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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陶克救敵有原由 大師殉情總因孽

  封大年雖然知道,但卻再也脫不了身去救女兒,那種急躁真要命,他快發瘋了。
  他也想拋刀束手,但他此刻連退閃的機會也沒有,被司馬長風與包太乙二人驟雨般地狂殺逼得拚命地招架。
  他總不能叫饒命吧。
  但他卻又想到女兒彩雲,如果彩雲也被殺,這爭霸江湖對他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封大年幾乎就要絕望了。
  關二嫂「嗖」的一刀直往封彩雲的頭上砍下去,而段巧鳳已奔向封大年,他們要以四圍殺一個了。
  「啊!」
  關二嫂一聲尖叫,段巧鳳回頭大聲叱:「誰?」
  她見關二嫂正抖手直甩,痛苦地左手握緊右手腕,尖刀已落在地上了。
  就在關二嫂痛得掉眼淚,段巧鳳四下裡查看的時候,附近竹林裡奔來五個人。
  五個人之中有三人身上帶傷,看樣子好像剛剛才把身上的傷包紮好。
  五個人敢情正是陶克兄弟。
  原來他們到了土地廟,便去尋找那五匹快馬,準備騎馬先到劉家莊暫住,等十月初,江邊對戰。
  五個人把馬拉齊,陶克叫大伙先把受的傷敷藥包紮,以免騎在馬上震裂傷口。
  竹林中五個人彼此照顧著,成石滿身傷痕,所幸手腳仍然靈活,這就令陶克放心不少。
  不料兄弟五人正要離開,忽聽得尖笑厲叱之聲傳來,陶克當先往發聲處奔去,只見司馬長風去而復回,且率令著包太乙與段巧鳳在圍殺封大年。
  他先是怔了一下。
  冬瓜唐又沉聲道:「大哥,那個玩毒的婆娘!」
  陶克道:「我看到了!」
  常在山嘿嘿道:「窩裡反呀!」
  冬瓜唐道:「狗咬狗一嘴毛!」
  陶克道:「你們等我!」
  毛汾水道:「大哥,你要插手?」
  陶克道:「非插手不可!」
  他立刻取下一塊布巾,撕了兩片把鼻子塞上。
  冬瓜唐道:「大哥,由得你一人去拚殺,我們能站在一邊看熱鬧?」
  陶克道:「你們守著小弟!」
  成石道:「大哥,我雖傷得不輕,可我並不在乎,要拚命,少不了我一份!」
  他頓了一下,又道:「只不知我們站在他們哪一邊?」
  陶克道:「我好像攔不住你們了。」
  冬瓜唐道:「明白就好!」
  陶克撕下小布條,命各人把鼻孔堵上,道:「封家父女二人不能死在這裡。」
  他不加解釋,當先往土地廟奔去,當他發現關二嫂揚刀往封彩雲的頭上砍下的時候,他只得抓起一塊石頭狠狠地砸過去。
  現在,哥兒五個奔過來了。
  「花毒娘子」段巧鳳尖叱著:「可惡啊,你們竟然又來攪我呀。」
  冬瓜唐哧地一笑,道:「段婆娘,今天看你往哪兒藏!」
  他說話發悶聲,氣得段巧鳳直瞪眼,她知道五個小子都把鼻子堵上了。
  段巧鳳尖刀一指,叱道:「矮冬瓜,老娘今天要你知道厲害!」
  冬瓜唐怪笑道:「你除了會弄毒,還有什麼嚇死人的能耐,使出來吧!」
  說著,一刀砍過去,兩個人照面便幹上了。
  正圍殺封大年的司馬長風,絕想不到陶克幾個又回來了,而且五人一個不少。
  那「巧手郎君」包太乙更加冒火,狠狠地高聲道:「司馬兄,拼了命也要把他們全部斃在此地。」
  司馬長風道:「包兄,封老頭交給你了,盡快送他上路吧!」
  說著,便一個騰躍到了陶克幾人前面。
  陶克一見司馬長風來到,沉聲道:「你仍然沒放棄這一次機會,司馬長風,你只為你一個人!」
  司馬長風道:「難道你忘了,她父女一心想殺死你們五人,而我,我卻願意在你們身上花金子!」
  陶克道:「要咱們助你不義呀!」
  司馬長風道:「即使不出手相助也罷,我請你們休管這檔子閒事。」
  陶克淡淡地道:「什麼叫閒事?你是說路不平人別來踩這閒事?哼,你想錯了!」
  司馬長風道:「難道你們有插手攬事的理由?」
  陶克道:「兩條理由,我們非插手不可,司馬長風,對於你的篡位,我兄弟無心多事。」
  司馬長風道:「快快說出你的兩條狗屁理由。」
  陶克道:「其一,你不該對我這位受了傷的小弟,再下狠手出刀,你幾乎砍死他。」
  司馬長風道:「殺了他,你們替我出刀對付封大年。」
  陶克道:「所以我們有理由對付你。」
  司馬長風嘿嘿冷笑道:「你還有什麼理由?」
  陶克道:「其二,如果你們把封大年父女二人殺死在此,你一定會把他們父女的死,推在我兄弟五個的身上,說是交換人質的時候遭了我們的毒手,那時候,三水幫必然群起而對我們兄弟攻之,我們有五張大嘴也難以解說得清楚,所以你不能此刻殺了他父女二人。」
  司馬長風聞言,又是一聲狂笑,道:「真想不到,三江地方出了你這號人物,也難怪江湖流傳棒壓群雄。」
  陶克道:「姓司馬的,如是換個情況,我兄弟才懶得插手你們這些狗屁倒灶事情,不過……」
  「不過怎樣?」
  「今天不行,今天你不能下手。」
  「我怎能失去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那是你的事情。」
  一抹陰冷的笑痕浮在司馬長風的臉上,他陰森森地道:「別以為我收拾不了你,你給我死吧。」
  子母雙刀挾著長短兩抹流電,上下挑刺,猛往陶克殺過去。
  紋風不動,陶克的棒旋打得更快,看上去比司馬長風的刀更快,閃動之間便聽得「噹」的一聲響。
  司馬長風長刀受阻,短刀疾削,身子稍偏,頭上又挨了一棒。
  「噹!」聲音似敲在缽上,司馬長風就是不知道這一棒是怎麼挨的。
  一個大旋身,司馬長風15刀交織劈出,陶克卻冷靜地等著任由司馬長風雙刀劈到,身形自然弓縮,一片冷芒便在他的身邊稍差一線,沒能夠上位置。
  那條棒,便在這剎那間發出「卡」地一聲,那麼凌厲地切過人的肩胸。
  「啊!」
  司馬長風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嗥,拔身便在五丈外,好一招踏雲摘星,看得陶克也暗叫高明。
  司馬長風走得真快,半空中他只叫了一個字。
  「走!」
  這個「走」字令在場的人全聽見了。
  當然,正要得手的包太乙與被冬瓜唐與常在山挾殺的段巧鳳二人也聽見了。
  毛汾水與關二嫂也已殺得流血噴出口水來,但當司馬長風突然的逃走,關二嫂一句話也不說,拔腿就跟上去了。
  包太乙氣得牙齒銼得「咯咯」響。
  他在騰身的時候還罵了一句:「操你娘!」
  他罵的是陶克,但一身鮮血的封大年,已無力攔住包太乙了。
  冬瓜唐見段巧鳳灑著鮮血轉頭逃,他大叫:「別走哇,毒婆娘,不是叫你矮爺見識你的厲害嗎?」
  常在山也高聲道:「別跑呀,誰跑是王八!」
  成石心中不是滋味,他把封彩雲救醒過來了。
  他怎麼忘了封彩雲曾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
  封彩雲站起來,立刻奔向十丈外的老父親。
  封大年咬牙道:「這畜生,我饒不了他!」
  封彩雲擦著老爹身上的鮮血,那臉皮上、胸前、背後,甚至雙腿,光景也不知他中了多少刀。
  封彩雲流著眼淚,她痛苦地道:「爹,我們回去吧,你這一身傷,好嚇人!」
  封大年重重地道:「江湖拚命,本就是如此,可歎你不聽我的教導,不下苦功勤練,反而為我惹來不少是非,令我蒙羞。」
  陶克五人齊站在五丈外,陶克揮揮手道:「封大幫主,好生保重,十月一日再會了!」
  封大年也依然不示弱,道:「本幫主恩怨分明,自會給你個公道。」
  陶克淡淡地道:「但願在此期間,彼此君子風度,少再陰謀對方了。」
  封大年吼道:「老夫不是小人。」
  陶克一聲笑。
  封彩雲忽然直奔陶克,倒令陶克一震。
  「你幹什麼?」
  「我不來同你打架。」
  「你們快走吧。」
  封彩雲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我很平常。」
  「可是你的行為……」
  「我只做應該做的。」
  封彩雲當時已昏過去了,對於陶克曾對司馬長風說的兩個原因,他當然沒聽見。
  陶克卻笑笑,道:「我們已助過你三次了,我出手助你以是因為我還知道人之為人的本性,封大小姐,你如果懂這些,你便快樂了。」
  他說完便回身與兄弟幾個往竹林中走去。
  就在這時候,從竹林中躍出六個怒漢,真絕,這就叫巧極了。
  羅一衝率人奔來了。
  隨著羅一衝來的還有「神刀」李良,「雙刀將」王大剛,「丹江雙義」洪大川與白水青二人,以及蔡斗六。
  這六個人見陶克五人走來,立刻扇形圍上去了。
  羅一衝厲吼如虎,道:「狗操的,我們放了人,卻不見我們的人回去,果然你們混蛋!」
  蔡斗六吼道:「姓陶的,我們的大當家二當家,還有我們小姐呢?你們是怎麼下的手?」
  陶克嘿嘿冷笑,道:「可憐的一群人哪!」
  冬瓜唐道:「他們不可憐,他們是豬!」
  羅一衝憤怒地拔出鉤刀,吼道:「今天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神刀」李良一頓,道:「該是拚個結果的時候了,我們還等什麼!」
  六個怒漢這就要出手了,陶克怒吼一聲,道:「去,封大年父女二人還在土地廟附近,他傷得很重。」
  羅一衝罵道:「我們小姐呢?」
  冬瓜唐道:「差一點死了。」
  羅一衝更火:「可惡啊,你們連護送人質的也不放過,今天絕不放過你們!」
  王大剛已厲吼:「上!」
  「殺!」蔡斗六揮動蠍尾刀奔向常在山了。
  便在這時候,轉角處轉來一處沉喝:「住手!」
  這一聲很管用,蔡斗六立刻收刀後躍。
  七八丈外,只見封彩雲扶著滿身鮮血的封大年,很艱難地走過來了。
  羅一衝大叫:「幫主,你!」他已衝過去了。
  封大年抬頭看看來人,他重重地點著頭,道:「看到你們,我也稍覺安慰了。」
  羅一衝怒指陶克五人,對封大年道:「幫主,你老且看屬下等搏殺這五個畜生,人質已換過,這是重新搏殺,不能說咱們違約。」
  封大年道:「該殺的不是他們!」
  羅一衝怔一下,道:「幫主,你……」
  「該殺的是司馬長風!」
  他此言一出,羅一衝六人齊吃驚。
  蔡斗六急問:「對呀,二當家的呢?」
  封大年立刻叱道:「什麼二當家,三水幫沒有這種喪心病狂,忘恩負義的東西,他陰謀篡位,狼子野心,你們看著我這一身傷,正是他所賜!」
  羅一衝六人怔怔地臉色大變。
  封大年又道:「司馬長風勾結外人,在此想把我父女殺死,然後再嫁禍於他們五人,他好名正言順地取代我以統領三水幫,所幸……」
  他指指陶克五人,接道:「所幸他們伸以援手,解了我父女之危,那司馬長風與包太乙他們已逃之夭夭了。」
  封彩雲又流淚了。
  「你們看看我的雙臂,這是司馬長風,我平日最親的司馬叔叔殺的,他原來陪我前來,半途就出刀要殺人質,我攔阻,他便出刀殺我,他……好毒的心啊!」
  羅一衝咬牙道:「可惡啊,怎麼想得到這傢伙竟有謀奪幫主寶座的野心,太出人意料了。」
  「神刀」李良道:「總護法,咱們去緝拿司馬長風,以叛幫之罪治他。」
  這時候,陶克開口了。
  「各位,若沒別的指教,我們不願聽你們討論家務事,請讓路。」
  原來洪大川、白水清、王大剛幾個還圍著陶克五人沒讓開路。
  羅一衝問封彩雲道:「他們五個傢伙,真的會……」
  封彩雲道:「不錯!」
  羅一衝道:「他們怎麼會……」
  封彩雲道:「對他們,我也不懂。」
  羅一衝對封大年抱拳,道:「幫主,他們五個……」
  封大年道:「咱們恩怨要分明,姓陶的救過彩雲三次,放他們走!」
  羅一衝愣然有些不相信,但卻又出自幫主之口,不容他不信。
  他緩緩地走向陶克,道:「姓陶的,我們幫主的話你都聽到了。」
  陶克道:「江湖上講的就是恩怨分明。」
  羅一衝道:「如果你會真心出手去援救一個強敵,你若不是聖人,便是傻子。」
  陶克淡淡地道:「可惜我不是聖人,當然,我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傻子。」
  羅一衝道:「那麼,你為了什麼?」
  陶克道:「我不為什麼,如果我以為應該做的,我就一定會做。」
  「包括援救我們幫主與小姐?」
  「我最恨不忠不義的奸佞小人。」
  羅一衝重重地點點頭,道:「好,你們走吧!」
  冬瓜唐搶上一步,道:「你的口氣,好像是對我兄弟開恩呀,屁!過了今日,以後見面照殺不誤。」
  羅一衝嘿嘿冷笑。
  陶克卻十分用力地看了封彩雲一眼,他發覺封彩雲也正在看他。
  封彩雲的眼神異樣,彷彿要把陶克的影子印下來似的湛湛目芒很清澈。
  陶克彷彿想到了桂花,想到了紅紅,她們都曾對他流露過這樣的光芒。
  陶克暗自一怔,立刻收回自己的眼神,轉身對羅一衝道:「陶某人不會忘了十月初一的決鬥,大護法,咱們十月初一再比高下。」
  羅一衝再一次地嘿嘿冷笑連聲。
  只因為陶克曾殺了他們少主封流雲,這個仇恨一時間如何忘得了?更何況少主與錢丹鳳二人的靈位,如今還厝在江邊的三水幫大宅院裡,所有三水幫的弟兄們,正等著緝拿他們五人去活祭。
  封大年看著陶克五人又走入竹林中,他深深長歎,重重地一掌打在自己的頭上。
  他的動作是痛苦的。
  當然煩惱,十月一日的決鬥,他能對陶克五人下手搏殺嗎?
  封大年再也想不到事情會如此的發展,兒子的大仇如何去報?
  他忽然沉聲對羅一衝道:「總護法!」
  羅一衝忙趨前:「幫主!」
  封大年道:「可知司馬長風在三江地方有幾個下腳處嗎?包括他的家小。」
  羅一衝道:「就屬下所知,一共有三處,兩處在岸上,一處在船上。」
  封大年道:「我們回去,你把人調配妥當,立刻下手抓人。」
  羅一衝道:「屬下遵命,也是屬下理所當然的工作。」
  於是,羅一衝六人,護衛著封大年父女二人,直往三水幫總舵走去。
  封彩雲好像失落了什麼似的。
  她心中想著陶克的模樣,也想著陶克在地牢中擁抱的時候,那情形叫人如何忘得了?
  封彩雲是個驕傲的女人,她當然有傲氣的條件,三江地方誰不知道她乃三水幫的公主。
  三江地方也有不少公子哥兒想攀上她,但她從來不對那些公子哥假以詞色,如今……
  如今她卻把陶克塞滿在她的心扉中了。
  她走著,不時回頭來望向竹林之間。
  竹林中傳出馬蹄聲,更令她翹首不已。
  羅一衝幾個當然不會知道,他們的公主心中正在刻畫著一個人的縮像,一個英雄人物的縮像。
  陶克五人所乘的馬,那還是封大年親率江道山、古月亮他們前往武當山搬請萬德道長時候的五匹馬,萬德道長被他們的師兄萬壽道長中途攔回去了,這件事令封大年三人很氣惱,卻也無可奈何。
  陶克五人沒有什麼地方可去。
  原來是打算再去劉家莊的,但江湖恩怨越陷越深,陶克想了一番,便決定不去劉家莊了。
  他在馬上問幾個兄弟。
  「你們說,咱們應該去哪裡?」
  冬瓜唐道:「我以為,咱們進城去,找一家大客棧住下來,吃喝不出門,養足精神準備拼。」
  常在山道:「再找來大夫為咱們小弟治傷。」
  毛汾水道:「大哥,劉家莊也不錯呀!」
  陶克道:「住城裡不大好,萬一被敵人發覺,他們明裡下不得手,暗中使壞就不妙了。」
  他抬頭看天色,又道:「劉家莊用不到咱們了,去了反而替劉一龍惹大禍,咱們不幹這種事。」
  成石道:「大哥,我這傷,大部分是皮肉傷,找個清靜地方歇上三天就好了。」
  冬瓜唐道:「什麼才是清靜地方?」
  陶克道:「我以為咱們回去清蓮庵,庵中還有米糧,更何況那兒暫時不會再有敵人出現,各位兄弟,你們說怎麼樣?」
  常在山手一指,道:「也好,咱們這就折回清蓮庵,休忘了,認真說來,那清蓮師太也算是咱們師姑呀!」
  冬瓜唐道:「就算是咱們這20天為她老人家守靈吧,唉,不知道了無大師知道了會怎麼樣的難過。」
  陶克道:「兄弟們,決定回清蓮庵了。」
  五個人立刻拔回馬頭,一陣雷鳴般的蹄聲,便奔馳到清蓮庵。
  陶克五人拍馬上坡去,忽然間,從清蓮庵中傳來鼓鈸聲,倒令陶克五人吃一驚。
  陶克立刻示意各人下馬。
  五個人把馬藏進竹林中,各自拔出兵刃來。
  這時候,鈸聲已止,卻傳來鼓聲不斷,似有人誦經的聲音,只不過聽不清楚。
  陶克五人繞過去,只見庵門是開著的,陶克當先伸頭看,只見佛堂下盤坐著個大和尚。
  「是大師。」
  冬瓜唐也點頭道:「好像是大師。」
  常在山與毛汾水二人齊點頭,成石已叫著:「大師,你終於來了。」
  陶克五人齊進門,五個人直往佛堂上走,不料斜刺裡一聲叱:「不要動他!」
  陶克五人吃一驚,轉頭望過去,只見是萬壽道長正自手上舉著鼓錘走過來了。
  「不可以動大師的身子。」
  陶克忽然發覺大師坐的薄團下面有血,他立刻驚呼:「大師!」
  萬壽道長走過來,他擋住陶克五人,沉聲道:「了無大師圓寂了,休得驚動他的法體。」
  陶克沉喝道:「誰下的手?」
  萬壽道長道:「情孽!」
  冬瓜唐垂淚道:「我饒不了他,道長,那人在何處,你快快告訴我兄弟。」
  萬壽道長歎口氣,道:「薄團下面一把小刀,你們取來自己看吧!」
  陶克伸手取刀,果然一把鋒利的短刀,他舉刀仔細看,刀身上有兩句話:「恨難消,情難了。」
  他怔怔地看向萬壽道長道:「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說著,陶克五人環跪在了無大師的四周開始飲泣不已,那冬瓜唐更是放聲大哭。
  於是,鼓聲再起,萬壽道長站在神案前默念著經文。
  這時候,僧道還分的什麼家,不都是佛由心生,普渡眾生嗎?
  天下,不論是悲傷與歡樂,都將會隨著時光而消失,天下,當然也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永恆,人們數十載的生命,也只能在光陰的流逝中盡其在我了。
  萬壽道長坐在清蓮庵的後院禪房中,臉色凝重地對陶克五人道:「了無大師多年來,只在這三江地方雲遊,我只知道大師在沒出家的時候,有一女友,他們相愛,彼此關懷,已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了,只可惜他們最後卻分開了。我幾次想知道為什麼,但大師搖頭不回答,這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我不忍多問,想不到時間也難沖淡他對當年情人的苦戀,那個大師的情人,正是清蓮師太。」
  陶克五人在垂淚,原來大師還有這麼一段過去。
  萬壽大師又道:「事有湊巧,你們離開武當山之後,當天大師就去找我,唉……我……」
  他臉現痛苦之色,又道:「我們在望江亭對弈,我只是淡然地提到清蓮師太遇害,也提起你們前來傳言,我當時看不出大師有何異狀,還以為他跳出三界,看淡這種世俗的男女情感,豈料他卻藉故,偷偷下山來了。」
  陶克道:「大師下山來清蓮庵了?」
  萬壽道長道:「不錯,貧道發覺以後,頓然覺出要出大事,便也匆匆地趕來了,唉……我還是晚來一步。」
  他把事情略作交代,起身對床上平躺的了無大師屍體深施一禮,對陶克道:「這世上只有你們五人,乃是了無大師常掛在嘴上而又樂意提的人,他把你們當成他的孩子一樣,為你們祈福,別的我就不再多說,我回山去了。」
  陶克五人聞言,立刻放聲大哭,萬壽道長臨去,五個人也忘了送行,只不過令萬壽道長更難過的,乃是從此他失去了一位對弈的好友。
  陶克五人把了無大師的屍體用錦被裹上,想著最妥當的地方,應是清蓮庵後坡的那條地道中兩間地下室,為了大師的情孽未了,何不將大師與師太二人合葬在一起,另外三個年輕尼姑也一齊運至另一間地室中。
  一切弄妥,陶克對大師與師太發下重誓,一定要手刃那個罪魁禍首「洛陽花魁狐」杜牡丹。
  常在山拭淚道:「師太不被害死,大師仍然健在,這都是那個狐狸精害的。」
  冬瓜唐道:「且等咱們助了屠萬山之後,便去殺那雙騷狐,娘的,包括她的姘頭鐵石心。」
  兄弟五個又回到清蓮庵了。
  他們把地道的地室也封起來了,陶克率領兄弟們在尼庵的神前叩頭許願,早日為大師與師太報仇。
  陶克五人住在清蓮庵中,五個人都在為十月一日的江邊決鬥作準備。
  江湖上沒有人知道陶克五人會住在尼姑庵裡面。
  江湖上還不曾發現,清蓮庵出了人命,清蓮師太四人全被人謀殺。
  就在第21天大清早,陶克思念在桐城的妻女墳墓,他應該再去看看的,只不過他以為應該暗中先察看一下決鬥的地方。
  襄陽南面15里,江邊是一片平坦的,但陶克為了慎重,便對常在山四人道:「兄弟們,咱們這些天來,也把身上的傷養得差不多了,我以為應該先去看看決鬥地點,咱們不能有所閃失,再上大當。」
  冬瓜唐道:「那容易,我去。」
  毛汾水道:「我去。」
  陶克道:「你們好生在此等候,我去。」
  常在山道:「為什麼大哥一人去?」
  陶克道:「三天之後要比鬥,在比鬥之前,我打算先去我那妻女墳前一次,唉,我好想她們。」
  冬瓜唐四人聞言,齊聲歎氣。
  常在山道:「大哥,此刻你一人前去,兄弟們實在不大放心,不如我陪大哥一起,沿途或過江也有個照應。」
  毛汾水道:「我去,江面上我熟悉。」
  陶克道:「我說過,你們誰也別去,你們也不要走出清蓮庵的門,明日午夜我就回來了。」
  他稍做準備,弄了個大盤帽子戴在頭上,便匆匆地走出清蓮庵。
  陶克繞道來到江邊,他不去大渡口,專找了一處半荒蕪的小碼頭,有條漁舟停在江邊上,那船上只有一個頭戴斗笠的老人。
  陶克取出一兩銀子托在手掌,他來到船邊上。
  「老人家,在下有急事,可否送我過江?」
  那老人抬頭看,當然也看到銀子了。
  「上船吧!」
  陶克跳上船,先把銀子塞在老人手中:「拿著,你應該得的。」
  老人也不客氣,忙把銀子塞進懷中。
  漢江水就這一段較急湍,但老人的搖櫓技術不錯,不多一會兒便到了江心。
  便在這時候,忽見一艘三桅雙層大船,飛一般地沿江而下,眼看就要撞上小船,那老人忙以手去推撞來的大船,陶克便也伸臂去推大船之身。
  真巧,大船上站著一個女人,吃驚地瞪著小船,然後,當小船脫離危臉的時候,她才尖聲的大叫著:「快,馬上往北岸靠過去,落帆!」
  三桅大船落了主帆,船頭指向北岸,掌舵的大聲問:「小姐,怎麼忽然要靠岸,就快到總舵了。」
  「別多問,快把船靠過去。」
  「是,小姐!」
  這女子不是別人,乃三水幫的封彩雲是也!
  如今三水幫已經動員起來了,
  全幫上下都在捉拿叛幫的司馬長風,而司馬長風的三處住宅,早已沒有司馬長風的人了,便他的家眷,也不知藏到了什麼地方。
  江面上沒有,陸地上也不見,倒令封大年氣歪了臉地每天發火。
  就快要決鬥了,封彩雲是奉爹之命,前往漢江分舵知會錢水龍,決定計謀如何捉拿司馬長風,明裡是決鬥,暗裡面卻另有乾坤。
  封家父女二人設下的什麼計謀?也只有封大年與封彩雲二人知道。
  封彩雲看到小船上那頭戴寬邊帽的漢子的時候,她本來要呼叫的,但她已叫到口邊又不叫了。
  因為她怕船艙中的人聽到,船艙中乃是他專程請來的錢水龍。
  錢水龍的女兒錢丹鳳,她死在陶克的手中,當然是恨透了陶克,如果封彩雲此時叫出陶克的名字,錢水龍準定會在江面上對陶克下手。
  錢水龍的水中功夫比之在陸上不知高明多少倍,如果有人能踩水把一條小船頂翻,這個人就是錢水龍。
  如果有人能在水中抱出一條六尺長的大魚,這個人就是錢水龍!
  封彩雲心中明白,她正愁找不到陶克,想不到陶克弄了一條小船要過江,太好了!
  封彩雲很注意遠處的小船,當她發現陶克已跳上岸,她也急了,頻頻催著大船快靠岸。
  這在這時候,錢水龍走出來了。
  「好侄女,怎麼啦?」
  「錢大伯,臨時想起一件事沒辦完,我先下船,大伯見了我爹,就說我很快會回去。」
  錢水龍道:「到底什麼事?」
  「錢大伯,回去我再告訴你。」
  大船在此不能停靠,就在大船的船頭快靠上岸邊的時候,封彩雲騰身躍上岸,頭也不回地便往陶克去的方向追下去了。
  陶克根本想不到,封彩雲會在江面上發現他,而且也匆匆地追來了。
  陶克為了安全,他專找荒徑走,這令暗中追他的封彩雲也不懂,難道他們,兄弟五人藏匿在這一帶?
  封彩雲本來要高聲叫著追上去的,但她卻要看看陶克究竟要去什麼地方。
  她以為,也許陶克有什麼更大的秘密吧。
  人總是好奇的,女人更好奇,如果女人關心一個男人,她便想多知道這個男人的事情。
  封彩雲已經對陶克有了這樣的感覺了。
  天色漸漸的黑了,遠處隱隱可見桐城縣的城牆,但陶克卻折向東方的黃土坡走去。
  「怎麼不進城?」封彩雲自語著。
  為了天黑怕把人追丟,封彩雲奔得更快,就在那道黃土坡前,他發覺陶克站在那裡不動了。
  封彩雲還以為陶克發現有人追他了,然而,卻又發現陶克好像是蹲在地上了。
  封彩雲停在幾株小樹邊,怔怔地遙望著,她以為陶克可能累了,想在那地方歇著。
  就在封彩雲遲疑中,忽見陶克燃上火引子,把一些冥紙點了起來。
  封彩雲這才看清楚了。
  原來那兒是兩座墳,不用說這一定是陶克妻女的墳了,他來探望妻女了。
  封彩雲有些黯然,想著自己的哥哥造的孽,想著錢丹鳳的手段,不由得唏噓起來。
  她慢慢地走著,走向陶克,走向那兩堆黃土。
  於是,陶克猛回頭。
  「誰?」
  「是我!」
  陶克立刻棒子在手旋,人已迎上前。
  「是你?」
  「不錯,我一直跟在你後面。」
  「尚有兩天半,你找來不嫌太早?」
  「我知道距離十月初一江邊決鬥還有兩天半。」
  「既然知道,你就不該前來。」
  「為什麼不該來?我哥做了錯事,難道我不可以前來叩頭贖罪?」
  「大小姐,你走吧,我的妻女承受不起。」
  封彩雲好像變了一個人,她變得那麼溫柔,那麼善良,那麼可人。
  「陶……朋友……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你隨便!」
  「陶朋友,我哥哥還有錢姑娘他們都死了,而我們活著的人,偏要為他們擔當痛苦,還是不公平的嗎!」
  陶克道:「活著的人總是要為死的人做些什麼。」
  封彩雲道:「你是指約鬥?」
  陶克道:「我不會怪你的,因為死的是你哥哥,而我……你看看這兩座墳,他們是多麼的無奈又無辜呀!」
  封彩雲立刻雙膝跪在地上,她的頭低下來了。
  她真的變了,變得小婦人似的。
  陶克再也看不出她就是那個跋扈得曾插他一刀的女人。
  封彩雲低泣著,她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陶克痛苦地坐在一邊,他此刻還能說什麼?
  封彩雲也不能說什麼,但她在落淚,這樣,反而令陶克更加痛苦了。
  月亮已爬上來了,月亮像一道彎彎的眉一樣,但那比之無月光要好多了,因為陶克仍能看清封彩雲的樣子。
  封彩雲的打扮不華麗,這些天來,她甚至也不施脂粉,因為她哥尚未入土。
  陶克覺得封彩雲與紅紅姑娘二人比較,這一個是清淡脫俗,紅紅是雍容艷麗。
  他看看,便也歎口氣,道:「封大小姐,你可以起來了,快二更天了。」
  封彩雲仰頭,臉上有淚痕,她不語,好像無語問蒼天,那淡淡的哀愁與幽幽的眼神,令陶克又想到土地廟前封大小姐的「臨去秋波」。
  他永遠也忘不了封彩雲那一瞥印象。
  於是,陶克伸手去挽起封彩雲,道:「封姑娘,你起來吧,我也要走了。」
  封彩雲站起身來,她面對陶克道:「二十多天了,你們躲在什麼地方?」
  陶克警覺地一瞪眼,道:「你找我們?」
  封彩雲道:「我找你!」
  「找我?」
  「是的,我找了許多地方!」
  「做什麼?該不會又是什麼陰謀吧?」
  封彩雲歎口氣,道:「三次救援之恩,早令我變了,變成了感激,我怎麼會再設什麼計害你?」
  陶克道:「實在不敢相信!」
  封彩雲道:「是因為我曾刺你一刀?」
  陶克道:「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封彩雲道:「我可以向你道歉嗎?」
  陶克道:「我不奢想!」
  封彩雲見陶克要走,她跟上去。
  她的手伸過去,插在陶克的臂彎:「陶……朋友!」
  陶克道:「我以為你該回去了。」
  封彩雲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在找你?」
  陶克道:「如果你想說,我不拒絕,但我必須在天亮之前過江。」
  封彩雲道:「比鬥之約,還有兩天半呀。」
  陶克道:「我要準備。」
  封彩雲淺淺笑了。
  陶克不知道封彩雲為什麼會在這時候笑。
  他並沒有見到封彩雲的手上握刀,封彩雲也不會在這時候對他突襲,但她為什麼笑?
  陶克在暗灰色的夜色裡,低頭看著封彩雲,他發覺封彩雲是出自內心的微笑。
  「你……為什麼笑?」
  「你是猜不到的!」
  「不錯,我不善於猜什麼。」
  封彩雲道:「不善於猜的人,往往也是腳踏頭也幹事的人,因為這樣的人做事很小心。」
  「善於猜的人,大都投機取巧。」
  封彩雲道:「陶朋友,所以我才要對你仔細說明白,我們……找個地方去。」
  陶克道:「好像很嚴重嘛。」
  封彩雲又笑了。
  陶克不知道應該帶封彩雲去什麼地方,但見封彩雲在笑,便低聲地道:「封大小姐,你這樣同我在一起,萬一被三水幫的人遇上,對我無所謂,對你不好吧?」
  封彩雲道:「在危機時刻,誰還顧忌那麼多。」
  「危機?什麼危機?」
  「司馬長風的野心已暴露,我們雖人多,但他卻隱藏在暗中,想抓他,談何容易。」
  陶克笑了。
  封彩雲道:「你為何發笑?」
  陶克道:「我笑,是因為有一句我想不通的話,如今霍然想通了。」
  封彩雲道:「什麼樣的一句話?」
  她把個淡白的俏臉斜著過去,從陶克那青虛虛的鬍子上,她發覺陶克雖然不夠好看,但卻有一種令她心動的巍然雄風,那不是表現在外表的。
  陶克道:「江湖上沒有永久的朋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哈……」
  封彩雲怔了一下,道:「你又笑了。」
  「我能不笑嗎?」
  封彩雲道:「形勢總會把事情扭曲的。」
  陶克道:「不是形勢的扭曲,因為人可以操縱形勢,封大小姐,我們原是敵人,是嗎?」
  封彩雲道:「不錯!」
  陶克道:「如今又變成什麼?」
  封彩雲道:「是敵也是友。」
  陶克道:「怎麼說?」
  割彩雲道:「我永遠也忘不了你殺死我哥的事,我更忘不了你三次救我的命。」
  陶克道:「恩怨分明,卻也造成你的痛苦,封大小姐,迫於形勢,你找了我很久,是嗎?」
  封彩雲道:「找你二十多天了。」
  陶克淡淡一笑,道:「至少,我們眼前算是朋友,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