
  老五應了一聲,長劍一揮,移身而至,已與向雲天和林士捷成鼎腳之勢立好,將銷金神掌圍在中央。
  銷金神掌道:「你已服下蟾蜍之毒液,三個時辰內必將死去,看你這小小年紀就如此喪身,真正可惜……」
  「哼!」向雲天冷哼一聲,長劍一揚,喝道:「老四,你還不快走?」
  銷金神掌:「往哪裡走!」
  他身形一動,便往陳雲標撲去。
  虯髯大漢向雲天怒叫一聲喝道:「天山三劍……」喝聲里長劍陡然一動,一道寒光閃出,往蒙面客銷金神掌腰上刺去。
  林士捷身子向左一轉,劍走偏鋒,斜挑一邊,「刷」地一轉,一溜劍光奔向銷金神掌胸前「璇璣穴」,口中朗吟道:「劍劍虛空——」
  老五許則賓大叫一聲道:「空谷冷梅!」話聲裡也一抖長劍,朝銷金神掌劈去。
  向雲天劍出半招,倏地改削為刺,劍影突地閃出千層浪,身隨劍走,已將銷金神掌圍住,口中卻漫吟道:「梅花三弄——」
  蒙面客身未騰起,已被劍網圍住,他心中微驚,劍引一式「春蠶自縛」將自身護住,腳走七星,已連轉三個方位。
  他猛地吸氣長身,一抖軟劍,碧光大熾,劍氣森森,已自將身外三劍撐開丈外。
  他大喝道:「冷梅劍法有何稀罕,看我的!」
  但見他飛身躍起,匹練繞身,寒芒乍現即沒,點點劍雨灑下,身在空中已擊出十二劍之多。
  向天雲身形急轉,把劍陣推動,此時一見對方飛身躍起,也輕喝一聲,躍將起來,劍尖點向對方小腹「闕元」
  「天樞」「丹田」三穴。
  林士捷與許則賓雙雙躍起,劍尖指處,卻是銷金神掌腳底「湧泉穴」,劍式如風揮出。
  他們三劍疊出,已碰到蒙面客擊下的十二劍,寒森的劍氣如山撞在三支長劍上。只聽「噗噗」數聲,三人一齊跌下地來。
  蒙面客怪笑一聲道:「天山冷梅劍法十五年之前即已在我手中授給你們,現在你們倒敢來對付我?嘿嘿!」
  他身形如電,左掌一揚,已迅速如電地拍在向雲天胸上,「噗」地一聲,向雲天未及慘叫便已倒地吐血死去。
  金光磷然,暴嘯一起,林士捷未及躲開便已中掌身死。
  蒙面客目中閃過一絲殘忍的神色,手掌一移,已劈碎許則賓的頭顱,一聲慘叫,鮮血濺得草地都是。
  他右手將軟劍扣回腰裡,然後伸掌在許則賓身上搜了一下,果然被他從背囊中搜出一支長約半尺金光閃閃的小戈。
  「哈哈哈哈!」他狂笑而起,手拿金戈便待朝沙漠裡追去。
  倏地他「咦」了一聲,將金戈湊在眼前仔細地瞧了瞧。
  「呸!」他右手一揮,一道金光射出,那支金戈已釘在丈外樹幹上。
  他怒叱一聲,身形急轉,已將其他屍體一一搜過,搜出三支長短一樣,大小相同的金戈。
  他略一察看,便怪叫一聲,單臂一揚,三道金光激射而出,「噗噗噗!」釘入樹幹。
  「嘿嘿!」他一抱拳,恨恨地道:「耿中這老匹夫好狡猾,竟然以假亂真!」
  他一側身,撮唇一呼,一匹烏黑的駿馬自林中飛馳而出,他飄身上馬,朝著沙漠追去。
  那知他剛越過一個沙丘,便啊地驚叫一聲道:「大漠鵬城!」
  敢情此時半空之中浮著一座雪白如玉的大城,城頭一隻巨大的鵬鳥,目中碧光如電,展開的雙翼似乎在輕輕扇動,像是要飛向九天雲霄……
  □□□□□□
  黃昏,黃沙的盡頭是佈滿彩霞的蒼穹,在沙漠裡,此刻正是颶風飛旋,黃沙漫天之時,一個個沙堆被旋風帶上半空,在數十里外,又是一堆堆的沙丘被造成。
  沙漠裡的變幻,永遠無人能猜得透的,就像沙漠裡的雲片一樣的不可捉摸。
  離開沙漠的邊緣,這裡是一個小鎮,距居延海不遠的居延城。
  低矮的土房綿延而去,數十間都是一樣,在城內東首有一間較大的樓房,樓房後有個大院子,院內假山水池盆景花卉都有,一條竹管引來泉水,淙淙流入池中,池裡錦鱗隱沒,池邊綠草紅花,繁美異常。
  一個六角亭在院內西首,亭裡石桌石凳,擺得幽雅宜人。
  此刻,在假山旁,一個褐衣黃巾,頭梳雙髻年約十七的少年。在一塊沙盤上,用雙手輕畫著一條條的紋路,左手握著一把竹籤,一根根往沙盤插去。
  斜陽自兩邊投射過來。映在他的臉上,只見紅潤的臉龐彷彿擦過胭脂一樣可愛。
  他雙目斜視,嘴唇緊抿,目中閃出智慧的光芒,緊緊注視著沙盤裡的竹籤與紋路,彷彿將他的全副心力都貫注在那沙盤裡。
  沒有一會兒,他已將手中的竹籤插完,拍拍手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然後抬起頭來望了望蒼穹,自言自語道:「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他語音方完,便聽見一聲咳嗽,自走廊間走來一個頭戴文生頭巾,身著長袍,清文雅的老者。
  這老者三綹長髯,正緩緩地隨風在胸前蕩來蕩去,他面含微笑,朝院裡走來,道:「砥中,『十絕陣』是否研算完了,能不能排出來?」
  那少年回過頭來,一見是老者,忙叫道:「爹!這『十絕陣』好難喲!一個下午的功夫才學會了前面的五個變化……」
  他話未說完,那老者大驚地道:「什麼?你已經排出五個變化了?真的?」
  那少年一愣道:「怎麼,有不對的地方嗎?」他摸了摸肚子道:「這只怪我上午練功練的太久,肚子都餓壞了,中午又沒吃飽,所以剛才老是想吃飯,沒有專心貫注在沙盤上,所以才只排出五個變化來……」
  那老者哈哈笑道:「砥中,你肚子餓也不到前面說一聲,這『十絕陣』的陣法千變萬化,神妙無比,當年我自青海海心得到這殘譜時,費了六年的功夫才弄通,我昨天跟你說過,這『十絕陣』為天下陣法之最,整個陣譜為父的可說天下無人可知,虧你在兩日之中便已能領悟出五個變化……」
  他摸了摸頦下三綹長髯,道:「吃完飯後,我們下一盤棋,這回你不要讓我三子,免得我老是覺得不好意思。」
  那少年笑道:「爹爹你的精力都放在消息埋伏上,又要照管店裡生意,當然不能樣樣天下第一……」
  那老者苦笑一下道:「十麼天下第一?誰都不敢說天下第一,何況我這一點微末的功夫。」老者頓了頓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個七絕神君,他以有生之涯鑽研典籍,將琴、棋、劍、拳、內家先天真氣及陣法方面研究個透澈,此外馴馬相馬之功夫天下無人能及,為父的除了陣法一道尚可與他一較之外,其他都不是他的對手……」
  那少年睜大了烏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父親,這時一聽天下竟有如此一個人。不由得問道:
  「爹,人的智慧怎麼能夠將每一樣都練成天下稱絕?我想每一樣功夫,天下定有比他更好的人。」少年略一忖想道:「何況他怎能一生毫無掛慮分心之事,真正能專心學習這些絕學?」
  那老者點頭道:「你這話問得對,他曾因一件失意之事故而奮發習劍,待他學成絕藝而有殺盡天下和尚之誓,故此五台、少林、峨嵋三派遭他殺死不少子弟,後來虧得崑崙藏空大師出來,與他比試三樁絕藝,方始止住他那殺盡天下和尚之舉……」
  「哦!」那褐衣少年一揚劍眉道:「崑崙藏空大師?他是與七絕神君比哪三樣?」
  那老者兩眼望著水池裡倒映的紅霞,搖了搖頭道:「江湖上沒人知道他們比試的是哪三樣,這只有他們兩人知道了,不過自十五年前的那次比武後,天下和尚便沒有被七絕神君殺死的了。」
  褐衣少年咬了咬嘴唇道:「我有一天碰到七絕神君,倒要跟他比比陣法和圍棋……」
  那老者沉聲道:「砥中,我們石家歷代以來都是清淡自若不求聞達,惟有你年幼以來即與常人不同,我倒怕你……」他話方說到這裡,猛地一頓,倏然轉身,喝道:「誰在牆外?」
  一聲呻吟傳來,這老者雙眼神光暴射。一提袍角,飛身躍上牆頭。
  他「咦」地一聲,躍出牆外,只見他抱著一個滿身血跡的大漢又飛躍進院裡來。
  石砥中「啊」地叫了一聲,奔了過去叫道:「爹爹,這是誰?」
  那老者臉色沉重道:「這是你師伯的四弟子,不知他怎麼會這樣?哦!你到房裡去把我那盒藥丸拿來。」
  他盤膝坐著,雙掌迅捷地拍了拍陳雲標身上的幾個穴道,然後探掌摸在陳雲標背上「命門穴」。
  他的臉色愈來愈凝重,待到石砥中把一個盒子拿來,方始放開手,歎口氣道:「他的內腑已經被人震得全碎,真不知他怎能支持到這裡?」
  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與石砥氏中說,故而石砥中問道:「爹,他是什麼地方受傷,還有沒有救?」
  那老者抿緊嘴唇,掀開盒子倒出四粒烏黑的丸藥來,塞在陳雲標嘴裡,右手一撕,將他衣服撕開,只見他背上一個淡金色的掌印……
  「唉!他怎麼會惹上這個魔頭?這一下我……」他搖搖頭,右手貼緊陳雲標背心「命門穴」上,運集真氣撞輸過去。
  僅一會兒,便見陳雲標痛苦呻吟了一下,臉上汗珠進落,一條條青筋冒了出來,他叫道:
  「大師兄……大師兄……
  金鵬之城……」他嘶喊道:「金鵬之城,大師兄,你別拿我的金戈……」
  石砥中錯愕地望著爹,那老者皺眉道:「雲標,我是你師叔寒心秀士石鴻信哪!你怎麼啦?」
  陳雲標睜開雙眼,急驟驟地喘了幾口氣,目光凝視在寒心秀士臉上,好一會方始滴落兩滴淚珠,痛苦地喊道:「帥叔!」
  寒心秀士忙問道:「雲標,怎麼回事,你曾遇到東海滅神島的老魔頭?」
  陳雲標泣道:「師傅令我等來請你回山,不料在沙漠間遇到大師兄,他就是銷金神掌……」
  寒心秀士驚問道:「大師兄?你是說黃銓那傢伙?」
  陳雲標喘了口氣道:「他把大哥二哥三哥老五都打死了,在沙漠裡追到我,那時天空突然出現金鵬之城……」陳雲標兩眼茫然地望著昏黯的蒼穹,喃喃地道:「好大的金鵬,好亮碧眼……」
  他「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著指指懷裡,痛苦地道:「這……
  這是金戈……沒被大師兄搶去,沙漠裡風沙好大……」
  他呆板地移動了眼珠望著石砥中,嘴唇蠕動著道:「師弟,替我……報仇……」
  石砥中兩眼早被淚水充滿,他咬一咬牙道:「我一定替你報仇!」
  陳雲標似是笑了一下,然後望著寒心秀士道:「師傅請你回去,師……」
  他悲叫一聲,終於噴出一口鮮血,話都沒能說完。
  寒心秀士緩緩仰首望天,默然地凝視著薄暮籠罩的天空,良久歎口氣道:「果然金戈替本門帶來禍害,唉!事到臨頭也避免不了。」他側身道:「砥中,明天跟我到天山上,也好見見你的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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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頂皚皚的白雪,被陽光反射出一片聖潔皓白的淡淡光芒,在山腳下有一條小徑盤旋直上,循著小徑可看到一些青翠的樹木。
  這是天山南麓,陽光照射的地方,除了冬季外,其餘季節卻是沒有結冰,山谷中樹林蔥翠,怪石奇花到處可見,山中有雪水循著山溝流下,是以土壤肥沃,花草繁生。
  一座崖壁下,掛滿長長籐蔓的樹林邊,有著一塊寬闊的平地,數棟竹屋直立在這兒,長長的蔓草纏著屋簷,長滿了屋頂,一直垂到窗外,掛在牆邊隨風飄蕩。
  山谷裡靜靜的,沒有一絲聲息,風似乎都放輕了腳步躡足而過。
  這時,自山谷進口處,兩條人影閃了進來,轉眼越過兩重山壁來到這塊平地上,左道那個老者三綹長髯,正是寒心秀士石鴻信,而在他的右首則是石砥中。
  石砥中抬頭望著高聳的天山,笑著道:「爹,這山上的白雲好像在做鬼臉一樣,變化得好快!」
  石鴻信微微地笑了笑,忖道:「砥中到底沒有經過什麼危難,一點都不知道人間正是危機四伏,其實讓他在家我也不放心,還是跟在身邊較好,這樣也有個照應……」
  他拉住石砥中的手,道:「砥中,你注意一下,千萬不要疏忽,等會聽我的話行事啊!」
  他話未說完,便聽到谷裡一陣狂笑響起,兩道人影鬼魅一樣從樹林後飛射出來。
  石鴻信眉毛一豎,喝道:「來者何人?」
  「嘿嘿!」那兩條人影自半空中陡然剎住,飄落地上,左首一個獅鼻闊口,亂髮披肩的壯漢,冷笑了兩聲,狠狠地望著寒心秀士,道:「大爺乃東海滅神島主座下二弟子大力鬼王米望一,來者何人?」
  他那右首的蒙面客陰惻惻地道:「別問了,他就是寒心秀士。」
  石鴻信冷冷地望著眼前的蒙面客道:「黃銓,你還認得我?」
  石砥中雙眉一軒道:「爹,他就是銷金神掌黃銓?好狠毒的傢伙!」
  銷金神掌黃銓眼中露出凶光,磔磔怪笑道:「好大膽的小鬼,你想死了?」
  石鴻信雙眉微皺,心知今日面對兩個邪門高手,恐怕討不到好處,而屋裡竟然杳無聲息,師兄又不知如何,一念及自己的兒子,不由得有點驚慌。
  但他仍然鎮定,問道:「掌門人呢?」
  大力鬼王米望一咧開大嘴道:「那老頭叫我打得抱頭鼠竄,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我師兄在找他呢!」
  寒心秀士石鴻信一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敢情他已見到樹林邊的一條溝裡,血水汨汨流下,而對方尚有一個滅神島中大弟子未現身,以自己一人之力,怎會是對手?
  他眼睛一轉,瞥見了竹屋仍然安好,故而一拉石砥中低聲道:「你死命躍到裡面去,將身上帶的竹籤排好陣式,我等有機會便進去!」
  石砥中搖了搖頭道:「這兩個人,爹一人應付不了,我幫你……」
  石鴻信怒道:「逆子,你要眼見為父的為你擔憂而死?何況你師伯生死還未知道,怎能……」
  黃銓冷笑一聲道:「你們父子是死定了,但在死前要把你在陳雲標手中得的那支金戈拿來,這樣,你的兒子可倖免一死……」
  石鴻信淡淡一笑道:「天山派就因出了你這叛徒,是以弟子稀少,方始有今日之憂,但我倒要看看你這次在滅神島學到些什麼。」他厲聲喝道:「把你大師兄叫來!」
  大力鬼王跨前三步道:「何用大師兄,就我也夠收拾你的了!」大力鬼王深吸口氣,大喝一聲,雙掌平推而出,兩股急銳的狂飆,夾著刺耳的呼嘯,飛撞過來。
  石鴻信轉身滑步,左掌一推,喝道:「快進去!」
  石砥中覺到一股大力將他送進屋裡,他提氣振臂,順著勢子落在地上。
  耳聽屋外喝叱聲聲,風聲激旋大響,他略一打量室內,只見壁上掛著許多名畫,數張椅子擺在牆角,幾個茶几下陳置著盆景,翠黃色的竹子牆,使室內有一種幽雅舒適的感覺。
  他右手伸進囊裡,掏出帶在身上的竹籤,飛快地插在地上。一枝枝的竹籤,縱橫不一地插立在地上,剎時只見根根竹籤將屋內插得滿滿的。
  他身形一轉,歪七斜八地走了幾步,在竹枝隙裡穿越而過,走到門口。
  他頭方伸出,便見屋前空寂無聲,竟然沒有一個人影,剛才那兩人和他父親寒心秀士俱已不見。
  「咦!」他一愣之下,走出屋來,朝四周望了望,忖道:「怎麼一個人都沒有,莫非爹為了我的安全,所以才引走他們?」
  他目光移轉,卻見到地上留下幾片破碎的衣襟,和幾點殷紅的血跡,凌亂的血跡已不能辨別是寒心秀士或那個銷金神掌的。
  石砥中咬了咬嘴唇,雙眉緊皺,一想及慘死的師兄,心中不由得一寒,生怕父親會遭到毒手。他懊悔地忖道:「只怪我平時將全部時間都放在陣法變化上,除了練了輕功和坐功外,連一招一式都沒學,唉!我還要替師兄報仇,這怎麼成呢?」
  他正在思忖之際,身後一條人影悄然躍到都不知道,那人默默地望著石砥中的背影,好一會兒方始開口道:「小娃兒,你從哪兒來的?」
  石砥中正在沉思之際,猛地耳邊響起這陰沉的語聲,心中一跳,趕忙轉身過來。
  在他面前是一個金環束額,豹衣折成一件大袍圍身的矮壯漢子,自對方兩眼的灼灼目光,使得他心裡一寒,暗自忖道:「這人的目光怎麼像野獸一樣!就像一隻大豹……」
  他問道:「你是何人?」
  那身披豹皮壯漢露出白森森的牙,一陣怪笑道:「我是豹尊者!你是誰?」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你就是東海滅神島主的大弟子吧?你有沒有看到你師弟大力鬼王?」
  豹尊者雙眼圓睜,喝道:「你看到他了?」他上身未動,平空移前數尺,五指如飛已扣住石砥中肩膀,吼道:「你看到那老傢伙了?」
  石砥中眼前一花,還沒看清如何,便覺一股酸痛自肩上傳來,全身都不能動彈,眉頭一皺嚷道:「啊喲,你輕——點嘛,好痛喲。」
  豹尊者嘿嘿一笑道:「我還道你會武功,原來你連躲都不曉得躲,嘿!我問你,你有沒有看到天山老人?」
  石砥中目光連轉,知道豹尊者沒見到自己父親,他睜大眼睛道:「你是說一個白鬍子公公?我才見到他跑到樹林裡去,一個滿頭亂髮的人大叫著追進去,我聽到他就是人稱大力鬼王……」他看到豹尊者已有相信之意,忙道:「我還看到那老公公手裡拿著一個金黃色的……」
  豹尊者長嘯一聲,上身一晃,平空躍起三丈,在空中身軀一扭向樹林飛躍而去。
  石砥中見自己鬼話,竟騙得豹尊者相信,便朝竹屋奔去。
  剛踏進屋,便聽得背後一聲巨響,豹尊者大吼一聲,飛騰而琿,一股狂風暴雨似的勁氣激盪著空氣,如山壓到。
  他來不及回身,頭一低鑽進屋中,走進排好的竹陣裡。
  豹尊者哇哇怪叫,敢情他發覺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孩所騙,身在空中運集功力一掌拍擊,竟想將石砥中打死。
  他身如飛矢,腳尖稍一點地便又平飛而起,衝進屋裡。
  豈知他剛一進屋,便見眼前一片昏黑,竟連五指都看不見,頓時心知不妙,趁著腳還沒落地,雙掌往下一拍,藉這反彈之式,倒躍而出。
  這下給他跳出屋外,但也嚇得一頭冷汗,他站在門口張望了一下,卻見到石砥中就坐在屋內一張椅子上,望著自己在笑。
  他雖然見到插了一地的竹籤,但卻不知這佈陣之法,心中仍自駭異不已,他喝道:「小子!你出來。」
  砥中笑道:「大笨牛,你進來。」
  豹尊者哇地怪口叫一聲,雙手掀住大門,只聽「喀喀」數聲,整排竹子都散了開來。
  他碟碟獰笑道:「我把房子都掀下來壓死你,你敢不出來?」
  石砥中眼見豹尊者這種功力,愣了一下,道:「你是不是要那支金戈?你若把我壓死了,誰告訴你它的藏處?」
  豹尊者吼道:「小子,你出來不出來,少廢話!」
  石砥中嘿地笑了聲,緩緩走向屋裡牆壁,但見他右手朝壁上摸索一下,突地轟的一聲,整座牆壁反轉過來,將他推進一個甬道裡。
  就在他隱沒牆後的當時,豹尊者大吼一聲雙手一掀,「嘩啦啦」一聲巨響,整座竹屋散了開來,塵土飛揚,灰沙漫起,竹片落得一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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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石砥中因看出石牆上的機關,故此安心地跳進甬道,他此刻較之適才更加高興,因為他已看出這牆上的機紐正是寒心秀士所裝的,他認為寒心秀士或許早有主張,會從另外一條暗道入來。
  他一進甬道,便見到數條甬道明亮異常,面前數尺處便是一盞大燈懸掛在壁上,光芒四射而毫無煙火味。
  在丈內之間,三條分歧的路明顯地向內深入,看不到底,也不知道裡面有些什麼。
  他沉吟了一下,兩手往壁上敲了敲,卻走到那盞懸著的燈下,用力拉了拉那盞燈。
  「格格」一陣輕響,就在面前三條路的分歧處,一道鋼板升了起來,一條石階直往下通去。
  他毫不猶疑地走了下去,循著石階一直走到盡頭,他看到了一間陰暗的石屋,在石屋中只有一個蒲團,一個鼎爐。
  爐中香煙繚繞,室內靜寂無人,他的腳步聲清晰地響在屋內,使得他精神為之悚然,因為這地室內太過於沉寂了,像死一樣的靜寂是人所不能忍受的。
  他走進石室內,沒見到有人,於是又住裡走去。
  「咦!」他一眼瞥見屋內擺著十幾具棺木,另外尚有一個香案供著許多牌位,在牌位前一個長袍束髮,銀髮高挽的老者跪在地上,故此不由得驚詫地叫了一聲。
  那老者彷彿遇見雷擊似的,全身一陣顫抖,但卻沒回過頭來,逕自跪在那兒。
  石砥中雙眉一皺,靜靜地望著那跪著的老者,沒有走動一步,也沒有作聲。
  好一會那老者道:「你是誰?」
  石砥中道:「老前輩可是天山老人?在下石砥中。」
  那老者嗯了一聲,道:「你怎麼能夠進來的……」他頓了頓,突地全身一抖,激動地道:
  「你可是寒心秀士之子?」
  石砥中躬身道:「小侄正是,師伯你是怎麼……」
  天山老人道:「你爹呢?」
  石砥中一愣道:「他還沒有來!我爹被東海滅神島的大力鬼王和銷金神掌所困,他叫我進屋……」
  於是他將剛才所發生之事,全數告訴天山老人。
  天山老人歎了口氣,道:「天山派將自此武林除名,這只怪我……」他用手捶頭,懊喪萬分地道:「這只是我的貪念所致,害得天山自我而傾……」
  他痛苦地大喊一聲,朝桌上香案伏下,叩頭喊道:「歷代祖師鑒諒,弟子未能萃盡心力,以謀我天山之復興,以致外遭強敵,內出妖孽,使本派淪於覆亡之禍。」
  石砥中這下方知香案上供的是歷代祖師牌位,也跟著跪了下去,向那牌位叩了個頭,他頭方抬起,便發覺天山老人已哭出聲來,一種使人心顫的哭聲,充塞在整個石屋裡,也深深撞擊著他的心。
  天山老人聽到石砥中也哭了起來,他歎了口氣道:「孩子,你哭什麼呢?唉!」
  石砥中道:「我想起我爹……」
  天山老人沉默了好一會,叫道:「孩子,你過來。」
  石砥中應聲走了過去。這下他把天山老人的形象看清了,敢情天山老人一臉的刀疤,殷紅的肌肉,不平的疤痕,使得整個臉孔都歪曲扭轉,不像一個人,倒像一個鬼一樣。
  天山老人在石砥中眼裡看出了驚嚇之意,忙道:「孩子,別怕。」他拍了拍地上的蒲團,道:「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石砥中覺得天山老人眼中露出的一股慈祥的溫柔的光芒,就好像寒心秀士經常望著他時,眼中所顯現的目光一樣,所以頓時卻除心中不安,坐了下來。
  天山老人讚道:「好根骨,好人才,孩子,你爹有沒有將天山的劍法及內功傳授於你?」
  石砥中恭敬道:「家父僅教我靜坐練功,沒有把劍法傳給我,他說我年紀沒到……」
  天山老人目光凝注在石砥中臉上,歎了口氣道:「他說的雖然不對,但我卻明白他的意思,唉!自本門絕藝從你師祖失去後,在武林中本門之地位便一落千丈,早年你師祖在黃山以單劍會群雄,獨得金戈玉戟……」
  石砥中問道:「這金戈玉戟是……」
  天山老人接口道:「古老傳說,大漠之中有一金鵬之城,白玉為階,黃金鑄柱,寶石鑲窗,明珠作燈,內有靈芝仙草,外有金鵬之劍,在殿內有蒙古先知『博洛塔裡』所遺之一本秘籍,內中著有他終行之果,飛昇入聖之法……」他說到這裡,雙目射出明亮的光芒,聲音都已微微顫抖。
  石砥中詫異地道:「沙漠裡有這樣一個地方?我想這一定是蒙古人所流傳下來的神話,而神話都是人們的幻想……」
  天山老人微笑道:「大漠中確實有這麼一座金城,因為那開啟大門,指示路途的金戈玉戟,就是你師祖天山神鷹所得……」他頓了頓道:「當年九大宗派掌門人秘會於黃山,你師祖得到這金戈玉戟後,便發覺這上面刻著的符文並非現今蒙境各族所通行的文字,而是一種奇特的符號,所以他乃下山至蒙境各處,尋找古老的典籍,希望能夠揭開金鵬城之秘……」
  石砥中道:「結果有沒有找到懂得這些文字的人呢?」
  天山老人閉上眼睛,搖了搖頭道:「他去了六年之久,匆匆回山將本門拳經劍譜帶走,自此未見回來。」他張開眼晴望著石砥中道:「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自那時起,我曾下山八次,至蒙古各地尋訪他老人家,然而每次都是空手而回,直到九次下山,我才探明一事……」
  「師祖已經找到了?」
  天山老人微微一笑道:「倒不是探明到師父的形蹤,而是從一個經常隨水草而遊牧的小族中得到有關蒙古先知『博洛塔裡』的出身,所以我欣喜若狂轉程回山,交待了金戈玉戟就要往西藏而去。」
  他深吸一口氣,加高一點聲音道:「就在我要下山之際,中原六大派以華山為首,邀請我參加黃山大會,意欲把金戈玉戟取回。當時我急著赴西藏,故而攜走金戈,將玉戟交與你爹寒心秀士,他代表我赴會,當然我那時已將玉戟上所刻之文字描下攜往西藏。」
  「我到前藏拉薩布達拉宮裡,晉見住持,請求學習藏土古文,但是布達拉宮住持庫軍大師卻不肯,因而就有我單身闖入布達拉宮藏經閣之舉……」他苦笑一聲,摸了摸臉上疤痕道:
  「這就是那次闖布達拉宮的結果,他們抓住我,每人一刀砍在臉上。」
  石砥中咬牙切齒罵道:「這些死喇嘛,有朝一日我要在你們臉上畫上幾刀。」
  天山老人搖了搖頭道:「這只是他們最輕刑法,當日我能生還實在是庫軍大師看我是中土武林人物,否則現在我也不會跟你說話了。」
  「等我自藏土回到天山,卻剛碰見我師弟寒心秀士自黃山回來,他已敗在華山凌虛慈航之手,輸去了玉戟。」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怪不得爹經常撫長劍在發愣,原來他……」
  天山老人摸了摸鬍鬚,道:「本門『天禽劍法』輕靈有餘,雄渾不足,華山掌門凌虛慈航輕功已至爐火純青的地步,所以你爹方始敗在對方的『上清劍法』之下……」
  「哦!莫非我爹輕功沒華山掌門行,而劍法也不及上清劍法雄厚,所以落敗?」
  「嗯,你說得對。」天山老人道:「你爹聰穎機警,雖然落敗,但仍激華山掌門以十年為期交回玉戟,以換取金戈,所以現在玉戟又回到我這兒了,而金戈我卻派弟子交與華山……」
  「不!金戈在我這裡兒。」石砥中自懷中掏出那支長約半尺的金戈來,道:「這是陳雲標師兄交給我的,他要我替他報仇……」
  於是他將陳雲標死前的情況告訴天山老人。剎時室內罩起一片愁雲慘霧,天山老人滿頭白髮根根豎起,兩眼睜得好大:瞪住石砥中,喝道:「什麼,你說那銷金神掌是我大弟子?
  而雲標他們都死了?」
  他全身一陣顫抖,「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濺得石砥中滿身都是。
  天山老人閉上眼睛,自眼角流出兩串流珠,他淒然自言自語道:「我真對不起你們……」
  他默默地瞑目垂首,好一會兒方始抬起頭來,說道:「我先將為何我要在暗室中像這樣跪著的事情告訴你,然後我有事托你,你答應嗎?」
  石砥中一直在迷惑天山老人為何要跪在祖師牌位前,這下聽天山老人如此講,忙道:
  「師伯你有什麼事,侄兒一定會替你辦的。」
  天山老人肅容道:「砥中,你要知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答應了我,等下可不能反悔的羅!」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道:「前半年我曾到北天山天星溝走了一趟,就在那裡,我撿到一本佛門『般若真氣』的手籍,要知般若真氣與玄門『罡氣』向為氣功之最,具有推山裂石之能,較之藏土秘傳的『密宗大手印』還要厲害。」
  「故此我乃將自己關在這祖師停靈處,悉心參習『般若真氣』。」他倏然一笑道:「豈知我數十年所習之內功,與這佛門內功法門不同,故此就在上月一時不慎導致走火入魔,故而我乃遣座下五個弟子去請你爹來,想將派中之事交由他掌理,唉!豈知我方恢復一部分真力,便遇見東海滅神島的豹尊者……」
  石砥中見到天山老人說到這裡突地全身一陣顫抖,大叫一聲便仆倒地上。他吃了一驚,扶起天山老人,只見他滿臉蒼白,全身冰冷,卻又出了許多汗,嘴唇不住地顫抖,好似冷得不得了,不由驚嚇地道:「師伯你……」
  天山老人蠕動了一下嘴唇,艱難地道:「我已將死,你在我死後將我放在左首的棺木裡,從此後你就是第十一代掌門,答應我要替我報仇,找東海滅神島和藏土布達拉宮……」
  他喘了幾口氣,道:「那支玉戟和般若真氣手籍在鼎爐裡,你要精研藏文……」
  石砥中一聽天山老人說不出話來了,他喊道:「師伯,掌門一職有我爹在,應該給他……」
  天山老人點了點頭,便閉上眼睛死去了。一代掌門就此瞑目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