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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專醫死人

  齊管事砍刀虛空砍不停,就好像他在練刀法。
  他當然不會在此刻舞刀法,他在壯膽,雖然他不同意張八說的「鬼怕惡人」,他更不承認自己是「惡人」,但他內心中卻也以為「鬼怕惡人」這句話。
  齊管事一面揮刀一邊叫:「趕快抬,抬到莊外上大車,天亮前還得趕到三十里外。」
  黑衣蒙面大漢們齊動手,抗起兩具空棺就往外走。
  齊管事走在兩具棺材中間——他還顧左右而看上面,真怕有鬼再出現。
  這一行人抬著棺材往外走,比進來的時候還要快,幾乎就是小跑步式的往外奔。
  兩具棺材堆在大車上,五輛大車十五具,正巧每車裝了三具棺材。
  齊管事還在幾輛大車前數一數……一二三四……十五,他才點點頭,道:「走!」
  這些人折騰大半夜,卻拉著十五具空棺材走了,這光景實在叫人想不通。
  爬伏在前面大廳屋脊後的卞不疑就在皺眉頭,他真的有些迷糊了。
  一側,匐在脊邊的小玉兒低聲道:「卞大夫,這些人為什麼把空棺材運走?」
  卞不疑道:「不知道。」
  小玉兒道:「一定有什麼可怕的陰謀。」
  卞不疑道:「小玉兒,這些人不管有什麼陰謀,均不足以可怕,倒是剛才那兩人,才是真正令人憂懼的。」
  小玉兒仰望背後山坡,低聲道:「那兩人的身法已至登峰造極,真不知什麼來路。」
  原來棺材中第一次躍出的黑影並非是卞不疑與小玉兒。
  當卞不疑與小玉兒正要從荒林中重回梅花山莊後大廳的時候,斜刺裡兩團人影兒在莊廳中一飛沖天。
  卞不疑眼一亮,拉住小玉兒躲在院牆邊。
  小玉兒也發現了,她在卞不疑耳邊細語:「好快的身法,看……」
  卞不疑忙伸手摀住小玉兒的嘴,他直搖頭。
  等到兩團黑影飛人大廳內,卞不疑才對小玉兒,道:「高手出現,不能隨便開口說話,小心露了行藏。」
  小玉兒道:「我們不能進去了。」
  卞不疑道:「我們暗中看光景,倒要弄清楚這兩批人是幹什麼的。」
  小玉兒突然道:「有人來了。」
  卞不疑極目看過去,見是原來幾個背腐屍的人又走進後院來了。
  這時候小玉兒與卞不疑更不會動了。
  他二人還仔細的在暗中察看著。
  就在後廳廊上幾個黑衣大漢議論一陣後,便見有人走進大廳中,不旋踵間,這些黑衣人發一聲喊:「鬼!」
  旋即往莊門外逃去。
  兩團黑影已自飛上大廳頂脊,未見振臂便如同兩團雲霧般直往後山掠去,身法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暗中,卞不疑就低聲驚歎不已。
  小玉兒已對卞大夫,道:「好快的身法。」
  卞不疑道:「幽靈的身法當然快。」
  小玉兒道:「他們是人。」
  卞不疑道:「你確定?」
  小玉兒道:「你說的,是鬼不伸手,移動不站地,他們飛行帶風聲,當然是人。」
  卞不疑低聲笑道:「不錯,他們是人,只不過我們還不知道他們的來歷與目的罷了。」
  小玉兒道:「這二人有問題,我們要不要此時進去大廳上看一看?」
  卞不疑伸頭看看莊前面,見那些黑衣人正自議論紛紛,便點頭,道:「這些人都膽小如鼠,一時間怕是不敢再回到後廳來,我們進去查查看,到底這梅花山莊上有些什麼蹊蹺。」
  二人一商量,立刻趁機閃掠進後廳上。
  大廳內一片死寂,被抬出的棺材留下了很大的空間,第一排的左面尚有兩具空棺——也是卞不疑與小玉兒曾經躺進去的空棺。
  這二人都膽大,他們在廳上四處找。
  小玉兒還推開兩邊內房往裡看。
  不過半盞熱茶時間,外面忽又傳來人聲。
  聲音當然是齊長征率領著那些黑衣人發出來的。
  空氣中還有利劍破風聲,那是黑衣人們虛空揮刀所發出來的。
  卞不疑與小玉兒很想從大廳後面躲起來,但後廳門早已被釘死。
  於是,卞不疑與小玉兒急忙躲進那兩口空棺材中。
  二人剛躺下,張八與白大頭二人已哆哆嗦嗦的走進大廳上,不料二人剛剛推開棺蓋,便發現棺內「屍體」彈起來,頭下足上的倒掛在大樑上。
  這些黑衣人一聲驚叫,一個個又拔腿就往前面逃。
  齊管事就等在莊門邊,他同幾個拉在褲子上的大漢守在大車邊,見張八與白大頭幾人逃出來,不由大罵幾人無用的東西。
  於是,幾個人在齊長征的再次親率下,舞著砍刀又走入莊內去!
  這一回他們很幸運,果然把兩口空棺材抬出來了。
  趕大車的揮動著長鞭,半夜三更上了路,五輛大車馱著十五口空棺材趕回去了。
  此刻,卞不疑對小玉兒道:「小玉兒,事情有變化,我的計劃要改變了。」
  小玉兒道:「如何變?」
  卞不疑道:「我這次是為了探查棺材的構造才來的,梅花山莊大血案,我以為棺材有問題,想不到半途上會有人出現。」
  小玉兒道:「卞大夫,你是說剛才那兩個黑衣人?」
  卞不疑道:「不錯,我想摸清對方來路。」
  小玉兒道:「人家早翻上山坡走了。」
  卞不疑道:「他們一定還會來。」
  小玉兒道:「那批棺材呢?」
  卞不疑道:「所以我要你留下來,等我回來。」
  小玉兒道:「我一個人留在此地?」
  卞不疑道:「你怕鬼?」
  小玉兒道:「萬一真有鬼……」
  卞不疑笑道:「簡單,你裝鬼嚇鬼。」
  小玉兒道:「你呢?你去哪兒?」
  卞不疑道:「我追蹤那批黑衣人,他們是『快樂堡』來的,戈長江在弄詭了。」
  小玉兒道:「我要在此等多久?」
  卞不疑道:「一直等我回來。」
  小玉兒道:「你若三天不回來……」
  卞不疑道:「你就等我三天。」
  小玉兒道:「卞大夫,你可否聽我一句話?」
  卞不疑道:「你說來我聽聽。」
  小玉兒道:「你去追蹤那批黑衣人,我回『金樹坡』你的『長安藥鋪』,等我侍候阿山哥傷好了,我們再一起趕來『梅花山莊』,你看好不好?」
  卞不疑搖頭,道:「我看不好。」
  小玉兒有些失望的道:「為什麼不好,我很想去侍候阿山哥,這也是好機會,平常我知道阿山哥是不會叫人侍候他的。」
  卞不疑當然明白小玉兒的話中含義,皇甫山受傷,也就是小玉兒爭取好感的時機,因為小玉兒愛皇甫山。
  小雀兒也深愛著皇甫山,如果小雀兒知道皇甫山受傷,怕是早就趕到金樹坡了。
  小玉兒當然想早早回到金樹坡,卞不疑心中更明白,但大奶奶交辦的正事更重要,卞不疑只得硬起心腸,道:「小玉兒,你若回去金樹坡,很可能把一條極好的線索失掉了,兒女情長慢慢來,要事耽誤可就划不來,你千萬公私分明白。」
  小玉兒歎口氣,道:「好吧,我只好聽你的了。」
  卞不疑道:「白天你在山林中躲起來,夜間掩進莊子裡,如果有人來,千萬別出來,我們只要消息。」
  小玉兒道:「卞大夫,希望你早早轉回來,裝鬼的滋味實在叫人不自在。」
  卞不疑道:「你勉為其難吧,這件案子大奶奶一直關懷,有許多事情你不明白。」
  小玉兒道:「卞大夫,天都快亮了,我看你快點去追那批黑衣人吧。」
  卞大夫看看天色,道:「真的天快亮了,你快找個地方睡覺吧,哈……休忘了,白天鬼都躲起來了。」
  小玉兒道:「卞大夫,你真把我當成鬼呀。」
  卞大夫一笑,他轉身便往大道上奔去!
  小玉兒怔了一會兒,便穿進一片老林子裡!
  她真的需要好好睡上一覺了。
  五輛大車奔馳著,車上馱的什麼,誰也不知道,因為大車上均蓋著一張黃澄澄的大油布。
  趕車的揮鞭直奔,車上面坐的大漢有一半閉著眼。
  這些人均露出疲憊不堪模樣。
  令人奇怪的是大車經過幾處小市鎮也不停下來,大漢們坐在油布上啃乾糧。
  大車不停,後面暗中跟蹤的卞不疑便也只得跟著跑,一跑便是一整天。
  卞不疑真想追上去問一問,怎麼連拉車的馬匹也不休息休息呀。
  他當然不會追上去問,他仍然跟在大車後面行。
  他心中還在想,梅花山莊出現的兩個人會是誰?
  卞不疑也懸掛著金樹坡,皇甫山的傷如果稍好一點,他一定會不辭而別。
  他知道皇甫山的任務也是梅花山莊大血案,他們都是為了柯方達一家命案而來的。
  這一陣子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趨勢,不少江湖人物就往這一帶移動著。
  卞不疑就覺得有些緊張,尤其是出現那兩個黑影之後,他的心中更加緊張。
  便在他邊走邊沉思中,前面傳來吆喝聲,道:「停車了,好生睡上一覺,五更天趕路。」
  這是齊管事的聲音,這時候卞不疑也聽出是姓齊的聲音來了!
  他暗自笑笑,思忖著:「人不累馬也累了,老夫不信你們不休息。」
  套在大車上的馬匹解下了套索,一匹匹牽在林子邊,地上枯草有的是,足夠這些馬匹啃的了。
  張八在分送乾糧,他滿嘴的咒罵,道:「娘的皮,不就是『趙活埋』出的餿主意,害得大伙受驚嚇。」
  他抓了一把大餅遞向三個稀屎拉在褲子上的大漢,只見三人翻白眼,沒有一個伸手接——三個人無力的搖著頭,光景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了。
  張八黑夜中未看清三人阿面,他嘿嘿冷笑,道:「幹什麼,裝歪種不是,咱們如今早就離開梅花山莊幾十里了,還在哆嗦呀。」
  三個人仍然未開口,敢情真的在打哆嗦。
  張八一看三人仍然不開口,發火了。
  他用腳踢踢三個人,道:「拿去,吃吧!沒出息。」
  三個人有氣無力的搖搖頭,有個面上光溜溜的年輕大漢,道:「病……了。」
  張八聞言吃一驚,道:「誰病了?」
  他的話出口,三個這才「哎呀」出聲。
  張八伸手在三個人的面上摸了一下,不由大叫,道:「我的媽,好燙呀。」
  那面,齊管事聞言走過來,他看看三個黑衣大漢,不由冷笑,道:「娘的,嚇出稀屎夠丟人的了,竟還被嚇出病來了,像話嗎?」
  三個大漢直哆嗦,便頭也低下了。
  張八歎口氣,道:「吃不下就別吃,喝幾口水吧。」
  猛孤丁靠近傳來一聲吼,道:「不能喝水。」
  「白河十三刀」齊長征立刻找出砍刀,道:「誰?」
  大路一邊,緩緩走出一人。
  這個人來的突然,張八與白大頭也握刀準備殺。
  齊管事怕鬼不怕人,他第一個迎上去,沉聲道:「閣下是誰?」
  那人誠心誠意的道:「我是個大夫,只因為在此休息,被你們吵醒,發覺你們有人生病……這才……」
  張八立刻收起刀,笑道:「娘的,這年頭干大夫的幸運了,走到天邊也餓不著,有人的地方就能賺銀子。」
  那人,不錯,正是「醫死人」卞不疑。
  他大方的坦然一笑,道:「也不盡然,有時候我看病就不要錢。」
  齊長征也把刀收起來,他在打量著卞不疑。
  白大頭道:「大夫,我這兒有三個拉稀發燒的,你看看他們是什麼病?」
  卞不疑低頭仔細看,他又伸手去摸三個人。
  他摸了半天不開口,他直搖頭。
  齊長征已不耐煩的道:「娘的,混世大夫,江湖上你們這些大夫老子看多了,不知道,是嗎?」
  卞不疑抬起頭來,道:「我說了你們可別以為我是胡說八道。」
  張八道:「你說,他三人害的什麼病?」
  卞不疑再一次低頭看三個大漢,不由吃驚的立刻自袋中取出個小瓷瓶。
  他的動作真快,一把藥丸拋進自己嘴巴裡。
  他這動作令所有的人大吃一驚。
  齊長征道:「喂,藥是病人吃的,你怎麼把藥放入自己嘴巴裡!」
  卞不疑道:「因為我不想死。」
  白大頭沉聲道:「什麼意思?」
  卞不疑道:「他們三個人是破了膽,八成遇上什麼妖怪之類嚇出來的病。」
  齊長征猛一愣,他直視著卞不疑不開口。
  張八又開腔了。
  他最愛多嘴,這時候他笑道:「准,真準。」
  卞不疑又道:「他三個好像又得了瘟疫症。」
  他此言一出,圍看著的大漢們立刻往旁閃掠,光景就好像看到鬼一樣。
  他們在梅花山莊就以為看到鬼了。
  齊長征一把揪住卞不疑,道:「你再說清楚。」
  卞不疑道:「好像是瘟疫,我還不敢確定。」
  齊長征道:「要怎樣你才能確定?」
  卞不疑道:「得等上半天才知道。」
  齊長征道:「再有半天我們已經到家了。」
  卞不疑道:「幸虧你們沒到家,帶著瘟疫回家,只怕所有的人都得死翹翹。」
  白大頭道:「怎麼辦?這一回可慘了。」
  卞不疑道:「希望他們得的不是瘟疫。」
  張八道:「剛才你猜他們是嚇破膽,你猜對了,他們就是嚇破膽了。」
  卞不疑道:「怎又染上瘟疫的?」
  張八道:「動了屍……」
  「叭!」
  齊長征狠狠打了張八一嘴巴,叱道:「就是你的話最多,小心我割了你舌頭!」
  張八立刻閃在人後面,他真後悔自己愛說話。
  齊長征轉而問卞不疑,道:「大夫,眼前應該怎麼辦?」
  卞不疑道:「等他三人斷了氣,一把火燒了他們。」
  三個發燒大漢猛一驚,都想起來揍卞大夫。
  卞不疑立刻又道:「當然,先要等上半天才知道。」
  齊長征道:「有救嗎?」
  卞不疑道:「我盡力而為,希望只是一般小病。」
  白大頭道:「我們不能等著受傳染,我們……」
  他這話也是齊長征想說的。
  白大頭就比張八聰明,逢迎拍馬,張八就比白大頭差上一大截。
  重重的點點頭,齊長征道:「大夫,我把我這三人交給你,你盡力為他三人醫治,我們還有要事趕回去。」
  卞大夫道:「你們不管他三人了?」
  齊長征道:「為了大伙,我壯士斷腕。」
  卞大夫道:「萬一他們不是瘟疫……」
  齊長征道:「更好,他們自行回去。」
  卞大夫道:「你倒輕鬆,我卻為了什麼?」
  齊長征道:「你把他三人醫好,他三人自會帶你去取銀子。」
  卞大夫道:「萬一他三人死了呢?」
  齊長征冷冷道:「你一紋銀子也別想要。」
  卞大夫道:「怎麼說?」
  齊長征道:「你把人醫死了,還想要銀子?沒找你償命已經不錯了。」
  一愣,卞大夫道:「我可以不管嗎?我現在就走。」
  齊長征扶了一下砍刀,模樣是扶刀,實際上是警告卞不疑他帶著刀。
  卞不疑立刻明白姓齊的目的是威脅他。
  齊長征已重重的道:「別人見死不救,也許因為不通岐黃醫道,你老兄是大夫,怎可見死不救?」
  卞不疑道:「算我倒霉,我盡力施為。」
  齊長征滿意的點點頭,道:「大夫,你偏勞了。」
  他不等卞不疑再多言,立刻吩咐套車上道。
  齊長征心中明白,瘟疫不是普通病,誰碰上一定活不成,等在這兒找倒霉,不如先走人。
  張八與白大頭就相信卞不疑的話,三個弟兄一定得的瘟疫,因為三個人都是搬運腐屍的人。
  既然知道三人得了瘟疫,兩個人哪還敢留下來,便也隨著齊管事的吩咐,催促著大漢們套車上路。
  雖然未睡一覺,累的個個伸脖子活脫龜孫子似的,可也沒有一個人報怨的,累總比死好多了。
  沒有人願意得瘟疫,剎時間五輛大車上道了,齊管事臨去對卞大夫道:「大夫,我可是把三條命交在你老兄手上了,萬事拜託了。」
  卞大夫不開口,他回頭看著三個歪在樹下的大漢。
  三個大漢沒叫喊,自從聞得卞大夫說他三人得了瘟疫,對於齊管事拋下他三人的事,便也不放在心上了。
  五輛大車走的快,剎時間消失在遠方。
  卞不疑取出一個小瓷瓶,他對三個大漢,道:「快服下,我盡力救你們。」
  三個大漢真聽話,一齊張嘴巴。
  卞不疑把藥拋入三人口中,他自言自語,道:「今晚捨命陪君子,希望老天別要你們的命,老夫的命就保住了。」
  有個大漢吞下藥,喘著氣,道:「大夫,謝……謝。」
  卞大夫沒開口,他在暗思忖。
  他也在心中冷笑:「怕你們不說。」
  他要三人說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那大漢似是病的最輕,他喘著大氣,道:「大夫,你是好人。」
  卞大夫淡淡的道:「少開口,養精神吧。」
  另一大漢開口了,他吸著大氣,道:「大……夫,這……藥真……管用……我覺著好多了。」
  卞大夫心中在笑:「你們只是嚇破了膽拉稀在褲子上,哪裡是什麼瘟疫。」
  他緩步走近三人,道:「誤打誤撞變成對症下藥了,哈,算我們大伙幸運。」
  那大漢猛抬頭,道:「我們死不了啦。」
  卞大夫道:「遇見我你們才死不了的。」
  三個大漢齊點頭,三個人齊開口,道:「謝謝……」
  卞大夫道:「朋友,我好像聞到屍臭味,難道你們大車上運的是死屍?」
  三個大漢機警的互相看,卞不疑道:「要是運死屍,你們就麻煩了。」
  有個大漢忙辯說:「是空棺,不是死屍。」
  卞不疑當然知道是空棺材,他還曾兩次躺進空棺材中。
  故示吃驚模樣,卞不疑道:「空棺怎會有屍臭味?」
  那大漢先是看看另外兩個人,道:「大夫救了我們的命,我們怎忍心騙他?」
  另一大漢道:「大夫是好人。」
  那大漢十分神秘的對卞不疑,道:「大夫,我們把話告訴你,你千萬別對他人言。」
  卞不疑道:「什麼秘密?要是緊要就別說。」
  那大漢道:「說了你才明白呀。」
  卞不疑道:「好吧,你的誠心感動了我,我聽著。」
  那大漢放低聲音,道:「我們是『快樂堡』的人,這一回奉命前往『梅花山莊』去,為的是搬運幾口棺材。」
  卞不疑道:「梅花山莊?那地方有棺材?」
  那大漢道:「梅花山莊有幾十口棺材。」
  卞不疑道:「梅花山莊製造棺材?」
  大漢嗤嗤笑,道:「太祥府方圓七百地,只有一家製造棺材。」
  卞不疑道:「哪一家?」
  大漢道:「太祥府大街上只有一家『萬壽材棺材老店』那是總店,另外還有九家分店。」
  卞不疑當然知道這些,他藥店對門就開了一家萬壽材棺材店。
  幹幹一笑,卞不疑道:「那些店都是誰開的?」
  大漢道:「總掌櫃是趙膽趙爺,東家可就是我們『快樂堡』主戈老爺子了。」
  卞不疑故意叱道:「兄弟,你養精神,我也累了,救了你們,反拿我開心不是?」
  大漢道:「這是實話呀。」
  卞不疑道:「你們堡主開了那麼多棺材店,他又馱運棺材幹什麼?」
  大漢道:「我不說你老兄當然不知道。」
  卞不疑道:「你說了可別叫我更糊塗。」
  大漢道:「只因為我們最近死了十多人,一時間趕做不及那麼多棺材,這才……」
  卞不疑知道「快樂堡」死了不少人,前後加起來,是有十多個。
  他故意驚奇的道:「怎會死了那麼多人,又怎會知道梅花山莊上有棺材……」
  大漢的精神好多了。
  他本來就不是染患瘟疫,他只是嚇破膽子。
  這時候大漢直起身來,道:「怎麼不知道,梅花山莊所有的棺材都是由我們附近分店運去的。」
  卞不疑道:「能出這個主意的人,一定很聰明。」
  大漢無奈的道:「出這餿主意的就是我們那位即將接掌快樂堡大總管一職的齊大管事。」
  卞不疑道:「你們的堡主當然會賞識他。」
  大漢道:「那可不,一口棺材至少五十兩銀子,這次運回十二口,算一算就是七百五十兩銀子,這數目雖不算多,窮人夠活三年沒問題。」
  卞不疑心中不是滋味,想不到追了這麼多的冤枉路卻是這麼一回事。
  他彈彈身上灰塵,道:「天一亮,你們三個就可以走路了,我不陪你們了。」
  三個大漢齊挺身,直不楞的不開口。
  卞不疑走了幾步又回頭,道:「看病銀子每人十兩,回去告訴姓齊的,有空我會去取的。」
  三個大漢仍然不開口,他們都站起身。
  卞不疑道:「對了,我應該自我介紹一番。」
  他又走回三人面前,道:「在下姓卞,我叫卞不疑,我的藥鋪開在『金樹坡』,各位有空歡迎你們去坐。」
  他又哈哈一聲笑,道:「別人給我起了個外號叫『醫死人』,哈……」
  一個大漢道:「你醫死人?你把人醫死?」
  卞不疑搖頭,道:「錯了,我不是把人醫死,江湖大夫才把人醫死,我是醫死了的人,就如同各位快死的人,我幾粒藥你們就不死了,哈……」
  突聞另一大漢道:「金樹坡不是住著王寡婦嗎,那個娘們還同齊……」
  卞不疑道:「棺材店的王寡婦?可好,她最清楚我,各位一問便知。」
  他不等三人再問,立刻回頭就走。
  卞不疑走的真快,剎時間無影無蹤。
  看來,他好像真的走了。
  其實是他又在故弄玄虛。
  就在卞不疑走後不到半盞茶功夫,三個大漢一齊大叫起來……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只見三個大漢就在樹林邊蹲在地上喊叫著肚子痛。
  三個人摀住肚子地上滾,頭上冒出汗珠子,那模樣就好像肚內五臟在翻滾。
  一個大漢還狂叫:「卞大夫……卞大夫……快救命呀!」
  另一大漢接道:「早……走……遠了。」
  不料就在這時候,暗影中匆忙走出一個人來,這個人正是卞大夫。
  三個大漢一見卞大夫又走回來,一個個弓腰摀住肚皮直喊叫!卞大夫道:「你們三人真幸運,我本來是走了,走了不遠我要拉屎,拉了一半聞你們叫我,晤,又怎麼了?」
  一個大漢道:「我們三個肚子痛,痛的不得了。」
  卞大夫道:「頭痛是鬼捏的,肚子痛是屎憋的,拉屎就會好了!」
  那大漢頭上直流汗,道:「肚子早就拉空了。」
  他說的不錯,在梅花山莊的時候就拉了一褲子稀,這時候早就拉不出來了。
  卞大夫雙手一攤,道:「肚子干痛會要命,十指發麻活不長,你們危險了。」
  另一大漢忙拉住卞不疑,道:「大……大夫,你號稱『醫死人』,我們尚未死,你快……快……救命……吧。」
  卞不疑無奈的道:「我救死人的藥已經不多了,那藥得來不易,而且……」
  三個大漢圍住卞不疑,三個人痛得難開口。
  卞不疑道:「怎麼辦,你們又沒銀子……」
  一個大漢道:「卞大夫,我們以後會送去金樹坡的。」
  卞不疑道:「且容我想一想。」
  他來回走了幾趟,突然道:「有件事情我想弄清楚,如果你們告訴我,銀子我也不要了,你們馬上就不會肚子痛了。」
  三個大漢齊點頭,道:「你問吧。」
  卞大夫道:「前幾天我醫了一個受傷的,聽那人說,他的老婆兒子被你們快樂堡的人擄走了,這碼子事可是真的嗎?」
  三個大漢一瞪眼,其中一人沉聲道:「卞……大夫,你問這事幹什麼?」
  卞不疑道:「是人都好奇,我比一般人更好奇,所以我想知道。」
  那大漢頓了一下,道:「你同那人什麼關係?」
  卞不疑道:「就同你們與我的關係一樣。」
  那大漢道:「卞……大夫……別問吧……這事。」
  卞大夫沉聲道:「你們可別後悔。」
  大漢愣然,道:「大夫你……」
  卞大夫袖子一甩,道:「你們肚子痛吧。」
  他真的大步走了,三個大漢摀住肚子直叫喊!
  一個大漢看上去似是卯上了,他大聲叫:「大夫你回來,我告訴你知道。」
  卞不疑又走回來了。
  他心中可樂壞了,嘴也樂歪了。
  他大模大樣的站在三人面前,道:「說吧,我很好奇,我會仔細聽。」
  大漢道:「快樂堡是關著一對母子。」
  卞不疑故意問道:「姓什麼的?」
  這一問,就表示他與那母子沒關係。
  果然,三個大漢放下心,一個大漢道:「聽說他們母子二人姓石。」
  卞不疑道:「為什麼不把他們殺掉?也免得再多事。」
  他的話十分妙,對方一定會上他的當。
  果然,那大漢道:「這母子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丈夫。」
  另一個大漢接道:「還有更重要的吶。」
  卞不疑道:「是什麼事更重要?」
  那大漢道:「有個傢伙叫皇甫山,他是姓石的夥計,這皇甫山的本事大,一心要救姓石的母子倆,嘿……我們撒下天羅和地網,等著那小子去上當了。」
  卞不疑道:「這個叫什麼皇甫山的也太不自量力了,他一個人敢同快樂堡做對。」
  那大漢道:「前天堡主與幾位角頭合力未得手,姓皇甫的被個女子救走了,約莫著他還會再來,嘿……」
  卞不疑道:「老鼠舔貓鼻樑骨——找死。」
  那大漢道:「大夫,都告訴你了,快救救我們吧。」
  卞不疑道:「我還想知道快樂堡撒下什麼樣的網,要捉拿姓皇甫的小子。」
  大漢似很得意的道:「只要那小子一出現,他再也逃不了。」
  卞不疑道:「什麼樣的方法捉拿那小子呀?」
  大漢道:「就在快樂堡的後堡外有個絕谷地,我們堡主就在那裡擺下『九宮大迷陣』,草棚下一隻大鐵籠子,那母子二人就鎖在鐵籠裡,迷陣中十隻惡狗在等著,嘿嘿……母子二人就吃的狗食活命。」
  卞不疑心中忿怒,雙目中凶芒畢露。
  那大漢沒看見,仍然得意的道:「大夫,你還想知道什麼?問完了快救我們呀。」
  卞不疑道:「你們知道不知道,快樂堡與梅花山莊有什麼生意上的往來?」
  那個大漢立刻猛搖頭,道:「不知道,不知道。」
  卞不疑道:「我不勉強你們。」
  他伸手對一個大漢道:「先替你醫治。」
  那大漢立刻挺直身子迎上卞不疑。
  卞不疑笑嘻嘻的伸手在那大漢後頸上撫了一下,便見大漢一瞪眼。
  卞不疑道:「好多了吧?」
  那大漢頭上在冒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卞不疑出手真快,立刻又在另外兩個大漢的後頸撫了一下。
  三個大漢都直了眼,三個大漢都說不出話。
  卞不疑轉身就走。
  他只走了七八步,身後面便聞得「咚咚咚」三聲響。
  卞不疑不回頭看,因為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他出手神准,單掌撫過大漢們的玉枕穴,更切過天庭,當然活不成了。
  卞不疑回身便往「梅花山莊」方向奔回去,他心中雖然帶著失望,卻也知道兩件事情。
  其一,他發現「快樂堡」的人進入「梅花山莊」只是為了偷盜棺材,戈長江竟然會派人搶死人棺木,如果此事傳揚江湖,只怕沒人會相信。
  當然,最主要的因素乃是戈長江壟斷了大祥府的棺材店——他開了九家棺材店。
  一個開了九家棺材店的人,怎可能會去盜棺材?
  戈長江就以為別人是不會相信他會命人去偷死人棺材,這也叫人出乎意外。
  其二,卞不疑無意間得知「快樂堡」擺下「九宮大迷陣」,石壯老婆與兒子就關在陣中的鐵籠中。
  卞不疑這一次可真替皇甫山發愁了,因為他最明白皇甫山的為人。
  皇甫山插手管的事,他會一管到底,就算「快樂堡」是龍潭虎穴,皇甫山也會毫不猶豫的勇往直前。
  卞不疑想到皇甫山,便不由得自怨自艾,道:「皇甫山呀,皇甫山,你可千萬要等我回去呀。」
  過山風像掃把一樣卷刮得枯葉發出淒涼的響聲,滾飄的枯葉也刮在迷濛的小玉兒臉上,小玉兒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天早就黑了。
  她整整衣衫,扶一扶背後插在腰帶上的老籐棍,緩步往「梅花山莊」走過去。
  小玉兒仍然一副冷冷的女鬼模樣。
  卞不疑說的對,只有裝鬼才不怕鬼,就好像人遇見人是一樣,誰怕誰?
  就在距離「梅花山莊」不到半里遠處,小玉兒開始彈著往前飛,那模樣就好像空中輕飄飄的飄著一朵雲。
  越過莊院高牆,小玉兒落在走廊上,她記得卞大夫的交待,夜間一定要藏身在「梅花山莊」內。
  她現在就在找藏身地方。
  繞過走廊,小玉兒推開第一道院的廂房門,迎面一股陰冷的風吹過來,她打了個哆嗦。
  小玉兒心中有點怕,因為她並不是鬼。
  輕輕走進廂房中,一排七口棺材,她心中奇怪,為什麼這些棺材不下葬,偏偏擺在屋子裡。
  小玉兒想起前一夜在後大廳上,她與卞大夫推開兩口棺材,發現裡面是空的,突然間傳來腳步聲,她便與卞大夫二人立刻躺進去。
  此刻——
  小玉兒伸手摸著棺材,她不知道這廂房中七口棺材會不會也是空的?
  棺材封得很嚴密,小玉兒推了一下未推動,她轉向裡面走去。
  她走得很小心,小心得無聲無息,她那長髮有大半覆蓋在她那稍帶蒼白的面孔上。
  她已走到最後一口棺材旁,那棺材看來特別大,但棺材蓋子卻似乎並未蓋得很嚴密。
  小玉兒尚未伸手推,忽然間有聲音傳出來。
  小玉兒吃驚的退一步,猛孤丁一聲尖嘯,緊接著喀喇喇一聲暴響,便只見棺材蓋飛起三尺高。
  小玉兒一聲尖叫未出口,棺材中滾出一團黑影來。
  黑影滾翻出棺材的剎那間,「轟」的一聲棺材蓋又合上去,廂房裡一個長髮披面全身淨白的長舌厲鬼已往小玉兒撲跳過去。
  小玉兒未叫出口,小玉兒立刻想起卞不疑的話:「真鬼無聲,真鬼只是一團影子。」
  她見厲鬼撲過來,立刻展開輕功繞著棺材轉,那身法幾乎與厲鬼的差不多。
  於是,兩團人影兒就繞著廂房中的棺材好一陣追逐。
  兩個人都不願走出廂房,小玉兒越來膽越大,她要裝鬼嚇對方了。
  小玉兒忽然不逃避了,她把頭髮猛一甩,回身便暴出雙手猛往厲鬼抓過去。
  小玉兒突然的回撲,反而令那厲鬼吃一驚,兩隻鬼爪抓了個空,小玉兒的兩手十指已觸到對方的面。
  厲鬼發出啾的一聲,倒翻個觔斗往後閃,他躲過小玉兒迎面一抓。
  小玉兒的膽子更大了,她不出聲,但她卻向鬼追過去,指風「絲絲」不離厲鬼身邊半尺遠。
  「啾!啾!」
  厲鬼發出淒叫聲,也發出衣袂飄飄聲。
  小玉兒心中在想:「卞大夫真有研究,這傢伙一定是人,他絕不是厲鬼。」
  念頭在她的心中電轉,她打定主意要把這傢伙留住。
  當然,最好她能反把這傢伙嚇昏過去。
  小玉兒追得更急了。
  她一直不出擊,因為卞大夫說過,鬼是不會發聲的。
  冷風嗖嗖壓下來,二道院的廂房門突然出現一團黑影,只見黑影飄上房,流雲也似的往莊後山坡逸去。
  黑影飄向山坡的時候,小玉兒方才飛身站在屋頂上,她不追了,因為她自知那人的輕功比自己高明。
  小玉兒也不再往莊院內去了,她急快的把身形掩藏在房脊一邊,靜靜的注視著四周。
  她想起與卞大夫看到的兩團人影,覺得剛才那人的身法像極了那夜看到的人影。
  小玉兒很有耐心,她一動也不動的斜臥在屋面上,她相信一定還會有人潛進來。她仰望天空,彎彎的月亮好像在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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