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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兩頭雄獅

  當諸葛明二更天轉回到老河口的時候,天空中掛了個好大的月亮,好像要從天空掉到漢江一般,把個灰濛濛的漢江,照成了水連天。
  諸葛明一走進「廣來大飯店」,迎面就見通江堡大少堡主坐在大廳的正中那張桌子上。在他的後面,一列站了四個豹頭環眼的光頭大漢,四個人全都只穿著一件豹皮背心,巴掌寬的鑲銅扣腰帶,把個飯包肚皮勒得朝外鼓,好像就要鼓破一般。
  諸葛明似是一驚,旋即哈哈一笑,緩步走到褚偉岳桌前面道:
  「大少堡主,你這是在等人?」
  褚偉岳僵硬的臉上,生生被他擠出一個笑。但諸葛明卻發覺那個笑,只是皮笑肉不笑,有點像木乃伊的臉。
  低而含威地帶著質問的味道,諸偉岳道:
  「不錯。」
  「不是等我吧?」
  「正是等你閣下。」
  哈哈一笑,諸葛明道:
  「三天才只過了一天呢!」
  「我知道,只是有件事,卻令我寢食難安,所以我不得不來找你。」
  諸葛明淡然一笑,道:
  「那一定是叫老河口震動的大事了。」
  冷冷一笑,褚偉岳高聲道:
  「給諸葛大俠倒茶。」
  於是,一個小二立即抹椅擦凳,替諸葛明斟上一杯香味極濃的茶。
  就著鼻子,諸葛明聞著茶,邊道:
  「沾大少堡主的光,如果不是太少堡主在座,廣來大飯店的這種好茶,還真不容易喝到口呢。」
  嘿嘿一笑,褚偉岳有些淒迷厲色地盯著諸葛明,道:
  「通江堡自從遇上你諸葛大俠,三天之內死了四個堡丁,傷了一個,你閣下也未免太辣心了吧。」
  諸葛明一聽,當即回道:
  「大少堡主是貴人多忘事,應該說是死兩個,傷一個才對!」
  陰沉的雙眉打結,褚偉岳冷冷地望著諸葛明,道:
  「今日過午不久,兩個通江堡的人被劈死在漢江,難道不是你的手筆?」
  諸葛明一怔,道:
  「我為什麼劈死通江堡的人?」
  這是一語雙關的話,褚偉岳當然明白,但他卻深深知道,總不能說是自己派人盯他的梢吧?
  於是,褚偉岳一咧嘴道:
  「這麼說來,死在江中的二人,不是諸葛大俠殺的了?」
  諸葛明不悅地道:
  「花著你褚大少堡主的銀子,嘴巴上冒的油還沒有干呢,怎麼會殺僱主的人?這說得過去嗎?」
  打個哈哈,褚偉岳道:
  「諸葛大俠說的也是,單就那一席『炮鳳烹龍,血鰻翅羹』的冠絕菜饌,也不該對我的手下施殺手。」
  諸偉岳重重地放下茶杯,厲喝道:
  「誰又敢在老河口的地面上,殺我通江堡人的?」
  緩緩地站起來,諸葛明道:
  「大少堡主,是誰下毒手,殺了通江堡的人,這檔子事可與我諸葛明不相干,如果褚大少堡主沒別的事,諸葛明要回房歇著了。」
  褚偉岳一擺手道:
  「請便!」
  諸葛明走人二門。
  褚偉岳氣呼呼地領著四個半赤上身的光頭大漢,大踏步地走出「廣來大飯店」。
  進入客房,諸葛明一把拉住小二,沉聲說道: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二大吃一驚,被諸葛明抓的手臂開始痛起來。
  「客官爺,你放手,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老的。」
  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諸葛明道:
  「說吧,我在聽著。」
  小二先伸頭在房門外看了一陣,翻身掩好房門,一溜煙來到諸葛明的身邊,拿起茶壺比劃著倒茶的模樣,低聲道:
  「大少堡主派出跟從你的兩個人,不知被何人殺死在江中了。」
  諸葛明一驚,突然為方氏父女二人擔心起來。
  但他仍自言白語地道:
  「跟蹤我?哼!」
  小二正要離開,諸葛明又問道:
  「通江堡的大船『江上廬』,你大概聽說過吧?」
  小二點頭道:
  「老河口的人全都知道,那是通江堡的豪華座船,每年通江堡堡主褚老太爺,總會乘上那艘船,五湖三江地遨遊上一陣子。」
  「聽說船上設有機關。」
  小二一聽,急忙搖手道:
  「這我就不……不知道了。」
  冷冷一笑,諸葛明手一擺,店小二立即退出房去。
  看來危機就在自己四周動盪……
  直上通江堡,似乎很不容易。
  「江上廬」,這條船又透著神秘。
  諸葛明雖知道大刀寨的人已到了老河口,但他卻疑惑,究竟是誰下手殺了跟蹤自己的二人?
  當然,這個人一定是自己人。
  那麼,是高磊?
  諸葛明一晃又到江邊,他要找高磊去問問清楚,因為,如果不是高磊,而張博天他們未趕到,那麼這問題就大了。
  夜裡的江面上是靜的,就連江面上的水,也好像未動似的,連個波紋也沒有。
  沿著江邊靠的大小帆船,望過去有如林檣,有些大船上的桅桿頂,還掛著燈。
  諸葛明在看燈,看一盞紅色燈……
  一直走到一個碎石岸邊,在離岸五六丈遠的水面上,諸葛明找到了掛著綠燈的大方木船,只是大木船不知為什麼錨泊在水中,而不是靠在岸邊。抖手打出一塊石頭。
  於是船上的人高聲問:
  「什麼人?」
  「找高爺來!」
  高磊出現了,只見那大船在收纜繩,四五個人一齊猛拉著。
  就在距離尚有三丈遠的時候,高磊奮力一縱,人已落在岸邊上。
  「聽著也是軍師的聲音。」
  諸葛明望著四周,然後向高磊道:
  「過午不久,可是你收拾了通江堡兩個人?」
  高磊道:
  「情勢所逼,不得不如此。」高磊比個殺人的樣子。
  微微一笑,諸葛明道:
  「寨主現住哪裡?」
  「與四大武士就住在老河口最北邊的一家小客店裡。」
  諸葛明又問題:
  「你船上共住多少人?」
  「三個頭目與20名嘍兵,前後共有三十四人了。」
  「其餘的?」
  「分由包、左二位率領,住到客店中了。」
  渚葛明點著頭道:
  「隨時緊密聯絡,等候出動!」
  於是,諸葛明離開了大江邊,直奔老河口鎮北的一家客店。
  快三更天了,客店的門關得密密的,就只有小客店的門口,掛了一個紙燈籠,紅漆寫了個「發」字。
  諸葛明找到了張博天。
  二人就在張博天的住屋,娓娓細談了一陣,決定了對策。張博天在諸葛明臨走時候,笑道:
  「我去是可以的,但必須要有周全的安排,這可就要看你大軍師的籌劃了。」
  諸葛明道:
  「寨主放心,我那個老祖宗諸葛亮,一脈相傳下來,運籌帷幄,方能決勝於千里之外。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張博天一笑,道:
  「時代不同了,當前咱們這種情形,就算你老祖宗諸葛孔明在,恐也要大皺眉頭的。」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真要威脅到咱們大伙,諸葛明答應寨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大不了咱們永遠佔山為寇。」
  張博天一挺胸道:
  「大軍師,他娘的這可是你說的!」
  諸葛明道:
  「不錯。」
  嘿嘿一陣有力的低笑,張博天道:
  「有你這句話,張博天就聽你的。」
  諸葛明起身道:
  「依計行事。」
  於是,諸葛明走了。
  他走得很急,因為由鎮北到鎮南,還得找到方氏父女二人,如果不巧,還真的不容易找到。因為那可是一艘小船,隨便在什麼地方一靠,就難以叫人看得到。
  不過,諸葛明也想得到,方老丈總習慣地把小船靠泊在遠遠的僻靜灣處。
  於是,他沿著岸邊一路找過去,一直找到老柳林,還是未找到。
  無可奈何,他折回「廣來大飯店」。
  時辰已是四更天了,諸葛明這才和衣而臥睡下去。
  諸葛明直睡到日正當中,才精神煥發地來到前廳樓上,他就找人多的地方坐下來。
  店小二一看到諸葛明,立即趨前道:
  「客官爺,你起來了,可要吃些什麼樣的大菜呀?」
  諸葛明一拍桌子「哼」了一聲道:
  「昨天才不過吃了姓褚的一頓大餐,他娘的,就惹了一身是非。」
  眼一瞪,對小二道:
  「原來姓褚的還真心痛花銀子,算了,隨便給諸葛大爺弄兩樣下酒菜就行了!」
  其實就算是隨便弄上的幾樣菜,也比其他客人吃的不知要精緻多少倍,而酒卻仍然是陳年花彫。
  就在諸葛明這麼大吃大喝的時候,突然間,店門口來了張博天,只見他繞嘴短鬚在抖動,聲若宏鐘,一把大馬砍刀,扛在他那既厚且寬的肩頭上,大敞步地來到店裡面,粗聲高叫道:
  「小二!」
  小二沒有到,卻是諸葛明已在回應:
  「是大哥嗎?」
  張博天已不再理會小二,哈哈大笑,旁若無人地來到諸葛明的桌前,一屁股坐了下來,一面仍高聲道:
  「咱們殺了那群王八蛋後,你怎麼不告而別,做大哥的找得你好苦。」
  諸葛明立刻叫小二重做幾盤好吃的,更抱來一罈陳年花彫,二人大吃大喝起來。
  看著諸葛明對他這位大哥的那種奉承恭敬的樣子,簡直到了讓人側目的樣子。
  這在別人看來,也許諸葛明有著什麼忌諱,要不然諸葛明不會每杯酒都親自替他這位大哥斟,又不會說話顯得那麼低聲下氣。
  尤其在二人吃過以後,諸葛明還替他的這位大哥拿著大馬砍刀,這情形叫人透著不解。
  於是,張博天大搖大擺地來到諸葛明住的房裡。
  二人關起房門,張博天嘿嘿笑道:
  「剛才咱們在前廳上,你老弟的那種表現,還真叫我疑惑,彷彿就是我兒子。」
  諸葛明道:
  「越像越能釣到大魚,咱們這網已下,就等收網了。」
  張博天道:
  「我可是依你軍師的吩咐,全都通知幾處人馬,就等事情發展了。」
  於是,二人就在諸葛明的房中「大聲喧嘩」,盡說些沒影而又吹牛的話。
  只聽張博天道:
  「放眼當今江湖,還沒遇到人眼人物。」
  諸葛明立即奉承地道:
  「我諸葛明就佩服大哥的神威呀!」
  於是,二人一陣哈哈大笑。
  一個時辰過去了。
  快兩個時辰了。
  連屋裡的諸葛明也在奇怪,怎麼還沒有動靜?
  就在二人感覺乏味不耐煩的時候,店掌櫃哈哈笑著在諸葛明的房門口高聲道:
  「諸葛大俠,請出來一談如何?」
  諸葛明露齒一笑。
  張博天低聲道:
  「魚上網了!」
  房門「呀」的一聲開了。
  諸葛明看得真切,因為在掌櫃的身旁,站著個光頭大漢,豹皮背心寬腰帶,正是褚偉岳的四個跟班之一。
  「大熱的天,掌櫃你有啥子事?」
  光頭大漢抱拳道:
  「主人在前堂等你閣下呢。」
  諸葛明自言自語地道:
  「三天原本自在日子,卻不料過得反倒不稱心。」
  一面回頭對房中的張博天道:
  「大哥,你歇著,小弟去去就來。」
  房中的張博天粗聲道:
  「你去吧!」
  聽起來好像是在下命令,聽得光頭大漢一愣。
  於是,諸葛明舉步來到前面大廳上。
  這時候,正好是午飯已過,晚飯還早,大飯店空檔的時候。
  就在正中的那張桌子上,褚偉岳端正地坐在那兒,三個光頭大漢,一排地站在他身後。
  諸葛明一看到褚偉岳,不由一笑,道:
  「大少堡主這時候找來,莫不是通江堡又死了什麼人,要把這筆賬算在我諸葛明的頭上吧?」
  「誤會,誤……完全是誤會!」
  諸葛明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道:
  「誤會?那是找到兇手了?是誰這麼大膽?」
  褚偉岳道:
  「找到兇手,那是早晚的事,這次來打擾,卻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諸葛明道:
  「什麼事?」
  褚偉岳一笑,道:
  「諸葛兄是知道的,我的那艘『江上廬』求才若渴,正在招募江湖奇士,武林高手,如今聽人說,你有一位兄長到來,不知你的這位兄長可否願意……」
  諸葛明當即以手制止道:
  「難,很難!」
  一面喝口茶,似在潤喉嚨。
  褚偉岳道:
  「有何難處?」
  諸葛明故意露出不滿地道:
  「我老實說吧。別看我對我的這位大哥恭敬得像是有些過了份,其實我心裡還真不舒服。」
  褚偉岳一笑,道:
  「那就說出來聽聽。」
  冷哼一聲,道:
  「說出來有些塌我自己的台,可是我對大少堡主實話實說,像我的這種武功,比起我的這位大哥來,大概是二與一之比,唉!就算是兩個,也不是他一人的對手。」
  褚偉岳雙肩上挑,神采一揚,滿面帶笑地道:
  「好,好,好!」
  一面「呼」的一聲,站起身來,道:
  「走!到你住的地方,褚偉岳不請自來。」
  諸葛明一笑,道:
  「大少堡主,你這是求才若渴,我心裡明白,只是……」
  「坐下來,有些話我得事先同你大少堡主露露口氣,冒冒口風,要不然,萬一你大少堡主碰了釘子,對你,對我,全沒面子,對吧?」
  褚偉岳一聽,連道:
  「諸葛仁兄的這種想法很正確。」便又緩緩坐了下來。
  又呷了口茶,諸葛明道:
  「先說說看,你大少堡主是求的長久人才呢?還是臨時賣命郎?」
  面露微笑,褚偉岳道:
  「什麼叫長久人才?什麼又是賣命郎?」
  諸葛明道:
  「長久人才,就是招入你們通江堡,永遠為通江堡辦事,當上一名武師總管什麼的;至於臨時賣命郎,很明顯,替你大少堡主辦完事以後,拿著應得酬勞,僕主關係到此結束。」
  微微一笑,褚偉岳道:
  「通江堡的規矩,想任『通江堡』內武師或管事總管等職的人,世代都是在通江堡住的人,外人是不會招募的。但是,如果這人能赤膽忠誠,還要在我那『江上廬』上有著不凡的表現,至少三年,才能被考慮收到『通江堡』的。」
  諸葛明一聽,心想,張博天也難以混入通江堡,看樣子只有先登上他的「江上廬」再說了。
  心念間,諸葛明一笑,道:
  「已經有一半沒有希望了。」
  褚偉岳一愣,道:
  「那另外一半呢?」
  諸葛明道:
  「那要看是做什麼了。」
  褚偉岳道:
  「這個好辦,當行動開始前,自然要向各人說清楚的。」
  諸葛明一聽,不由一笑,緩緩站起身來,道:
  「走!咱們去試試看,我幫腔,至於成不成,全看我這位大哥的了。」
  在諸葛明前導、四個光頭大漢護衛下,褚偉岳才剛剛來到二門的廊上,就看客房門開處,張博天手握大馬砍刀,走了出來。
  一看到諸葛明走來,張博天高聲道:
  「兄弟,你沒有麻煩吧?」
  諸葛明一笑,立即迎上前去,尚未開口呢,就聽張博天罵道:「這群王八蛋是幹什麼的?」
  有人敢罵褚少堡主,這還了得!
  就在褚少堡主的冷笑中,身後立刻竄出兩名光頭大漢,朝著張博天撲去,口中厲喝道:
  「狗蛋的!竟敢罵少堡主。」
  就見二人掄動手中大砍刀,帶起陣陣「咻咻」之聲,幻出一束束窒人冷焰,飛旋而襲向張博天的面門。
  諸葛明正要伸手攔阻……
  卻聽褚偉岳冷笑道:
  「先掂掂你這位大哥的份量,褚偉岳也好出個價碼。」
  張博天聽得仔細,不由心中冷笑,大馬砍刀不稍停,大馬砍刀也不客氣,只聽他大吼一聲,雙手握著刀把,一揮而上,三把刀聚集了一聲震天價暴響。只見張博天的大馬砍刀,如同雨後高岳彩虹般,吞沒了另外兩股散落的光束,緊接著,這股彩虹擺尾中,發出一聲「彭」!
  就見一個光頭大漢滿臉是血,另一個光頭大漢雙手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
  原來,張博天故意在褚偉岳面前露一手,所以他施出他的絕藝「閻羅刀聲」。
  就在一刀揮出後,張博天並不收招,卻快不可言地把個刀把頭,戮力搗向右面大漢頭部,同時暴伸右足,狠狠地踹在另一大漢的肚皮上。
  那可是足穿牛腹的一腳,即算不把這光頭大漢踢死,十天半月怕也是夠受的了。
  張博天丟下二人,揮刀又殺向另外兩個光頭大漢。
  卻及時被諸葛明攔住。
  褚偉岳哈哈一笑,道:
  「一招之間,傷我兩個護衛武士,真叫褚偉岳開了眼界。」
  於是,諸葛明拖著張博天不放,一面道:
  「大哥,你誤會了。」
  「誤會?大哥刀一出,不殺個十個八個人,那可是不過癮的事!」
  「殺也不能殺自己人啊!」
  張博天似是一愣,急問道:
  「你說他們是自己人?」
  諸葛明一笑,道:
  「目前算是小弟的朋友。」
  張博天一指地上的兩個尚未站起來的光頭大漢道:
  「那他們為何揮刀要殺我?」
  「誤會,全都是誤會!」
  張博天似是無可奈何,道:
  「既然兄弟你這麼說,那就算他誤會好了。」
  於是,諸葛明把張博天引見給褚大少堡主。
  哈哈一笑,褚偉嶽立刻對身後的一個光頭大漢道:
  「把他二人扶回『江上廬』去。」
  一面擺手,對張博天笑道:
  「咱們前廳樓上雅廂中一談,如何?」
  張博天咧開毛嘴一笑,道:
  「請吧!」
  於是,三人一齊登上「廣來大飯店」的二樓,在掌櫃的特意招呼下,來到一間佈置相當華麗的房間。
  褚偉岳對掌櫃道:
  「七涼茶,要冷的。」
  諸葛明心想:什麼叫七涼茶,大熱的天,哪兒來的冷冰可食?
  三個人才一落座,就見一個小二,乾淨利落地來到房間靠壁處,解下一根長繩子,一聲不哼地隨手拉著那根長長的繩子。
  於是,一陣陣的涼風,從三人的頭上向下面撲。
  張博天與諸葛明舉頭望去,頭頂上兩丈高處,正掛著一張布制的大扇面,如今正就在小二的操縱下,一前一後地扇個不停,如果不細看,還真像一張大棉被呢。
  就在三人坐下不久,另一個小二托了一個純白的瓷盤子,盤中放了一個大瓷碗,是蓋著的,另外又放了三隻小瓷碗,看去全都是幾乎透明的景湘瓷器。
  這小二的動作相當利落,只見他每人前面放了一個小碗,然後取出一隻銀勺,掀開大碗,把碗中的透涼七色茶,盛入小碗中,這才退了出去。
  張博天心中暗罵,他娘的,有錢真是好,只等坐著張嘴,想吃什麼,天上就會掉下什麼來。
  捧茶入口,清涼脆甜,那股子涼味,還真有些鑽心入肺,八成這些茶是沉在深井底下的。
  邊喝著茶,褚偉岳道:
  「諸葛仁兄,該替在下引見引見了吧?」
  張博天當即道:
  「不用引見了,我叫張博天,你不就是通江堡的大少主嗎?」
  褚偉岳道:
  「你認識我?」
  哈哈一笑,張博天道:
  「大少堡主的『註冊商標』,不就是四個光頭武士嗎?」
  褚偉岳打個哈哈,道:
  「不錯!老河口遠近,都知道我褚偉岳這四大武士。」
  諸葛明一笑,問道:
  「大少堡主,如今人你是見了,準備做何種打算呀?」
  褚偉岳一笑,道:
  「僱用一月,價碼與諸葛仁兄相同,但卻必須每晚天黑時分,到我的『江上廬』來報到,事成之後,論功另有重酬。」
  張博天道:
  「什麼事?不會是缺德事吧?」
  褚偉岳道:
  「江湖上的事,難說誰缺德,因為,江湖上本來就是人吃人,至於通江堡僱用各位,干的更不是什麼缺德事,二位儘管放心。」
  諸葛明試探著問道:
  「大少堡主,能不能透個口風?」
  褚偉岳搖搖頭道:
  「我不能說,也不敢說,這要等行動之前,由家父當眾宣佈。」
  張博天與諸葛明還真憋的不是味道。
  人,是最具好奇心的。褚偉岳越是這樣,諸葛明越要摸清「通江堡」的這個陰謀。而張博天,白胖的臉腮一抖動,濃眉一揚,道:
  「兄弟,你說了算數?」
  褚偉岳擠出個神秘微笑,緩緩站起身來,道:
  「好,咱們這就算說定了!」
  一面高聲道:
  「掌櫃的!」
  門簾掀開,廣來大飯店的掌櫃,一閃而入。
  「櫃上支一百兩銀子,給這位張爺暫時花用,他們的一應吃喝,都得隨他們的意。」
  說罷,褚偉岳一抱拳,緩緩走出門去。
  張博天與諸葛明相視一笑。
  趁著掌櫃的去取銀子,諸葛明問一旁的小二,道:
  「貴店這涼茶是哪裡弄來的?」
  小二一聽,笑道:
  「本店後院有一十丈深井,水面距井口不過一丈,但水卻十分深。據說井水通江,全老河口也只有兩口這種井,其中一口井,就是在『通江堡』中。」
  一頓之後,小二道:
  「所以通江堡就是有了那口通江井才取名叫通江堡的。」
  哈哈一笑,諸葛明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你們這『廣來大飯店』,就該取名叫『通江大飯店』才是呀!」
  搖搖頭,小二笑道:
  「像這種通江井,井底水如冰,是別的井所沒有的。而通江堡的那一口井,發現在先,所以我們就不便再叫通江這個名字了。」
  這時,掌櫃的捧著一百兩銀子進來了。
  張博天也不客氣,一把抓起布包,對諸葛明道:
  「走,兄弟,咱們快活去!」
  兩個人哈哈笑著,逕直走出廣來大飯店。
  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並未去尋樂子找快活,二人自江邊沿著江岸間晃蕩,偶爾會仰天哈哈大笑。那情形,叫人看了,以為是兩個老朋友在郊遊一般。
  但實際上,諸葛明卻是在尋找方氏父女二人,因為他很想知道,有關水面上的一切情報。
  而張博天,卻在觀看形勢。過去,他同戈正二人,安份守己地窩在距離老河口不遠的武當山,即使耳聞通江堡的橫行,他們也只一笑置之。
  本來嘛,他與戈正就等著那批寶物出洞,各當各的億萬富翁,誰還願意管那些雞毛蒜皮的事?
  如今卻大為不同,通江堡是他張博天的下手對象,這就不能不把形勢仔細觀察了。
  就在「江上廬」附近不遠的水面上,諸葛明一眼看到方氏父女二人,正搖櫓朝著岸邊來。
  諸葛明當即高聲道:
  「船家!船家!」
  方氏父女二人答應著,朝岸邊劃來。
  諸葛明的聲音大,當然也驚動了「江上廬」上面的人。
  「我二人想在這江面上一遊,約莫著一個時辰,多少銀子呀?」
  「客官,你隨意給吧。」方老丈的聲音。
  於是,諸葛明與張博天二人,登上了方老丈的小渡船。
  坐在渡船上,方氏父女二人在一起,諸葛明與張博天二人在船頭指東指西,那樣子不正是有興作江上游嗎?
  附近「江上廬」的豪華大船上,窗口邊,褚偉岳看得真切,一面冷笑著道:
  「是該好好遊玩一番,對於一個即將結束生命的人,總是要善待他們的,哈……」
  褚偉岳在「江上廬」的艙中狂笑。
  而張博天與諸葛明卻在方氏父女的渡船上面笑……
  小渡船漸漸進入江心,諸葛明與張博天喝著方圓圓送上的香茗,諸葛明道:
  「方老丈,這一天裡,可有什麼風吹波動的事情?」
  方老丈邊划著船邊道:
  「昨晚似乎有幾個騎馬的,登上了通江堡的那艘『江上廬』,至今未有人下船來。」
  「啊!可看清楚是些什麼人?」
  「天黑,沒看清楚。不過那個大少堡主對這些人,好像十分恭敬。」
  諸葛明雙眉打結,對張博天道:
  「是不是通江堡裡面的人?」
  一面望著江上來往大帆船,又道:
  「通江堡把武力集中在他們的那艘豪華大船上的,可想而知,他們要對付的人,必然也是在水面上的了。」
  張博天道:
  「這倒是有可能,那咱們該去通知高磊,叫他準備著。」
  諸葛明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仍然掌握在姓褚那小子的手裡。」
  一頓之後,諸葛明對方老丈道:
  「抽個空,你溜到離老河口碼頭不遠的下處碎石灣去,高磊就在那大木方船上,告訴他,叫他隨時把船備好,船上的人,都得等著廝殺。」
  擺擺手,招呼方老丈把船搖回岸邊。
  張博天掏出那「白撿」的百兩銀子,塞在方老丈的小船艙裡,一面笑道:
  「方老丈,我雖是大刀寨的寨主,可是我同高磊兄像是穿一條褲子。如今你是他姐夫,又有這麼一位標緻的女兒,水面上的生活也該收收了,如今咱們這是一家人,這百兩銀子,算是對侄女的見面禮。」
  方圓圓迎著張博天深施一禮。
  方老丈道:
  「銀子我厚顏收下了,只等你們這碼子事一了,我會帶著圓圓,找一處地方落個根的。」
  於是,小船在諸葛明的特意安排下,靠在「江上廬」的附近。
  就在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一登上岸,就聽諸葛明高聲叫道:
  「船家!收起來,多的銀子就不用找了!」
  於是,就見一塊碎銀子,「噹」的一聲擲在小船的甲板上面。
  方老丈連聲稱謝,又將船划向江中而去。
  通江堡的那艘船,就在二人的眼皮下面,但二人卻視而不見。
  諸葛明還高聲道:
  「大哥,回廣來大飯店去,哥兒倆好好醉上一醉。」
  張博天也笑道:
  「說得也是,你最是清楚大哥了!大哥的酒喝的越多,殺起人來也特別利落!」
  於是,二人相對哈哈笑了……
  但是,「江上廬」的船艙窗邊的褚偉岳,這次可沒有笑得出來,因為,他預感自己雇的是兩頭大雄獅,而這頭大雄獅的兩張利齒和暴露的大嘴,並未朝著通江堡的敵人噬去,而是朝他褚偉岳撲來。
  有了這種預感,褚偉岳又如何能笑得出來?
  於是,他重新把船上各人,招集到他的那個大而豪華如寢宮的艙房中來。
  圍著那張鋪著絨布的大長桌,四周坐的儘是凶神惡煞般的大漢。
  只見這些人中,穿著不一,僧、道、俗全有。
  褚偉岳桌頭一端坐了下來,先環視了各人一眼,然後緩緩道:
  「通江堡與各位的關係,正如同水與魚,各位替通江堡出力賣命多年,這一年一次大買賣,馬上要出發了,這一次可不比往年。」
  他頓下來,看看在座六個人的反應。
  然而,六個人沒有一個有異樣反應的。
  褚偉岳一笑,又道:
  「今年的這樁買賣,對方可是個神秘而又棘手的人物,老實說,到現在也只有看到過是個蒙面大漢而已。」
  六個人還是不作任何反應。
  褚偉岳笑道:
  「對手太強,下手不易,家父特叫我又招了兩個幫手。」
  此言一出,六個人不約而同地露出冷凜的眸芒,直逼向褚偉岳。為什麼有這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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