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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穿雲三鈴

  窗欞外傳來的鈴聲清脆悅耳,具有懾人心神的威力,石砥中細聽一會,立時覺察出不對!
  東方玉卻神色自如地道:「這是敝友南海孤雁的『穿雲三鈴』,正在向閣下招魂呢?」
  一語方畢,窗欞外響起一聲大笑,道:「雁自南來,翅分東西頭向北,南海孤雁有請回天劍客!東方兄,你請也出來做個見證人。」
  石砥中冷冷怒哼,對東方玉道:「原來是閣下搗鬼!」
  東方玉冷笑道:「這不算什麼?只是給你認識一位朋友而已。」
  說完,冷傲地拱拱手,領著石砥中往外行去,西門婕望著東方玉逝去的背影,氣得全身顫抖,她身形向前一躍,跟上去道:「東方玉,我總算認清你的面目了。」
  東方玉苦澀地笑道:「你以後會諒解的。」
  三人步出寺外,在月光下,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青年冷峭地立在寺前,俊秀中帶有陰氣,態度卻十分從容,身著藍色衣袍。
  石砥中驟見這藍衣青年,神情不由一怔,他雖不認識此人,但見這少年態度從容,必懷有超人的藝業,否則東方玉不會激請他來。
  西門婕輕拭眼角淚痕,怒道:「東方玉,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之間的事犯不著找外人參加,而且這個人與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南海孤雁欣然笑道:「我算不得是外人,東方兄拉我來見見中原第一高手回天劍客,這事與你和東方兄之間並沒有關係。」
  西門婕氣得怔立當場,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石砥中冷漠地道:「乾坤有六隱,海外有三仙,閣下仙鄉是何處?」
  那青年面色大變,道:「你果然得到大漠鵬城的秘密了,我是南雁。」
  石砥中望著這個青年,心裡陡然湧起一股怒氣,他自進得鵬城之後,得知無數武林中的隱秘,在金鵬秘芨上他曉得當世堪與其匹敵的只有九個高人,南海孤雁便是六隱三仙之一。
  他腦中電快地忖道:「若非我進得鵬城,還真認不出這青年的來歷,我身為鵬城之主,必須拚鬥六隱擊敗海外三仙,方始能保住鵬城城主之位,蒙古先知博洛塔裡雖然建造了神秘的鵬城,並自認天下沒有人能進得去,殊不知在六十年前就有一個人進得裡面,那人雖然進得裡面卻無法出來,只得把全副精神用於鑽研武技,把博洛塔裡遺留下來的金鵬秘芨重新研究,而最後終老死於鵬城,我若非從小懂得陣法變化,恐怕也跟那個老人一樣出不來鵬城。」
  要知石砥中並非是第一個揭開鵬城之秘的人,遠在六十年前,羅浮滅派之後,西涼派崛起江湖之前,中原出現過一個神秘人物——百里狐,他自命天下第—人,連鬥海外三仙,血拼各佔一方的乾坤六隱,最後被逼人大漠,而死於鵬城裡面。
  百里狐死時前立下誓咒,只要進得鵬城第二個人便是鵬城之主,但必須要用金鵬秘芨上的武功,擊敗六隱三仙,替他湔雪六十年前之恥。
  石砥中斜睨南海孤雁一眼,道:「閣下找我回天劍客,不知有何見教?」
  南海孤雁幼稟其師之狂妄,自進人中原還未逢真正敵手,他雖然和天龍大帝較量過身手,卻深知天龍大帝之武功還不能和自己相對抗,眼下堪與自己匹敵的恐怕只有回天劍客石砥中了。
  他哈哈一陣狂笑,道:「在下一生中只有兩件最喜愛的東西,一是神兵利器,二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傳聞你得了千古神器——金墨鵬劍,在下斗膽,請閣下把劍借在下一觀如何?」
  西門婕氣得神色大變,怒罵道:「無恥!」
  南海孤雁目光在西門婕臉上淡淡掃過,突然一陣狂笑,他眼角斜睨著東方玉,笑道:「東方玉,這女子還真不錯,怪不得把你弄得神魂顛倒,口口聲聲念著她呢!」
  東方玉臉上一紅,吶吶說不出話來。
  西門婕神情尷尬,氣得通體驚顫,竟從那雙泛淚的眼睛裡,閃現一股冷寒的殺意,緊緊盯著南海孤雁。
  石砥中見南海孤雁對陌生女子如此無禮,登時一股怒火燃燒起來,他深深替東方玉難過,只因為愛情的失意而自甘墜落……
  「哼!」石砥中向前斜跨一步,冷冷地道:「閣下說話得留點分寸。」
  南海孤雁與那冷煞的目光交錯,暗中不由大驚,倒退了一步,他急忙避開目光閃躲對方的眼神,電忖道:「他的目光好冷,怎麼我會畏懼他的目光……哼!我南雁何曾怕過誰,諒他回天劍客也沒有多大道行……」
  他冷冷地道:「我命你把劍交出來,你聽到沒有?」
  石砥中眉罩殺氣,怒喝道:「你作夢!」
  「嘿!」南海孤雁突然低喝一聲,臉上驟地泛現陰毒的笑容,他的目光朝東方玉一瞥,道:「東方兄,在峨嵋山時,我與天龍大帝動手尚且佔了先機,這小子與天龍大帝相較想必還差一截。」
  東方玉面現驚異之色,道:「什麼,你與我父親動過手了?」
  南海孤雁從沒有想到天龍大帝竟會是東方玉的父親,他和東方玉在關洛道上邂逅,兩人俱未透露自己身份,所以南海孤雁尚不知他就是天龍大帝之子。
  南海孤雁愣了一愣,道:「下次遇上令尊我會向他請罪,不過我師父一招之辱總得討回來……」
  東方玉雖有些不悅,但不願此時此地和南海孤雁翻臉,他鼻中透出一聲冷哼,目光朝石砥中一瞥,道:「這事以後再談,眼下之事要緊。」
  南海孤雁頷首笑道:「極是,極是,回天劍客不顧江湖道義,搶走東方兄未婚妻之事,我南海孤雁必替你討回這個面子。」
  「你胡說什麼?」
  石砥中驟然聽見南海孤雁說出這種不堪入耳的話來,登時大怒,他這時憤怒異常,實在無法再忍受對方無理取鬧,身形往前疾躍,喝道:「閣下不明是非,休怪在下得罪了。」
  語聲方畢,南海孤雁身邊的東方玉忽然默不吭聲閃身撲來,他滿臉猙獰,嘴角噙著冰冷的笑意,厲聲道:「石砥中,婕妹一日不回到我身邊,我一日不放過你。」
  西門婕驀地抬頭,冷冷地道:「我永遠不會再愛你。」
  她在海心山時,東方玉因療傷而和她日久生情,那縷情感至今尚未褪色,但東方玉因為得不到她全部的愛,竟變得喪心病狂,把人性醜陋的面目都顯現出來,西門婕看得心神皆傷,沒料到東方玉會是個這樣的人,她著實傷透了心……
  東方玉斜掌一立,喝道:「我既然得不到你,我們就玉石俱焚吧!」
  說罷厲笑大聲,他飛身向前,斜舉右掌,緩緩往石砥中胸前推了過來,頓時一股掌風進激而出。
  他這時心中的憤怒有似燎原之火,不斷延燒著,直使他血脈賁張,把全身的功力都蓄髮於這一掌之上。
  石砥中目注東方玉這一掌來勢,凝聚於嘴角上的笑意突然一斂,滿面凝重之色,他冷哼一聲,身形倏退三尺,丹田真氣運到左臂,勁道蓄於掌心之中。
  剎那間,他鬚髮齊豎,渾身衣袍鼓起,含蓄於掌心中的那股真力,對準東方玉襲來的掌勁迎了上去。
  倏地,南海孤雁大喝道:「石砥中,你可敢傷害東方玉?」
  這聲暴喝離距石砥中身前不足七尺,是以喝聲一發,石砥中微微分神不禁收回二成功力,而分神注視南海孤雁的一舉—動,但是這時雙方掌勢已發難收,進激撞向對方。
  「砰!」東方玉悶哼一聲,身形踉蹌倒退三步,他只覺胸前氣血起伏,半條手臂都被對方掌勁震得抬不起來,心裡大驚,腦中電忖道:「我這次本以為石砥中將不是我的對手,哪知我縱然練好千古神掌『天雷掌法』,還是無法和他一爭長短,看來我東方玉當真是贏不了他了。」
  意念未了,南海孤雁身軀驟地往前一躍,目光在東方玉臉上—掃,見他並沒有受傷的跡象,南海孤雁長吁口氣,回身怒視石砥中,喝道:「你還好沒有傷著他,否則我就要你血濺七尺……」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說出這一句話,只覺得東方玉氣度不凡,和自己深為投機,內心非常欣賞這個朋友。
  「呃!」哪知南海孤雁話聲方逝,東方玉突然低吟一聲,臉色驟地蒼白,哇地噴出一道血箭,身形搖搖晃晃,幾乎要撲倒地上。
  南海孤雁和東方玉相距僅隔數步之遠,東方玉這一口血雨灑落,倒濺得南海孤雁滿身是血,他勃然色變,登時一股怒火白臉上泛現出來,恨恨地望著石砥中。
  西門婕也未曾料到東方玉會被石砥中這一掌擊得身負嚴重內傷,她雖極為痛恨東方玉今日的行為,但藏於心底的那一絲愛意,使她始終關懷著東方玉。
  她全身微微一顫:「砥中,你打傷他了!」
  石砥中利用渾厚的掌勁震傷東方玉之後,陡然覺得有一股悔意湧上心頭,他對東方玉雖沒有好感但也沒有惡意,這次若不是東方玉一意孤行,他是不會和他動手的,因為石砥中心裡多少還顧念著東方萍的情面。
  他深深歎口氣,冷漠地道:「剛才他若靜下心來阻遏翻湧的氣血就不會受傷了,他被我震傷之後,還想要妄動真力,準備和我再作一拼,才使得傷勢發作,這只能怪他自己……」
  他此時心境悲涼,不禁對任何事情都看得非常淡薄,縱是西門婕曾經在他心底烙下愛痕,他也無法再使那冰凍的心再熾熱起來。
  南海孤雁目光停留在石砥中的臉上,突然心頭劇烈震盪了一下,只見石砥中那冷漠的臉龐上突然泛出一股令人駭懼的神色。
  當他的視線緩緩又瞥向面色蒼白的東方玉,登時一股憤恨的殺氣掠過南海孤雁的臉上,厲聲道:「石砥中,你也接我一掌試試!」
  他一揚單掌,身形移處,迎面就是一掌劈去。
  石砥中低哼一聲,雙膝微蹲,右臂急揮,霍地迎了過去,這一掌他存心試探南海孤雁的功力,掌上用足了六成勁道,挾勢激射而去。
  「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南海孤雁身形微挫,腳跟後退半步,右掌向上一翻,猛地向前疾跨一步,又是一掌劈出。
  掌勁相交,立即又是一合,在這一分一合之間裡,南海孤雁連劈三掌,石砥中也硬接了三掌。
  「啪!啪!啪!」一連三聲巨響,直將整個夜空都震得幾乎要坍塌下來,迴盪的掌風氣勁旋激,波浪形的氣流旋激成渦,震得週遭樹枝上的葉子,片片落下,斜飄捲去。
  西門婕看得暗暗心驚,惶悚地忖道:「像這樣的硬劈硬接,就是百練精鋼也會被擊成碎片,真不曉得砥中何以值得和南海孤雁拚命!」
  地看了看地上那些落葉,已瞥見東方玉搖晃著身軀,重重喘著氣向她走來,雙方相距六尺之遠,突然煞住身勢,以奇異的目光望著她。
  雙方齊都心頭一震,互相對望。
  倆人心中這時同樣泛起一股難以形容的痛苦,臉上同時表露出一種極為悲傷的神情,在目光裡漸漸流下諒解對方的淚水……
  東方玉輕輕呼喚著:「婕妹!」
  西門婕淒涼地道:「你趕快坐下療傷。」
  她不願再勾起心中的感傷,急忙把目光移至場中互相對峙的倆人,當她將頭緩緩移動的時候,兩行眼淚已滑落至面頰上,夜風輕拂,有種冰涼的感覺……
  東方玉望著西門婕那種哀傷欲絕的樣子,心頭突然激動起來,他方待舉步走上前去,喉間氣血陡地湧出,一絲血漬自嘴角淌了下來,他心中大駭,急忙盤膝坐在地上運功壓制住那向上噴湧的氣血。
  「嘿!」南海孤雁此時臉色蒼白,望向沉著如恆的石砥中,他重重喘著氣;低喝道:「石砥中,我南雁今天非要殺死你不可!」
  石砥中見這青年爭強之心,並不亞於自己,而那身功力若非自己實難有人能夠接下這渾厚的三掌,他深吸口氣,勁氣倏地貫滿全身,衣袍隨之鼓起。
  他冷冷地道:「你認為有這個可能嗎?」
  南海孤雁怒吼道:「不信你就試試!」
  他深吸口氣,大步跨前,暴喝一聲,自背上緩緩拔出一柄璀璨的長劍,斜指石砥中。
  石砥中嘴角一抿,臉上頓時瀰漫起一股殺意,他肩頭微聳,肩後墨劍便已握在手中,神劍平胸斜指穹空,注視著南海孤雁那準備發動的劍勢。
  南海孤雁低喝一聲,手中長劍斜灑而出,劍尖顫動帶起片片寒光,一連幻成七個劍花,劍氣彌空,長劍方始斜削而來。
  石砥中沒有料到對方這詭異莫測的劍式,有似驚虹閃爍,乍閃即至,斜削自己的肩頭。這種快捷的劍法,絕不亞於當今各派鎮山劍法。
  石砥中冷哼道:「好一招『摘星擲月』!」
  他腳下輕移,閃退一步,劍式斜劈,直往對方劍刃上擊去。
  誰知對方身形突地斜傾,劍式微閃,一點寒光陡然跳起,竟往他「臂儒穴」上射到,快捷凌厲。
  南海孤雁這一式來得迅捷無比,變招之際,宛如羚羊掛角,飛鴻探爪,沒有絲毫痕跡可尋,劍光微閃,劍刃便已逼到石砥中手肘之上。
  石砥中心頭一沉,左肩急聳一劍倏刺而出,直往對方劍柄上劃去。
  他這一劍乃是金鵬秘芨裡的絕技「金蛇吐信」,劍氣尖銳如錐,「叮」地一聲,擊在對方劍柄之上,將對方劍刃擊起五寸火花彈躍而逝。
  南海孤雁驚啊一聲,劍刃一撤一顫,霎時劍波泛起,光影片片,罩住石砥中胸前七處大穴。
  「嘿!」石砥中手握神劍突然往外一劃,空中閃過一大片光弧,南海孤雁疾襲而來的七縷劍氣頓時被擋拒在數尺之外。
  「叮噹!」南海孤雁立時只覺手中長劍一輕,只見長劍被對方的神劍絞得斷為數截,手中僅餘下劍柄。
  他臉色大變,道:「你……」
  石砥中淡淡笑道:「這只是一個小教訓,若不是你退得快,這一劍準要你的命。」
  南海孤雁厲喝道:「石砥中,你在招式上未必能贏得了我,總有一天,我也會找到一柄神劍,讓你敗在我的劍下……」
  說完,回身就往黑夜中奔去。
  東方玉雙目圓睜道:「南雁!」
  南海孤雁非常洩氣地道:「東方兄,我們再會了!」
  東方玉目注南海孤雁離去的身影,長長歎了口氣,他站起身來,緩緩走到西門婕的身前,輕聲道:「我暫時把你交給石砥中,等我有一天能打敗他的時候,我再把你接回我的身邊,婕妹……」
  石砥中聽得心頭劇震,急道:「東方兄,你乃聰明人,當知其中誤會,我不會和你爭奪西門婕,我的心中只有萍萍……」
  他悲慼地一笑,身形陡然斜飛而起好似一隻大鳥,往夜空撲去。轉眼之間,沒入黑夜裡。
  冰冷的夜,刮起陣陣寒風……
  東方玉愣愣地站在昏暗的月光下,癡望著西門婕彎彎的眉眼,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西門婕淚痕滿面,衣袂輕輕飄起,心頭泛現萬千愁緒,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月斜星疏穹空無語,兩人沉默地站在黑暗裡……
  晨曦自層層薄雲後,閃露出淡淡曙光,朝陽尚未升起,這是一個寧靜的黎明。
  石砥中踏著清晨的露珠,緩緩走出長巷,將那平鋪整齊的麻石地拋在身後,就像黎明也將黑暗拋於身後一樣……
  濕濡的靴子上沾著幾根草屑,石砥中迎著沁涼的晨風,舒暢地深吸了一口氣,轉向左側的一條小河道而去。
  晨光灑落在他身上,一條挺直的人影斜落於地,他背上背著長劍,劍柄泛著閃爍的金光……
  劍穗晃動,流蘇搖顫,石砥中一個箭步便躍向河中的那塊大石上,修長的人影立時倒影於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隨著顫動的波光而搖晃……
  俯望潺潺流水,他的目光蕩漾,那連綿不斷的浪花,一個個起來,又一個個逝去了,彷彿啟示他生命的真諦……
  「往者已矣,逝者已去!」他感慨地道:「這就是人生,正如昨日我又見到西門婕,而今日我卻孤獨地站在河中的大石上,誰又能預知我們下次再會面的時間和地點呢!」
  他淒涼地放聲狂笑,那河中的倒影,隨著蕩起搖晃的波紋,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消逝無蹤。
  石砥中望著水面倒映的身影,黯然搖頭輕歎道:「這些惱人的事情,我去想它作什麼?在我僅餘的生命裡,我應當為自己的前途而努力。」
  他身形有如一隻大鳥,輕輕一點地面,躍身飛上河岸,他的靴子方落地面,已沾上一片水漬。
  清涼的晨風拂在面上有些沁人的寒意,他輕輕嗅著晨間青草散發出來幽馥的香味,洗淨了他心中郁藏的那股濁悶……
  「唏唏曦……」一連串的馬嘶衝破了晨間的靜謐傳了過來,石砥中正待移動身軀向前行去,驟聞一陣熟悉的長嘶聲,不禁一愕,他凝神聆聽了一會,不由道:「這不是大紅的聲音嗎!是它……」
  他有如發現異寶般,迫不及等向前躍去,但這時晨霧未褪,遠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根本無法看清那汗血寶馬的蹤影。
  石砥中急忙揚起一指,撮指在唇上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那尖銳的口哨聲立時響遍漠野,遠遠傳了出去。
  「噠噠噠……」急驟的蹄聲在薄霧繚繞中清脆地透了過來,接著在那霧影裡響起一聲高亢的馬嘶,愈來愈清晰。
  淡淡的雲霧中漸漸透出一點紅影,汗血寶馬恍如天馬行空般踏曙光似的冉冉落在石砥中身前,它嘴裡尚噴著絲絲的白氣。
  它宛如一個孩子似的,歡呼一聲,昂著頭不停地在石砥中身上摩挲著,伸出了長長的舌頭舔著石砥中的面頰、鼻尖、嘴唇……
  石砥中激動地撫摸著它身上的鬃毛,輕輕拍著它的額頭,道:「老朋友,我們許久不見了!」
  汗血寶馬深具靈性,恍如聽懂主人話聲似的清越地發出一聲長嘶,竟然前蹄向前一仆,跪倒在石砥中的面前,輕輕喘著氣。
  石砥中摟著它,臉頰貼在它頸項上,道:「大紅,大紅,這些年來我想死你了!」
  它晃著頭,搖著長長的尾巴,銅鈴似的眼睛凝視石砥中的臉龐,望著它尋遍整個大漠都沒有找到的主人。
  它好像有許多話要和闊別多年的主人說,可惜它沒有辦法表達出來,只能深情地望著石砥中。
  汗血寶馬在地上翻了一個滾,繞著石砥中行走了數匝,不時低頭沖擦著他的身子,還輕輕咬著他的衣袖,搖晃著長長的馬臉……
  它似乎無法寧靜下來,不時發出低沉的長鳴,身軀毫不歇止地跳躍著,好像要拉著石砥中離去。
  石砥中和它情感深厚,深解寶馬的靈異,見它這種急躁的樣子,他撫摸它的額際道:「老朋友,你想要幹什麼?」
  它只是晃動著身軀,搖著尾巴,在石砥中面前緩緩踱了幾步,突然躍起身來,向前面奔去,走了沒有多遠又回身奔至石砥中的身前,竟然張開嘴咬住石砥中衣角向前拉扯著。
  石砥中不解地道:「大紅,你不要胡鬧!」
  他低頭沉思一會,也覺得寶馬這種怪異的舉動發生得太突然,他跟著它走了幾步,忽然笑道:「老朋友,你原來是要我跟你走……」
  石砥中朗聲大笑,身軀輕輕飛躍而起,輕鬆地飄落在神駒身上,它長鳴一聲,身形倏然向前飛奔躍去。
  石砥中身形甫落在它背上,耳際已響起呼呼風聲,他只覺得恍如置身搖籃裡,又好像騰雲駕霧,翻騰於空中,隨著清風翱翔於無際的蒼穹……
  頓時,一股雄心自心底蕩漾而起,使他覺得自己又恢復當年那種英雄氣魄,萬丈豪情激越而出……
  紅雲穿霧衝去,人馬如電急馳。
  在石砥中眼前又浮現出自己單人一騎馳騁於大漠裡種種往日情景,這匹千古神駒曾馱著他翻過無數山頭,奔馳數千里路,也曾衝殺於戰場,力敵過無數高手……
  石砥中每當面臨生命厄運挑戰時,它始終不離身旁,使石砥中得以化險為夷,安然度過死神的考驗。
  它的神異曾使石砥中驚奇不已,他輕輕拍著汗血寶馬,拭著它身上沁發出來的血汗,他的腦際又迴盪起那些往事……
  他清晰記得在大漠裡被西門熊父子萬里追蹤,若非汗血寶馬拚死衝出重圍,他也許早就死在漠野,永遠休想進得鵬城,更別提揭開那千古神秘……
  他的思緒飛快轉動,過往的事跡片片呈現在他的眼前,好似這些事情才發生沒有多少時間……
  石砥中正在低頭默想心事,神駿威武的寶馬突然一聲低嗚,他全身驚震,急忙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過翻蕩的薄霧,朝前方望去,在那繚繞的霧靄裡,他僅能看見那些翠綠的樹影,斜插於雲端的飛崖,俯視腳下流泉湍急地流下山谷,蕩濺起顆顆進激的水珠,潺潺流水聲隱隱傳了過來。
  神馬翻山越澗,奔馳了將近一個時辰。
  石砥中詫異地忖道:「大紅到底要跑到何時為止……」
  他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發現它奔行有一定的方向,馳過了一個怪石嵯峨的山谷,又落回平坦的大道。
  朝陽自雲端深出臉龐,條條縷縷金焰溫柔地灑落下來,薄霧在陽光下悄悄褪逝。
  石砥中愛憐地笑道:「老朋友,你也該歇歇了!」
  它悲鳴一聲,回頭望了石砥中一眼,身軀前衝,速度更加快了許多,石砥中愕了愕,忖道:「看大紅這種焦急的樣子,不像是載著我戲逐於山水之間,雖然我們久別重逢,它可能由於過分興奮而放蹄狂奔,但也不可能如此……」
  沉重的蹄聲清脆地響澈了靜謐的晨間,黃土地上濺起一片塵土,飄射至空中又緩緩散落下來。
  石砥中許久沒有這樣暢快地奔馳過了,他哈哈一陣震澈穹空的大笑,迎和著神馬的長嘶,遍傳大漠四野。
  「嘿!」
  空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喝,石砥中微感詫異凝望著發聲之處,只見在一個山坡之上,有兩條人影互相追逐兩人行動如電,幾乎難以看清這兩個人影是男是女?
  石砥中駭異地忖道:「看這兩個人出手招式,簡直算得上是一派宗師,想不到我再出江湖,所遇儘是身懷絕藝的高手。」
  他跨下座騎沒等他吩咐,就縱身躍了過去,石砥中飄身斜掠飛起,悄悄落在山坡上,當他目光才聚落在場中拚鬥著的兩個人身上時,他驀地瞥見盤膝坐在地上的另外兩個人。
  石砥中看得心中大震,忖道:「這不是七絕神君和金羽君莊鏞嗎?怎麼,他倆都受了傷,是誰能同時挫敗這兩個絕世高手?」
  只見七絕神君柴倫和金羽君兩人面色蒼白,嘴角不時溢出條條血漬,神色凝重地望著場中搏鬥的人影。
  滿身淌著汗血的寶馬輕嘶一聲,立即驚醒了七絕神君和金羽君,兩人的目光才投落在寶馬身上,忽然瞧見石砥中已激動地站在兩人身前。
  「啊!石砥中!」金羽君發出一聲驚呼,難以置信地緊緊盯在石砥中身上,目中蕩起雀躍的神色。
  七絕神君激動地站了起來,道:「砥中,真是你!」
  石砥中禁不住心裡的驚喜,上前握住七絕神君的手,道:「神君,我們許久沒有見面了!」
  七絕神君只因過於激動,使得正在胸頭翻湧的那股氣血哇地噴了出來,一篷血雨如水灑出,滴滴濺落在地上。
  石砥中看得大驚,急急頭道:「神君,是誰把你們打傷的?」
  七絕神君重重喘了口氣,強自壓制住幾忽又要噴灑出來的氣血,他臉色蒼白,深吸口氣,道:「你不要管我,快去把萍萍換下來,她不是那個人的敵手。」
  「萍萍!」
  石砥中嘴唇輕輕翕動了一下,喃喃低語著東方萍的名字,這突然而來的消息,使他心神劇烈地震盪起一股辛酸的喜悅,他幾乎不敢相信場中那個奮力掙扎的銀髮少女竟會是他心底思念的愛人!
  石砥中茫然愣立在那兒,突來的驚喜掩蓋了他的思想,他竟然像沒有知覺般呆立著……複雜又難以分辨的種種滋味,在這剎那間,通通湧上他的心頭,他竟不知是苦、是澀、是甜、是酸、是辣……他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在飄浮,心情在起落……
  七絕神君驟見石砥中面上那種忽驚忽憂的神情,深知一對戀人久別重逢的感受。
  七絕神君黯然搖頭,忖道:「真正的愛情不怕任何阻撓,哪怕千關萬水遙遙相隔,那一點靈犀還是會把他們聚在一起……我當年和她那種離別的苦楚不正和他們表現出的一樣嗎!」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戀愛的滋味,回憶起來還有種惆悵襲上心頭,事隔這麼多年,他還是無法拋卻她的影子,時時在獨自沉思的時候,想起她來……
  七絕神君輕輕推了石砥中一下,急切地道:「砥中,萍萍不能支持了!」
  「啊!」石砥中的神智突然被喚醒,他身形電快地拔掠斜飛而起,驚呼一聲,沉聲喝道:「住手!」
  這聲巨喝有如霹靂似的在空中迴響起來,震得沙石飛濺,斜坡上幾株孤零的小樹被斥喝聲震盪得枝頭晃動,樹葉片片簌簌抖落下來。
  場中兩人正在凝神聚氣的攻擊對方,忽聞這有若巨雷進發的喝聲,震得他們身形一晃,各自飄身退了開去。
  只見東方萍那頭蓬亂銀絲根根流瀉飛起,在她那略顯蒼白的臉上泛現顆顆汗珠,她香肩晃動,胸前起伏,隱隱有喘息聲傳出。
  她微感詫異回頭正望見自空中撲來的石砥中,全身忽然一陣劇烈的顫抖,在那帶有濃濃哀愁的眸瞳裡,逐漸浮現晶瑩的淚光,奪眶湧出淚水……
  石砥中從她的眼睛裡忽然發現那些幾乎以為失去的東西,對方的眸子裡泛射出的愛意,似乎竟比往日還要濃厚,他不自覺地深化在她充滿愛戀的眸瞳中……
  他激動地呼喚對方的名字,道:「萍萍!」
  「砥中!」東方萍也輕輕呼喚著她愛人的名字,她忘記適才拚鬥的勞累,帶著滿面淚痕,語聲哽咽疾快地向石砥中躍了過去,撲進他的懷抱裡……此時無聲勝有聲,萬般相思在淚中,兩人緊緊擁抱對方,這個世間好像沒有東西能再把他倆分開,兩顆熾熱的心凝結為—……
  「哈哈哈哈!」
  連串的大笑聲響澈耳際,正沉醉於溫馨甜密中的石破中和東方萍,立時被這陣嘲笑聲驚醒過來。
  石砥中回頭瞥見笑意未斂的那個中年黑衣漢子,一股冷煞之氣立時從他眉宇間浮現出來。
  他冷冷地道:「有什麼事值得閣下如此大笑?」
  這漢子濃眉大眼,薄薄的嘴唇,雙目寒光如電,往石抵中臉上一掃,冷哼連聲,嘿嘿笑道:「我笑兩個不知羞恥的男女,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種親熱的樣子,中原禮義之邦豈都像閣下……」
  石砥中忽然正色地道:「愛出乎於心發乎於外,真正的愛情是沒有虛飾,沒有隱藏!兩心相悅,親熱正是愛的表示……」
  那漢子一怔,道:「這是男歡女愛!」
  石批中冷笑道:「你這個卑鄙的傢伙,竟敢冒讀愛情,一個沒有嘗受過愛情的人,正如一塊沒有靈性的頑石,在它的生命裡沒有火花、沒有色彩、沒有希望、沒有回憶……當它被擊碎時,化為土屑任人踩踏,永遠無聲無息地受著風雨的侵蝕,閣下豈能懂得愛情是什麼?」
  那漢子面色冰冷,道:「閣下少發宏論,我可不是來聆聽愛情的學問。」
  石砥中冷冷地道:「那麼你給我滾到一邊去,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那漢子一愕,旋即怒道:「閣下是誰?竟敢對我弱水飛龍說這種話。」
  石砥中見弱水飛龍能接連擊敗七絕神君和金羽君這兩大高手,頓知這漢子不是普通易與之輩,僅從弱水飛龍那份沉穩的架勢上就知道他具有深厚的功力。
  石砥中跨前兩步,道:「我是回天劍客石砥中,閣下總該有過耳聞吧!」
  弱水飛龍一聽他就是名震遐邇素有回天之能的回天劍客石砥中,頓時驚得心中一顫,他肅然收斂起臉上狂妄的笑容,道:「幸會,幸會,我對閣下的事跡聽得太多了,這次奉家師之命,特地從海外趕來這裡會會閣下!」
  石砥中微感意外地道:「令師何人?」
  弱水飛龍高聲道:「龍從海起,眼觀日月口朝天……閣下倘若真從大漠金城裡出來,就會知道我的來歷。」
  石砥中冷哼道:「你是海外三仙的傳人,怪不得敢目中無人!」
  說罷身軀向前一躍,曳著袍角電閃般搶先攻出三掌,這三掌快若閃電,發時沒有一絲風聲,但每一掌都拍向對方致命之處。
  弱水飛龍神色大變,身形電疾晃開,閃避暴退五尺,這三掌他雖然躲得快,那掌緣還是劈在他身上,但他沒有受到絲毫損傷。
  他茫然道:「你怎麼不出手傷我?」
  石砥中目光一冷,道:「要殺你太簡單了,只是我不願那樣做,剛才三掌是試試你是否真是海外三仙之後。」
  弱水飛龍一聽大怒,厲喝道:「石砥中,你自認那三掌能要了我的命嗎?哈……你也太小看三仙的傳人了,來,來,我們拼拼看!」
  他此時憤怒異常,恨不得一掌劈死石砥中,他深吸口氣,雙掌斜立於胸前,凝神望著石砥中。
  石砥中目光在他身上輕輕一掃,道:「你連鬥三人,體內真力消耗過巨,我不願在這種情形下打敗你,待你恢復功力之後,我倆再動手好了。」
  說罷轉身扶著東方萍向七絕神君立身之處走去,東方萍輕輕拂理著飄亂的銀髮,幽幽歎了口氣,道:「砥中,你的豪氣著實令人心折,這個弱水飛龍並非尋常之人,他擊敗七絕神君又劍傷金羽君,剛才若不是你適時喝止,我也許已傷在他手裡呢!」
  「喂,石砥中,你等一下再走!」
  石砥中正要開口答話,忽聽身後弱水飛龍傳來憤怒的大吼,他一煞身形,回頭冷冷地道:「閣下還有什麼事?」
  弱水飛龍低喝道:「你說得非常有理,我現在就以最快的速度調濟我身上耗損的真力,在一盞茶的時間後,我們再作動手。」說他向斜坡下那一塊長滿青苔的巨石上躍去,他深深吸了口氣,盤曲身體倒臥在那塊石頭上,居然呼呼地睡著了。
  石砥中看得心頭大驚,詫異地付道:「他連海外『龜息大法』都練成了,那這人一身功力豈不是比南海孤雁還要厲害!」
  東方萍卻不知石砥中腦海中在這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她凝望石砥中那股威武凜然的樣子,心中一震,往昔的回憶齊都泛上腦海,恍如幻影似的閃過……
  她目眶中盈滿淚水,目光聚落在他的臉上,那英挺的鼻樑、彎彎的濃眉、薄而翹的嘴角弧線上那層隱約的笑意,永遠使她迷醉,永遠吸引著她……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輕輕地道:「砥中,我以為我們永遠再也見不到面了!」
  石砥中覺得心中一甜,輕歎道:「不會的,我愛你的心永遠不變,當我在鵬城裡連闖九關的時候,你知道我憑借的是什麼力量走出來?」
  東方萍茫然流著淚,道:「我不知道。」
  石砥中長吁口氣,腦中立時回想起自已深隱大漠鵬城裡那種艱厄的情景,若非冥冥中神靈佑助,自己豈能連闖九關,冒九死一生的危險度過連環攻擊,穿過那千變萬化的大陣。那每一刻都有失去生命的危險,種種搏命奮鬥的影像重新閃過他的腦海。
  他長歎一口氣,道:「當我瀕臨絕境,面臨死亡考驗的時候,在我心底沒有一絲恐懼,我深信你的精神與我同在,這股掙扎求活的力量是你賜給我的,許多次命運之神要把我從這個塵世帶到另一個陌生之境時,我的心底便呼喚著你的名字,我深信你就在我身邊,無形之中,你鼓舞我、激勵我,才使我能重新回到這個人世間……」
  他臉上流露出湛然神光,欣喜若狂地道:「萍萍,這生命的殘軀得以倖存全是你的賜與。」
  東方萍聽到石砥中傾訴他在鵬城裡艱苦奮鬥的情形,她臉上時憂時愁幻化出無數個不同的表情,聽得心裡一陣激動,竟伏在他肩頭輕輕哭泣起來。
  他摟著東方萍的身子,歎道:「萍萍,你不要哭呀!我們該為這次重逢高興才對,在愛情的領域裡,狂風暴雨眼見就要過去了,以前憧憬過的良辰美景,已經離我們不遠了。」
  東方萍驀地昂起頭來,道:「砥中,你相信會有那麼一天嗎?」
  石砥中心裡的那股愛火愈來愈熾烈,在命運之神的手掌裡,他倆所受的波折愈大,他們間的愛也愈堅定,他是敢向命運之神挑戰的勇士,石砥中堅決地道:「會有那麼一天,只要我們兩心相愛,沒有人能夠把我們分開,萍萍,你應當相信我!」
  東方萍含著盈眶的淚水,頷首道:「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
  七絕神君和金羽君兩人頷首一笑,盤膝坐於地上,運起內功療治身上的傷勢,石砥中和東方萍絮絮低語,竟然忘記身旁的兩個高手,毫不迴避傾訴著離別後的種種相思……
  「嘿!」的一聲冷笑,自空中傳來。
  曲蜷著身軀躺在那塊長滿青苔的大石上的弱水飛龍,突然低喝一聲,身軀平空向石抵中身前電射而至。
  他經過這陣調息,全身功力已回復大半,他低喝道:「石砥中,現在我們可以動手了!」
  石砥中微微一笑,輕輕在東方萍耳際說道:「萍萍,你不要擔心,五招之內他必敗於我手……」
  他冷煞地回轉身來,目光如冰凝注在弱水飛龍身上,那冰冷的目光裡,浮現一股冷肅神光,弱水飛龍看得暗中驚顫,不覺倒退數步。
  石砥中冷冷地道:「閣下自認為是我的敵手嗎?」
  弱水飛龍嘿嘿笑道:「不錯,若論真本領,我相信與你可一爭高低……」
  石砥中哈哈大笑道:「我回天劍客倒還沒有見過像閣下這樣自負的人,就憑你癡心妄想,還無法唬得住在下。」
  「嘿!」弱水飛龍大喝道:「你比我還狂,先吃我一掌!」
  他身子向下一蹲,左掌斜立電疾劈了過來,這一掌甫出,掌風已彌然而起,激盪的掌勁直撞而來。
  石砥中神色凝重地低哼一聲,道:「這一掌我接下了!」
  他上前大跨一步,左臂輕輕一抖,一道掌勁如錘般的推出,旋激進發的掌勁,迎向對方的掌緣劈去。
  「砰!」兩隻手掌擊出的勁風才碰擊在一起,立時發出一聲震天巨響,震得各入耳際嗡嗡直鳴。
  「呃!」弱水飛龍驟然被對方震激過來的氣勁一推,只覺胸前一痛,他低吟一聲,身形踉蹌倒退三步。
  他沒有料到對方的功力竟渾厚得超過他的想像,這種摧金裂石的掌勁,進發時有若山崩地裂的強勁力道,弱水飛龍還是初次見到,他驚愕得呆立不動,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石砥中雖然以本身渾厚的掌勁震得弱水飛龍幾乎要吐出血來,但是自己胸前也被對方反彈之力,震得氣血沸騰,幾乎也要當場噴出一口鮮血。
  他暗中大驚,腦海中在電光石火間急快忖道:「這弱水飛龍果然不是簡單的人物,僅憑適才這一掌,就足以列為當世有數高手之列,海外絕學果真不容忽視,自己要鬥六隱三仙人物,看來困難重重!」
  他深吸口氣,發覺自己並沒有受傷,冷冷地道:「閣下還有意動手嗎?」
  弱水飛龍自驚愕中清醒過來,他臉色微變,方待張口,哇地一口鮮血噴灑出來,一縷血漬自嘴角汨汨淌出。他豪氣干雲地高聲大笑,一抹嘴角上的血漬,道:「石砥中,這一掌我還承受得住,剛才我給你一掌,現在閣下也可以還給我一掌,弱水飛龍自信還能……」
  石砥中雙目寒光湧現,冷冷地道:「你不要再逞英雄了,那一掌雖未必會要了你的命,但你至少也要休養一個月,我們兩個月後再見吧!」
  他冷冷一笑,轉身扶著東方萍離去,而七絕神君和金羽君不知何時早已在山坡下等著他倆了。
  弱水飛龍望著兩人逝去的身影,憤怒地甩出一掌,他厲聲大笑道:「好,我將會扳回這一掌之仇!」
  話聲鏗鏘有力傳遍四野,他隨著逝去的話聲,也踏著沉重的步子行去。
  晌午已過,樹影漸移,陽光從綠色的山頂射下來。
  高聳層疊的峰巒,挺拔濃密的樹陰,阻隔陽光無法照射進那深邃的幽林裡,一股清沁幽香的氣息從花叢裡絲絲縷縷飄進人們的鼻息中。
  一道高聳的峭壁陡直而立,山崖間垂下一條長長的瀑布,湍急翻捲直瀉而下,好像一條銀龍急竄流落在深澗裡,翻滾著浪花往山谷裡流去。
  瀝瀝的水聲,悅耳動聽。
  薄薄的水霧蒸蒸飄上,有如一片薄紗緩緩覆蓋在青山綠水上面……
  東方萍斜倚在瀑布對面的那塊大岩石上,望著流瀉而下的水幕,幽幽歎了口氣,她輕輕拂著被風吹亂的銀髮,在那悒鬱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欣喜的柔輝……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回頭凝視身旁的石砥中,道:「砥中,我真希望我們能在這神秘的山谷裡,快樂地度過我們的餘生,無憂無慮忘情於山水之間,和鳥獸為伍,以大自然為家。」
  石砥中輕輕托著她的香腮,道:「萍萍,快樂不會永遠伴隨在我們身邊,當我們沉醉在快樂裡的時候,我們不會自覺到這是快樂,因為人總有無窮的欲求,正如一個俗人有了利以後總又想到名,當名利兼收以後,又會有另一種慾望佔據他的心靈。」
  東方萍搖頭道:「我不會,我只要你,砥中,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石砥中從神秘的鵬城出來之後,他整個人都改變了,往昔那股豪情壯志已不復存在,他終日生活在憂患中,對人世間的一切都有極深刻的體忍……
  他深吸一口氣,喃喃道:「人都是不滿現實的!萍萍,我常常捫心自問;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始終找不出答案,也許有人會說,是為了迫尋人生的真愛……」
  東方萍驚訝地抬起頭來,她目中閃過一絲迷惘的神色,縷縷的相思愁怨,在這一剎那間都溶化了。
  她像個孩子似的,依偎在石砥中的胸前,她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臟跳動的聲音,一股男子特有的氣息鑽進她的鼻息中,使她略顯蒼白的臉頰上立時透出片片紅暈。
  她輕輕闔上雙跟,低聲道:「我不要聽人生道理,我不要談現實得失,我只要你在我身邊……」
  石砥中目中湧現悲涼的神色,歎道:「在我沒有見到你的時候,我是多麼渴望想見著你,幾乎可以說是為你而活著;但當我見到你的以後,我又不知該如何去愛你,因為愛之愈深也就愈不知該如何去表示……」
  東方萍突然激動不已,她腦海中如電閃似的回想起那些住事,她永遠記得那些別離前的日子,他和她最後一次相聚在湖畔。
  那時黃昏向晚,暮靄佈滿在湖的四周,水光流灩,映著殘餘的陽光顯得特別淒涼。他凝望著她,倆人坐在茸茸的草地上,她避開他的目光,眼眶裡含著晶瑩的淚珠,他與她就在那無言中默默分手了!
  東方萍想起往事,一股辛酸湧上心頭,不覺白眼裡滴落了晶瑩的淚珠,她淒涼地笑道:「砥中,這次在峨嵋山上我幾乎做了傻事,若不是爹爹及時趕到,我真會把峨嵋派殺得一個都不剩……」
  石砥中緊緊摟抱著她,感歎道:「你也太傻了,這樣做太不值得了!」
  東方萍哀傷地搖搖頭道:「你不知道,當我看見你跌落江底時,我恨不得殺盡天下人,方能洩我心頭之恨。我曾想在替你報仇之後,我便結蘆江畔,永遠陪伴著沉沒江底的你,了卻我這一生……」
  「萍萍,你太過癡情了!」
  「砥中,有多少女子曾追求過你,西門婕、施韻珠、羅盈……而你只對我好,我這點犧牲又算什麼?」
  倆人正在絮絮低語,訴說相思之時,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冷喝,只見一個白髮矍鑠的老嫗,提著一根黑漆光亮的枴杖,領著七絕神君和金羽君電撲而來。
  東方萍驚悸地抬起頭,啊的一聲驚道:「湖主!」
  趙韶琴一雙銳利的目光往東方萍臉上略略一掃,鼻子裡突地發出一聲怒哼,只聽她冷冷地道:「萍萍,你還記得湖主嗎?」
  東方萍全身抖顫,眼裡閃過一絲畏懼的神色。
  多年來,趙韶琴那嚴厲的目光早在她心底留下深深的烙痕,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畏懼這個老嫗,只覺得她的嚴厲目光經常監視著自己一舉一動。
  東方萍惶悚地顫道:「湖主,萍萍沒有一刻敢忘了你。」
  趙韶琴冷漠地道:「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嗎?」
  東方萍幽幽地歎道:「我知道,我將是白龍派的掌門。」
  趙韶琴雙目寒光湧現,道:「我這次出來找你,是要你回到白龍湖去修習白龍派『淬礪寒心』雙璧合修劍法,這種劍法是白龍派傳人必修的劍法。」
  東方萍聽得心頭一冷,存在心裡的那股希望頓時化成顆顆淚水,自眸中滴了下來,這晴天霹靂的消息,直驚得她茫然望著趙韶琴,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她才低泣道:「雙璧合修……湖主,你……」
  趙韶琴心堅如鐵,並沒有因東方萍那種哀怨的樣子而心軟。
  她冷峻的目光凝望著東方萍,冷冷地道:「我已替你找了一個師弟,他正在白龍湖等你,你即將成為一派之主,必須放棄七情六慾,否則……」
  東方萍搖搖頭,咬牙泣道:「湖主,請你不要逼我,我寧願捨棄世間的一切也不願再和石砥中分開,湖主你……」
  趙韶琴目光冷肅地瞪了石砥中一眼,怒哼道:「不行,愛不能享受一輩子,天下也沒有真正的愛,我當初只准許你去找他,並沒有同意你和他廝混一輩子。」
  東方萍見趙韶琴絕情地要把她和石砥中拆散,不禁傷心得倒在石砥中身上大哭起來。她傷心,傷心和石砥中才重聚沒有多久又要分開,難道她的命運當真是這樣悲慘嗎?「砥中,告訴我這是不是命運?」
  哽咽顫抖的語聲,好像一支巨錘敲進石砥中的心裡,他驟覺心中絞痛,離別的悵惘又襲進他的心頭,他強自忍受心靈悲傷的煎熬,輕撫東方萍滿頭的銀絲,在他眼中也泛現淚光。
  他低聲喟歎道:「只要兩心相愛,又豈貪戀朝朝暮暮,我們只是暫時分離絕不是永無相會之日。萍萍,對一切事情都得看開些!這是你的前途,我不能勉強留下你。」
  東方萍淒迷地一聲輕歎,滿眶晶瑩的淚珠,顆顆白腮頰上滴落下來,濕濡了身上的長衫,又滾落到腳下……
  她惶悚地道:「砥中,我害怕!」
  石砥中此時難過無比,他覺得自己方邁進幸福的大門裡,突然又被裡面的人推了出來。但他那不敢將痛苦表露在臉上,那樣東方萍會更難過。
  他暗自歎了口氣,忖道:「讓痛苦通通集中在我的身上吧!以往日子中我都在痛苦裡度過,現在就是再加重些,我也能忍受得了。」
  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這個塵世間沒有任何事情值得害怕,你只要拿出勇氣,任何外來的打擊都會不攻自毀,萍萍,拿出你的勇氣來!」
  東方萍沉湎在他有力的臂彎裡,她覺得有種被保護的安全感,但也有一種無助的疏離感,她泣道:「砥中,在我尋找你的時候,全憑一股精神力量支持我的身軀,你若離開我,這股精神就會崩潰……」
  石砥中這時心情紊亂異常,一時竟不知該拿什麼話去安慰他的愛人,僅能沉痛地注視著她那蒼白的罩滿濃愁的臉靨,而她也昂首望著他。
  兩人心中同時一震,有如觸電似的,在兩人心底同時蕩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心酸,在雙方眼裡,泛射出互相依賴的神色,也含蘊著無限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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