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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黑風毒掌

  且說玉柱子與英山幫幫主「黑風魔手」程萬里二人,雙方各以搶攻的架式,廝殺在一起,一個是身懷飽學孔武有力的武林後起之秀,一個卻是黑道雄霸一方的梟雄。
  於是一場罕見的拚鬥,就在這臥虎崗前展開了。
  也在就二人呼喝怒罵聲,此起彼落,刃芒打閃,光華暴展的時候,臥虎坡前的黃崗分舵舵主,已率領屬下包中、王全正,以及未受傷的五十多人,似一片蔚藍的祥雲般,滾滾而奔向臥虎崗的半山坡官道上,正看到玉柱子與英山幫主程萬里廝殺。
  玉柱子一看情形,就知道英山幫已全軍覆沒。
  而「黑風魔手」程萬里心裡也明白,今天算是大限已到,英山幫恐怕就此煙消雲散。
  二人的想法不同,而搏鬥的情況也不同。
  玉柱子似是有意要在長江水幫眾人面前顯示一下能耐,就在一干眾人等剛一圍攏,就聽他大喝一聲,手中「龍泉寶劍」,暗含「黑豹人」任沖所授的「奪命叉」招式,在「幻幻步」的配合下,撩起絲絲寒芒,一閃而劃過程萬里的左肋,同時在扭身的時候,暴伸左足,踹向程萬里的腰眼。
  就聽夜梟一般一聲冷笑,「黑風魔手」程萬里,在右手刀環鋼刀劈空的同時,卻抖然甩出蓄勢已久的左掌,施出他成名江湖的「黑風掌」。在他肋下中劍,血脈尚通而勁道即將消失的一瞬間,「嘿」然的帶起一連串看上去像是四五隻巴掌的左手,狠狠的拍在玉柱子的肩頭,而使得玉柱子陡然跟出的左腳,卻踢了個空。
  玉柱子一個踉蹌,幾乎摔爬在地上。
  猛然一個長身,玉柱子也不管程萬里正一手持九環刀杵地,左手摀住左肋那個尺長的傷口,只見他似是殺得性起,手中「龍泉」暴伸,半空中劃起一溜似彩虹又似火花的懼人銳芒,像一道萬丈高峰的飛瀑一般,罩向面色蒼白而又毫無還手之力的「黑風魔」程萬里。
  慘然的一笑,程萬里猛然一挺胸,但見他即不舉刀封架,也不閃避退讓,像一個沙場勇士,視死如歸的勇士一般,以其血肉之軀,去受那剮骨碎屍之痛。
  於是,在程萬里的這聲慘笑聲中,那飛瀑般的銳芒一閃而消失於無形。
  終於,這一場搏鬥完全靜止下來。
  在程萬里斷頭缺肢,屍不周全的慘狀中,靜止下來。
  在長江水幫黃崗分舵一眾人等的親眼觀戰下,各人心驚膽顫,張口結舌的狀況中,靜止下來。
  玉柱子雖是皮粗肉厚,但在程萬里的運聚全力,暴然一擊之下,整個左臂,自肩頭到手指,有如被夾在一隻令人無法動顫的鋼夾中一般,有著木痛的感覺,他想運氣打通左臂經脈,但都未能如願,看樣子得趕快找郎中醫治了。
  喘了口氣,坐在官道旁的一塊大石上,玉柱子一招手,說:「就近把這些屍體掩埋掉,另外,你要給我記住一件事。」
  「江上龍」花飛雄可是個識貨行家,單就玉柱子最後那招揮劍飛擊,自己就無法躲過。
  這時候一聽玉柱子交待,立刻吆喝一聲,只見那些沒有受傷的五六十人,立刻運屍、挖坑、埋人。
  而「江上龍」花飛雄卻小心翼翼地對玉柱子說:「請幫主令諭,屬下一定遵命行事。」
  「給我好好記住,通令你屬下,自今而後,不得有長江水幫的人,在這西河鎮上惹事生非,敲詐勒索,如果叫我碰上,小心你的人頭。」
  花飛雄當即下跪接受令諭,一面莊重的說:「屬下黃崗分舵舵主花飛雄,謹接令諭。」
  只見他面對玉柱子磕首再三,這才長身而起。
  「咱們的人,有多少死傷?」
  「回稟幫主,輕傷二十一、重傷五人,尚有三人恐怕難以救治。」
  玉柱子一聽,伸手懷裡,摸出一包東西,交給花飛雄說:「這兒有二十個金元寶,拿去折合成銀子,犒賞所有的人,記住,受傷的要加倍。」
  說完,一揮手,道:「你們埋完屍體,馬上趕上船去。」
  突聽黃崗分舵的人,一齊對玉柱子單膝一跪,口中高聲唱道:「謝幫主!」
  於是,玉柱子再一次領略到「權勢」的奧妙,那卻能使人陶醉而飄飄欲仙。
  於是,他在左肩受傷的痛苦中,露出了笑臉,在他的心中,已聯想到京中,京中的權勢,又是一種什麼個滋味?
  這一年的過年期間,西河鎮好平靜,而平靜中,人們才能領略到過年的氣氛,因為平靜,人們才能真正愉快的過個熱鬧的年,如果不平靜,誰會有心思去過年?
  但是,西河鎮的後院雅房中,玉柱子的妻子,西河鎮的花魁女,劉蓮姑娘就過的不痛快,也熱鬧不起來,因為玉柱子在臥虎崗一戰之後,雖盡殘英山幫的人,同時長江水幫黃崗分舵的人,也再沒有人敢於橫行在這西河鎮上,但她的丈夫,她心目中的英雄,卻一去不再回頭。
  玉柱子心中本來充滿了矛盾,但經他再三考慮,妻子的有孕在身,絕難跟隨自己,去承受風刮日曬,鞍馬勞累之苦,那些長年跑東到西,餐風宿露的日子,嬌妻絕難適應,為了嬌妻的安危,自己未來的孩子的安危,他只能咬緊牙關,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自我忍受,而決心離去。因為他心中的怒火,不因時間的長久而稍息,相反的,他卻因武功的精盡與神器的獲得,已有迫不及待的感覺,於是,他藉機會,把嬌妻劉蓮,重又交回西河鎮。
  但是,任何人都不會想到,玉柱子在雅房中囑托嬌妻時候,那種表面沒事而內心泣血的感受。
  當黃崗分舵的人,在「江上龍」花飛雄的率領下,離開玉柱子的時候,玉柱子是強忍著左肩頭上的傷痛,只叫他們盡快回船離開西河鎮,但又著副舵主包中,摧帶口信給「迎賓客店」的掌櫃,要他善加照顧嬌妻劉蓮,並讓掌櫃的轉告劉蓮,他必須要去了卻一樁他一定要完成的心願,否則,他將永遠活的不痛快。
  望著天色,距離天黑還有好長一段時間,玉柱子緩緩起身,踉踉蹌蹌的,轉過臥虎坡,來到一座懸崖附近的矮林中,那兒是他早一天選定藏身最佳地方。
  來至且近,那隻猴子早已奔竄過來,撲到他懷裡,於是他鑽進矮林,牽出他的「踏雲無痕」千里馬,勉強翻身上馬背,帶著猴子,朝北方馳去。
  左肩頭的痛,似乎轉變成了陣痛,可是玉柱子並不把它當成什麼了不起的傷看待,他覺得過個一兩天就會好的。
  然而,事情未像玉柱子所想的那麼輕鬆,因為左肩頭的傷勢,並未因為時間關係而消失,相反的卻在逐漸加重,甚至有時痛的無法成眠。
  於是玉柱子開始擔心了,因為一旦左臂喪失功力,甚至成了殘廢,他又如何能去面對敵人?面對那個武功高深莫測,而心狠手辣的麗貴人?
  終於,他決定要找個郎中,好好醫治,免得真的成了殘廢,否則,即使不報仇,也恐怕無顏再見嬌妻蓮妹了。
  從西河鎮,越過整個大別山區,由於玉柱子的傷勢,所以他走的很慢,雖說有良駒帶路,卻也走了四五天。
  這日天還未黑,玉柱子已策馬走入商城,這兒可是大別山北的邊區重鎮,好高的一座城門樓子,從城外的接城小街上,那種熱鬧勁看,城裡頭的情形,就不難想像了。
  只見這條不長的小街上,沿著兩邊店舖,每家都用布幔,搭了一個遮陽頂篷,店裡的掌櫃、管賬、大把式、二把式,一直到相公,(大別山以北的店員,全都是稱作相公),全都各守崗位,穿著講究,只見他們對顧客的那種恭謹態度,著實令人感動,那種生意不成仁義在的風度,與顧客上門,敬煙端茶的熱誠,然後是各色貨品盡量在顧客面前展示,如果仍不能滿意,那也沒有關係,由相公親自送你出門,而且還是鞠躬哈腰,連聲抱歉。
  玉柱子在一家「致遠客店」門前下馬,立刻有兩個小二快步迎了出來,一人牽馬,一人把玉柱子引進客房。
  這些小二們,最瞭解從大別山下來的人,是以當玉柱子一走進房間裡,立刻就有兩個夥計,抬了一個大木盆,放在房裡,一茶壺的開水,卻是溫的,正好可以讓玉柱子喝個痛快,然後又抬進一痛滾燙開水,倒在大木盆裡,另外還送來一盒炭火,這才替玉柱子關上房門。
  於是,玉柱子立刻脫了衣裳,齜牙咧嘴的跳進那個熱乎乎的澡盆裡。
  一邊喝著茶,玉柱子一邊躺著不動,左臂好像是有點痛苦減輕的味道,於是,他盡量把左肩往熱水中泡,直到水已慢慢變涼,玉柱子才起身穿衣。
  房間裡有了炭火,玉柱子就叫小二,把吃的全搬到他房裡,順手塞了一塊碎銀,給小二,說:「快去替我請個大夫來,記住,我要你們這兒最好的大夫。」
  接過銀子,小二笑道:「我們商城最好的大夫,那就屬城東顧家藥鋪的顧老爺子。不過,顧老爺子年事已高,外面這種大冷的天,怕他不會答應出門應診吧。」
  小二掂掂手中銀子,似乎想到,拿人銀子,總得要給人家跑一趟。
  他一念及此,立即又笑道:「不過,客官,我替你跑一趟去,看著顧老爺子的意思,成不成?我馬上給客官你回個話就是。」說罷,立即轉身而去。
  吃過飯,玉柱子就著火盆,坐下來,一邊烤火,一邊伸手揉著左肩頭的傷處,他在洗熱澡時候,已隱隱看到左肩頭上一個黑色手掌印。
  揉揉本來是一種自然現象,然而玉柱子的左肩頭傷處,在他一陣揉擦之後,不但未有好轉,反而突然更加劇痛,痛的他眼淚都快要流出來,而一條左臂,似已無法抬起。
  這時候,玉柱子才知道,「黑風魔手」果然厲害。
  一陣痛疼過後,左肩頭又可以稍加移動,突聽門外碎步聲傳進來,只見那小二歉然的說:「客官,你多包涵,顧老先生年已八十,就算他老人家想來,他那些兒孫也不答應,我看你登門求醫吧。」
  他微微一笑,又道:「顧老爺子有早睡的習慣,要去可得快,再晚就不太方便了。」
  也算是求醫心切,玉柱子心也很明白,如果不趕緊醫治,今晚上就難以安枕。
  於是,玉柱子穿戴整齊,披上他那件純白綢上繡兩朵蓮花的披風,隨著小二,走人商城的大街。冬夜,商城的兩邊店舖,似是不勝西北風吹刮之苦,各店早已都上了門板,大街上除了飯店以外,偶爾在街道旁,冒出個小販,不是賣湯圓,就是賣油茶的。
  店小二手裡提了個燈籠,左轉右拐的,來到一家兩間門面的藥鋪前。
  只見正門上,有一塊橫匾,龍飛風舞的雕了四個金字:「顧家藥鋪」,只是這四個原本金黃的字,可能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金色的字,有些變黑,就連點綴在匾上的一條挽花紅綢緞布帶,也成了灰黑色。
  不過雖然如此,但當玉柱子剛一登上那個半丈高的台階上時,就聞到了濃濃的草藥味。
  敲開藥鋪大門,開門的藥鋪夥計一看,就有些不高興的說:「怎麼又是你,老爺子那麼大年紀,你忍心叫他吃風淋霜的去應診?」
  店小二立即笑臉迎上,說:「有病的客人,我已經帶來了,呶,就在我身後。」
  就著燈亮,藥鋪的夥計抬頭望,心想:這人好高大,一副七爺八爺的架式,哪會像個病人?
  心念間,立即說「看他個骨架,哪會像個有病的,我看算啦,真要有病,明天再來,老爺子就快要上床了。」
  他那裡正要關門,玉柱子的一小錠銀子,適時的遞向藥鋪那個夥計。
  還真管用,就那麼應驗,玉柱子這次又證明了一件事:「有錢能使鬼推磨。」
  終於,顧家藥鋪的大木門開了。
  玉柱子被當作上賓一般,招待在顧家藥鋪的客廳上,連客店小二都沾了光,也坐在玉柱子的下手座上。
  也不過才只那麼一會兒,就見一個面色紅潤而鬚髮俱白的老者,手拄一根棗木枴杖,在店夥計的攙扶下,步履穩健的,走進客廳。
  玉柱子急忙站起來施禮。
  老者就在玉柱子的臉上瞧了一下,這才坐回他的羅圈大椅子上,問:「小伙子可是受了什麼傷害?」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玉柱子心中已產生了信賴感與幸運感。
  其實,這也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如果一個病人,哼哼唧唧的發著燒、多一半就是內臟有了毛病,而今,玉柱子卻外表沒有生病跡象,顯然是傷筋動骨一類的毛病。
  「過來,我瞧瞧。」
  玉柱子急忙走到老者面前,就坐在老者的側面,把個左手伸放在一隻尺長的棉袋上面。
  顧老爺子閉起眼睛,右手食、中二指,搭在玉柱子的脈門上,好一陣觸摸。
  在玉柱子的注目下,他發現這位顧老爺子的臉色,陰晴不定,時而雙眉深鎖。
  「看不出你有什麼毛病,但是血脈在體內很紊亂,似是受阻於某一處。」
  他伸手翻翻玉柱子的眼皮,老花眼鏡幾乎湊到玉柱子臉上。
  搖搖頭,說:「你哪個地方不舒暢?」
  玉柱子指指左肩頭,說:「這兒酸痛入骨。」
  於是,顧老爺子叫玉柱子解開上衣,把左肩傷處露出來,怪冷的,玉柱子打個冷顫。
  那是一個巴掌印,青紫中帶著黑色,而黑色裡又含有斑斑小紅點,令看的人感到噁心。
  顧老爺子也伸手在玉柱子的肩頭撫摸,眉頭皺的就快要打結在一塊兒了。
  「你這是被人把肩膀上給狠狠的拍了一掌。」
  他看了一眼玉柱子這副身材,點著頭說:「你的確長的皮粗肉厚,骨架奇壯,而且這一掌並非拍在你要害地方,否則,你恐怕在數天前已離開這個世界了。」
  一面又嘀咕道:「你年輕輕的怎麼會有這種狠毒的仇家?如今你們年輕人,總以為自己是貓命,摔摔打打,殺殺砍砍的死不了,須知人說貓命九條,那是沒有中在要害,就像你這傷,如果往後背再上半尺你這小命也就難以保全了。」
  年紀大的人,本來就嘮叨,可是玉柱子卻很喜歡聽,想想當年,身處在高山崖穴中,除了打獵練武之外,一天難得同黑大叔說上兩句話,而今,面對這位老人家,玉柱子覺得,老人家的這翻「嘮叨」,就算是用銀子買,也是值得。
  於是,玉柱子欠身含笑,問:「老人家可有什麼妙術奇方,解除在下痛苦?須知我這條受傷左臂,不但用不上力,甚且痛疼難耐。」
  顧老爺子似是自言自語地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毫不遲疑的把這條膀子割下來。」
  直如五雷轟頂……
  又似當頭一棒……
  玉柱子張口結舌,目瞪口呆。
  卻聽顧老爺子淡淡的說:「你也不必吃驚,更不必灰心,需知這世上缺臂少腿之人,何其之多,而你這個身架,少一個臂膀,對你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不便。」
  說著,拿過茶杯,飲了一口,又道:「世道多變,而人心變的更快,傷殘之人並沒有什麼可恥的地方,放眼當今,讓人最感吃驚的,莫過於『心殘』,那才是可悲的人。」
  說著,他放下茶碗,對一旁的夥計說:「準備止血藥,把我的藥箱拿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玉柱子才會過意來。
  卻見那夥計,極為熟練的提出一個藥箱,紅臉白髮老者挽起袍袖,打開他的那個兩尺長一尺寬的藥箱。
  於是,只見他兩手「唏哩嘩啦」的,捧出一把刀叉之類的鋼製物,放在一塊潔白的布上。
  玉柱子看的真切,簡直是十八般武器,全套的一樣不少,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之類,看得玉柱子心裡直發毛。
  「你可得忍著點!」
  玉柱子並不足惜這條膀子,但他內心中,卻開始吶喊:「這不公平!上天又在捉弄我了,這太不公平了。」
  他在這即將被砍下左膀的時刻,他想了很多。……
  自己是如假包換的王爺,這樣一來,誰會相信他這個斷臂王爺?
  這一路北上,就是要到關外,尋找當年的滅門仇人,如今仇尚未報,自己先就成了殘廢,豈能令人甘心……
  最叫他充滿悲哀的,莫過於嬌妻劉蓮,一個殘廢的人,怎麼能厚顏的,面對那種貌若天仙的美女,而不自慚形穢的?
  於是,就在白髮老者手握耀眼鋼刀,才剛剛要卷玉柱子的衣裳的時候,就聽玉柱子大叫道:「不!我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讓你截斷我一條臂膀。」
  老者一愣,一撫長鬚,說:「髮膚受之於父母,傷之不孝,你這種自然反應,證明你是個有良心的。可是你一定要弄明白,分清楚,有道是『長痛不如短痛』,你願意就這麼痛苦一生?」
  他微微一頓,看了玉柱子一眼,又道:「你能中這種毒掌,可能你也是武林中人,那我就老實告訴你,如果此掌毒在身,你就必然無法與人搏鬥,否則必死無疑。」
  不能與人搏鬥,這才是玉柱子的致命傷。
  然後,他牙一咬,沉聲道:「來吧!」
  他不用顧老爺子動手,自就把一隻左膀,褪出衣袖外。
  「本來,你這個傷,普天下只有一個人可醫。」
  他這句話一出口,玉柱子急忙倒退一步,又把左臂藏於衣袖口,急問:「誰?」
  「『河上翁』萬壽才!」
  「他人在哪兒?」玉柱子又有了希望。
  顧老爺子搖頭道:「你不會找到他的。」
  玉柱子一怔,突又聽顧老爺子說:「小伙子,快些吧,我老人家還要上床睡覺呢!」
  他話一落,就見那個藥鋪夥計一個箭步,走到玉柱子身邊,伸出雙手,去抓玉柱子的左臂,那種急樣子,好像要送玉柱子上刀山一般。
  突聽玉柱子抗辯道:「老人家,你總得說出來,也好叫晚輩琢磨一下,沒希望,自然還是要求你醫治的。」
  顧老爺子把鋒利的尺長鋼刀,往桌子上一丟,不悅的道:「那『河上翁』萬壽才,大老朽十歲,算算年紀,也九十,而這老頭子就算沒有死掉,他也常年遊蕩在黃河兩岸,但大部分都是在滾滾的河面上。」
  看了玉柱子愣愣的樣子,玉柱子也在怔怔的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顧老爺子又道:「就算『河上翁』沒死,就算你能找到他,可是這老兒可有一種讓人無法忍受的脾氣,說不準找到也是白找。」
  玉柱子急忙問道:「這『河上翁』家住何處?」
  「他沒有家,常年一舟一人,遊戲於河面上。」
  「但他總該有個落腳的地方吧!」玉柱子有點發急。
  「你真的想找他?也可以,他除了經常在河面上之外,經常也會走走孟津一帶,如果你碰運氣,老夫也省得一次血淋淋的『刀醫』。不過……」
  他打了個手勢,叫店夥計取出紙筆。
  只見他在那張黃黃的紙上一陣草書,然後交給店夥計,卻對玉柱子說:「照單抓藥,外敷內服,不可一日或缺,暫可不讓掌毒擴大,一個月後,如果你找不到『河上翁』萬壽才,如果你也想通了,看破了,那就再來商城找我,不過我替我自己說句洩氣話,像我這麼大的年紀,已經是高壽中的高壽,今晚脫鞋上床睡覺,明日不定就無法再穿那雙鞋了,所以你可要按時來,否則,你可就麻煩大了。」
  說完,也不等玉柱子有何表示,起身進入後屋。
  於是,玉柱子在店夥計的一陣抓藥包藥,磨粉分裝以後,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
  店夥計一看,笑道:「一錠五兩,這可用不了,一兩就夠了。」
  玉柱子問道:「這麼說來,如果我剛才被你們老爺子動刀割下左膀,才能需五兩銀子了。」
  搖搖頭,店夥計勉強一笑,說:「如果老爺子剛才動刀子,手術費是不會收的。」
  玉柱子一愣,問:「這是為什麼?」
  「老爺子常說,病家被開了刀,已經是夠可憐,夠痛苦的,再要向他拿開刀費,豈不更叫他痛上加苦,苦上加痛。所以只收藥錢也就夠了。」
  店小二這時突然插嘴說:「這是顧老爺子在積陰德,客官你沒看見?老爺子年已八十,卻是滿面紅光,再活個十年二十年,絕沒問題。」
  玉柱子感慨的點點頭,笑了。
  笑,應該表示歡樂,但玉柱子的笑,卻包含了七味,那是令人錯綜迷離,充滿人生滄桑的笑。
  於是,玉柱子離開了商城的顧家藥鋪。
  終於,他也在天色剛亮的時候,帶著一顆充滿迷惘而又矛盾的心,騎馬離開了商城,他要快些趕往孟津,那個靠近黃河岸的大鎮。而孟津,卻在商城以北七八百里的地方,他不能太累,是顧老爺子特別交待的,所以他雖胯下騎的是千里良駒,但也只能每日趕上個一百多里。
  玉柱子也不忘服食顧老爺子開給他的藥。
  本來頭兩天服食過後,身體感到舒暢多了,但在兩日後,藥力已沒有進境,只能維持當前的狀況。
  於是,他更加相信老者之言不虛。
  於是,他也決心要趕到孟津,去找那個「不知死活」而又「漂泊不定」的怪異老者。
  而玉柱子,目前卻只有承受身心雙方面的煎熬。
  所幸,玉柱子這一路之上,並未再遇到殺殺砍砍的慘事,而且自離開商城之後,漸漸的,全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有些地方,連個小土坡都看不到。
  就在第五日的黃昏時候,玉柱子已聞到濤濤的水聲,這表示,他已快到黃河了。
  孟津城,距離黃河岸不過兩三里,實際上從黃河岸到孟津城,沿途上是房舍林立,所以能房舍攔到河沿,實在是有其原因存在。
  要知黃河河床,自山入豫,一過孟津之後,直到汴梁城下游,河道經常會改變,有時候站在汴梁擋風沙城牆,原本數丈高的城牆,幾乎已被飛沙掩埋了大半,有些小孩子,就站在牆上往下跳,即好玩又摔不著。
  而孟津地處險要,西南不過五十來里,就是洛陽,順著黃河往東,也不過兩三百里地就是汴梁,所以孟津也算是水旱碼頭的重鎮。
  玉柱子已經看到孟津那極高的城門樓子望望天色,日光的餘暉將盡,天空寒星,在朵朵烏雲的飛逝中,偶爾向大地眨眨眼。
  從孟津至黃河岸的這段官道上,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十幾個店小二打份的漢子,只見他們手提一個紙糊的燈籠,不論迎面過來的生張熱魏,立刻會迎上前去,幫提行李,那種鞠躬哈腰,不停的問好,就好像迎到財神爺似的。
  玉柱子更不例外,有個年輕小伙子,竟一把搶過玉柱子手上的絲韁,他一手提燈,一手拉韁,嘴巴像個連珠炮一般,說:「客官爺,你知道孟津城最大的客店是哪一家嗎?那就是我們的『第一客棧』後面,還有個洗澡堂子,搓背、捏腳,外帶挖耳朵,可舒服呢。」
  他看看馬上的玉柱子沒有接腔,於是沒話找話的又道:「我說客官爺,看得出你騎的這匹馬,那可是千里寶馬,還有你懷裡那隻猴子,也只有我們『第一客棧』才最適合你住。」
  提到了寶馬,又論及猴子,玉柱子似是稍有好奇地問:「你倒說說看,為什麼?」
  終於接上腔了,能開腔,就是有了希望,拉一個客人十文錢,算是又到手了。
  原來這些手提燈籠拉客人住店的,並非是飯店中派向各碼頭接客人的,而是與客店約好,拉一個客人,給多少佣金,拉不到,一毛也沒有。而這些人對飯店客棧來說,既不管他們吃住,也不發給他們薪水,這對飯店來說,是一件只賺不賠的買賣,而對這些拉客的而言,拉了客,送上門,上櫃檯取銀子走人,當場送來客人,立即「銀貨兩訖」各不賒欠。
  拉著馬,把燈籠往自己頭上一提,本來想照照那隻猴子,卻把自己照了個清清楚楚。
  只見他清瘦的臉上,露出一副得意的微笑,說:「若論馬房,孟津人都知道『第一客棧』的馬房最大,不但有專為馬匹上料的夥計,還有為馬匹上鐵蹄,看馬病的人,一到了過年,你一定會看到一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拉著馬到郊外去溜,還有嘛……」他看了猴子一眼,又接道:「就我所知,『第一客棧』最近也買了許多乾果之類,另外也有新到的冬柿、蔬菜、栗子、棗,你這隻猴子也有口福了。」
  玉柱子一聽,滿意的笑笑,隨口問:「小夥計,你們這地方有沒有一個叫『河上翁』萬壽才的老先生?」
  「有啊。」
  玉柱子一聽,陡然熱血沸騰,心情有緊張,急又問道:「他人現在何處?」
  「他老人家呀,我說一句客人們常說的話,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你不想見他,他卻經常在你眼皮下面出現,如果你真的要找他,他老又不知窩到什麼地方去啃他的魚骨頭,喝他的老酒了。」
  玉柱子一聽,忙又問:「你最近可曾碰到過他老人家?」
  夥計扭頭看了玉柱子一眼,笑道:「看樣子你是來找萬老爺子的了。」
  「不錯,而且是一定要找到。」
  夥計笑笑,拍了一下腦袋,說:「要找萬老爺子,等我把你送到『第一客棧』,好歹我替你去打聽打聽。」
  孟津城的「第一客棧」,還真是名符其實的堪稱第一,老遠的望過去,卻是一個十數丈長,兩人高的一堵圍牆,正中間開了一個拱門,兩扇大木門,就像是兩個城門一般,既厚又高大。這個極大的院子,院子兩邊,搭的瓦棚,木板隔起一問間的小房子,從外面看,顯然是馬房,因為在木板房外,就有兩個人在為馬匹換蹄鐵,而那兩個人,都圍了一塊厚牛皮,頭戴瓜皮帽。
  二人一看到玉柱子的馬,雖然光線不夠亮,但在夥計手中燈籠的照射下,不約而同的走到玉柱子眼前,一邊撫摸著那匹「踏雪無痕」,口中不住的讚道:「好馬!一年難得看到一匹這種寶馬。」
  玉柱子笑笑,翻身下馬,隨手塞給夥計一錠銀子,說:「拿著,這是給你的跑路銀子,快去替我打聽那萬老爺子的下落。」
  夥計接過銀子,心裡直叫:「我的媽呀!可真夠大方。」口中卻說:「這五兩銀子你說當我的跑路銀?」
  「是的。」
  「這太多了吧?」
  「不多,當你替我找到或打聽到萬老爺子下落的時候,我還會另有賞。」
  夥計愣住了,就連那兩個專門侍候馬匹的人,也愣住了,五兩銀子,這得多少天才能賺到。
  當然,玉柱子的寶馬,連同猴子,卻受到特別好的照料,因為這是「財神爺」的馬,也是「財神爺」的猴子。
  夥計領著玉柱子,一直進到「第一客棧」櫃上,可真夠氣派的,好高大的兩層樓,樓下面是一列列的紅木桌椅,晚上天冷,樓下升起三四盆炭火,正有許多客人,分坐在各桌上喝酒吃肉,也有些客人,只是一大碗牛肉湯燴大餅,呼嚕嚕往嘴裡塞。
  玉柱子一進門,小二已笑著迎來,就聽那個夥計對小二說:「貴客上門,小二哥,你可得特別好生招待。」
  一面回頭對玉柱子笑道:「打從現在起,我給你打聽萬老爺子去,運氣好,也許一兩天就有消息,客官爺,你只管在這家店裡候著。」
  「那就辛苦你了。」
  玉柱子望著那疾速走去的夥計,這才跟著小二,來到一間乾淨上房。
  「客官是先吃飯,還是先洗澡再吃?」小二一邊放下玉柱子的馬鞍,一邊笑問。
  「你給我請個澡堂師傅,我想好好洗個澡。」
  小二一聽,立即笑道:「那就請客官隨我來,我們這第一客棧,設有澡堂子,你進去,就會有師傅侍候你的。」
  玉柱子跟在小二後面,又走進客房的後院,玉柱子心想:這家客棧可真夠大的,一進三院,還設澡堂。
  心念間,人已走進一個厚布簾子遮擋的大房間中。
  房間朝門處,一列單人床,床上的人卻全是光屁股的,再朝裡,就是水聲「嘩啦嘩啦」的澡池子。
  由店小二,領著玉柱子在一個較大的床上。這還是有生以來,當著這麼多人脫衣裳,玉柱子心裡有點怪怪的,但他環視四周,卻沒有一個人注意他,全都是閉目養神,一副怡然自得的滿足樣子。
  於是,玉柱子也入鄉隨俗,衣服脫個精光,跟著人也下了池中。
  他才剛剛領略到池中熱水的滋味,正準備找人來,好好揉搓,尤其是左膀子那股時酸時痛的地方,他想也許經人按揉搓拿之後,會輕鬆點,卻不料外面就聽那個接他住店的夥計,也是他委託代找萬老爺子的那個年輕人,一手仍提著他那舊紙燈,衝了進來。
  「人呢?人呢?」
  「你找誰?」
  「就是剛剛由小二哥帶來洗澡的那個黑不溜粗大個子,他人在哪兒?快把他叫出來。」
  「你別他娘像個丟了孩子的寡婦,到處窮嚷嚷,你沒看客人們都在養神小睡呢,要找的人,你自己去叫。」說這話的,是這澡堂的師傅,正坐在一張小凳上,替客人在捏腳丫子。
  那夥計立即跑進池邊,灰濛濛熱水蒸汽,使他看了很久,才找到玉柱子。
  「原來你在這兒,快上來,快上來!」
  玉柱子一怔,立即看出是那個引他來的夥計,心想:難道這麼快,就打聽出來了,也許真的被他撞上了。
  他心中想著,人已跳到池上,光著屁股,一把拉住池邊的夥計,急問:「你打聽出來了?」
  「快跟我走,我慢慢告訴你。」
  玉柱子心裡開始產生一種難以表達的興奮,急忙擦乾身子,三把兩把的把衣裳穿好,跟在那夥計後面。
  一直走進睡房,玉柱子興奮的問道:「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只見那夥計尚自有些喘息,一手撫摸胸口,翻著白眼,抬頭望著玉柱子,道:「你可是要找『河上翁』萬壽才?」
  「是呀!」
  「他可是一位八九十歲的孤老頭子?」
  「是呀!」
  喘了一口氣,夥計這才說:「那就錯不了,準是他!」
  「他人在哪兒?」玉柱子急問。
  「奄奄一息,要死了。你快跟我走。」
  玉柱子一聽,哪還管其他,立即跟在夥計身後,走出這家「第一客棧。」
  眼看就快過小年了,孟津的天空中,除了西北風呼嘯而過之外,就是殘雲一堆堆的往一處聚,不要說是光亮了,就是伸手,也會看不見五指。
  夥計提著燈籠,在玉柱子前面疾走,而玉柱子也沒有心情多問,只管在心中盤算……
  如果這位自己惟一希望的老人,真的一命嗚呼,我玉柱子那是只好認命了,也只好重回商城去找姓顧的郎中。
  玉柱子覺得做一個被上天捉弄的人,真是好苦!
  咬著牙,玉柱子心中有著報復的心理,好不容易來到此地,偏偏老人快要斷氣,天底下還有比這事更叫人窩囊的?
  恨!並不表示英雄氣短,但恨卻能使一個武士偏激,而偏激卻是最危險的一件事。
  在一個河灣裡,用木板搭的一個跳板,這個兩尺寬一丈多長的厚木跳板尺頭,緊緊的繫了一艘小船。看樣子,小船不過三丈多一點長,寬約一丈,船中間,半圓的搭了一個席棚,只是這個棚兩邊,卻又被木板釘了門窗樣子,簡陋的令人酸鼻。
  站在岸邊上,提燈的夥計對玉柱子說:「就在那小船上,你要不要上船去看看?」
  玉柱子根本不理會夥計說什麼,立即踏著跳板,登上小船。
  他在小船搖擺晃蕩中,輕叩木板,說:「萬老爺子,萬老爺子!」
  艙裡沒人聲,玉柱子有些緊張。
  「萬老爺子,在下玉柱子,前來拜見老爺子金安。」
  仍然是沒有回聲。
  於是,玉柱子輕推那扇不過三尺高的木門。
  「呀」的一聲,玉柱子大吃一驚,立即低頭爬進艙中。
  也真夠快的,只見玉柱子撩起棉被,往下面一看,心幾乎從口腔中跳出來。
  原來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者,白鬚幾十根,雙目下陷,癟著一張大嘴巴,蜷縮在棉被中。
  老者並未睜眼,只是鼻子尚留有一絲氣息,看樣子不像是有病,而是多天沒有吃飯,被餓的樣子。
  玉柱子也不管老者是否願意,立即暴伸右臂夾起這個矮瘦老者,就往岸上走去。
  只聽那老者,似有若無的哼了兩聲,就任憑被人夾上岸。
  玉柱子如果沒有受傷,他絕對可以扛起老者,飛奔而去,所以當玉柱子一到岸上,立即讓夥計把老者背起來,他則手提燈籠,二人急急往孟津城而去。
  玉柱子心裡明白,救姓萬的就是救他自己。
  他更瞭解,姓萬的有個三長兩短,他的一生也完了。
  於是,在半路上,玉柱子特別交待夥計,把老者背至孟津城最好的郎中家裡。
  夥計本來沒有那麼大的力氣,背個半死不活的老人,緊跟在玉柱子身後急趕,但他想到懷裡的五兩銀錠,這才精神百倍,拿出吃奶的力氣急趕。
  孟津城的城門,兩個高大的木門,已經被關上一扇,大概另一扇也快要被關起來,因為二更快到了。
  玉柱子與那個背著老者的夥計,急急忙忙衝進孟津城,在夥計的招呼下,這才來到一間相當具有規模的藥鋪前。
  玉柱子急忙敲門。
  這家藥鋪,也只是剛關上門,正在打烊,一聽有人敲門,就把門拴拉開。
  一看之下,卻是背著一個老者來求醫的。
  藥鋪夥計急忙打開門,玉柱子一邊往裡走,一邊說:「快請大夫來,要快!」
  一看大黑個子那種急樣子,就怕惹惱了玉柱子似的,也不讓坐倒茶,甚至邊招呼都不打,急忙衝進後屋,口中還連聲叫道:「掌櫃的,快出來呀!」
  門簾被掀起來了,一個留著山羊鬍須的人,邁著四方步,穿了一身長棉袍子,走了進來。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大夫摸著山羊鬍,一邊往大椅子上一坐。
  「快救救這個老先生,銀子多少不計,只要能治得好。」
  大夫一聽這種口氣,再看看玉柱子這身穿著,顯然是有銀子的大少爺上門,自然不敢怠慢。
  只見他走至「河上翁」面前,伸手先探了探鼻息,然後又仔細的把脈。
  好一陣子,大夫才慢條斯理的說:「尚有可救,只是這老人家,年紀太大,必須先著意的加以補身,等氣色好轉,元氣跟進的時候,才能下重藥,治他的病。」
  玉柱子終於喘了一口大氣,好像虛脫了一般,跌坐在椅子上。
  自從在臥虎崗中了黑風魔掌,直到現在,他才認真的感覺到生命又有了活力,而這些活力的產生,誰能否認不是他勇敢的面對現實而獲得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