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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代魔頭

  幽冥的大廳裡,居然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俱黯然望著那個黑黝的大洞口,裡面這時正有一股血腥味衝上來,森森的陰風飄起……
  黑旗大管事苦澀地道:「他死了!」
  聲音很低,彷彿是來自九幽的歎息,傳播出沙子奇的死訊。
  他們雖然都是邪道上殺人不見血的魔頭,但當看見自己同伴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時,心裡也不禁泛起一股傷感,那是因為失去一個同類而傷感。
  恨天行冷漠的臉上自始至終沒有綻現出一絲表情,這時他忽然狂笑了起來,這陣笑聲像一支銳利的長箭射進每一個人的心裡,他們恍如聽見一陣哀嚎般的難過,也為自己的不幸感到悲傷。
  他輕輕拍了一下手掌,道:「好了,現在請大管事超度亡魂!」
  黑旗大管事茫然抬起頭來,詫異地望著這個沾滿血腥的一代魔宗,他不解秘門之主何以會突然生出憐憫之情,而有意將死去的沙子奇靈魂超度去西天。難道他也有一份側隱之心,還是在那張冷酷的臉龐後面也隱藏著人類的靈性?
  黑旗大管事輕輕拍了拍手,清脆的掌聲傳遍整個寂靜的大廳,絲絲縷縷的餘音,迴盪在每一個人的心裡。
  他高聲道:「祭靈……」
  自左側的小門裡,緩緩走出四個童子,手中俱捧著三炷信香,還有一疊紙錢。
  一個如令箭的三角形紙引,上面寫著「沙子奇之位」五個黑字,由那兩個身著紅袍的大漢捧著,輕輕放在那個追魂喪命的洞穴口前。
  黑旗大管事大喝道:「上香!」
  恨天行首先走了過來,捻起三根香,在沙子奇靈前三揖,然後插進了一泥塑的小香鼎裡。他默默凝視了靈位一會,嘴唇輕輕翕動,像是在對死者默禱,然後才悄悄地又回到原位。
  一行人依序為沙子奇進香,大家的眼光都很奇特,沒有一個人的眼睛不露出迷茫又悲淒的神色。
  感情是很奇怪的東西,在生前,恨不得咒咀他快一點死去,當那個被咒咀的人真正死去的時候,又會覺得這個人不該就這樣死去,所以說感情是最難以捉摸。
  黑旗大管事沉聲道:「送靈上天,亡魂超度!」
  這四個童子拋灑出冥紙錫箔,霎時燃燒起來。
  熊熊的火焰在眾人的眼前跳動著,彷彿有一個幽靈從那火焰裡躍起,隨著騰起的灰燼升上雲空,逐漸遠去……
  陡地,一縷淒涼的簫聲繚繞而起,清澈地響在每個人的耳際。
  縷縷如絲的簫聲,像是一個哀泣的孤子,每個震盪的音符都隱藏著無形的血淚,使得在場所有的人心中一酸,不覺回想起自己親人死去時的慘相。
  簫聲如泣如訴,裊裊地消逝在空中。
  一個亡魂就這樣離去了,離開了這個冷暖的人間,再也不會知道春的明媚,也不會感覺出冬的嚴寒。
  低沉哀怨的簫聲一歇,廳外響起一連串炮竹聲響,辟啪辟啪的劇烈聲響使所有的人自哀傷中清醒過來。
  恨天行緩緩回過頭來,冷漠地看了場中所有人一眼,低沉而冷酷的話聲自他嘴中吐出道:「一個老友遽和我們分手,我們除了表達最大的哀悼之意,對死者只能寄與莫大的同情,雖然這只怪他心生叛意,而我也只信一面之辭,所以造成他含冤而死,人死無法復生,他人雖死,其名仍留在十二友中。」
  他目光如刃冷酷地在十二友中掃了一眼,道:「秦虹和丹離子請出來。」
  兩個蒙住頭臉的漢子白人群中走了出來,秦虹的身上繡著一個「七」字,丹離子衣袍上則是個「九」字。
  秦虹詫異地道:「門主,什麼事?」
  恨天行冷冷地道:「你倆的名字已經公開,在秘門中這是大忌。我秘門號稱中原第一神秘之地,絕不容許有人知道門小之人的真實姓名,現在事已至此,該怎麼辦你倆自己決定吧!」
  丹離子全身直顫,道:「門主,你不能……」
  恨天行冷冷地道:「你知道江湖上有多少門派和我們有仇,不管明裡暗裡都有人在查訪,尤其是我們世代仇家——白龍湖主人。他人雖已死其徒代之而起,在許多地方都對我們不利,如果你倆落到他的手中,難免不將我們秘門的秘密洩露出去。」
  秦虹搖搖頭道:「不會的,門主你請放心!」
  恨天行冷笑道:「你有多大道行能抗拒那『截脈戮穴』的苦刑,我不能因為你們兩個而犧牲了所有的人,況且沙子奇之死,你倆得負起全部責任,現在我的辦法很簡單,你倆就看著辦吧!」
  秦虹和丹離子腦中嗡地一聲巨響,恍如受到一記晴天霹靂似的,身子同時一顫,幾乎是在同時兩人跪倒地上,卑微地哀求著……
  丹離子痛苦地道:「門主,念在我們昔日的功績上,請門主……」
  恨天行冷冷地道:「老沙這個人如何?他對本門又何嘗沒有功績。在創門之前,他是我的得力助手,現在下場如何?我想你們的心裡比我還要清楚。」
  丹離子低頭歎了口氣,道:「我到現在才知道你的心腸是何等冷酷,和你共事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這只怪我遇主不明,投錯了地方。門主,以你這種嗜殺為本性的手段,將來每一個人都會叛你而去,那時……嘿……你才知道什麼是感情。」
  「住嘴!」恨天行向前連跨兩步,沉聲道:「你敢頂撞門主!」
  丹離子嚇得通體一顫,急忙低下頭去。
  當他斜睨秦虹一眼時,秦虹的眼中突然閃出一片凶光,丹離子心神劇顫,一種求生的慾念在他的心底漾起……
  他低歎道:「秦兄,我們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斃?」
  秦虹的臉上顫抖的扭曲著,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他像是正在思考這生與死的代價,也像是在思索冒險拚命的後果。在這須臾之間,他額上漸漸滲出晶瑩的汗珠,那是因為過度驚恐所致……
  幾乎是在同時,兩道人影自地上竄起,兩隻斗大的手掌猛然在空中一揮,兩道勁氣如山般壓了過去。
  恨天行的嘴角上漾起一抹殘酷的冷笑,他笑這兩個人的愚蠢,竟然這樣大膽不顧性命地向自己出手。
  這種手段在他眼裡不值一文,所以他笑了,笑得近乎不屑,雖是淡淡地一抹殘笑,卻關係著兩條人命。
  「砰!」進激的掌勁有如擊在一面銅牆上,砰的一聲大響過後,秦虹和丹離子身子同時被震飛出去,仰倒在地上。
  兩人的驚恐更濃了,始終在心底盤旋的那個結終於解開了,在這極短的剎那,他們才知道恨天行的功力有多高,自己要與人家相比,那真是差得十萬八千里。
  「呃!」空中響起秦虹的慘叫聲,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嘴裡如雨似的噴出一道血箭,畏懼的光芒在他眼中逐漸擴大,死神的魔掌像一道陰影似的罩住他。
  他的整個心神劇震,顫聲道:「門主……」
  恨天行淡淡地笑道:「怎麼?還要動手嗎?嗯!」
  黑旗大管事奔上前來,叱道:「好呀,你倆竟敢和門主動手,這份膽識也的確使人心寒!嘿!他奶奶個狗熊,我先打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他揚起那只烏黑的大手,在秦虹和丹離子的臉上左右各摑了幾巴掌,沉重的巴掌聲傳進耳中,令人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大管事!」
  「嗯!門主。」
  恨天行搖搖頭,一揮手道:「拉下去,關進蛇牢!」
  頓時有四個漢子扶著丹離子和秦虹向外走去。
  丹離子畏懼地尖叫一聲,哀求地道:「門主,請給我個痛快,請給我個痛快!不要讓我受萬蛇噬心之痛,門主,我求你,我求你!」
  他的哀求聲逐漸遠去,那陣低啞的哀嚎顯出他心裡的恐懼,也表露出人性的卑微,面臨生死抉擇的無力感。
  「哈哈哈哈!」不屑的笑聲從回天劍客石砥中的嘴裡緩緩發出,場中的人全都心頭大震,沒有想到這個外人竟還在他們身旁,自始至終都將這醜陋的一幕看在眼裡,這一幕慘劇將是一段不易忘卻的痛苦回憶。
  恨天行冷冷地問道:「你笑吧!在這一段時間裡再不大笑,以後永遠笑不出來了,除非你到了另一個世界,那是個死亡之境……」
  石砥中嘴唇輕輕啟動,冷冷地道:「是嗎?可惜我對這世間還有太多的留戀,不想這樣馬上死去,如果你希望向那條路上走一趟,我倒願意替你送終!」
  黑旗大管事一跨步,道:「閣下可以請了,我們外面去談。」
  石砥中斜睨這個黑旗大管事一眼,神情不屑地笑了笑。
  他冷冷地問道:「你的主人還沒有下逐客令呢!是不是該先徵求一下他的意見,還有你那麼多的夥伴,他們也願意去談嗎?」
  黑旗大管事一愕,沒有料到回天劍客石砥中有此一問。
  這個問題很複雜,他在秘門追魂宮雖然地位甚高,但是總是恨天行的手下,要是自己以下犯上,那倒是一個不算輕的罪狀,他以訊問的眼光看著恨天行……
  恨天行輕輕聳了聳肩,道:「照他的話答覆他!」
  黑旗大管事神情一鬆,道:「我雖不敢作主,但也可以擔當部分的事。」
  「行!」石砥中長長吐了口氣,道:「衝著你這句話我們出去!」
  兩列人魚貫向外行去,沙子奇投進去的那個黑黝黝的洞穴,這時早巳將覆蓋蓋上,恨天行和黑旗大管事伴隨著石砥中隨後跟上,大廳靜寂寂地沒有一人影。
  滿天的烏雲這時盡皆散去,空中閃出的寒星多得不可勝數,而那一輪斜月也半隱半現地爬出了雲端,射出蛟潔如玉的光輝,灑在每一個人的身上,將所有的人影斜斜投落在地上……
  呼嘯的冷風自山頂上刮來,帶起一片沙石飛濺在空中,數十隻松油火炬將這一大片空曠的草地照得通明。
  石砥中冷漠地凝立不動,望著恨天行道:「朋友,有道劃出來,有話擺明講,這裡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必扭扭捏捏地作那女兒態……」
  「不錯!」恨天行嘿嘿一笑,道:「你真是個硬漢子,我恨天行闖蕩江湖還沒有見過這樣不畏死的人!年輕人,如果我們不是在敵對的立場,我真願意和你交個朋友!」
  「榮幸,榮幸!」石砥中報以冷笑,道:「能和你大門主交朋友倒是我的榮幸,可惜我生來命賤,高攀不上恨家的門檻,只得心領了……」
  「嘿!」自十二友中突然響起一聲低喝,幽靈般的人影躍空而至,這個人形甫落,石砥中已清楚看到他胸前所繡門是個「五」字。
  這個人嘿嘿冷笑道:「石砥中,你別他媽的不要臉!我們門主看上你是抬舉你,你倒拿了幾分顏色想開染坊了……」
  石砥中心念一轉,面上殺機陡地一湧,道:「拿下你的面罩,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這個人一愕,心裡劇烈地一顫,他沒有料到對方會在自己一開口的剎那,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心中一震,背後長劍陡然掣了出來,冷冷地道:「閣下恐怕沒有這個本事吧!」
  石砥中冷笑道:「手下敗將猶逞英雄,你那幾手劍式我早就領教過了,說起來非常可笑,恨天行怎麼連你這種草包也找來了。」
  「嘿!」這個黑衣人憤怒地一揮劍,道:「石砥中,你欺人太甚!」
  一縷寒顫的劍光自他手中揮出,化作一縷青芒,詭異莫測罩空劈出,對著回天劍客石砥中的右肩削去。
  石砥中挫腰輕靈地一擰身,移開數尺,斜劈一掌,道:「神火怪劍,大漠一別,你還是老樣子。」
  這輕靈飄出的一掌,在空中兜一大弧,一股流灩光華閃耀。
  神火怪劍心中大寒,閃身一晃,手中長劍倏地交到左手上,迅捷快速地點向石砥中的「府台」穴上。
  他恐懼地喝道:「誰是神火怪劍,你不要胡說!」
  石砥中斜掌一立,瞄準閃電擊來的長劍,對著那冷寒如刃的劍光上切去。勁道一吐,呼地劈出去。
  他冷冷地道:「我早看出是你了,閣下這一辨白更證明出是你!」
  「喳!」清脆的斷裂聲揚滿整個空中,神火怪劍只覺手中—震,青芒斂去,長劍突然斷為六截,墜散在地上。
  神火怪劍心神劇烈驚顫,身子方退,一道暗勁斜撞而至。
  「呃!」他目中凶光一閃,痛苦地大叫一聲,身形向後傾倒,嘴角上立時流出一股鮮血。
  他尚未看清楚對方的身影,一隻幽靈似的手掌已將他覆面頭巾抓了下來。
  石砥中的雙手背負於身後,那種瀟灑不羈的神情,使神火怪劍心中一寒,連自己遮面的長巾何時丟了都不知道。
  他一躍身橫空而至,怒喝道:「石砥中,你這是第二次毀我的劍!」
  石砥中抖手橫掌削出,道:「這是送命的一掌,我要度化你的靈魂!」
  疊起的掌影像是拍岸的驚濤,幾乎連對方如何出手都不知道,神火怪劍的一顆腦袋已像一顆爛柿子般被擊得稀爛,血漿混合著腦汁,噴灑了滿滿一地。
  這神化絕倫的一掌,彷彿將整個場面都震撼住了,除了神火怪劍的屍體還有餘溫外,每個人的心口都像是凍僵了一樣,無數道仇恨的目光俱落在石砥中的身上。
  恨天行的臉色微變,雙目之中噴射出來的怒火,恍如要將這個世界燒盡。
  他嘿嘿笑道:「你真是空前的勁敵,連我手下所精選出來的秘門十二友都不是你的敵手!嘿嘿,你毀了我的人,就等於在我臉上抹了一把灰,這種難堪將不是我所能忍受得了的!」
  石砥中漠然將頭緩緩抬起,長歎了口氣,目光投射在遙遠的雲空。冷清的星光,斜橫的眉月,在他眼中變得那麼遙遠、那麼淒迷。
  他淡淡閒閒地對著空中笑了笑,嘴角輕輕牽動,以一種夢幻般的聲音道:「你利用人性的弱點,以高壓手段控制這些江湖敗類,做盡天下惡事。我替天行道,殺幾個惡貫滿盈的兇徒,在你眼中又算得了什麼?」
  「什麼?」恨天行狠狠地道:「替天行道!石砥中,我恨天行是睚眥必報,你怎麼毀我的人,我就怎麼毀了你。不要以為那點道行便可以行遍天下,告訴你,在我眼中你還不算什麼……」
  「當然,當然!」石砥中緩緩地自雲端收回視線,冰冷地道:「一根指頭搞翻船,你認為我沒有力量將你口口聲聲所說的秘門毀去嗎?說句實話,我還沒將秘門放在眼裡。」
  「嘿!」恨天行幾乎氣炸了肺,他嘿地怒喝一聲,怒道:「好!我姓恨的今夜認了,石砥中,這裡都是我的人,你是單挑呢?還是大家一場混戰……」
  石砥中沉吟地一笑,道:「你說呢!」
  他爽朗地一聲大笑,又道:「這不是廢話!地方是你的,人也是你的,惟有你愛怎麼動手就怎麼動手。我只是個客人,強龍永遠壓不了地頭蛇,一切悉聽尊便!」
  恨天行冷笑道:「我看這裡誰是你的對手?」
  石砥中一愕,這倒是個極不容易回答的問題。
  若論秘門高手,當然是以恨天行和黑旗大管事最為難纏,可是十二友也不是省油的燈。要石砥中回答這個問題,當真是難以論斷。他冷冷地瞥了恨天行一眼,道:「你很不錯,或許我倆還可以論論英雄!」
  黑旗大管事滿臉憤怒地吼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們門主動手!」
  陰沉而又詭詐的恨天行這時心神一緊,頗為詫異地哦了一聲,他想不出適當的理由,為自己解釋石砥中何以會敢和自己單挑,難道他不畏生死?還是有意想給自己一個難看?
  一時念頭紛沓,饒是恨天行陰沉如海,也不覺被眼前這年輕男子的豪氣所懼。
  恨天行嘿的一聲大笑,道:「朋友,你真是自取羞辱!」
  他目光一冷,面罩寒霜,冰冷地道:「本門主不會讓你失望。」
  他一捲衣袖,露出兩隻粗大的手臂,古銅色的手臂上長滿長長的黑毛,提著袍角大步行來。
  黑旗大管事神情略異,上前道:「門主,你貴為一門之主,怎能輕易和這小輩動手!這場由我大管事接了,至於如何處置來人,請門主不要過問,總而言之一句話,他要是想生離秘門關,那簡直是比登天還要難……」
  恨天行嗯了一聲,道:「我要活的!」
  黑旗大管事一愣,道:「頑石難化,苦海不變,你留著他總是禍患。」
  他神情一凝,雙目緊逼在回天劍客石砥中的臉上,朗聲暴喝一聲,身形如電撲了過去。
  雙掌一分,一道掌勁如電斜削而至。
  石砥中心中大寒,身形有如幽靈閃現,詭奇地晃動逸去,右掌虛空一揚,五指如鉤抓去。
  黑旗大管事作夢也沒料到對方變招之快,真比得秘門之主還要靈捷,他驚詫地哦了一聲,抖手一掌迎去。
  化指變掌,自掌心吐出流灩,一股大力隨著石砥中的手臂擺動激湧射出,雙掌交疊在一起。
  「砰!」勁激旋蕩的掌勁在空中相交,發出一聲砰的大響,兩道人影隨著掌聲錯身而過,各自往後躍出。
  「呃!」黑旗大管事盡力掩飾自己痛苦的神情,可是他的喉結卻不爭氣的發出了一聲輕吟,滾滾的汗珠自額上滴落,那整條右臂連抬都抬不起來。
  恨天行臉色在瞬息之間連續數變,顫道:「斷銀手,斷銀手!他怎會這種霸道無倫的功夫……」
  他這時心裡一沉,恍如墜落在黑黝黝的深洞裡,覺得手腳冰冷,肌膚生寒。他勉強定了定神,問道:「大管事,你怎麼啦?」
  黑旗大管事顫聲道:「我……這條手臂讓人給折啦!」
  石砥中冷笑道:「你若不是見機得快,這條命恐怕都保不了,我們的大管事,你剛才那股威風上哪裡去了!」
  雙目倏睜,怒目以視,黑旗大管事怒喝道:「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這點傷還要不了我的命。嘿!閣下真威風透頂了,連勝兩場,嘿!他奶奶的,我一個人不是你這野狗熊交配出來的雜種對手,難道我們都是死人,嘿!諒你也只有兩隻手,再行也強不過人多!」
  他恨恨地道:「門主,我要施令了!」
  恨天行搖搖頭,道:「多年以來,我們都沒有施展這種攻法。回想白龍湖之役,我們秘門高手傾巢而出,也僅將他打得重傷,讓其逃回老巢,事後雖然死了,也給我們帶來不少麻煩。如果今夜讓這事重演,我們秘門往後甭想在江湖上混了!」
  黑旗大管事焦急地道:「還混什麼?這小子不立時除去,我們還能安安穩穩在這裡過太平日子嗎?門主,只要這小子不死,你我都不要想還有出頭的一天了!」
  「對呀!」石砥中朗聲大笑,道:「大管事,你要是早想到這個問題,就不會這樣輕鬆地站在這裡了。正如大管事所料,我石砥中只要存在一天,你們這批東西就不要想過太平日子……」
  恨天行這時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揮手道:「大管事,你施令吧!」
  黑旗大管事一揮自恨天行手中接過的那面小旗,剩餘的秘門十二友同時掣出長劍,數十道目光通通聚集在石砥中的身上。
  黑旗大管事嘿地冷笑一聲,道:「不論死活,不准這小子走出秘門關一步,我和門主在宮內等你們的回音!」
  他詭異地笑了笑,左手捂著那條將殘的右臂,和恨天行很快地消逝在黑夜之中。
  留下的是那無情的冷風,黑夜裡使人覺察不出有一絲暖意。
  風吹在那八支冷颯的長劍上,有如冰塊碎落在地上,叮叮作響,八個人身形一合,已將一代高手石砥中圈在八人之間,俱怨毒地瞪視著他。
  石砥中冷冷地道:「怎麼不說話?思!你們難道還不知道這將是你們今夜僅能開口的最後機會,過了今夜,你們想張嘴都不可能了!」
  他深長地吸了一口氣,一股殺機在他如冰的臉上隱隱浮現出來。他緩緩掣出金鵬墨劍,在空中輕輕一顫,那八個人同時退後一步。
  他冷淡地道:「動手吧!秘門十二友自今夜開始永遠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你們所能遺留下的東西,只是一蓬烏血和具腐朽的屍體……」
  沒有人敢回答,誰都知道,只要一開口,自己便會死得更快,因為對方馬上就會知道自己是誰!自己的真實身份!
  「嘿!」這聲低喝不知是發自那個人的嘴裡,八支銳利的長劍同時向石砥中身上劈來,迅捷的劍式比那江河的浪濤還要凌厲,劍芒顫動,滿空都是灰濛濛的影子。
  石砥中聚氣凝神地自空中劃出一劍,那是一招出神入化的劍式,所有的人只覺劍光大顫,一股劍氣已逼臨頭頂之上,離天靈蓋之處僅有幾寸之距。
  劍光、人影、血痕……
  交織成一副淒慘的畫面,三個斗大的頭顱像切開的西瓜—樣混合著血漿滾落在地上。他們的身軀俱手持長劍站立在地上,等頭顱一落,幽靈怨魂脫出體殼在黑夜裡逸逝,而這三個魁梧的身軀才緩緩倒了下去。
  僅僅一招,只是那神化通靈的一招,三個人的生命便這樣交代了。他——依然手持長劍,漠然盯視在這殘餘的五個人身上,劍刃輕輕往上一抬,對著從左側奔撲而來的兩個人身上劈去!
  「呃!」這淒厲的慘叫聲,像一刀戳進豬肚子裡時,所發出的死前掙扎的嚎嗥一樣,隨著夜風飄揚出去。
  一股血腥氣息彌空布起,飄散整個空中。「嘿!」右側那個身上繡著「一」字的漢子終於開了口。他先壯壯自己的膽子,嘿的冷笑一聲道:「閣下好狠!」
  石砥中一怔,道:「朋友,假如換了是你,我豈不是和地上那些人一樣嗎?恐怕再也看不到這世間的美麗了!」
  「哼!」這個人冷哼一聲,道:「這兩招是什麼劍式?」
  雖然,他對回天劍客石砥中在兩招之下連毀五個黑道高手的劍術有所懷疑,懷疑這不是來自名門正派所留傳下來的神招。
  石砥中冷笑道:「讓你死得明白,那是達摩三劍!」
  他的話聲尚未消逝,又見兩條人影疾如殞星向他身上撲來。
  他輕輕一閃,兩柄長劍電光石火般的劈了過來,快得出乎石砥中的預料,連忙閃身疾退五步。
  「呃!」字音拖得很長,在空中搖曳散去。
  他倆各自劈出一劍之後,轉身回頭奔去,也不管是否傷到對方,沒命地狂奔,身影消逝在黑夜中,慶幸自己的命總算在這一剎那重拾回來了。
  而這聲痛呃之聲,是發自那個沒有動手之人的嘴裡。他出聲之後,身子突然倒向那堆死去者的屍堆裡,彷彿是受到致命的創傷。
  石砥中一愕,怎也想不透這個人因何而受傷,在他感覺中,他根本沒有出手,何況是傷人了。
  夜神的薄翼將這黑暗的人間濃濃地裹住,偶而傳來一聲林中鳥雀的驚叫,飄蕩在空中,逐漸遠去在神秘的黑夜裡。
  一抬手,潔白如玉的手掌在淡淡的斜月下發出清瑩的光芒,那個躺在死人堆裡的黑衣人,輕脆如鈴道:「快躺下,像是死去一樣地躺著……」
  這清脆如鈴的語聲在石砥中耳際震動著。
  他突然血液沸騰,神情緊張望著這個看不清楚臉龐是誰的人?但那清脆的話聲絲絲縷縷在他耳中迴盪,像一串銀鈴,彷彿來自廣寒宮的仙樂。
  石砥中一愣,道:「你是誰?」
  這連串的銀鈴聲在他腦海中是那樣的熟悉,可是對方那神秘莫測的舉止,及出奇的痛呃之聲,都是令人猜疑莫測的懸疑。
  這個女人是誰?在他心中尚是一個死結。
  這女子搖手道:「你不要瞎猜了,快照我的話躺下,我們剛放過兩個罪該萬死的東西,這次絕不能再放過恨天行!」
  幻化如夢的銀鈴聲使石砥中幾乎連抗拒的力量都沒有,雖然這個神秘的女人敵友不分,可是石砥中卻身不由己地仆倒在這堆死人中間,和這個神秘女子相對而臥。
  他鼻中彷彿聞到一絲少女的幽香,滲雜在刺鼻的血腥味裡,他怔怔地問道:「姑娘,你到底是誰?」
  「砥中!」這女子幽幽歎息一聲,夢幻般地道:「你真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唉,分手至今轉瞬又有兩年,想不到兩年間的變化這麼大,連你我都覺得陌生了許多……唉……」
  她連聲歎息,幽怨的話聲淒涼地響澈穹空,傳進石砥中的耳裡。
  他像是遭受了雷殛一樣,身體劇烈地顫抖,那日夜回擊在心頭的那個清麗倩影,又隱隱出現在眼前,往昔的一顰一笑,還是那樣清晰的映在他的腦海裡。石砥中輕歎了口氣,道:「萍萍!」
  僅僅這兩個字,他嘴唇翕動顫吐出來。
  東方萍知道他一時沉默在無言的凝視中,冷風如扇、斜月如鉤,在緩慢的時間進行中,兩人的心靈都得到暫時的安寧,這時無聲勝有聲,在無言中深刻體會這重逢的一剎那……
  兩人的眼前,淡淡地浮現出往昔的情與恨,恍如薄薄的雲霧中,有他也有她,只是在他們中間橫過一道彩虹,只能遙空對望,竟無法將那道鴻溝稍為拉近一點。
  東方萍幽幽輕歎一聲,道:「砥中,你還記得天龍谷的那段往事嗎?」
  石砥中臉上立時掠過一層黯然之色,低喟道:「那時我們還是小孩子,你爹冷酷地趕我出去。現在,我們已經變成大人了,可是,你我……」
  他唏噓往事,歎息人世間的無情。
  在天龍谷時,東方萍只是個情懷初開的小女孩,而卻在眨眼間長得楚楚動人。
  她滿頭秀髮由烏黑而變為雪白,這歷盡情劫的淒愴太令人心酸了。
  東方萍搖搖頭,道:「人的遇合多離奇,誰又想到我們會在這種地方相會!唉,往事如煙似夢,至今想來不堪回首……」
  石砥中嗯了一聲,道:「而且我們現在居然會躺在死人堆裡……」
  他像是忽然想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深情瞥了東方萍一眼,道:「萍萍,你適才為什麼要發出那聲慘叫,而又要我躺在這種地方?我還以為你真的受傷了呢!」
  淡淡一笑,東方萍有些淒涼的道:「你知道剛才那兩個人是誰?」
  石砥中搖搖頭,道:「不知道。」
  東方萍輕歎道:「十二友之首是房文烈,其次是西門熊,在他們亡命擊出一劍之時,我故意發出一聲慘呃,使他們以為你受了傷或者死去。由於夜色太黑,他們只圖奔命,根本不知道那一劍能否殺死你,我們要在這裡守株待兔,等恨天行和大管事來時一舉毀了他們。」
  「怪不得,怪不得!」
  石砥中心裡一愕,才想起那兩個劍道高手的眼睛非常熟悉,原來是凶殘成性的西門熊和房文烈。
  他氣得猛一搖頭,暗恨自己失去殺死這兩個兇徒的機會。
  他苦笑道:「你認為恨天行一定會來嗎?」
  東方萍肯定地道:「一定會來!這個人詭譎百出,將你恨入骨髓,他為了查看你的生死,必會來檢查這裡的屍體。」
  「噹!」空中響起一聲沉鬱的鐘聲,餘音裊裊,縷縷如絲飄散迴盪在這黝黑的長夜裡……
  東方萍輕聲道:「來了,來了!」
  暗夜之中,自陰森的追魂宮裡,緩緩奔出七、八道人影。
  只見他們身形如煙,朝向這裡直奔而至。
  恨天行嘿嘿一笑,道:「大管事,你看石砥中真會中劍而死嗎?」
  黑旗大管事這時已將那只折斷的手臂包紮起來,在那冷酷的臉上泛現出恨煞之意。他怒哼一聲,道:「姓石的太狠了,為了他一個人連十二友都毀了,若不是他倆逃得快,嘿!門主網羅來的高手恐怕一個也不會留下。這比我們上回圍攻白龍湖主那一戰還要慘烈,雖然那一次我們死傷也不少……」
  恨天行嗯了一聲,道:「你看這房文烈如何?論劍道十二友無出其右,論狠辣不在你我之下,這次西門熊一推薦他,我便看上了,我們若要重組十二友,還真少不了這樣一把好手!」
  大管事嘿嘿冷笑兩聲,道:「當然,江湖上有這種身手的屈指可算,你要重新網羅這些高手一時倒不容易,依我之見,不如將海神幫幾個新秀找來,那裡面羅戟和唐山客都是一把好手,在年輕輩中,也僅次於石砥中和房文烈……」
  恨天行沉吟道:「海神幫自立為主,要他們投奔秘門關,一時可能還沒有辦法,這個要等我們重新佈置大局……」
  黑旗大管事得意地道:「這事交給我來辦,現在回天劍客已死,江湖上已無可畏之輩,你只要略施手段,哪個不束手歸順!」
  恨天行濃卷斜舒的眉毛一皺,搖頭道:「你真認為石砥中會這樣輕易死去?」
  「怎麼?」黑旗大管事一怔,道:「他難道長了三頭六臂!門主,你不要再懷疑,我們只要翻出他的屍首,就知道他死了沒有!」
  他輕輕擊了一掌,身後那六個黑衣小童,急忙提了一盞風燈走來。
  昏黃的燈影,曳著長長的尾巴,光芒斜斜地投落在這些仆倒血泊中的人身上,那血淋淋的慘景,霎時呈現在他們的眼裡。
  黑旗大管事一指石砥中,道:「看!那是不是他……」
  陡地,一道寒顫的劍光自這堆死去的高手屍體裡掠閃而出,對著黑旗大管事的身上斜斜劈出。
  恨天行神情大震,顫道:「小心!」
  「呃!」黑旗大管事慘叫一聲,一股殷紅的血液自他身上汨汨流出。
  劍光一閃,東方萍和石砥中,一躍而起。
  黑旗大管事身形一個搖晃,顫道:「你……」
  東方萍冷冷地道:「我是白龍湖主的傳人東方萍!」
  「你是……」
  一股寒意湧進黑旗大管事的心裡,他摀住胸前重創,目中閃出一股懼意,顫悚地抖了抖,身子僵硬地摔倒在血泊裡。
  霎時,死於東方萍那一劍之中。
  東方萍纖手輕輕一揮,將覆面黑巾拿了下來,露出一蓬雪白的銀絲。
  她斜斜揚劍一指,道:「恨天行,白龍湖之主的傳人來向你索命了……」
  恨天行長長地吐了口氣,怨毒地道:「我知道你早晚會來,只是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麼快。嘿嘿,你的膽子真大,居然敢冒充袖手鬼醫來參加秘門關之會,我一時有眼無珠,竟沒有發覺!」
  東方萍冷冷地道:「袖手鬼醫已讓我給殺了。」
  她冰雪聰明,惟恐恨天行僥倖脫得一死,而遷怒於袖手鬼醫,所以說袖手鬼醫已死,避免將來恨天行尋仇,暗害那個遷惡向善的老人。
  心中大寒,恨天行顫聲道:「真的?你沒有騙我。」
  東方萍冷笑道:「秘門十二友至今只剩下房文烈和西門熊還逍遙法外,今夜殺了你之後,秘門一宗將永遠絕跡江湖……」
  恨天行臉上湧起猙獰的神色,他恍如瘋狂一樣,氣得髮髯俱張,雙目瞪得有如銅鈴,恨恨地道:「你……你動手吧!白龍湖和秘門的恩怨總有解決的一天,也許正是今夜。嘿……東方萍,你出手吧!」
  東方萍凝重的面上綻現出冷酷的笑意,她斜馭手中長劍,在胸前劃起一道光弧,道:「你要早死,我現在就送你上路!」
  她正待伸手一劍劈出,石砥中輕輕道:「萍萍,還是讓我來吧!這個老傢伙可不簡單,手底下功夫還真不容忽視……」
  東方萍搖搖頭道:「白龍湖和秘門關世代恩仇,這一代傳我而終,我必須要親手了結這些恩怨。砥中,你不要阻止替前代湖主報仇的機會。」
  「嘿嘿!」空中響起恨天行陰沉的笑聲,道:「賤貨,你給我納命吧!」
  他身形在電光石火間飄起,右掌斜斜一推,一股氣勁如山撞了過來,澎湃的勁浪如海濤般的翻滾而去。
  東方萍身形斜斜一轉,手中長劍幻化無比揮了出去,這一劍輕巧的有如靈蛇,自對方的掌影中鑽了過去,點向恨天行右肘之處。
  恨天行詫異地驚呃一聲,道:「看不出你竟連那個老不死的看家本領都全學會了!」
  他對白龍湖的武功熟悉異常,一見東方萍施出這威金裂石的奇絕劍法,心裡頓時大寒,身形飄動,連退五、六步。
  疊起的掌影,自那幻化通靈的劍幕中穿了進去,一道勁氣衝過劍浪,撞向斜劈長劍的東方萍身上。
  「住手!」
  這聲晴天巨響似的暴喝,自斜方飄來的人影嘴裡發出。
  東方萍身形急躍,懷抱長劍而退。
  「湖主!」
  趙韻琴身披孝衣,散亂著長髮,眸泛淚光,手提一根烏黑的大鐵杖,輕輕飄落在地上。
  恨天行一見這個暴烈的老婆子出現,那怨毒的目光陡地一湧,嘴唇輕輕顫動,發出一連串震人心神的大笑。
  「嘿嘿!」他冷笑兩聲,道:「趙韻琴,你的命真長,居然還能見著你!」
  趙韻琴冷冷地道:「我來給你送終了,恨天行,你那十二個龜孫呢?怎麼也不拿出來給你老娘看看!」
  石砥中淡淡一笑,道:「他們都做了劍下之鬼了!」
  趙韻琴目光如刃向滿地血漬的那些屍體輕輕一瞥,突然縱聲一陣狂笑,沉鬱於胸中的那口悶氣一鬆,心中的怨憤頓時消散不少。
  她恨恨地道:「我來晚了一步,不然也要殺他一兩個……」
  東方萍搖搖頭道:「不晚,還有姓恨的沒有死!」
  恨天行見這三大罕見高手同時聚在這裡,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寒意。
  他見這些人輕蔑地奚落自己,陡然有一股凶念湧上心頭,氣憤地道:「我姓恨的怎麼樣,誰敢動我一根指頭?」
  趙韻琴冷冷地道:「恨天行,你不要再耍狠,今夜就是你的末日!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恐怕才知道我的厲害。」
  她自寬大的衣袖中,緩緩掏出一個青玉雕就的青龍鼎,那鼎上刻著一個妖艷的美婦,懷中抱著一個朱唇皓齒的小孩。這青龍鼎不知是何代遺物,鼎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彷彿不是出自工匠的手筆。
  恨天行神情大變,道:「你這是從哪裡得到的?」
  趙韻琴冷冷地道:「是你爹親自交給我的,要我拿這青龍鼎取你狗命。這世上沒有讓你駭怕之人,惟有這青龍鼎的主人你不敢招惹,尤其是那鼎上的孩子,與你還有很大的淵源。」
  「放屁!」恨天行怒叱道:「我爹早就死了,你不要拿話來激我!」
  趙韻琴冷笑道:「你爹是死了,可是你爹的遺囑卻仍然有效。他在臨終前將殺你的任務交給青龍鼎的主人,並將你惟一的親生骨肉也交給了她,遺囑上說得很明白,如果你見到青龍鼎不立時自盡,你的骨肉將要先你而去。」
  恨天行駭得全身直顫,道:「這太殘忍了!」
  「殘忍……哈!」趙韻琴怒笑道:「你也知道殘忍,如果你知道殘忍就不會將你父親暗害死了。他待你情比天厚,而你只為了一個女人,輕易聽信一個女人的離間,竟狠心地將你老父殺死,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你都能做得出來,世間還有比這種事情還要殘忍的嗎……」
  「呃!」
  恨天行的心神有如讓蛇蠍重重地啃噬了一口似的,眼前雲霧茫茫浮現出他父親死去時那種猙獰與痛苦的情景。
  他像是看見他父親正冷酷地瞪著他,也像是有一縷幽魂附在他身上,使他恐怖地在地上直顫。
  「爹!」他恐怖地顫道:「你不要來找我,爹,孩兒知錯了!」
  他這時恍如著了魔一樣,伸手抓著滿頭的髮絲,痛苦地悲泣起來,揮手擊斃身後的一個黑衣童子,大聲吼道:「爹,孩兒知錯了!」
  趙韻琴冷冷笑道:「你知錯就行了嗎?有多少人死在你手裡,你手上沾滿多少血腥?你這蛇蠍一樣的魔鬼,竟然狠心地連你親哥哥都殺死了,恨天行,你哥哥死在你手裡,你知道嗎?」
  東方萍顫道:「他哥哥就是前代白龍湖之主?」
  趙韻琴嗯了一聲,道:「兄弟反目,互不相讓。一個是天生孝子,一個是生性奸毒!同父同母竟會生出這樣不同的兩兄弟。」
  「呃!」恨天行吼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他激動地拾起地上的長劍對準自己胸口戳去,只聽慘嗥一聲,便倒斃在血泊裡。
  趙韻琴搖著頭黯然一聲長歎,揮手含淚向夜裡奔去……
  東方萍一愕,道:「湖主!」
  趙韻琴揮揮手道:「我回白龍湖去,你倆多玩玩吧!」
  人影化作一樓輕煙,消逝在冷清的長夜裡。
  石砥中和東方萍愕立當場,只等東方的天空透出一絲曙光,兩人方始自這幕血腥中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