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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浪裡毒蛇

  莫雲回頭吩咐,道:「在此等候,柳姑娘上過墳,我們立刻把船馳回堂口。」
  馮七與石濤二人送至船邊,石濤抱拳道:「堂主,兩座墳都在坡那面,沿著岸邊走小路……」
  柳依依回眸一笑,道:「謝謝石爺,我知道路。」
  莫雲提著布包走在柳依依身後。
  岸邊幾株垂柳迎風搖曳生姿,與款款而走的柳依依相互輝映,美麗的景色裡,莫雲自覺多了一個自己。
  繞過小路登上半坡,柳依依已痛哭失聲的奔向兩座新墳,兩個月內,先後失去父母,對於一個姑娘而言,打擊也太大了——
  莫雲不言勸,他讓柳依依盡情地痛哭——
  是的,這時候除了哭以外,她又能為死去的父母做些什麼?
  莫雲打開布包,取出火,細心地燃上香燭。
  這才對幾乎昏過去的柳依依勸道:「柳姑娘,你來燒銀紙吧,但願你父母地下有知,多多保佑你的平安!」
  哭濕了衣袖的柳依依,悲痛的焚化著銀紙。
  「鬼見愁」莫雲就站在她的身後面,他心情沉重,面色難看,想著寶豐的雷鳴天,便不停地錯著鋼牙……
  突然,柳依依跪向她父親的墳前面,重重地道:「爹,你與媽相繼慘死,姓雷的仍然在寶豐橫行,女兒無力找去報仇,今日在你與娘的墳前許下心願,此生非莫爺不嫁,相信這也是爹娘的意思!」
  說完,地當即又叩了三個響頭。
  這是一種變相的起誓,看得莫雲一驚,如果自己答應娶柳依依為妻,雖然意外驚喜,卻也要擔負著為她父母報仇責任。
  莫雲正自驚愣,柳依依已站起身走近前,她淚人兒似地露出苦澀的笑,道:「莫爺,你應該明白我的心願了吧!」
  莫雲點點頭,道:「寒山寺逼退了『虎頭蜂』,我相信他是不會善罷甘休,柳姑娘,為你,我會找機會替你報仇,但若說為了報仇而痛苦的嫁給我,這件事……」
  柳依依伸手堵住莫雲的大毛嘴巴,道:「我意已決,且又在父母墳前許下的諾言,難道你就不瞭解……」
  莫雲重重地道:「這就是姑娘一定要來墳前的目的?」
  柳依依點著頭,道:「是的,我要莫爺親自聽到我的誓言!」
  莫雲面色凝重地道:「你的目的是為了替父母報仇?」
  柳依依歉然地道:「我有這個意思,但如果莫爺不伸手,我還是要嫁給你,因為我已在父母面前把這件事說定了。」
  莫雲一聲歎,道:「柳姑娘,且容我考慮一陣子,如何?」
  柳依依點點頭,道:「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任何一方也勉強不得,我會等,等到你答應的那一天!」
  莫雲真不敢多看一眼柳依依,他扭身跪在墳前叩了個頭,沉重地說道:「柳老,你二老放百二十個心,我莫雲自會照顧依依姑娘,你們可以含笑九泉了!」
  站起身,莫雲怔怔地說道:「姑娘的意思是什麼?」
  柳依依立刻又道:「兩件事情令他二老無法瞑目,其一,惡霸雷鳴天未除;其二,你尚未答應這門親事。莫爺,有此兩件事,他們二老又如何含笑九泉?」
  莫雲這時才體會出柳姑娘實在是外柔內剛,是一位十分執著的女子——
  也許是一位奇女子吧。
  莫雲無奈地歎口氣道:「我們回船吧,先送你回我飛龍堂口,你一定要容我思考幾天。」
  柳依依輕柔地說道:「當然,我只是一個弱女子,當著父母墳前,厚顏說出此話,也希望莫爺別看輕我。」
  莫雲正色地道:「柳姑娘,是我不配,怎會輕視你?我們回船吧。」
  柳依依溫柔地依著莫雲往岸邊走來,三桅大船上面,馮七已笑對船頭上的石濤,道:「看看,兩個人甜蜜得糖人似的。」
  石濤卻搖搖頭,道:「小七哥,你還看不出來堂主那股子枯井不波的模樣,倒像是大哥在拉把小妹子,這哪像是一對情人?」
  馮七也似乎看出來了,便怔怔的道:「這算什麼嘛?難道人家如花如玉似的大姑娘,還配不上堂主那副張飛樣?」
  石濤笑笑,道:「慢慢來,堂主絕非是莽男子,他會點頭的。」
  三桅快船馳向太湖西山,那兒正是「老龍幫」飛龍堂的堂口,大船就在西山東面靠上岸,十幾個飛龍堂兄弟已迎上大船。
  莫雲與柳依依走下大船,正有個弟兄走上前來,嘻嘻地向莫雲稟報,道:「稟告堂主,白爺一大早便趕來探望你了。」
  莫雲一怔,道:「哪個白爺?」
  那位頭挽青巾的兄弟,笑道:「就是總舵的白管事,白羽白爺!」
  莫雲又是一怔,道:「白羽?他不是回昆山家去了?他來我這兒做甚?」
  突然,石濤遙指向一道石堤上面,道:「堂主,白羽來了!」
  是的,白羽向這兒走來了,莫雲也看見了——
  此刻,遠處傳來哈哈笑聲,白羽左手提著藍綢長袍下擺,拾級而下,邊走邊笑道:「我在橫山,聽說莫堂主在楓橋寒山寺那面受了傷,消息令人吃一驚,等到我那妹夫回去,才知道莫堂主在寒山寺養傷,想想你也該好了,特地趕來西山見你,哈!果然你今天回來了——」
  莫雲連聲道:「白兄弟,你來看我,莫雲心中感激,咱們回屋子裡說話去。」
  白羽迎上莫雲這才驚奇地看到莫雲身後尚有個俏麗脫俗、美而清秀的柳依依,不由又笑道:「原來柳姑娘也來了!」
  柳依依低聲道:「白爺!」
  白羽也是一聲歎,道:「柳姑娘,可也真苦了你了。」
  柳依依黯然神傷地道:「我的命苦。」
  白羽心中在想,紅顏本薄命,天也不佑紅顏。當初是我常去你父女賣唱地方照顧你,後又被凌風中途插一手,誰遇上你,都將惹得一身霉氣,注定會倒大楣,我白羽幾乎被莫雲殺掉,凌風被姓馬的暗中在小船上捅死,如今你又沾到莫雲,才幾天,莫雲幾乎脫層皮。
  這時莫雲面對白羽,道:「白兄弟,有話我們上面去說,看得出你找我必然有事要我辦。」
  白羽一聲哈哈,道:「不錯,一來是問候,二來是有事情相商。」
  前面一個小廣場,「老龍幫」飛龍堂弟兄們,這時齊集在場子上,見莫雲緩緩走來,齊聲高呼:「堂主好!」
  莫雲望望三十多名弟兄,揮揮手,道:「這些天也辛苦大家了!」
  回頭,莫雲對石濤與馮七二人吩咐道:「這個年我在外面奔波著為副堂主報仇,沒有回來同大夥一起過,心裡有著疙瘩,今日正好白爺也來了,叫廚房殺頭牛,開幾罈老酒,弄幾桌好菜大伙暈暈。」
  石濤立刻高聲道:「遵命!」
  飛龍堂的三排矮瓦房,中央一座不算大的正廳,那便是堂口。
  莫雲登上台階,回頭看看遠處,太湖上煙波浩渺,帆影點點。
  這無盡的天然美景,是那麼的可愛,如今自己又是死裡重生,不覺對這大好景色更產生了留戀——
  正面供奉的龍王爺,金身重塑,便立刻走到供案桌前面拈香叩首。
  柳依依與白羽二人也跟著跪拜,那種誠意的莊嚴,令柳依依心中感動不已。
  就在一張巨大的方桌邊坐下來,莫雲對柳依依道:「柳姑娘累了吧,我命人給你清除一間淨室,你就先去歇著……」
  柳依依立刻搖頭,道:「莫爺的傷尚未好,倒是應該及早歇著了。」
  白羽笑道:「如果莫堂主的傷很重,我便等莫堂主先歇上一陣子,反正也不急在一時。」
  莫雲立刻搖搖手,道:「四五天歇一下來,我已好多了,白兄弟有什麼事情,且先說出來。」
  白羽看看柳依依,又看看莫雲笑道:「莫堂主,白羽自從辭了老龍幫的管事回到了昆山,這個年過下來,卻想了很多,覺得莫堂主不愧俠義中人,太湖第一條好漢!」
  莫雲淡淡一笑,道:「白兄弟不會是為了說這些才入太湖的吧?」
  白羽一笑道:「當然不是。」
  一頓,又道:「我去了一趟上海,也遇到了造船溫老闆。」
  莫雲淡然道:「我些並不關我的事。」
  白羽面含微笑的道:「當然有關係,我一說,莫堂主便知道了。」
  莫雲瞪著一雙虎目,道:「唉,究竟什麼事與我有關?」
  白羽笑笑道:「提起這件事來,莫堂主一定知道,上海溫老闆為雷鳴天造了一條三層巨舫,姓雷的被馬師爺騙慘了,一時他拿不出銀子,那條船也一直沒下水,溫老闆問我,是不是可以同我的妹夫商量,把船賣給老龍幫。因為那條船是平底不能行大海,只宜在湖面,我當時便決定自己買下來,所用的銀子,便是莫堂主為我送回的金磚,當然,不足之數我又湊了一些,大船就在這幾天便拖來太湖了!」
  莫雲歎道:「那種三層大船又不能快駛,也不過水面一間大屋子,沒什麼用處……」
  白羽搖頭笑起來道:「莫堂主這就說錯了,如今上海漸漸人多起來了,除了東洋人,一些紅頭髮藍眼睛的西洋人也來了不少。他們最喜遊山玩水,莫堂主你看,蘇州古跡無數,太湖秀麗多姿,這些都是引人人勝的本錢。我們在寶豐設下碼頭,把巨舫停在那兒,每十天在太湖遊歷各地一次,載著遊客,遊山玩水。這種旅遊中賺銀子的生意,不正可以著手幹上一番?」
  莫雲想了想,道:「花下大把銀子買得的巨舫,萬一只有小貓兩三雙,難道也要開船?」
  白羽哈哈一笑,道:「莫堂主放百二十個心,這年頭幹活的人不多,遊山玩水的人可不少,放心,賠不了賬的!」
  莫雲哈哈一聲大笑,道:「賠不賠與我何干,哈……」
  白羽面色一正,道:「這就是我來的真正目的!」
  白羽清了一下喉嚨立刻又道:「我買巨舫拖回太湖,那麼大的船,一次可供三百多人乘坐,睡覺的房間也有四十個,想來想去,也只有莫堂主我信得過。因為,你自小便在這浩翰的太湖中長大,如今又是『老龍幫』『飛龍堂』堂主,這船長一職,便非你莫堂主莫屬了!」
  「哈」莫雲一聲笑,道:「原來是要我為你駕船呀!」
  白羽笑笑,道:「用不著你親自動手,那船上兩舷各有十二雙槳,船頭與船尾各有巨桅一雙,三丈長的船舵是由兩個人合著把。莫堂主只要站在船上發號施令便成了!」
  莫雲驚異道:「這麼大的巨舫?在太湖倒是少見了!」
  白羽得意道:「所以我找上了莫堂主,船長一職,非你莫屬了!」
  莫雲搖搖頭,道:「白兄弟千萬別忘了,我是老龍幫的堂主,身在幫裡,一切便由不得自己。」
  白羽一笑道:所以我先去了橫山,也把此事向老幫主言明,老幫主也覺得你是個相當合適人選。」
  莫雲怔了一下,道:「我去當船長,飛龍堂怎麼辦?」
  白羽笑笑,道:「我們都想過了,老龍幫兄弟們,平日在太湖討生活,岸上奔走為人運貨,船上拚命各處揚帆,所賺也只有限的銀子,我今把這艘巨舫交在莫堂主手上,你也可以調派兄弟上船操作,賺了銀子,我們大家分紅,賠了銀子一切算我的,莫堂主,餘下的便看你的了!」
  莫雲思忖一下,道:「白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意,你給兄弟們找外快,也等於在回報,我若不答應,便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也好,且容我回去一趟總舵,當面向老幫主請示一番,順利的話,三兩天我給你回音。」
  白羽搖搖頭道:「我早已在老幫主面前說定了,巨舫又快到寶豐,你要請示,怕來不及調派人手了。」
  莫雲笑道:「你知道我是聽命行事,總得有總舵的命令,這裡你放心,有石濤、馮七二人去張羅人手,只要老幫主一句話,我馬上率人登船。」
  白羽停了一下,道:「莫堂主的傷……」
  莫雲道:「莫關緊要,我皮粗肉厚,這點傷還難不倒我。」
  外面,忽見十幾個青衣大漢,各人手捧木盤碗筷匆匆地走進正廳。
  莫雲對白羽道:「吃完酒,我便走一趟橫山,快的話,明日午時便趕回來了。」
  一邊,柳依依道:「可是,莫爺身上的傷……」
  莫雲笑笑,道:「這是白兄弟的一片好心,也是替兄弟們多賺些外快的事情,我便再苦些,也是甘之如飴。」
  白羽立刻點頭,道:「好,我陪莫堂主再走一趟橫山。」
  此刻,西山的飛龍堂一片熱鬧聲,莫雲打起精神,接受弟兄們的敬酒,白羽也成受歡迎的貴客。
  柳依依看著這些平日在太湖水上討生活的好漢們,如此的爽朗豪情,又見莫雲深受兄弟們愛戴,心中十分激動不已。
  她不時地望了白羽一眼,面上現出感激。
  也許酒喝多了,白羽忽然舉杯站起來,高聲道:「莫堂主,容白羽斗膽說句心裡話,如何?」
  莫雲愣然地點著頭,道:「白兄弟有話請講!」
  白羽望了柳依依一眼,道:「柳姑娘,希望你聽了以後,千萬別反對,更別氣我多口才是。」
  柳依依眨著眼睛,道:「白爺,我不會生氣的!」
  白羽放下手中酒杯,道:「如今柳姑娘已是孤零零一個人了,往後的生活頓成問題,我白羽不才……」
  柳依依突然站起身道:「白爺,我已經有所決定了,白爺你就省省吧。」
  白羽一怔,道:「我是說……」
  柳依依以為白羽想接自己去昆山,那將是對他造成近水樓台的機會,自己存放在心中報仇之事,又怎麼辦?
  心念及此,便立刻又道:「白爺,我說過,我已經有了決定。」
  白羽酒氣十足地道:「柳姑娘,你總得聽我把話說完了你再說吧。」
  莫雲突然面色緊張道:「白兄弟,當著兄弟們的面前,我希望你千萬要尊重柳姑娘的面子。」
  白羽側頭一笑,道:「莫堂主,你難道也不想聽聽?」
  莫雲只要想起凌風的妻子那件事,便對白羽產生不快,這時候真怕他又打柳依依的主意。
  但經白羽一說,便拉下臉來點點頭,道:「你說吧!」
  白羽望了柳依依一眼,笑笑,道:「柳姑娘無依無靠,莫堂主孤家寡人,如果柳姑娘聰明,應該答應我這位多口之人,就嫁給莫堂主,也好叫白羽做個現成媒人!」
  他突然大吼一聲又道:「兄弟們,你們可同意我的話?」
  立刻正廳裡外齊聲歡聲呼叫起來……
  莫雲怔怔地對白羽道:「白兄弟,你這是做什麼……」
  柳依依卻相當大方地走向白羽,低頭向白羽看了一眼,淺淺地笑道:「柳依依感謝白爺成全!」
  白羽雙目一亮,哈哈大笑,道:「你答應了?」
  莫雲一看,立刻對一旁的石濤道:「快請柳姑娘先回房歇著,你們這群愛起哄的小子們,真可惡!」
  白羽望著柳依依走去,立刻笑對莫雲道:「莫堂主,我在老龍幫幹過管事,有一天你同依依姑娘行大禮,我一定為你張羅得體面十足,熱鬧有餘,叫你莫堂主一輩子回味無窮。」
  莫雲卻淡淡地說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我們喝酒!」
  這天,西山老龍幫飛龍堂充滿了一片喜氣。
  石濤與馮七二人上下張羅,眾兄弟不醉不離去。
  灣裡守船的人也擠上堂口湊熱鬧。
  二更天,莫雲與白羽二人乘船往橫山,二人上得船來便蒙頭大睡。
  雙桅快船就在天剛亮的時候,遠遠已看到橫山。
  白羽爬出艙外伸了個懶腰,有個兄弟要叫醒莫雲卻被白羽攔住,道:「別把莫堂主吵醒,受了傷的人應該多休息。」
  說著,他輕搖搖頭又道:「老龍幫這些帆船怕是跟不上時代了。」
  半個時辰後,雙桅快船已靠上岸,白羽這才把莫雲叫醒。
  莫雲低頭爬出艙外,望望橫山半山峰的一片高屋宇,感慨地說道:「又回到總堂了,我莫雲有著再世之感。」
  就在這時候,迎面走來一人,莫雲立刻高聲道:「白兄,你也來了!」
  那人青面豹目,身材粗壯,一雙濃眉如墨,正是老龍幫青龍堂主「飛鷹」白虹。
  粗聲哈哈大笑,白虹快步迎上前去,道:「莫堂主,這個年可苦了你自己了,兄弟乾瞪眼就是幫不上你的忙,他娘的,不就是寶豐那個地頭蛇嗎?」
  莫雲一聲乾笑,道:「雷鳴天從寒山寺退走,我知道他嚥不下這口氣,我莫雲也不是省油燈,白兄,熱鬧的還在後頭呢!」
  白羽笑著道:「宜興的買賣還不錯吧?」
  白虹看看白羽一眼,道:「我這次遠從宜興趕來,便是為了一樁買賣。娘的,數目太大了,我這個堂主做不了主,只得連夜回總舵請示,正好我們一齊進見!」
  莫雲怔怔道:「什麼樣的買賣連你也做不了主?」
  白羽也問道:「是不是超過千兩銀子?」
  白虹重重地點點頭,道:「萬兩以上之數!」
  莫雲雙眉一揚,「什麼樣的生意,如此大手筆?」
  白虹望望四周,又看看靠在岸邊帆影,道:「人家是北面的大商賈,單就宜興原土細瓷茶具便訂了五千套、一百壇宜興老酒,每壇一百斤,另外尚有蘇州購的五百匹綢緞,加起來價碼超過萬兩銀子!」
  莫雲重重地點頭,道:「還不止這個數!」
  白羽緩緩地道:「這些東西只怕一條船裝不下吧?」
  白虹搖搖頭,道:「問題出在這位商賈怕行船危險,一心想走旱路,莫兄,你知道吧,宜興有家鏢局子,他們把持著旱路,水路由我們走,如果這位商賈要走旱路,娘的皮,這筆生意不是泡湯了?」
  莫雲點頭,道:「是很棘手。」
  此刻,山上傳來一陣梆子聲。
  白虹笑道:「我們正好趕上總舵吃早飯。」
  果然,三人趕到中央正大廳上的時候,「海底龍王」狄振海與「大海獅」展鵬飛、「浪裡毒蛇」靳大成三人正往正廳走來。
  長廊上,狄振海命手下兩位堂主與白羽三人走來,立刻問道:「什麼事情,連夜趕回總舵?」
  展鵬飛道:「二位堂主也辛苦一夜,不如我們進去,邊吃邊說話。」
  一張大方桌上,幾個人吃著早飯,從宜興來的白虹,便把運送貨物之事說了一遍——
  半晌,狄振海未開口,他卻又問莫云:「你的傷還未癒,連夜趕來,莫非是為了白羽那條巨舫的事?」
  莫雲點點頭道:「總得先向當家的請示了才行動。」
  狄振海輕點著頭,道:「前日白羽已同我說過,這是好事,你如果願意,調派一部分兄弟跟你一齊上船。飛龍堂的買賣並不耽誤,這件事我同意!」
  白羽笑道:「莫堂主,這一下你該放心了吧!」
  莫雲也是一笑,道:「為了給兄弟們找些外快,我有什麼好說的?」
  白羽放下碗筷,笑道:「好,事情就這麼敲定了,三五天,我便去上海找溫老闆把手續辦妥,莫堂主到時候把船駛回太湖就成了!」
  莫雲憂慮地道:「白兄弟,真有人會吃撐了沒事幹,坐上巨舫在太湖晃蕩?」
  白羽笑起來,道:「莫堂主,我不是說過嗎!賺了銀子大家分紅,賠了銀子算我的,你操什麼心?」
  莫雲有些訕訕地道:「話不是這麼說,你出銀子我辦事,看你賠錢我難受,白兄弟,那麼大的船,一個月開銷可不是小數目啊!」
  白羽淡淡地道:「好叫你心裡有個數,我也在上海設個『遊玩太湖社』,有人會到各處活動,一個月在這太湖行船三趟,就有賺不賠!」
  莫雲這才笑起來,道:「好傢伙,你的心眼可真靈活。」
  狄振海突然問白虹,道:「白堂主,如果你接下這批貨,有能力護送到地頭?」
  「飛鷹」白虹重重地說道:「能!」
  狄振海又問莫云:「莫堂主,你的傷勢怎麼樣?要緊嗎?」
  莫雲一笑道:「多謝當家的關懷,一方面莫雲的底子厚,加上寶豐回生堂那個死要銀子的張大夫醫道高明,如今已是十之八九地好了。」
  狄振海思忖一下,道:「既如此,白虹就接下那批貨吧!」
  「飛鷹」白虹立刻道:「貨主要求走旱路,豈不與惠安鏢局起衝突?」
  狄振海嘿嘿笑道:「我雖然老了,但並不迂腐,把貨照樣搬上船,先由太湖駛向無錫上岸,改走旱路。當然,我們也可以由無錫走運河到長江,從彼岸走旱路,不出海貨主也同意,然後再把貨套車北運廣慶,惠安鏢局便無話可說了。」
  眾人立刻點頭,白虹笑道:「幫主想得周到,我立刻趕回宜興。」
  狄振海面對莫雲道:「莫堂主,宜興這趟買賣數目太大,我相當擔心,雖說青龍堂那邊尚有副堂主羅長庚他們幾個,但從宜興到廣慶路有千里,我想你在上巨舫以前,何妨同白堂主一行,也好叫我放心一些。」
  莫雲望望白羽,道:「當家的吩咐,白兄弟要順延幾日了。」
  白羽點點頭,道:「不急,我等你,不過,我會叫溫老闆先把船弄到太湖,飛龍堂可要派人先上去了。」
  莫雲點頭,道:「這沒問題,一切就這麼說定了。」
  白虹起身走近莫雲,道:「莫堂主,你去張羅上船人事,兩天後我們在無錫碼頭邊碰面,不見不散。」
  莫雲向狄振海抱拳道:「屬下這就要回西山去了。」
  白羽也起身道:「我也該走了。」
  這次,老龍幫幫主狄振海親自送兩位堂主到岸邊,他十分慎重的對白虹道:「如果人手不足,你可及早安排了。」
  一笑,白虹道:「有莫堂主同行,可抵百人,當家的儘管放寬心。」
  無錫南面的唐莊,相去無錫鎮數里,莫雲提前半日趕來,為的就是要看看凌風的兒子。
  走進唐莊往兩端,那不算高大的兩進大宅子,莫雲自上次與白羽在此交過手搏過命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
  現在,他人站在那皂角樹下面,雙目直視著院子大門而心中沉痛不已!
  凌風死得慘,留下孤兒寡母,唐小雯卻又同白羽火熱在一起,想起來心中就抽痛。
  莫雲正要去敲門,一個老婆子開門走出來。
  唐小雯正抱著娃兒跟到大門口,她看莫雲站在門外,先是一怔,旋即笑笑,道:「大哥來了,快請進來吧。」
  莫雲伸手接過娃兒,英雄淚幾乎又流出來。
  忙著伸手入懷,取出個大紅包,便塞在娃兒的衣袋裡,道:「忙著為凌兄弟報仇,過年就沒來看你母子,弟妹這個年過的可好?」
  唐小雯回眸一笑,道:「還算過得去,白羽來過一次,他告訴我兇手是雷鳴天手下的馬師爺,起初我還不相信,真是出乎意外。」
  就在客堂上,莫雲抱著娃兒不放,他沉重的道:「白羽對這孩子可好吧?」
  唐小雯點點頭,道:「白羽是個熱心的人,他待小虎子就像自己孩子一般,大哥放心,如果白羽不喜歡小虎,他就休想上我家門。」
  點點頭,莫雲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唐小雯領著莫雲來到凌風的靈位前面,莫雲拈香拜了下去,道:「兄弟,為兄替你報了仇。黑心肝的馬良同他師爺也都死了,天網恢恢,他們也沒有好下場,凌風老弟,你就瞑目吧。」
  一邊,唐小雯已經哭泣起來……
  莫雲叩了頭站起身,沉聲道:「弟妹,我們坐下來說話。」
  唐小雯拭著淚,道:「大哥,你抱抱小虎,我給你燙壺酒去。」
  莫雲伸手攔住,道:「不用,我得馬上趕到碼頭上,總舵這次派我協助青龍堂辦件差事,耽誤不得,幾句話說完我就走。」
  唐小雯只得坐下來——
  莫雲逗弄著懷中小虎,道:「白羽對你還好?」
  唐小雯一聽,面無表情的道:「過去白爺找我,有些含著報復的心,不瞞大哥,便我唐小雯也是有著這樣的心,凌風找外面女人,拋下我母女在一邊,這叫誰也難以忍受,可是,自從知道姑娘並未與凌風苟且,他們只是風塵知己,朋友而已,我才覺著慚愧,反倒是我對不起凌風了。」
  莫雲歎口氣,道:「柳姑娘確是個正派姑娘。」
  唐小雯抹了一下淚眼,又道:「白羽也是一樣,過去他是在報復,現在,他真的關心我母子,有時候他不來,卻又派人送些銀子,年後他才來了一次,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
  莫雲面無表情的道:「大妹子,我有句心裡話要當面向你說清楚。」
  唐小雯眨著大眼睛,道:「大哥,我聽你的。」
  莫雲重重的點了一下頭,道:「我不管你同白羽之間的事情,因為我管不著,也不想去管。便是你願意跟白羽回昆山去住我也不管,我心裡明白,你也夠淒涼可憐,白羽卻是個熱心的人,不過……」
  他望望抱著的孩子,目中見淚的又道:「孩子是凌風的骨血,他這一輩子都得姓凌,弟妹呀,也算老哥求你吧。」
  唐小雯立刻堅定的道:「大哥,我不會嫁給白爺,他已經有了妻兒,放心吧,我同小虎這一輩子都不會分開的。」
  莫雲站起身來,重重的施了一禮,道:「我替凌兄弟謝謝你了。」
  唐小雯忽然掩面大哭……
  莫雲立刻把小虎遞過去,道:「只要弟妹決心不嫁,你們母子的生活老龍幫不會坐視的,我會按月派人把銀子送來。」
  說著,便自懷中摸出四錠銀子,道:「我身邊帶的不多,二十兩銀子你收著,該給自己買點什麼的,千萬別苦了自己。」
  唐小雯接過銀子,正要拜下去,莫雲已回身大步走去,於是,她急急的抱著孩子追出去,莫雲已走得遠了。
  兩艘三桅大船駛到無錫,莫雲立刻知道是青龍堂的大船到了,他繞到堤邊上了船,果然,青龍堂主「飛鷹」白虹已捻著小鬍子走出艙來。
  跟在他身後面的尚有副堂主「六手福星」羅長庚,青龍堂的兩大高手「野狐」石叫天與「怒殭屍」王二邪二人。
  「鬼見愁」莫雲哈哈笑著迎上去。
  「飛鷹」白虹已高聲道:「東西裝船慢了半日,倒叫莫堂主久等了。」一笑,莫雲道:「沒等多久,只不過兩個時辰不到。」
  「飛鷹」白虹看兩條船已靠好,便引著莫雲來到另一船上,道:「莫堂主,快跟我去見見貨主。」
  莫雲跟著躍上另一船,艙中坐著個身著大褂的瘦漢子,眨望過去,誰也看不出是個腰纏萬金的人物——
  衣衫陳舊,骨瘦如柴,沒戴帽子,宛似風乾的鴨子,雙手青筋外露,幾乎脫皮而出。
  那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一旦看去,便似兩雙貓眼那般的明亮——
  「飛鷹」白虹已高聲哈哈道:「陶掌櫃,我給你引薦個人!」
  姓陶的起身笑道:「各位辛苦,請坐!」
  白虹指著莫雲道:「陶掌櫃,這位是我『老龍幫』飛龍堂堂主——
  莫雲莫堂主!」
  莫雲笑著抱拳道:「在下莫雲!」
  陶掌櫃笑笑,道:「仰仗各位了!」
  白虹這才問陶掌櫃,道:「我們是在此僱車上路?還是等過了江再雇騾車?」
  陶掌櫃正自猶豫,莫雲笑笑,道:「以我看不如等大船過了運河到江對岸再僱車的好。」
  陶掌櫃眨著一雙精明的眼睛,道:「你的理由是……」
  莫雲笑笑,道:「我們若是在此僱車,車到江邊又要上船,倒不如我們直接運到江那邊再雇,也免得搬上搬下,省卻不少麻煩,你說是吧?」
  陶掌櫃瘦瘠瘠的面上一鬆,點頭道:「船隻要不出大海,我便很放心,你們就開船吧。」
  於是,兩艘大船就在當天進入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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