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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喜結良緣

  蘇東二帶著朱全奔向長白山下,一共走了半個月,漸漸地,蘇東二發覺自關內逃到關外來開荒的人還真不少,連他帶在身上的銀子,在這地方也通用,這對蘇東二的幫助太大了。
  就在長白山南麓老爺嶺北邊七里路遠處,有一個地方叫鏡泊湖,這兒有個村莊,村裡面住的儘是窮苦的人。
  蘇東二帶著朱全來到這兒,他立刻喜歡上這裡的美麗風景,只不過當蘇東二帶著朱全來到村子裡的時候,天上已開始下起鵝毛似的大雪了。
  蘇東二抖著一身雪花站在一家茅屋前,只見那茅屋的門關得很緊,有一股熱氣自門縫中擠出來。他上前拍門,道:「有人嗎?」
  「誰呀?」
  「咱們是外地來的,天下大雪,想在這兒借個地方,不知方便嗎?」
  「呀」地一聲木門開了一尺寬,有個頭戴皮毛破帽的老漢瞧了蘇東二與朱全一眼,立刻拉開門,道:「真冷,快進來。」
  蘇東二拉著朱全,二人走進茅屋裡。
  蘇東二從未見過這麼窮苦的人家,當然朱全更未見過還有人家除了鍋灶之外便只有一張大土炕。蘇東二與朱全走進來,茅屋正中央地上用土磚圍了一個火堆,老木頭四五枝正燃燒著,有一個火架子吊在火堆上,裡面也不知在煮什麼。
  茅屋被煙薰得漆黑,如果不是那堆火,這間大茅屋子必然伸手不見五指,因為便是那個窗子也被一塊大木板夾著破布堵住了。
  屋子裡只有三口人,那是兩個男人與一個老婆婆。他們是什麼關係?
  一時間也難以看得出來,因為男女都包著頭巾,男的都是大鬍子,女的兩眼泛紅色。
  有個男的正躺在草坑上擁著破被子還在呻吟。
  蘇東二與朱全坐在火堆一邊的柏木凳子上,就見那女人取過兩隻大海碗,便盛了兩碗玉米蕃薯湯送到蘇東二與朱全手上,道:「吃吧,我們就只有這些了。」
  那個手背上有刀疤的男子又取了一盤魚乾放在火邊,道:「自己打來的魚,等這場大雪過後,我到山裡打獵。」
  蘇東二把自己吃的醬肉拿出來,笑道:「呶,咱們大家一齊吃。」
  那女的面有喜色,道:「唷,你還有肉呀,真香,太好了。」
  這女人邊說著,也不用刀切,伸手抓了一塊便走到土坑邊,道:「二娃子,吃,解解你的饞。」
  土坑上的男人「哎呀」一聲轉個身,伸手接過醬肉便吃了起來。
  蘇東二立刻看清楚土坑上是個受了傷的漢子。
  奇怪的是朱全,他很快地吃完那麼大一碗蕃薯玉米湯,醬肉倒是未吃一口。
  蘇東二吃著,見女人回身過來,便問道:「他好像病了,是嗎?」
  女人面皮一緊,道:「我兒子已經傷了一個多月,唉,命苦啊!」
  蘇東二這才知道土坑上躺的是這女人的兒子,這男子叫二娃子。
  蘇東二道:「怎不找大夫為他治病呀?」
  那女人似是覺得好笑,道:「找大夫,誰不知道找大夫?沒錢呢。」
  蘇東二笑笑,道:「容易,我送你們些錢,快去請個大夫為他治傷。」
  他自袋中摸出一錠銀子放在土坑上,又道:「不夠我還有。」
  女的愣然了,兩個男的也怔怔的,就聽另一男人道:「大哥,明日天亮我去春陽為你買傷藥。」
  蘇東二立刻明白這兩個男人是兄弟,那女的就是這二人的娘了。
  蘇東二道:「不能把大夫請來嗎?」
  女的搖搖頭道:「這麼冷的天,請大夫呀,那得用轎子去抬,咱們……嘿……」
  她指著土坑上的二娃子,又道:「把傷藥買回來就已經不錯了。」
  蘇東二放下手中大碗,道:「可是打獵受的傷?」
  女人抹下頭巾露出滿頭灰髮,憤然道:「聽你這麼問,你是剛由關內趕來的?」
  蘇東二點頭,道:「不錯。」
  女人指著自己,道:「我們是膠州人,來時一家四口,他爹就在這鏡泊湖邊開一片荒地,平日裡都靠在湖中打魚為生,唉,誰知道這兒是那個可惡的烏拉西藩地,住在這兒可以,但不論什麼收成都要三七分帳,烏拉西索去七成呀。」
  蘇東二道:「烏拉西是地主呀?」
  女的道:「烏拉西是王,他們女真國的王爺。」
  火堆邊的男人對蘇東二道:「朋友,你打算往什麼地方去?」
  蘇東二道:「我打算就住在老爺嶺。」
  要知那老爺嶺也是長白山一座山峰,緊緊地倚著鏡泊湖東岸,山勢也甚雄偉,每年大半山頭有積雪。
  那男的搖搖頭,道:「就你同這娃兒呀,別住這兒吧,這兒是兔子也不拉屎的赤貧之地。」
  蘇東二笑笑道:「我已經決定了。」
  那女的遙指老爺嶺,道:「山下有猛獸,倒不如住在這附近。
  這娃兒是你的嗎?」
  蘇東二道:「我是他叔叔。」
  床上的二娃子開口道:「朋友,遇上烏拉西的人千萬躲遠些,惹上他們就麻煩。」
  蘇東二淡淡地道:「我知道,我會躲著。」
  他拍拍坑上的二娃子,又道:「他們把你打傷的?」
  二娃子道:「就在這一場大雪的十幾天前,我弄了一頭山豬,兄弟與我抬回來,準備這個冬天有肉吃,唉,半道上碰到烏拉西的一夥人,要把山豬三分七,我只不過同他們爭了幾下子,他們便出手揍人,我……」
  另一男子拍著巴掌道:「整條豬被他們抬走了,我哥被打得直到今天還起不來。」
  女的道:「三娃子,你睡在火堆邊,明日一早去為你哥抓傷藥。」
  這三娃子真聽話,取來一張狼皮就在火邊歪身睡了。
  那女的又拋給蘇東二一張狼皮,道:「天冷早早睡,咱們這窮地方的人都是一樣,天冷早上炕,天亮喝碗湯,我看你二人是富家子弟,不知你二人怎麼會喜歡上這地方。」
  女的當然不會知道,如今的蘇東二與朱全二人比之他們一家還可憐。
  朱全就一直不說話。
  蘇東二把狼皮往朱全身上裹著,他自己卻直愣愣地坐在火邊閉上雙目。
  蘇東二武功高,他不用躺下去睡,運起內功也御寒。
  蘇東二隻在這茅屋裡住了一晚,這—晚對他而言真是不自在,因為他不能在這兒吹笛子。半夜裡,他取出他的笛子來,他面上有了笑容,他每次取出笛子,總是微微一笑。
  蘇東二隻有出刀的時候才發怒,只不過他不再打算以武功對付人了。
  蘇東二既然帶著朱全躲到女真國,當然要把他的刀收藏起來,他甚至不打算露出自己的武功。
  天亮了,當三娃子準備去春陽鎮上為他的哥哥買傷藥的時候,蘇東二也帶著朱全走了。大白天,蘇東二發現附近還有幾戶人家,從人們住的屋門附近掛的魚網,便知道那些人靠打魚過日子了。他背起朱全,拔步疾往山中走,寒風有些刺骨,他臉上的幾根鬍子也被凍得宛如鋼針。
  老爺嶺他並不深入,就在俯視湖面的一段山崖上,他走了十多里遠,才發現靠湖面的一道嶺上有一道陡崖。
  蘇東二就是要找這種地方,因為便是山上有雪崩,那些崩落的雪堆也會落人二十多丈深的湖中去。就在老林子的一邊,大樹半遮山崖處,蘇東二發現有一塊大石直立在斷崖邊,他就覺得奇怪,這石頭絕非原地的石頭。
  拔去幹草,扒去碎石,蘇東二全力貫注在雙手搬動那塊三百斤重的大石頭。
  蘇東二還真的用盡平生力氣,「轟」地一聲,石頭被他搬開一尺又停下來,蘇東二立刻閃身暴退,因為石後是個洞口,洞口只不過二尺寬三尺高,他怕有野獸在裡面。
  一陣等待後無動靜,蘇東二這才打亮火折子,隨之燃上一支火把來。
  「小全啦,你別進去,等我出來。」
  朱全點點頭,道:「叔叔小心!」
  蘇東二低頭往洞中走去,進了三丈深,便對洞口的朱全叫道:「小全快進來。」
  洞口朱全聽得蘇東二的呼叫聲,便撥草走進洞中,他發現這洞好乾淨。
  朱全走到蘇東二身邊,就聽他道:「太好了,太好了,這兒原是有人住的呀。」
  朱全道:「叔叔,別人的洞,我們可以住嗎?」
  蘇東二道:「沒關係,便是借住吧,頂多付些銀子給人家。」
  他舉著火把往洞中走,又走了幾丈深,便發現一邊有間石室,厚厚的木板鋪地上,還有幾張老棉被疊得十分整齊放在最裡邊。
  蘇東二站在一大堆乾柴前面笑了:「太好了,柴火也有了,還有鍋碗呀。」
  一邊放個小木桶,蘇東二對朱全道:「一切齊全,這地方必是有人歇腳之所,也許冬天人不在,過了年會再來,過去我曾聽過不少人春夏出關外,寒冬回家鄉,哈……正好咱們借住下來了。」
  朱全道:「叔叔,咱們以後吃什麼?」
  蘇東二笑了。他不必對朱全解釋,但他也沒忘記五台山萬愚和尚的話,找地方把武功傳給這小娃兒。
  要知這朱全可是生在富貴之家,當朝的皇帝老子百分之百是他的爺爺,他怎能吃這種苦?但蘇東二也知道這朱全,他的小小心靈上,早就忘了自己出身皇族世家,他心中塞滿了仇恨,也塞滿了爹娘的影子,將來的生與死全靠他將來的表現了。
  蘇東二就在第二天開始調教朱全,他的教法很簡單,只叫朱全每日裡趺坐在洞口草叢中,雙目不動直視那山崖下面的鏡泊湖。
  除了練目力,每天正午他把內功輸給朱全,蘇東二正是這樣全力調教朱全。
  蘇東二不發愁糧食短缺,他狩獵供食。他狩獵不用刀,而是用笛子。
  蘇東二每到夜晚,他就會走到山崖邊吹他的笛子,他的笛音已出神入化,何止是震懾,心魄,幾乎有奪人心志的功力。
  如果他吹笛子,附近就會出現虎狼狐狸,有時還會出現大灰熊。
  蘇東二絕不濫殺,他只獵夠兩個人吃上三天的便不再多殺一隻野獸。
  蘇東二最喜歡長白山野獸,獵一隻就夠二人吃上兩天。
  朱全似乎不在乎吃什麼,那小小的面孔充滿堅毅之色,倒出乎蘇東二意料。
  太陽好不容易露出雲端,山風也似乎小多了,蘇東二吹著笛子坐在山崖上一棵大樹下。他早已發覺附近來了幾隻野狼,但更令蘇東二心喜的,乃是一隻大花鹿奔來了。大花鹿也來聽笛聲,奇怪的是山崖上還有兩隻大灰熊,這些野性兇猛的東西,在聽了蘇東二的笛聲之後,一隻隻都馴服得變了性,坐得還真端莊。
  蘇東二也許得到了鼓勵,他吹得更有勁,那笛音悠揚地散播在半山峰,彷彿這世上充滿了祥和的生氣。這時候有幾十隻烏鴉也飛過來了。
  蘇東二發覺那長角鹿走近來了,他的心中竊喜,因為鹿血對於朱全最有益,朱全正在苦練功夫呢。
  蘇東二心中在叨念:「鹿啊,別怨我蘇某人,實因為我太需要你了。」
  就在這時候,蘇東二突然發動了。
  蘇東二平飛而起,那花鹿還未及反應逃走,便一聲低鳴倒下了。
  蘇東二右袖抖出一道電芒疾射,狠狠地扎進花鹿的頸子上,好大的鹿眼直瞪,蘇東二雙手抓起來便托在肩上往斷崖下走去。
  他背著死鹿,卻把花鹿中刀的地方與自己的口吻在一起,他用口堵住鹿血往外流。就快到他的那斷崖了,忽見朱全奔過來。
  朱全指著山下道:「有十多人追上來了,叔叔。」
  蘇東二不管別的,他立刻叫朱全把嘴湊到花鹿出血的頸子上,道:「快吸,能吸多少盡量吸。」
  朱全不敢多問,便把口湊上去了。鹿血是帶著些許澀味的,但天冷最有益,尤其是正在練武的朱全,他太需要了。
  蘇東二看朱全如此狂吸,心中十分高興,他就是叫朱全吸個飽的。突然間,附近林子裡一聲斷喝:「什麼人弄死王爺的花鹿?」
  就在這吼聲裡,十一匹健馬打雷似的自山坳處奔馳而來,寸個大漢護衛著一個身穿似官服的紅面大漢,一下子便把蘇東二人圍在中央。
  朱全仍在吸鹿血,蘇東二不叫他停,他就一直吸著。
  蘇東二這時候才抬起頭來,他衝著這些人一笑,道:「各位你們這是……」
  長鞭「啪」地一聲抽過來,蘇東二不迴避。他挺著上身挨皮鞭,仍笑著。
  「媽巴子的,你可惡。」
  蘇東二道:「我可惡?」
  「你刺死王爺的花鹿,還不可惡?」
  蘇東二道:「王爺的花鹿?我們在大山裡殺的呀。」
  「啪。」
  蘇東二又挨了一皮鞭,他仍然笑笑,道:「我並未去王爺家中獵鹿呀。」
  「媽的,這裡的山山水水全是俺們王爺的,小子啊,你沒聽過烏拉西王爺嗎?」
  蘇東二全身一緊,他這才想到茅屋中那母子對他說過的話。
  這一帶全是烏拉西的藩屬,這花鹿當然也是烏拉西的東西了。
  蘇東二道:「你們王爺他是……」
  那紅面怒漢開口了:「本王今天來狩獵,你是何人敢在我的地面上殺生?」
  蘇東二忙施禮,道:「在下無知,在—下有罪。」
  烏拉西哈哈笑了。
  紅面大漢哈哈笑道:「看你這一身穿著,你同這娃兒大概是剛來關外吧?」
  蘇東二忙點頭,道:「還是王爺高明,才來不過幾天。」
  他指著大山,又道:「原來這裡是王爺地盤,小人無知,小人下次不敢了。」
  蘇東二變了一個人,他怎麼會對這些人如此卑躬?他是太行山區殺手,他如果出刀,這些人大概都難逃一死。朱全就瞪大了一雙眼看著蘇東二。
  朱全當然不會知道蘇東二為什麼會這樣。
  馬背上的紅面王爺烏拉西愉快地道:「可知本王定下的規矩?」
  蘇東二當然知道,在他屬地上生活的人們,一切收成都應三七分帳。
  但蘇東二知道偏說不知道,他搖頭道:「在下剛奔關外,什麼也不知道。」
  烏拉西對身邊的粗壯大漢吩咐:「和侍衛,把咱們這兒的規矩告訴他。」。
  姓和的抖了一下皮鞭,對蘇東二道:「記住,這兒的一切都是王爺的。」
  蘇東二道:「我已知道了。」
  姓和的又道:「王爺非常歡迎從關內來此懇荒的人,咱們地方大,地上物產十分豐富。」
  蘇東二又點著頭。
  姓和的又道:「只不過王爺這是恩賜,叫你們來開荒的人安心住下來,所以你們也要回報王爺。」
  蘇東二忙點頭,道:「應該的。」
  姓和的點著頭道:「你是個隨和的人,我很喜歡你這樣的人。」
  蘇東二道:「往後多指教。」
  姓和的道:「以後你們不論什麼收成,七成送入王府,三分留為己用,足夠你們過日子的了。」
  蘇東二道:「夠吃飽肚子就好,感謝王爺恩典。」
  烏拉西哈哈一笑,道:「你這小子很討本王喜歡,好吧,快把這花鹿剝皮,留下一半鹿肉,足夠你二人吃上十天半月了。」
  他傳言一出,就聽「嗆嗆」兩聲拔刀聲,只見兩個大漢奔到死鹿兩邊出刀便殺,二人似乎是剝皮行家,很快地剝下鹿皮,另一人已取了個布袋,砍了一半鹿肉拋在地上,另一半連著鹿皮全部裝袋。
  烏拉西鞭指深山,吼了一聲:「走!」
  這批人匆匆地往深山之中馳去了。
  朱全十分關心蘇東二,他奔到山崖邊看那批人走遠,才挨到蘇東二面前,道:「叔叔,他們鞭子打你,他們好狠,打傷叔叔了。」
  蘇東二淡淡一笑,道:「他們打不痛叔叔的。」
  朱全道:「我看他們鞭子抽打叔叔,我恨死他們了,我……
  太小了。」
  蘇東二把手掌攤開,他的手掌上明顯有一小段皮鞭,但仔細看有三段。
  朱全愣住了。
  蘇東二笑道:「小全呀,皮鞭抽打人,重力在鞭梢,叔叔只弄斷鞭梢,鞭子抽在身上便不覺太痛了。」他拋去手上抓的鞭梢,又道:「何況叔叔又是練功夫的人,你要知道,咱們練功的人應學會挨打,自己能承受被打,便有機會對敵人出刀,你聽懂了嗎?」
  朱全忙點頭笑道:「原來叔叔這樣呀,嘻……」
  只有半隻鹿還沒皮,血淋淋的鹿肉也有三十斤,蘇東二隻左手提著,便拉著朱全往山洞中走去。他心中明白,他如果對烏拉西王爺出刀,消息會立刻傳開,那麼,這地方他們就住不下去了。
  蘇東二需要荒山藏身,他有保護朱全的義務。他帶著朱全出關避禍,看上去似乎勉強些,但當他知道霍先生的目的是救朱三王爺,他便釋然了。
  山洞中蘇東二把半隻鹿肉架在火架上烤起來,朱全未動手,他也不會動手。
  朱全聽蘇東二的話,背誦著武功心法,他端正地打坐,全神貫注地在練內功。
  朱全這孩子還真是有心之人。
  山洞中藏著鹽巴、大蒜、辣椒之類,蘇東二全用上了,看上去他們的日子是苦了些,但蘇東二卻很快樂。他到此刻才深深地體會到往日的那種日子不是自己的,如今才是真正的自己。當一個殺手只會等著為別人操刀,這人便不屬於他自己的了,因為生命是操在別人手上,有一天遇上更厲害的敵人,便是生命結束之時。
  他現在多麼愉快呀,夜來坐在山崖上,望著鏡泊湖,看著那點點燈火亮在湖面上。
  那是住在鏡泊湖附近的漁人們在抓魚。
  這些天蘇東二發覺漁人們舉著燈火,把結了冰的湖面敲開個冰洞,燈火舉亮,魚兒就會游過來,他只一看到湖面上辛苦的漁民們,便忍不住為他們吹奏笛子。
  蘇東二的笛聲隨著寒風飄向湖面,卻也令湖面上的漁民們鼓起更大的精神,露出微微的笑靨。笛聲也有魔力,便使鳥也不安份地吱吱在叫了。
  蘇東二也傳授朱全吹笛,不料朱全一開始吹不出半點聲音,蘇東二立刻明白,想吹響他手中笛子,那得加強朱全的內功。於是,蘇東二更加緊促使朱全下苦功了。
  開春了,但長白山區仍然寒風刺骨,似乎比之下雪天更冷,當然,這是因為溶雪的關係。當地的人們都知道下雪不冷化雪更冷的道理。
  蘇東二常常一個人走到鏡泊湖岸附近的漁家,他也把自己身邊的銀子送給有困難的人解決問題。
  這裡二十多戶漁家對於蘇東二是歡迎的,尤其當蘇東二吹起笛子,不少人會圍上來聆聽,也隨蘇東二陶醉在他的笛聲裡而忘了一切煩惱和痛苦。
  有一天,蘇東二剛剛走出洞口,遠處騎馬來了三個大毛面漢子。
  蘇東二一看便知道是烏拉西王爺的人來了。
  果然,正是烏拉西王爺的大侍衛和金山率領著兩個手下家將來找蘇東二。
  蘇東二站著等這三人走到面前,他微微地笑。
  和金山攏住坐騎,怒目直逼蘇東二,叱道:「姓蘇的,怎麼一個冬天過去了,不見你把收成的東西送去王府?」
  蘇東二道:「有呀,只不過等弄得多了便一次送獻王爺的。」
  和金山冷冷道:「你可以送去了。」
  他看不到洞口,便與三人下了馬又道:「你這一個冬天一共存了多少呀?」
  蘇東二道:「不多呀,只四頭……獵物……」
  和金山道:「什麼樣的獵物?快帶我去瞧瞧。」
  蘇東二—笑,道:「我住的山洞呀,又臭又髒的,別惹得大侍衛不高興。」
  和金山冷冷道:「帶路,媽拉巴子的,我對於你們這些出關開荒的傢伙太瞭解了,既奸又猾,不是東西。」
  蘇東二淡淡地道:「是,是,小子帶路,大侍衛呀,山道滑,你好走。」
  他帶著和金山三人到了洞口,用手一指,道:「大侍衛,你可要進去?」,和金山低頭看了一眼,他還真的進去了。
  兩個大漢在洞口聽那和金山在洞中一聲吼:「這兒暖和和,還有烤肉吃。」
  他拍拍手叫:「都進來吧!」
  洞口的兩個大漢進去了,蘇東二指著石牆壁上倒掛的三頭獵物,只一看就知道是兩隻花豹、一頭灰熊,單是灰熊就有百多斤。
  蘇東二道:「大侍衛,這壁上掛的三份是我的,七份是要孝敬王爺的。」
  和金山沉聲吼叱:「放屁,你拿我和大爺當驢呀!我問你,一個冬天你們吃掉多少王爺地面上的獵物?這火架子上的是什麼?鹿呀,免崽呀,你還說什麼三分是你的。」
  他把大手一揮,吼道:「統統拿出去。」
  他似乎想到什麼了,又道:「喂!小子呀,你不是還有個娃兒嗎?人呢?」
  蘇東二笑笑,道:「頑皮,不知野到哪裡去了。」
  這時候兩個毛漢已把壁上掛的獵物往洞外抬去,和金山手上握著皮鞭四下看。
  洞中只有破棉被,他聳聳鼻子對蘇東二道:「說真的,你小子是怎麼獵到這些猛獸的呢?」
  蘇東二笑笑,道:「我弄陷阱呀,要不然我又不會用刀子,我只是一個人呀。」
  和金山哈哈—笑,道:「我想你大概也只有這樣子下手,哈……你比那些抓魚的聰明勇敢,只不過……」他往洞外走,蘇東二跟出去。
  和金山在洞口突然回過頭來冷沉地對蘇東二道:「你以後別打獵,去抓魚吧。」
  蘇東二一怔,道:「為什麼?」
  「啪」的一巴掌打在蘇東二臉上,蘇東二不閃躲,面上立刻熱辣辣的。
  和金山叱道:「以後記住,在我面前是不許問為什麼的,知道嗎?」
  蘇東二忙點頭,道:「是!是!」
  和金山道:「我便告訴你,似這些兇惡猛獸,咱們王爺最喜歡獵殺,如被你狩獵減少,豈不掃了我們王爺的興頭,所以你以後下湖抓魚去。」
  蘇東二心中不是味兒,但仍然道:「是,是,以後我同漁民一樣下湖抓魚。」
  和金山道:「抓了魚一樣三七分,知道嗎?」
  蘇東二急忙再點頭,道:「是,是,三七分帳。」
  三樣獵物被馱在馬背上了。
  蘇東二仍然面帶笑,他看著和金山三人拍馬而去,口中喃喃地道:「這就是江湖,江湖就有這種人物,江湖也少不了我這種人……」
  蘇東二是什麼人物?他乃太行山區大殺手也。
  蘇東二沒有再進洞,他走到一處斷崖邊坐下來。他又吹起笛子來了。
  附近傳來朱全的聲音:「叔叔。」
  蘇東二轉頭看斷崖,道:「累了就上來吧。」
  朱全跳躍著到了蘇東二面前,他舉著雙手叫蘇東二看,道:「叔叔,你看。」
  蘇東二看著朱全的雙手,點頭笑笑,道:「不再出血了,很好。」
  他叫朱全練的是什麼功夫,但見朱全的十指與手掌宛似多了一層老皮一般。
  蘇東二指著山洞,道:「回去吃了東西歇著,今天我到湖面瞧瞧。」
  朱全很聽話,立刻走回洞中去,他是不會問蘇東二為什麼要去湖邊的。
  蘇東二吹著笛子走向漁村,迎面就遇上二娃子與三娃子兄弟二人。
  二娃子的傷早好了,兄弟二人見了蘇東二真是一番親切的笑容。
  「賢昆仲來打魚呀?」
  二娃子指著鏡泊湖道:「冰散了,湖上可划船了,蘇家兄弟,怎不到我家坐坐?」
  蘇東二道:「烏拉西的大侍衛不叫我打獵,他命我打魚,所以我來瞧瞧。」
  三娃子冷冷道:「可惡。」
  蘇凍二道:「沒辦法,這是他們的地頭,再說這兒除了打獵便只有抓魚了。」
  二娃子一聲笑,道:「抓魚,我兄弟教你,如何?」
  蘇東二道:「給我一支竹竿子,我釣魚。」
  三娃子笑笑,道:「也夠過活了,走,跟我們回去,我送你兩根釣竿。」
  蘇東二點頭笑笑,道:「我不想打太多的魚,只要夠過日子就好。」
  二娃子道:「對,打多了都被烏拉西的人搶走了,倒不如把魚留在湖裡好些。」
  三人一起到了二娃子家裡,蘇東二自從上一回來過,至今已三個月了這才再來。
  女人見了蘇東二,笑呵呵地道:「正想著你呢,你卻真的來了。」
  蘇東二道:「有事嗎?」
  女人把蕃薯拿了一些放一邊,道:「蘇家兄弟,回去的時候帶著,用火燒熟了好吃的,娃兒最愛吃。」
  蘇東二心中想:「北來開荒都是善良人,卻偏偏遇著女真國的人不講理,專門欺壓善良。」他心中也以為,如果不是為了朱全,他是會為這些可憐的人討回些什麼的。
  蘇東二取了釣魚竽又拿了一些蕃薯走回洞中,朱全見了很高興,有燒蕃薯吃了。
  蘇東二就在天黑的時候,拿了魚竿走到鏡泊湖邊,他把釣竿上了餌拋入水中,卻獨自坐在那兒吹起笛子了。他只一吹起笛子,便忘了眼前的一切。
  這一帶的漁人們都知道有一個心地善良、勤勞吃苦、英俊的小伙子蘇東二,帶著一個娃兒住在山洞中過日子,蘇東二的笛子是迷人的,不只是人們愛聽他的笛子,便是鳥獸也一樣會入神。
  但他心中也明白,他吹笛子是運內功,氣由百穴生神,吹出的聲音就通天了。
  果然,這一晚蘇東二釣得兩條湖中魚,他提了魚便走向山洞中,兩條魚三斤重,一天的生活夠吃了。但他忘了,他應有十分之七要交到王府的,他不能忘了這件事。
  蘇東二不打獵了,他釣魚。
  蘇東二發覺釣魚也有一定的樂趣,他把釣竿踩在足下,邊吹笛子邊釣魚,奇怪的是湖中魚兒不驚慌,十分照顧蘇東二。然而蘇東二不貪心,釣上三五條就不下釣了。
  有一回蘇東二在山洞正在烤魚呢,洞口忽然來了兩個大個子,兩個人還背著布袋。
  「喂!姓蘇的走出來。」
  蘇東二走到洞口笑笑,道:「是王爺府的家將呀,找我有事?」
  一個大漢走近蘇東二,他拍著蘇東二胸口,沉聲道:「怎麼了,你忘了?」
  「我忘了什麼?」
  「你忘了把東西送王府呀,三七分帳你不幹?」
  蘇東二笑笑,道:「二位大哥,是這樣的,這些天在湖西釣魚,我是個生手,釣上半天也不過三兩條,僅夠我兩個人溫飽,所以就沒把東西送過王府……」
  「混帳,便是釣三條吧,兩條應該送王府。」
  蘇東二道:「我們還不夠吃呀。」
  「啪」,好—個巴掌打在蘇東二面上,那漢子冷叱一聲,道:「可惡!」
  「你打人啦。」
  「打你是叫你記住,以後別忘了送東西去王府。」
  蘇東二撫摸著兩頰,點點頭道:「是,是,我記住,釣了魚三七分帳送過去。」
  兩個大漢彼此一瞪眼,忽然那大漢一把推開蘇東二,立刻歪身衝進山洞裡。
  朱全坐在火堆邊烤魚,見衝進一個大漢來,忙閃身退一邊。
  那大漢在洞中仔細搜一遍,果然只有五條魚,他還真的不客氣,把烤熟的兩條魚拿了就走。他出得洞外,把其中一條交在另一大漢手上,兩人邊吃邊往山下走去。
  蘇東二面無表情,他看著兩人走遠,便對朱全道:「把剩下的魚烤了你先吃,我到湖邊走走。」
  朱全道:「叔叔,先吃—條魚再去吧。」
  蘇東二道:「叔叔不餓,你多吃點,吃了去練功。」
  蘇東二去了,他吹著笛子走到湖邊,這時候他肚子裡憋著一股子怨氣。
  他的笛聲就好像是萬馬奔騰,沒多久,灰暗的天空中飄來大片烏雲,好像又要下雪了。他面對著湖面吹起笛子來不稍停,從笛音中他由激昂而轉為憂傷,然後又是暢快行雲流水的調子。
  於是,湖面上傳來打漁人的歡樂笑聲與喊叫——
  「蘇家兄弟好笛聲,老人聽了也年輕,山中猛獸不咬人,天上鳥兒也唱鳴,哈……」
  「蘇家兄弟呀,吹得好,吹得妙,吹得大伙哈哈笑,大伙的精神可大了。」
  蘇東二吹笛更加起勁了。
  蘇東二的笛聲是凝聚內力吹奏的,到現在,一般人吹他手中的笛子是吹不響的。
  蘇東二不必對別人解釋什麼,心中明白,這些淳樸的打魚人是不會知道他的真功夫的。只不過他兜奏出美妙動聽的樂曲,他那悠揚的笛聲不僅為苦難的漁民帶來了歡樂,便是飛鳥聽了也會附和著大叫幾聲,兇惡的猛獸幾乎在笛聲中馴服得宛似家畜一般,令人稱奇。
  有一天夜晚,蘇東二坐在湖畔吹笛子。
  他已經吹上了兩個時辰了,看上去他吹得更起勁。他為什麼如此嗜愛吹笛子?
  其實說穿了,蘇東二是在氣功上下功夫,如果有人能看到他在吹笛子之後抖然暴伸右臂,一道寒茫幾乎一丈那麼長,然後在瞬間消失,便會嚇一跳。
  傳言有人會馭劍,那麼蘇東二幾乎快要馭笛了。
  世上有許多神奇事情,有些是很難令人相信的,此刻蘇東二便遇上一件十分怪異的事情。他吹的笛聲悠揚地飄蕩在鏡泊湖面上,久久不散,就快三更天了,忽見湖水中一片光芒出現,照得湖水上下通明,使湖中水草與游動的魚兒也清晰可見。
  蘇東二卻不為這一幅奇景而停下笛子不吹,相反地,他吹得更加有勁了。
  於是,有的漁民發現了這件怪事,紛紛奔到湖邊去觀看這難得的奇景。
  漁民們還未奔到蘇東二坐的地方,迎面出現一位長髯老者,他對這些漁民們吼叱道:「你們看什麼?這是湖仙把湖燈點亮了,還不趁機會去打魚呀。」
  漁民們幾乎快迷糊了。
  老人家再一聲雷吼:「還不快下湖撒網?」
  大伙如夢初醒,立刻往回奔走,沒多久又奔回來。
  魚船搖動了,大伙自四面八方往最亮的地方撒網,果然大伙滿載而歸,儘是活蹦蹦的鮮魚。
  蘇東二不須釣魚了,他不是不釣魚,乃是漁民們都不叫他釣魚,大伙要他天天坐在湖畔吹笛子。至於往烏拉西府中送魚,也由漁民們代他交了。
  蘇東二的笛聲出神人化了。
  蘇東二出刀的功夫也已到了收發自如,心刀合一的境界,這才是蘇東二的真正目的。
  他在氣功上不知高到什麼境界,但他曾出掌擊向湖面,相距兩丈打得湖水飛濺。
  一天深夜,湖面上已不見有漁民了,人人滿載而歸,笑聲消失在漁村,而蘇東二卻仍然在吹他的笛子。
  蘇東二吹完一段令人神采飛揚的「落陽調」時,忽然發現湖面發光的地方飄然有個十分俏麗的姑娘,往他這邊過來了,那姑娘只飄了一小段水程,忽然往湖底沉去。
  蘇東二大吃一驚,他急得一聲喊叫:「有人落水了。」
  蘇東二叫著立刻投入水中,湖水冰涼也不管了,他抓住姑娘的衣裳,拖住就往岸上游回來。
  姑娘被救上岸,笑嘻嘻地對蘇東二道:「你的心眼真好,你是個熱心為別人的好人。」
  蘇東二道:「姑娘怎麼會在湖面上?你……」
  姑娘一笑道:「你是不會知道的,我是不會被淹死的,因為我的家住在湖底呀。」
  蘇東二吃一驚,因為當他救姑娘上岸以後,湖面已不再明亮了,倒是這位姑娘頭上大放光彩,好大的一顆珍珠就在姑娘的頭上鑲著。太過神奇了,也令人難以相信。
  蘇東二心中疑竇叢生,只不過他藝高人膽大,便是鬼狐之類,他也不放在心上。
  然而,蘇東二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件事情,尤其是姑娘頭上戴的那顆珍珠。
  蘇東二不得不相信姑娘說的話。
  姑娘說她的家住在湖底,這可能是他的笛聲才把這位姑娘引到水面來了。
  蘇東二仔細看這位姑娘,唔,姑娘生得太美了,他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姑娘。
  蘇東二就以為,姑娘非人,她是仙女。
  咱們中國人都知道,長白山上怪事多,神仙狐仙常遇見,蘇東二遇上的姑娘是什麼樣的人物?這光景得由蘇東二去尋找答案了。
  蘇東二心中雖然疑雲重重,但他對這位姑娘的出現依然是滿面從容而又愉快的,當然,蘇東二並非一般凡人俗士之流,他在武功上的修為,已到了出刀如電的地步,他吹出的笛聲是震憾雲霄的。
  奇事雖發生在蘇東二的身上,他卻以平常心態視之,他也把姑娘視為常人對待。
  扶著姑娘輕盈的身子坐下來,蘇東二開汀見山地道:「姑娘,這幾天多虧你夜夜照亮湖水,引得魚蝦大量出現,令這一方的鄉親窮苦之人有了豐收,我蘇東二代表他們向你致謝了。」
  姑娘露齒笑道:「不用謝我。」
  蘇東二驚呆地睜大眼睛,他為姑娘的美齒而驚歎。
  蘇東二從未見過如此雪白的牙齒,一顆顆閃閃發著光亮可愛極了。
  「你……」
  姑娘再一笑,道:「希望不會嚇著你……」
  蘇東二道:「姑娘,你太美了。」
  姑娘卻並不高興蘇東二的這句讚美,她淡淡地道:「美,就好了,加上一個『太』字就過分了,天下事都不宜過分的,你說我太美就會遭天忌。」
  蘇東二—怔,姑娘的話有道理,凡事不要太過,適可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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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東二一笑,道:「我說的是心中要說的,姑娘,你是來自……」
  他遙看湖面,不見有小舟,以懷疑的眼神看著姑娘。
  姑娘笑道:「我名叫珍珠,我家住在湖中,我不是仙女,只是一個舞奴而已……」
  她大方地看著蘇東二,又道:「我聽到十分動聽的笛聲才走出來的,想不到你能吹得那麼好聽。」
  蘇東二笑了。
  珍珠又道:「我們那裡也有樂師,但他們的吹奏比之你的,功力上便差了許多。」
  蘇凍二道:「珍珠姑娘,如果你喜歡,我會天天在此為你吹奏。」
  他撫摸著笛子又道:「我現在就為你吹奏一曲《雲裳仙子》。」
  珍珠撫掌道:「太好了。」她露出十分喜歡的樣子,把身子更靠近蘇東二坐著。
  於是那悠揚的笛聲帶著令人陶醉的雲波揚調,慢悠悠地往湖上飄去,飄到不知處的煙波浩渺中。珍珠似也沉醉在樂聲裡,這兒已沒有殺伐,這裡只有歡樂。
  珍珠忍不住地飄然而起,她蓮步輕舞,柳腰閃轉,一種賞心悅目的舞姿就在這動聽的笛聲中現露出來。蘇東二見珍珠姑娘如此配合著他的笛音,心中更是歡喜,便也更加運力地吹奏,兩個人已進入忘我之境,不知身在何處地都笑了。
  此時,有一種十分奇怪的聲音傳來,只見珍珠姑娘立刻站起身子不再閃轉而舞了。
  她對蘇東二道:「今夜我太高興了。」
  蘇東二道:「我也一樣快樂。」
  珍珠姑娘大方地伸手拉住蘇東二的手,笑笑道:「我要走了,天快亮了。」
  蘇東二道:「我不送,我只想看到姑娘,我不想知道太多有關姑娘的身世。」
  珍珠姑娘道:「我更放心。」
  蘇東二道:「如果姑娘喜歡我吹笛子,我會天天吹給你聽的,不論你來與不來。」
  珍珠姑娘愉快地笑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那麼輕盈地往黑暗中走去,沒多久便消失不見了。
  蘇東二果然不去查看珍珠姑娘來自什麼地方,他甚至不看姑娘去的方向。
  於是,蘇東二天天夜晚在鏡泊湖畔吹奏笛子,當然他更不會忘了傳授朱全的功夫。
  日子就在春去夏來的流逝中過了大半年,蘇東二果然天天在鏡泊湖畔吹奏笛子,也天天與珍珠姑娘相處一起,他二人已產生了感情,因為當蘇東二吹笛子的時候,珍珠姑娘常常把一張嫩面貼在蘇東二的手背上,露出一副滿足的微笑。
  她自稱舞奴,她為何人起舞?
  有時候蘇東二以為珍珠會不會是烏拉西王爺的王府舞奴而沉思著。
  蘇東二是不會追問這些的,因為他曾說過,他不想知道太多珍珠姑娘的身世。
  其實他是怕知道得太多了反而會嚇倒珍珠姑娘不再前來與他相會。
  當然,他並不擔心珍珠姑娘真的是烏拉西的舞奴,如果烏拉西找他麻煩,如果他知道珍珠姑娘受到烏拉西的虐待,他會為珍珠姑娘而出刀的。
  蘇東二早就有這樣的想法了。
  有一回,蘇東二與珍珠姑娘傾談得十分投機,那珍珠姑娘投入蘇東二有力的臂彎裡,二人默默無聲,卻不知不覺地天快亮了,便在這時候,忽然自岸邊閃出個老太婆,這老太婆雙手舉杖便打過來。
  珍珠姑娘見了這老太婆,立刻縱身往湖中躍去,只一閃之間便不見了。
  蘇東二吃一驚,他錯肩閃過老太婆的一杖,急急地旋身欲出招,卻又猶豫一下。
  蘇東二的猶豫是有原因的,自己不該抱住人家的姑娘,如果姑娘的家人找來,他無理由對人家出刀。他只應對人家說聲「對不起」才對。
  只不過當蘇東二定下神看過去,那白髮蒼蒼的老太婆卻走了,沿著湖岸水草叢,越去越遠,直到老太婆的影子消失不見。
  當蘇東二也發覺有條細影閃動在遠處草叢中時,他急急忙忙地奔躍過去。
  於是他發現兩隻比面盆還大的蛤蜊往湖底滾去。
  蘇東二怔住了,他看著這位老太婆的影子,也奇怪眼前的發現。
  蘇東二想著這也許是巧合。
  人在苦難中最易成長,而苦難中成長的人才真正體會出人生的苦難必須努力去克服。朱全年紀雖小,他心中可比同年紀的人成熟多了。
  蘇東二不是朱全的師父,但他卻十分認真地教導朱全,他原本只是保護著朱全的,但當他經過五台山萬愚和尚的點化,便也擔當教導朱全的任務。
  端坐在山洞口,蘇東二指著地上的石板對朱全吩咐道:「七步奪命法,你練一遍給我看看。」
  朱全十分認真地踩在石板上,他不動。他在等什麼?
  只見蘇東二取出笛子湊近嘴唇,他吹起《躍馬殺場》那首充滿殺戮的曲子,朱全忽然盤腿而動,他隨著笛聲就在那圓不過兩丈內的十二塊石塊上來回地旋轉身子左移右挪,動到快處,幾乎已分不清他的兩腳是否點地。
  也不知蘇東二在什麼地方弄來—枝粗鐵棒,那棒子只不過三尺長,上面還生了銹,他交在朱全手中。
  「朱全,叔叔只教你兩招刀法,因為叔叔也只會兩招,一為殺人,一為白保。」
  朱全道:「兩招?」
  「是的,兩招。」
  「兩招太少了吧,叔叔。」
  「兩招太多了,應該一招。」
  蘇東二頓了一下,他站起來,又道:「真正動刀的高手,一招就夠了。」
  「叔叔,阿全不太懂。」
  蘇東二道:「很簡單,真正的殺手只會出刀殺人,一旦這高手還需出刀為自己求自保,就不入流了,也可憐了,知道嗎?」
  朱全道:「是叔叔的刀法?」
  蘇東二一笑,道:「你可曾記得叔叔出刀?」
  朱全立刻精神地道:「記得,叔叔出刀殺那些東廠番子時,殺人……好快……」
  蘇東二道:「那只是對付幾個番子,如是真正高手較量,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舉著手中鐵棒,又道:「此棒比之真刀重多了,為的是要你修練腕力,你……今年多大了?」
  「十歲,叔叔。」
  蘇東二笑了。他奇怪,朱全初來時細皮白肉的,與一般孩子差不多的身段,然而這些日子下來,他在粗茶淡飯中還要苦苦地習武,反而長得壯健,比從前又見高大,倒像個十三四歲的大孩子了。
  蘇東二舉著鐵棒,踩上石頭,道:「看清楚我的棒子,你把此棒當刀使用。」
  朱全果然全神貫注,他發現蘇東二出棒不轉動,宛似鳳凰三點頭。
  他以為這太容易了。
  那蘇東二把鐵棒交在朱全手中,他退後三大步在地上十二塊石頭一邊,把右掌豎起來:「阿全,你踩動龍行步出棒點我手掌。」
  朱全當然照做,但他拚力地出棒,卻很難點中蘇東二手掌。
  蘇東二笑笑,道:「阿全,別氣餒,你來伸掌,看叔叔如何點中你的手掌。」
  朱全心中早有此想,立刻跳下石頭,並把鐵棒交在蘇東二手中;朱全也如同蘇東二一樣地把手掌豎起來,就聽蘇東二道:「阿全,注意了。」
  朱全只見眼前忽地一暗,手掌頓覺一痛。
  蘇東二面皮一緊,道:「你已死過一次了。」
  朱全道:「叔叔,可否再試?」
  蘇東二道:「好,你小心了。」
  朱全閃動手掌去躲蘇東二的點擊,但他無論如何也閃不過蘇東二的一擊。
  蘇東二出棒宛似他知道對方要把手閃往何處似的,而他早就把棒子等候在那兒了。
  蘇東二收棒下了石頭,他對朱全道:「出刀的人,不只是熟能生巧,重要的是要把敵人的心與之連結起來,也就是把自己設想是敵人而如何出招是一樣的,當你準確地猜透敵人的企圖,再出刀便容易了。」
  朱全很受教益,他學著出「棒」。
  朱全就踩著石頭出棒,只這麼幾下子步法與出「棒」,一共苦練了一年。
  蘇東二隻把招式教導朱全,餘下的他只是查驗朱全的成果如何。
  蘇東二把大部分時間耗在鏡泊湖畔。
  蘇東二更加用力地吹奏著笛子,但自上一回老太婆出現而嚇走珍珠姑娘以後,不論他怎麼吹笛子,湖中再未現出銀光來。湖中無光亮,魚兒不集中,漁人們大失所望了。
  蘇東二再也等不到珍珠姑娘出現,他猜測珍珠姑娘必定出了什麼事了。
  於是蘇東二仗著水性奇佳,武功高絕,他往湖中潛去,他一心想找到湖中的珍珠姑娘。他以為珍珠姑娘必來自湖底。
  只不過蘇東二找了大半天,也找了上百回,哪裡有什麼珍珠姑娘在湖中。
  他失望極了。
  蘇東二變得憂心忡忡,他無奈地每晚來到湖畔,於是,他吹的笛子聲也變得悲悲切切,聽得人們不住地搖頭歎息,使飛鳥野獸也似在嗚咽了。
  就這樣,蘇東二似乎消瘦了,他也不再太關心朱全的練功,把笛子吹得令人們全無生氣。他好像幾乎要落淚了,他思念珍珠姑娘啊。
  有一晚蘇東二吹笛之後便跌靠林邊睡著了,於是……就在這一晚二更天剛過不久,天上忽地滾動著烏雲掩去那片美麗的湖面,就在這時,附近突然轉出個老太婆。
  蘇東二立刻發覺這老太婆正往他面前走過來,他馬上迎上去。
  老太婆站在蘇東二面前,先是上上下下地看看蘇東二,緩緩地點頭道:「你就是姓蘇的青年人?」
  「我叫蘇東二。」
  「很好,我是珍珠的養母,唉!」
  蘇東二立即走上去,他熱切地伸手握著老太婆的雙手,問道:「珍珠姑娘發生什麼事了?」
  老太婆聽了直搖頭,她似乎有滿肚子的苦水。
  蘇東二急得直搖著老太婆的手,道:「老媽媽,你快說,珍珠姑娘怎麼了?」
  老太婆道:「珍珠好苦,她被囚起來了。」
  蘇東二道:「為什麼?誰囚她呀?她那麼善良。」
  老太婆道:「對你們她是好的,但咱們王爺卻不以為,她不該把湖水照亮,害死了那麼多魚兒。」
  蘇東二吃一驚,道:「她害死許多魚兒?」
  「不錯,所以她犯了法,被囚起來了。」
  蘇東二道:「湖中魚兒乃蒼天為活人而生,魚兒怎會是那個王爺的?」
  老太婆搖搖頭,道:「你呀,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蘇東二愣住了。他聽得珍珠姑娘被什麼王爺囚起來,那份焦急就別提了。
  他急中帶憤怒,道:「老媽媽,只為了湖中魚兒就把珍珠姑娘關起來,太不像話了,方圓這麼大的鏡泊湖,難道是他王爺一人的?那麼,住在湖岸靠打魚為生的庶民百姓又怎麼過日子?難道你們的王爺不喜歡漁民多打魚而改善他們的生活?真如此,你們王爺便也與烏拉西王爺是一丘之貉了。」
  老太太忙搖手,道:「蘇小子你休弄錯了,我們王爺怎與那烏拉西比呀?」
  蘇東二道:「我以為他們差不多。」
  老太太道:「蘇小子,你關愛珍珠我十分感激,你也是個不貪心的青年,你打魚只為過日子,每天三幾條就滿足,所以我才願意來會會你的。」她指著湖面,又道:「我們王爺是愛護他們的子民,才生氣地把珍珠囚起來的。」
  蘇東二怔住了,他心中琢磨,難道她們都是水中妖物?
  蘇東二在此住了兩年,他當然也聽了不少鏡泊湖有許多的怪事,但他一直不放在心上。他也想親眼遇上人們所說的故事,但他夜夜湖邊吹笛,並未發覺什麼不對勁。
  蘇東二聽人們說過那鏡?白湖中水妖的故事,而且言之鑿鑿,好像真有那麼回事。
  有一戶漁民家死了人,他們便在湖邊挖了個土坑把死人埋在那兒,不料沒多久,有人聽到那地方有淒厲的慘嗥聲傳來,灰濛濛的湖岸上有七八個黑影在打人。
  有人以為來了響馬在打架,有的卻說根本不是人在打架,於是,大伙商定後結伙走去看究竟,豈料大家遠遠地往墳堆處望去,只聽幾聲「咻咻」叫,剎那間七八條人影投入湖中消失不見,唯有一條影子在那新墳上消失掉。誰也未看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過了十幾天,又有人發現自湖中跳上十多人,盡在那新墳上又踩又罵,大伙嚇壞了,此事傳到喪家,急忙要把墳墓換地方,這才發現墳下埋的死人棺中儘是湖水,還有小魚呢。
  蘇東二還聽過另一件怪事。
  靠近他住的山洞下方,前幾年沒有人敢由那段湖邊走過,蘇東二住在那兒半年多,仍然無人經過那裡,有人認為蘇東二是好人,便把發現的事告訴了蘇東二。
  石洞下方的湖岸邊有兩塊大石頭,兩塊石頭是用做砍人頭的。
  有人半夜經過那段路,忽然發現大石邊有人在搏鬥,而且刀聲叉聲帶殺聲,還真帶著血淋淋的大場面。
  什麼叫大場面?只見如有人被砍倒,立刻就有幾個人按倒受傷的人在大石頭上,鋼刀砍在這人脖子上,然後拋人湖中。
  這種事天天半夜都發生,人們只能白天結伙去目的地,發現還有一灘一灘的鮮血在石頭上,附近也有腥膻味,令人怵目驚心。
  只不過等人們下湖去撈屍體時,哪兒有呀,湖面清清地風平浪靜。那些死人哪裡去了?謎呀,這世上就充滿了神秘。
  蘇東二聽後只是一笑,因為他知道江湖上有許多人會無中生有地編造故事。
  蘇東二隻相信刀,蘇東二常對漁人們說,什麼事物只有他親眼看見他才會相信。
  現在,蘇東二在這老太太的話中怔住了。
  蘇東二心中在想:「邪呀,難道還真有這怪事兒嗎?」
  一個不信邪的人,突然遇到怪事,那是令人既驚且奇的事情,蘇東二絕不會放棄他的探幽尋奇機會。他直視老太太,道:「老媽媽,蘇東二想在你老面前請教。」
  「你說。」
  「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救出珍珠姑娘?」
  「辦法是有,只怕你辦不到。」
  蘇東二的精神來了。他把雙眉一挑,道:「老媽媽,你既出現,我就以為必有辦法。你快告訴我,我必依你老的話,拚命去救出珍珠姑娘。」
  那老婆婆就在蘇東二的耳畔嘀嘀咕咕地說了一陣子,末尾還叮嚀蘇東二道:「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蘇東二十分感謝老媽媽的妙計,道:「老媽媽,蘇東二終生感謝你的協助。」
  老太太道:「不用謝了,你是個好青年,又不貪婪,我很高興珍珠能認識你。」
  蘇東二彎腰施禮,頓覺面前刮起一陣旋風,霎時間老婆婆不見了。
  他游著,而且用盡力氣往水中潛游,直到月正圓也是月當頭時,他爬上了湖中的一堆礁石上,他果然依照老太太的話躲在礁石上不露面。
  這時候湖水平靜,原是泛舟賞月的好時光,蘇東二想像著此刻他如果與珍珠姑娘在一起划著小舟,在湖中飄蕩,他吹笛子,珍珠姑娘唱歌,該是多麼令人陶醉的妙事呀。
  蘇東二正在思忖著,那平靜的湖面上,忽然水花翻滾,就見幾條人影竄到這片礁石上四下觀察,然後又投入水中消失不見。
  他藏身在暗處石縫,果然未被發現。
  蘇東二正自慶幸著,臉上一片笑意。
  突然,湖面上又傳來水花聲,就見一群宮女相繼走上礁石來又把酒筵往附近水面之上擺設,就見有一隻閃閃發光的九龍夜光杯特別放置在酒席的正位上。
  蘇東二見時機已到,忽地一個騰空而起,一把抓住這只九龍夜光杯投身湖中,然後很快地游回礁石上來,他舉杯哈哈笑了。
  要知道這九龍夜光杯乃水宮鎮湖之寶,若是失了此杯,鏡泊湖的狂風巨浪便難以控制了。
  事出突然,水面宮女失聲大叫,眾兵將紛紛追問蘇東二,就聽蘇東二厲吼如虎,道:「哪個上來我就摔碎這只夜光杯子。」
  果然,兵將只能把礁石團團圍住不敢上前出手。立刻就有人奔去見他們的王爺。那王爺聽了竟有人敢來盜他的寶,火大了,立刻率領一批殺手過來。
  那王爺指著蘇東二沉聲喝道:「我是老龍王,你是什麼人,膽敢闖筵盜寶,你不要命了?」
  蘇東二道:「我乃湖邊窮光蛋,只不過我這個人窮得有骨氣,誰稀罕你這甚麼夜光杯呀。」
  龍王大怒,叱道:「不稀罕為什麼要偷盜?」
  蘇東二道:「龍王呀,聽說你把珍珠姑娘囚禁起來了,哼,你馬上放了珍珠姑娘,我便把這夜光杯還你,你看怎麼樣?」
  不料龍王一聽火大了。這龍王面色赤紅,大袖猛地一揮又拂,就聽得轟隆隆傳音起自湖底,湖面水立刻浪濤滾滾直把這大片礁石吞噬在浪濤裡,只餘下蘇東二的頭在水面。
  蘇東二仰天大笑,毫不畏懼,他把手中夜光杯往空連揮三次,湖中浪濤反而捲向龍王。發覺夜光杯的妙用,立刻再揮夜光杯,剎那間湖水陡落,又恢復原樣,直把那些兵將嚇得把龍王團團地緊緊圍住。
  龍王似已無奈,便由他身邊走出一人來到蘇東二的面前,道:「珍珠姑娘已觸犯戒律,現已治罪,你若把九龍夜光杯交還,願給以重金。」
  這人說完,便見另外兩人走過來,每人手上托著金盤,上面儘是珍奇異寶,光景是要蘇東二挑選了。
  蘇東二隻一看,便知寶物件件價值連城,他卻輕輕地搖搖頭,一點也不動心地把手一揮,道:「我不要。」
  那龍王一見,便召來一個婦人,這婦人能言善道,走向蘇東二微笑地道:「年輕人,你也別死心眼了,咱們這兒有的是美人兒,只要你放棄珍珠,我立刻帶你去挑你喜歡的,如何?」她說完便把手一拍,果然附近出現一群美女,這些美女個個色冠群芳,美若天仙,且在蘇東二附近還載歌載舞,揮香拋媚呢。
  豈料蘇東二看也不看一眼,他發怒地叱道:「我已不耐煩了!」
  說著,他把九龍夜光鎮湖杯好一陣狂揮,這一下可不得了啦,就見湖水在發出嘩嘩啦啦的聲音中水位直往下降,湖底多處已乾涸地露出來了。
  蘇東二站的礁石已變成小山丘了。
  那龍王一看,嚇得大聲呼叫:「快放人!快呀!」
  放人,當然是放出珍珠姑娘了。果然有幾個人奔向水牢,把珍珠姑娘放出讕了。
  珍珠姑娘到了龍王面前跪下來,龍王仍然餘怒未息,道:「你願下人間凡塵?」
  珍珠姑娘道:「我願意。」
  「那要脫去仙衣,革去仙籍,千年苦修變成泡影,你仍願意?」
  珍珠姑娘毫不考慮地道:「我情願拋下這一切。」
  於是,那龍王施起法來為珍珠姑娘先脫外衣。
  那是剝下她的外殼,疼得她咬牙咧嘴強忍痛苦,她暗中拼盡一切地保護住她頭上的那顆夜明珠。珍珠姑娘昏厥了,由兩個大將把珍珠姑娘拖到蘇東二的面前。
  蘇東二一看,心中一痛,立刻把手上的九龍夜光杯交還了龍王。
  這湖上的酒筵也免了,龍王不悅地轉回湖中去了。
  蘇東二抱起珍珠姑娘回到湖岸上,他把珍珠姑娘放在身邊,立刻吹起他的笛子來,於是那美妙的樂曲便使得昏厥的珍珠姑娘又清醒了,這真令蘇東二高興得大叫起來。
  「珍珠姑娘……」
  蘇東二猛可裡自樹限彈跳而起,他,原來做了個好長的夢,但夢中的情景依然記得十分清楚。原來夢也不一定成空呀。
  蘇東二凝望鏡泊湖,什麼龍王,什麼夜光九龍杯全是夢,甚至連那老太太也只是夢。但珍珠姑娘呢?他太想念珍珠姑娘了。
  他睡在樹下做夢,此刻醒來,身邊沒有珍珠姑娘,失望之餘,他對著湖面大聲吼叫:「珍珠姑娘……」他的吼叫聲十分地鏗鏘,可以自湖面風傳數里不散,那全是一股吹笛的真力使然。
  也許這鏡泊湖真有怪事,附近草叢中傳來一聲低泣,道:「蘇公子。」
  蘇東二聽得十分真切,那聲音一聽就知道是珍珠的聲音,立刻拔身撲過去。
  蘇東二還口中大叫:「珍珠……」
  目光中忽見一片深草中有銀光閃爍,蘇東二忙伸手去拉,於是,他自一片水草中把一位滿身傷痕的珍珠姑娘拉上岸來了。
  蘇東二忙脫去自己外罩,把珍珠姑娘裹起來便往山洞轉回去。
  蘇東二太激動太高興,抱著珍珠姑娘很快地奔回山洞中,倒把朱全嚇了一跳。
  蘇東二把珍珠姑娘放在鋪著鹿皮的板床上,更為珍珠姑娘蓋上棉被,再把火升得旺旺的,這才把朱全叫到珍珠姑娘面前。
  蘇東二尚未開口,珍妹姑娘已笑道:「朱全我早就認識你了。」
  她此言一出,不只是朱全吃一驚,蘇東二也怔住了,因為她是頭一回見朱全呀!
  朱全甚至很少與外人接觸,這是因為蘇東二不想有太多的人知道朱全,人多嘴雜,一旦消息傳開,很難說京裡不會有人知道。
  蘇東二把珍珠姑娘接在山洞中,沒多久便傳到了鏡泊湖的漁村中。
  先是漁村中二娃三娃兄弟找來山洞道賀,隨之整個漁村男女老少全來了,大伙好奇地一心要看看這位身懷夜光珠寶的神秘姑娘是個什麼模樣。
  當大伙得知蘇東二說的情況以後,便決定為這一對年輕男女籌辦結婚之事。
  蘇東二心中高興,當然朱全也高興,山洞中多了個人,他把珍珠姑娘當成最親的人。蘇東二與珍珠姑娘就在漁村人們的祝福中結婚了。
  蘇東二原來打算在關外的長白山下鏡泊湖畔隱居三年,然後帶著朱全再回關內的。他相信到了那時候,朱全的武功應已有成,如再在江湖磨練,將來必是用刀高手。然而如今有了珍珠姑娘,蘇東二幾乎忘了再過一年就是歸期了。
  他每日除了督促朱全練習武功之外,便是坐小舟在湖面上與美妻遊湖,尤其在夜晚,他二人一個吹奏笛子,一個用寶珠照亮湖面,漁民們可樂了,隨著他們撒網捕魚,無不是網網皆魚蝦,船船滿載而歸。
  於是,鏡泊湖岸的漁村富裕了,只不過很快地消息傳到烏拉西王爺那裡,使得烏拉西獨自騎馬悄悄地來到漁村,黑暗中他發現遠處湖畔一團極光在閃亮著,便急忙地跟了過去,他發現那是蘇東二帶著一位美人兒捕魚歸來。
  蘇東二捕的魚不多,五七條魚而已,但那美人的一顆寶珠亮光刺痛了烏拉西的雙目。烏拉西更被那美人的姿色幾乎奪去魂魄。
  有了這次發現,烏拉西立刻回轉他的王府,心中那份貪婪與急躁使他坐立難安。於是,他身邊的管事為他出主意了。
  在烏拉西王爺地盤上,人們有為王爺辦事的規定,那是在必要之時才會被徵召的。烏拉西就用這個規定,他把蘇東二夫妻兩人召到王爺府中。
  烏拉西很會擺場面,酒席十分豐盛,但只有他一人在座上,卻對蘇東二道:「本王聽說你們夫妻兩人,一個喜歡笛子,一個又會跳舞,是嗎?」
  蘇東二卻淡淡地道:「吹笛跳舞不犯王爺禁忌吧?」
  烏拉西哈哈一笑,道:「當然不犯禁忌,只不過住在本王屬地的人民,有為王爺做事的義務,本王就叫你兩人一個吹笛、一個跳舞。」
  一邊守衛的大漢中,有人吼叱:「還不快吹奏!莫非不想活了。」
  蘇東二心中想著朱全,因為朱全的功夫尚差一年便有成就,此刻一旦離開此地,又不知何處才適合朱全練功。
  最令蘇東二擔心的,就是怕被關內的人查知朱全與他的下落,那就不太平了。
  心念間,蘇東二對烏拉西王爺道:「王爺,我妻不會跳舞,我可以為王爺吹奏笛子。」他說完之後,立刻舉著笛子吹奏起來。
  他吹的笛聲十分令人不快,那種如黑風過嶺、狂濤拍岸的聲音中,夾雜著黃沙滾滾、鳥聲泣鳴的哀痛,知音的人便知道蘇東二吹的是《秦王出巡與刺客》、《霸王烏江自斷喉》的曲調,但由蘇東二口中吹來更是絕響。
  烏拉西聽不懂,但笛音卻令其面對豐盛的酒食而不知酒香和菜味。這時候便使在一邊守衛的家將們也都愁眉不展。
  烏拉西猛拍桌子,吼叱道:「這種曲調能跳什麼舞?媽巴子的,換個輕快些的,叫你女人也跳。」
  蘇東二道:「我說過,我妻不會跳。」
  烏拉西火大了,高聲喊叫:「來人啦,拖住揍他。」
  只見幾個家將一擁而上,便把蘇東二給捆住了。
  這光景珍珠姑娘並未驚慌失措,蘇東二急叫,道:「為什麼捆我?」
  「啪」!
  蘇東二挨了一掌,那打他的大漢叱道:「小子,老實對你說,你們這些自關內來開荒的傢伙,都是咱們王爺的奴才,嘿嘿嘿,奴才,你知道嗎?」
  他又是一腿踢過來,吼叱道:「打從現在起,你的老婆王爺接收了,至於你小子,這兩年你交來的魚呀,合起來不出百斤,要你何用?」
  他回身對烏拉西王爺一禮,道:「王爺,把這小子拉到墳場砍了。」
  烏拉西把手一揮,道:「賜他一副棺木吧。」
  這就把一條人命宣判了。
  蘇東二看看一邊的珍珠姑娘,道:「娘子呀,這是什麼天啦。」
  珍珠姑娘道:「相公,你做什麼事我都會支持你的,你說什麼,或做什麼,放大膽地做吧。」她好像早已知道蘇東二必會有辦法解決當前困難似的。
  幾個家將一擁而上,有個大漢抓住蘇東二的右肘打算先把蘇東二牢牢抓緊往大廳外推去了,但他突然驚訝地大叫:「這是什麼東西!」
  原來蘇東二的那把殺過許多人的尖刀就在他的袖中右肘下方。
  於是,蘇東二猛地全身一震,便聽得「砰砰」之聲起處,身上的繩子已被他震得寸寸斷落地上。
  幾個抓住他的家將也被他震得往地上摔去。事出突然,使烏拉西吃驚了。
  珍珠姑娘不驚。她還對蘇東二笑道:「我往家去,這兒的事你辦吧。」
  唷,烏拉西見珍珠要走,還大叫:「攔住她,不許她走回去。」
  珍珠姑娘露齒一笑,烏拉西更看呆了。
  烏拉西不能讓蘇東二造他的反,他更想在珍珠姑娘面前擺他王爺的威風,就聽他「蹌」地一聲拔出寶劍,指著蘇東二,吼道:「本王要親手殺了你!」
  他也吼叱要家將們閃開。
  蘇東二手中只是一管笛子,冷冷道:「這真是官逼民反,烏拉西,你在找死。」。
  大廳以外包圍了近六十名衛士家將,擋住了珍珠姑娘的去路。
  珍珠姑娘不動了,她笑容滿面地看向蘇東二。
  就在這時候,烏拉西突然一聲斷喝:「殺!」
  他出劍十分辛辣,直朝向蘇東二的脖子砍過去。
  蘇東二原是手上拿著笛,卻忽然一道冷電激射,他的人已站在烏拉西的身後面。
  就聽得「轟」地一聲,烏拉西已往地上倒下去了。
  烏拉西只叫了一個字:「殺!」
  空氣似乎窒息了人們的呼吸。
  半晌,才有一人大吼罵:「兔崽子你好大膽呀,竟敢殺了咱們王爺!」
  「殺呀!」
  七個守在廳上的家將舉刀便往蘇東二殺過去,蘇東二露出本來面目了。
  他的本來面目便是殺手的冷面孔。
  蘇東二已憋了兩年當老實人,他甚至挨皮鞭被揍也忍下了氣,也吞了聲。
  今天,如果烏拉西不是過分定要殺了他再奪他的妻子,他便受些委曲也算了。
  只是烏拉西一心要他死,因為他死,珍珠就是烏拉西的女人了。
  這就叫「是可忍孰不可忍」,火星老君不放光以為神不靈光呀。
  蘇東二以為,既然出刀,那就殺吧。
  七個家將圍上來,蘇東二一聲冷笑,幽靈也似的一個暴旋身,就見一道流光驟現又失,七個家將就那麼如飛蛾撲火般地死在地上了。
  蘇東二躍近珍珠姑娘,道:「珍珠,我們走。」
  「走?把命留下來。」院子裡忽然站著一灰髮老人,只見他手上抓著一把長柄砍刀,直往蘇東二走過去。
  蘇東二立刻發現這老人不是一般玩刀之人,這老人的內功也不弱,因為只看他一步一個足印,便知道此老是個會家子。
  老人端刀站在蘇東二面前,他看看蘇東二,再看看蘇東二身後的珍珠姑娘,沉聲道:「老夫烏長山在此。」
  蘇東二道:「我叫蘇東二。」
  老人烏長山道:「老夫早聽說湖邊山洞住了個會吹笛子的年輕人,但老夫卻是萬萬想不到你還會用刀。」
  蘇東二道:「烏老不以為這是被逼的嗎?」
  烏長山冷笑道:「再是被逼,也不該出刀殺了王爺,你小子便是逃過今天,關外已無你容身之地了。」
  蘇東二淡淡地道:「沒什麼,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可爺命,娘的,爺再回關內去。」
  忽聽一聲大叫,只見王爺的大侍衛和金山奔來了。
  和金山先是奔到死在地上的烏拉西,抹淚道:「王爺,是我不在王爺身邊,竟然發生這麼大的禍事。」
  他猛地抬頭,隨之一皮鞭抽向蘇東二。蘇東二這時候還能忍受他的鞭打?
  就見蘇東二握笛的左手猛一纏,就力使力地把和金山皮鞭纏住猛一帶。
  他把和金山拉到他懷中來,也不見刀光,但和金山張著大嘴倒下去了……
  和大侍衛倒在地,人們才發現他肚子上面在冒血。
  烏長山一頓手中長刀,大吼:「老夫砍了你這殺人的魔王。」
  「轟」地一聲刀出,一片光焰直往蘇東二的頭上砍去。
  蘇東二賣個身法不出刀,他閃過迎面一刀後,冷冷道:「威猛有餘,技巧不足。」
  他這是逗弄烏長山了,就聽烏長山一聲厲叱:「你小子別閃。」
  蘇東二冷笑道;「這是你說的。」他的話聲猶在,整個人如同急流中的游魚往上水流沖一般,一下子撞向烏長山的懷中而去。
  烏長山是個大個子,標準的關東大漢,他見蘇東二往自己的懷中撞來,立刻圈臂收刀回殺,而且準備抱牢了殺。豈料事情有變,變得大出人的意外。
  蘇東二看是撞進烏長山的懷中,但就在雙方身體即將接觸的剎那間,蘇東二突然矮身兩尺,人已平飛自烏長山的左胯而到了後面一丈遠。烏長山的後背上出血了。
  烏長山知道今次不對勁,他往前衝的身子不稍停,一路往二門院中奔去,口中大叫:「用箭射死他們。」
  果然,前面五名箭手對著大廳上放箭了。
  這令蘇東二火大了,他先把珍珠背在身上,拔身而自後面的二道門直往二院躍去,就在一道院牆下,蘇東二騰空而起,便躍到牆外。他為了珍珠姑娘,他只有往回狂奔,身後有人大喊:「追呀,別叫他逃了。」
  珍珠姑娘在蘇東二的背上,她在蘇東二的耳畔道:「我的好人呀,你出刀很有技巧,是刀的昇華呀。」
  蘇東二道:「珍珠,我以為你早已知道我的功夫了。」
  珍珠姑娘道:「若非武功高絕,是不會吹奏出那麼雄厚的笛聲的。」
  蘇東二明白了,珍珠是被他的笛聲引出來的,那麼,珍珠又是什麼地方的人?難道她真的是夢中的湖中龍王的舞奴嗎?他心中嘀咕著,背著珍珠姑娘已到了山洞。他大叫:「阿全!阿全!」
  阿全乃是朱三王爺的兒子朱全。
  就聽附近大樹上傳來一聲回應:「叔叔,阿全來了。」
  蘇東二抬頭看,半空中一條人影飛過來,約略數一數,七個空翻還真好看。
  朱全落在地上,跑到蘇東二面前急道:「叔叔,珍珠阿姨怎麼啦?」
  蘇凍二道:「已經來不及對你說了,回洞去稍作整理,咱們立刻上路。」
  朱全道:「叔叔,阿姨也與我們一起走嗎?」
  蘇東二已背著珍珠往洞中走,聽得珍珠姑娘笑道:「我當然要同你叔叔一起走啦,我是你叔叔的妻子呀。」
  她掙扎著下來,伸手拉過朱全又道:「再不走壞人就殺來了。」
  「壞人?烏拉西那批人?」
  蘇東二已在洞中包了一包衣服與吃的走出來了。
  看到叔叔如此匆忙,朱全臉上有冷笑,他對蘇東二道:「叔叔,你不用擔心我與阿姨,你把阿姨交給我保護,叔叔,你出刀,別再受他們的欺侮了。」
  蘇東二道:「阿全,我已殺了烏拉西,也殺了他的衛士不少人,咱們想過太平日子,這關外便待不下去丁。」
  朱全一聽叔叔動刀,他笑了,他對珍珠笑道:「阿姨,我告訴你,我叔叔是大俠,關內有個太行山,神笛殺手便是他呀。」
  珍珠笑了。她看看蘇東二,道:「小阿全,我早就知道了。」
  蘇東二忽地豎起耳朵聽,他指著山道說道:「聽,他們追上山來了,真快呀。」
  珍珠道:「我們快走吧。」
  朱全道:「叔叔,你快背了阿姨走,我來為你們斷後,放心好啦。」
  珍珠卻指著一個方向對蘇東二道:「不用斷後,咱們三人去那兒,我知道那兒是個好地方。」
  蘇東二抬頭瞧過去,笑道:「山隘口呀,好,咱們就去那兒守一陣子,等追的人退了,咱們再上路。」
  三個人立刻往山峰走去,三個人還未上到那個兩處斷崖形成的隘口處,遠處的人馬有人大叫:「快追,他們往山上逃去了。」
  這一帶山道能騎馬,這些人似乎馬術也不差,沒多久便快追到這段狹長的隘口前面了。只見來的人還真不少,少說也有一百多。
  —百多人追蘇東二三人,看起來聲勢大,也有些小題大做,然而烏拉西的人馬都明白,抓不到蘇東二,他們就沒法子作交代。
  這些騎馬的人善射箭,每人背的儘是弓箭還掛著東洋刀。
  為什麼掛的是東洋刀,只因為那時已有東洋浪人在長白山一帶出現了。
  不少東洋浪人與女真有勾結,於是東洋武功也來了。
  烏拉西就養了不少東洋浪人武士,只不過今天來的可不多,只有兩三個。
  兩三個東洋浪人也追來了,這些人一擁就要進那一道斷崖山隘了。
  山隘斷崖上,忽然傳來一聲大笑,笑聲可真美妙。
  聽得大伙把頭抬起來,就在這時候,好一道比日光還強二十倍的銀光照射過來,那些看的人不及閉起雙眼,立刻便被強烈的光線照得雙目發花,刺痛得忙把頭低下來,一個個連叫「哎唷!」
  這些人的眼睛再睜開便看不見了事物。至少他們暫時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奇怪的事又發生了,斷崖上又是一聲笑,笑得令不少馬匹前蹄也揚起來了。
  馬匹無法再奔馳,因為不少馬匹的雙目也花了。
  就聽斷崖上蘇東二愉快地笑道:「我親愛的珍珠呀,我知道,我知道你弄花了他們的雙目……哈……」
  這真是怪事。這樣的怪事又在長白山上添一樁。
  蘇東二的話令珍珠也笑了。
  朱全不笑,朱全睜大了眼睛,他從未見過這種嚇人的怪事情。
  蘇東二道:「我親愛的珍珠,你聽我的吧,哈……」
  只見他取過笛子,盤腿坐起來,於是……
  於是笛聲傳人半空中,他吹的是《刀馬奔騰在沙場》,正是那蒙古鐵騎入波斯的奏曲,他吹起來更見雄壯有力氣,聽得人熱血真的沸騰了。
  忽然間,斷崖下的怒馬彼此長嘶狂嗥,它們不但揚蹄而且奔馳了。
  要知道這些怒馬被珍珠姑娘的夜光寶珠法力刺傷了雙眼看不見,又忍不住被蘇東二的笛聲催動心志,便立刻縱跳狂奔起來。
  半山上怒馬狂奔不已,就聽得有人大聲喊叫著:「吁……吁……」
  馬已失去心智,如同瘋馬,再叫也白叫。
  蘇東二這裡緊臨鏡泊湖,就聽人與馬宛似下鍋餃子一般噗噗通通地落向湖水中去了。有不少卻騎在馬上任馬馳,荒山中還是被摔得頭破血流直叫喊。
  這光景朱全看得拍手笑起來。
  蘇東二帶著珍珠與朱全,三人便往南而走。
  蘇東二並不想知道珍珠的身世,但他相信,總有一天珍珠自己會說出來的。
  他是個殺手,原是獨來獨往的,如今卻帶著兩個人與他一起往關內走去了。
  蘇東二想妥了,首先是往五台山,他想在五台山再住一年,在這一年之間,他將加緊調教朱全,朱全如果想為他爹娘爭口氣,在這一年內非習會他的「龍行絕殺刀法」不可。
  鏡泊湖岸發生了天大的事情,第三天漁村的人們才知道蘇東二出刀把烏拉西殺了,而且也把大侍衛,那個可惡的和金山也一齊殺了,大伙高興了。
  但當他們知道蘇東二三人都已走掉,漁民們不笑了,因為他們再也休想夜夜滿船魚兒歸了。只不過鏡泊湖畔的石洞中,有人在那兒塑了神像,仔細看過去,男的吹笛、女的舉著一顆大大的明珠,一旁還有個小子在微笑。
  別看是山洞,長年香火也不斷,直到今天還有人前去叩首插上一炷香。
  鏡泊湖畔的漁人們早就把蘇東二與珍珠姑娘當成他們心中的神了。
  別管他們是不是神,此刻可夠他們招架的了,因為蘇東二沿著來時的山道,過了老爺嶺往西準備過柳樹河,南下沉陽再回關內,不料他殺烏拉西王爺的事,很快地一路傳到了女真國長春福親王那裡。
  福親王是個火爆性子,女真國的第一員猛將便是他。
  福親王得知兄弟烏拉西竟然死在移民關外來的關內人手裡,這是恩將仇報呀,殺到他家裡來了,於是,他派出他的近身武士,並與「十二浪人」聯手,準備堵殺蘇東二三人。那「十二浪人」乃是東瀛來的黑衣武士,武功之高,出刀之快,長春人誰都怕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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