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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縱馬踏沙涉雪

  李小妹站在空空的酒泉城外。那天,她聞訊趕回時,李波屍骨已冷,他死了已三天。他在生前寄給張九常的信中說,如果自己死了,不要厚葬,只望幾個摯交好友來一下就可。張九常是在他死後第一個趕到的,然後李小妹才回來,然後是飛騎趕加的馬揚,等施榛趕回時,已是在二十餘天後了。每個人心中的哀痛都不是語言可表。張九常怕李小妹痛哭傷身,可李小妹見了李波的屍身後,反倒失聲了。——哭什麼,哭又有什麼用,這個世界最疼她的那個人去了,她的淚滑下。張九常把手搭在她肩上,卻被她輕輕撥開了。喬華憂鬱地望著她,可李小妹不哭。這些天,等待施榛等待給李波下葬的日子,沒有人知道李小妹是怎麼過來的。只知道二十餘天熬下來後,還不到二十的她的額上就起了皺紋,可她在人前還是不哭。
  如今,一切都結束了。葬禮上,還有陳澌派來的弔孝的人,可喬華沒等他們到門口就把他們趕走了。李波給四個兄弟都留了信,沒有人知道他信中都說了什麼,李小妹也沒問。她的弓還在,這些天,一直就是那弓陪著她。這弓,是她十二歲時大哥送她的。今天,她來到酒泉城外,那在二十天前,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都曾在這裡出現,可如今,營帳已撥,被軍馬踏壞的草都又長出了,彷彿沒有任何痕跡。李小妹在心中痛哭,風聽得到她心中撕裂的聲音:大哥,我來了,我來到你飲下毒酒的地方了。
  ——李波的葬禮完後,施榛就又赴長安了,他還有許多未了的事在那裡。馬揚則去了武威,他現在陳澌帳下任職參將。張九常帶了喬華回草上沙,他也想叫上李小妹一齊走,可李小妹搖了搖頭。大樹已倒,她還回草上沙做什麼?她在聽到訊息後的一夜之間長大了,她不需要撫慰,不需要訴說。
  ——大哥,我會用永生的遊牧來紀念你,李小妹心中說。
  武威城外,數萬軍馬都在操練。夜來時,陳澌獨坐中軍大帳。不到兩月,軍中連變,一連死了兩位領軍大將,用什麼來安定可能擾亂的軍心?只有一法,操練。只要兵士們一天到晚的忙起來,他們就沒力氣去想什麼了。這是一個殘局,陳澌獨撐殘局,他也只有此一途。
  他的大帳中,除了一案,什麼都沒有,甚至比徐績佈置得還要寒素。他傾力一搏,給這塞上贏得了他想要的寧靜。可寧靜之中,他只覺得心中好空。他不知小妹現在怎麼樣,他也一夜一夜的想起李波。他從沒想到,一個人的死會對他此後的一生影響如此之巨。那縱馬邊關、叱吒十餘載的李波,他帳中的侃侃而談,他爐前的奔牛一斬,他的笑,他那麼淡定地喝下屬於自己命運的那一碗毒酒。陳澌不知自己做錯了沒有,只是每逢夜,每逢這獨坐中軍、闐寂無人的夜,他就會重新想起這三月來的一切,覺得、自己的生命,從不曾如此如此的好空好空。
  帳外鼙鼓聲起,是軍士們在夜習。這有規律的一切,就是人間能構建的所有幸福嗎?陳澌不知道,真的真的不知道。他真希望一切能夠重來,也許,對真正的生命而言,那場無拘束的、可以縱馬長奔、縱情潑肆的亂世永永遠遠不該結束。
  漢家千餘年來累積的生存與制度是如此瑣屑與沉悶的,有早帳,有晨練,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沒有遊蕩,沒有放牧,沒有……自由。陳澌是愛自由的,他是個武者,可他這個自由的武者拚力構建捍衛的,原來只是這一場沉悶悶的生。
  衛兵忽然夜驚,然後發現沒事,帳外竊竊私語了會兒後又靜了。燭花一爆,說著夜已三更,可陳澌還是不想睡。失眠是最近發生的事,你總是在夜裡面對著自己的生命。夜來時,更鼓聲息,生命抖去生活強加在它身上的灰塵,在這時復活過來,以無限的重壓、無數的拷問來直擊你的靈魂。陳澌忽然想:在李波三十幾年的生命中,也曾無數次面對著這樣的夜吧?他在劫奪糧草前,在宗族千口流離無定時,在深夜自省處,不知都想了些什麼?
  其實,只要屈一屈膝,跪下來,接受祖宗傳下的生活禮法,一切就都會好了吧?但他李波不能,他陳澌,也不能。
  案上有酒,濁酒。濁酒一杯家萬里。陳澌雖能豪飲無懼,但本來,他是不愛飲的。可近來,他愛上了酒。酒是男兒友,可那本活生生的、言笑晏晏、對這生命有自己承負與確定的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為什麼沒有機會和他成為朋友?
  陳澌忽覺,如果李波活著,其實,他們該很有機會成為好友,一種真正的朋友。
  這時,他忽覺得背上一涼,這是他習武人的直覺,他覺得有一樣冰寒寒的、屬於金屬的涼意對準了自己,那涼意集中於一點,他的後心。他的寒毛一豎,剔了剔眉,再次確定後,他就把手挪向他身側的簫。十幾年來,簫是他的友,他的膽,他的撫慰,他的信念,還從不曾遠離過他身畔。那簫中有他的奇門兵刃「一抹線」,這一抹線至今還從沒讓他失望過。陳澌獸的本能被催起,他剔著眉想:太子的人終於來了。但他,絕不會給他們有機可乘。
  箭發出時,陳澌的人就已躍起。他一躍就抽出了他簫中的刃,抖手就向身後牛皮大帳的那一條縫隙刺去。那一縫,本是當日李小妹刺張武威留下的痕跡,本已被軍士用線密縫,但陳澌坐鎮中軍後,不知出於一種什麼情懷,親手把那縫上的密線給拆了。好多夜,他都感到一股微涼的晚風從那縫中湧入,輕襲他的後心,如同、輕輕的撫慰,如同、那一指的輕柔。他這一躍,就已避來來箭,抖手就向來敵襲去,可瞬間的感應卻讓他的身子猛地僵住。他的心狂跳,似聞到了最熟悉的氣息。他的目光向釘在了案上的箭望去,箭長一尺有奇,箭羽微灰,陳澌的手心出汗,他吸了一口氣,以寧靜自己錯亂的胸懷,然後才低柔如一羽地道:「小妹?」
  縫外無聲,靜了一刻,然後又是一支箭射來,陳澌一避,但避過之後就是後悔,他想起了那日李雍容誤射他後的種種溫情。這一生的情懷,是不是就是那一箭所種?第三箭又來,陳澌吸了口氣,他甚至看到箭羽在空中微微的顫動,如果你真的怪我,一意殺我,那讓你殺了好了。箭已要及胸,陳澌心中忽念起他現在不是一個自由可死的人,他的命上,還懸著好多人的命,包括李波,他括徐績,甚至還包括張武威,包括他帳下的數萬軍士。這重量好重,壓得他幾度想逃離,可他、不能逃。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下意識地微一轉身,那箭,從他胸口險險而過。然後,他聽到帳外一個低低的喝聲,那聲音中似有哭意:「陳澌,你這個懦夫!」
  然後刀光一閃,那牛皮大帳就被一刀劈開,一個人卷在刀光裡湧入,一刀就向陳澌砍去。
  無疑,是小妹的裙裡刀。陳澌一閃,他每一閃都似在和自己的生命掙扎。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別閃了,別閃了,就這樣死在情人的刀下吧,你確實對她有所愧負,確實,無可挽回的擾亂了她的生命!」
  但另一個更強的聲音說:「陳澌,你不能死。你現在不是一個江湖人,你是一個代將軍,代理數萬大軍與一方安危的將軍。」
  陳澌的心裡很苦,所以他閃得也勉強。那如雪光般襲來的一刀一刀他都是險險避過,那一刀刀直劃破了他的袍子,袍子在一刀一刀下碎去裂去,迎風散亂,露出他的身,露出他那無奈與無力的心。——就讓她一刀從自己由胸至腹,破膛剖心不好嗎?如果,能小小平息她心中的苦與怒。陳澌閉上眼,他不敢看小妹,但閉後的眼前還是全是小妹,輕嗔的小妹,狂怒的小妹,愛意中的小妹,嬌俏的小妹。
  ——如果無情,為何相遇;即屬有情,無緣何奈?陳澌耳中忽聽一個帶著愛、恨、癡、怒,種種交雜的聲音道:「你不是很會功夫嗎,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不還手?」
  陳澌還是無話,兩人就在無聲中打鬥。不、其實是一避一鬥。攸忽一刀,陳澌避得慢了點,李小妹的裙裡刀可不是只避就可的,哪怕他是陳澌,他的胸前就見了血。血痕是慢慢擴大的,如同兩個人之間的縫隙,隨日沉積,漸成鴻溝。血一點一點濺落,灑在陳澌撕裂的袍子上,似也在訴說著這場無聲的愛恨情仇。
  李小妹啞聲道:「你怎麼不還手,你也心中有愧,是不是?是漢子的話,你就還手。你即為了那該死的天下殺得了我哥,就別心軟,也殺得我李雍容。」
  ——「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上馬如轉蓬,左攬右射必迭發,婦女已如此,男子安可逢!」陳澌耳中忽想起他才入邊塞就聽到的歌。歌聲遙遠,彷彿一生那麼遠。雖然人在眼前,可也如天涯那麼遠。
  帳外的人終於驚動,一人道:「有刺客!」
  營中大驚。這不到三月,怎麼就鬧了兩次刺客。大家對上次刺客逃走還心有遺恨,只見百餘名軍士一起湧了進來,高呼「抓刺客」,李小妹卻並不逃,只一味狂砍陳澌,漸漸她的力也倦了,終於被人用繩索絆倒,馬上就有人撲上將之捆起。那人揭起她面布,驚道:「是個娘們!」
  陳澌吸了一口氣,坐回案前,兵士當前,他不能失了氣度。只見李小妹渾身繩索,傲立不跪。雖然陳澌坐著,可看向她目光,只覺,站著的她強大如命運,而自己,才是瑟縮著正被審判的可憐蟲。
  陳澌靜了下心,一揮手,「好好先押下去,不得虐辱,派個女子好好看著,違我者必斬!」
  說著,他重重擲下一枚令箭,可他臉色地燭影裡一片蒼白,且聲音、也是嘶的。
  李小妹確實沒受到虐待,沒人敢違這希奇遭刺的陳澌的軍令。她被單獨關押在一個營帳內。她的目光是寒的,過了好久,她聽帳外守衛的兵士輕聲叫道:「馬將軍」。
  她聽腳步聲也判知,來人是馬揚。他有他獨特的那種輕猱般的腳步聲。馬揚道:「噤聲!」然後道:「陳將軍讓我來提這女犯。」
  軍士便不做聲。馬揚走了進來,他面色沉定,伸手就解了李小妹的捆綁,沉聲道:「跟我走。」
  李小妹也沒做聲,跟著他直向帳外行去。馬揚的去向卻不是中軍大帳,他一直向大營之外走去。李小妹也默不作聲地跟著。出了大營,馬揚才道:「你的黑子在哪兒?」
  李小妹下巴一揚,指向左邊,他們向左手行了有三里許,在一顆大樹下找到了黑子。兩個人一時都沒話,半晌李小妹嗤聲一笑,笑過了卻不說話。最後還是馬揚先開口:「是陳將軍讓我來救你的。」
  李小妹又是低微一笑。半晌冷冷道:「如果他不讓,你都不會來是不?」
  馬揚的一張臉就此漲紅。他平時不愛說話,李雍容一直對他也尊重有加,他責備似地望著她的臉,可見到她緊咬著唇的神色,就什麼也再不忍說。他、該知道這女孩兒心裡的苦。他只似自語般的道:「小妹,他不告訴我我還不會知道呀。」吸了口氣,才道:「其實陳兄,他的心裡,也真的好苦。」
  他一語方出,見小妹已側轉了臉,分明不要聽。他的心中不由就歎了口氣。他在心裡是祝福過這對情侶的,但為什麼,為什麼,會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馬揚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是沒用,只輕輕把馬韁交到李小妹手裡,輕聲道:「小妹,好多事,你可能不懂也不想懂,你也不需諒解或不想諒解。只是三哥要對你說,三哥目前入這甘涼大營有自己的原因和苦衷,就像你大哥的死,也有他自己的原因與苦衷。陳澌,他也是……有他的苦衷。但無論如何,三哥對你、還是象從前一樣的。」
  李小妹卻不要聽這些,只在喉間一聲冷笑,「馬將軍」,叫完,她就看見馬揚滿臉痛痛苦。她的心一痛,必竟多年兄妹,刺痛他也是讓她於心不忍的。但她不能軟弱,只一軟弱,她就會哭。李小妹用唇咬著自己的發,低聲說:「我可以走了吧?」
  馬揚喉中一陣蠕動,哽了半天,想說什麼終於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李小妹褰裙上馬,就飛馳起來。她在飛馳中哭。她不要不要,不要再看到這一切,不要再想到這一切,她也不再想殺陳澌。她只要這一切都回轉過來,讓時間回轉過來,明天醒時發現,又是陽光草地,而一切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李小妹從不曾這麼真切地渴望自己做的是一場噩夢。她不要報仇,她只要,大哥回來,哪怕不遇到陳澌,不愛,不那麼深切地感受這一場絕望一場苦醒。為什麼當初還那麼傻地期待什麼愛呢?為什麼?
  黑子在暗夜中奔馳,只有它,只有它,畢生未曾負我。李小妹在奔馳中撫摸著黑子,如她的兄長,她的依賴,她的情人。溫柔何系?溫柔何極?只有系向草原,系向黑子,系向不是人間的一切,才可靠與安全嗎?
  前方忽然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忽哨。黑子也低鳴了一聲,如逢故人。李小妹一愕時,黑子已然停步。前方路旁,正站著一個瘦高的身影,依稀還是當初讓她一見心動的身影。那身影孤峭而寂寞,寂寞地讓李小妹從心中都痛了起來。不——她在腦中對自己嘶吼道:不,我不要再為他心痛。可是又怎能不痛?黑子似也在奇怪今天主人為什麼不再高興地飛奔向那個身影了。半晌,只聽陳澌低聲道:「小妹」。
  那一聲是如此的輕軟低柔,帶著求諒,帶著怯縮,帶著對生命無常世事翻覆的苦惱與無奈。李小妹定眼望去,只見那個黑影好瘦好瘦。她割在他胸口的傷血還在流嗎?最近,他是不是也好苦好苦?他又瘦了,再瘦,就瘦成一竿堅硬的悵望了。李小妹低頭,她輕身下馬,陳澌握住了她的手,李小妹把頭埋在他的懷中。如果一切沒有發生,如果一切重來,他們會不會是草原上最姿肆的情侶,會不會是這天地間的一場熾戀一場奇跡?如果……
  但沒有如果,李小妹的淚在陳澌懷中流下,她扒開他的衣襟,讓淚鹹入他剛受傷的胸口。她想吻他,她在吻他,吻他的傷,吻他的痛。然後,她覺得自己脖子上領口處燙燙的,一滴一滴的燙,那是、一個男人的淚,一個從不曾在她面前哭泣、她也從沒想到他會哭泣的男人的淚。
  不知過了好久好久,時間在此已毫無意義,李小妹從陳澌懷裡掙脫出來。她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她在猶疑,她理著馬韁,理著馬綜,可數清了黑子的鬃毛怕也理不淨她心中的雜亂吧。最後,她一腳上蹬,卻在上蹬前轉身,猛地扒開陳澌的上衣,她要看一看,那日她射在陳澌胸口的一支毒箭留下的疤還在不在?似乎那疤可以讓她感到一絲溫柔一點安心。
  陳澌由著她把自己的袍子剝落,他那瘦健的身軀又一次在她面前赤裸。那疤還在,毒性侵蝕,那疤痕是暗夜裡一星熾燙的紅。李小妹的淚滴在那疤口。她翻身上馬,如果——她的心一軟——他現在求自己,求著跟自己一起走,她會不會還有力氣、還能冷漠、還有足夠驕傲地拒絕他跟她走?
  陳澌輕輕握著李小妹的腳腕,如一生一世不肯撒手。李小妹的眼盯著他的唇,盯著那她要他吐出的改變他們命運的幾個字,盯著兩個人這場同樣倥傯的生中偶遇深戀的生命。陳澌抬起頭,他的眼眸依舊璀璨如星光,他喉頭一動,他要開口了,他要開口了。
  只聽陳澌低柔地說:「小妹,你殺我打我我都不怨,我只想跟你賠付我的生命——為你所被我帶來的噩運。無論你要我怎樣償付。」
  李小妹輕舒了一口氣,她就要他這句話。可陳澌接下來卻說:「可是,我現在重擔在身,一時還不能跟你走。」
  李小妹最恨他的什麼重擔與大事,何謂國家,何謂天下,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難道你不明白,你所需承擔的只是自己的生命?陳澌卻不解她此時的心意:「幾萬大軍未定,我還一時脫不得身。我發誓,只要一能脫身,我一定天涯海角地去找你,一定!」
  李小妹狂怒在胸,這時他還在想著他什麼大事,難道不知,就是這些大事,幾乎已斬斷她李雍容一生的癡情,還搭上了她大哥的一條性命!她惱他恨他,陳澌卻在這時把掛在襟側幾乎陪了他一生的簫解下來遞給李小妹,說:「我把它給你,我一定會來,為你的弓弦,配我的簫聲。」
  李小妹心傷絕望。她忽一夾馬腹,黑子知道主人之意,一揚蹄,迅奔起來。一團黑影就竄向百步之外。陳澌心中冰炭摧折,他想像當日一樣以他的千里庭步撥足奮追,哪怕追到天涯海角,可幾萬大軍的存在,一方安危的責任,種種重負壓住了他。他只見到李小妹在百步之外忽然回首,她忽撥出裙底之刀,一刀就向簫尾削去,那簫尾立時被她削尖。只聽她嘶聲道:「我不要聽你那些什麼天下大事,天下,本就是被你們這些大事擾亂的。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說著,她彎弓搭簫,那一簫直向陳澌射去,陳澌心中摧裂,這次他沒有躲,如果是命運注定的,就讓它來吧。那簫準準地貫入了他的肩膀,簫孔飲著他主人的血,主人的愛、幸福、希望、絕望,與隨著血在簫管中流。
  一揚鞭,李小妹狂奔去遠,卻留下那「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的聲音在這曠野間飄蕩,真飄入她此後踏沙涉雪,陳澌枯眼望夜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