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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終了心願

  想知道石小開又設下什麼陷阱,那得過上兩天才會知道。
  石小開沒有回賭場,但他正等著好消息。
  石小開等候的好消息,那當然是君不畏的死訊。
  他早就打定主意,如果一得知君不畏的死訊,定要把君不畏的屍體著人送給「跨海鏢局」的苗剛,但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苗小玉痛苦。
  他一直以為苗小玉最終還是他的,君不畏非死不可,他憑恃甚麼奪走石小開心目中的女人?
  君不畏找上翡翠,那是令石小開十分愉快的事。這件事他才不會去告訴苗小玉。
  如果君不畏死了,他就會笑著去找苗小玉。
  君不畏在石小開的心中就幾乎已經是個死亡的人了。
  但君不畏還未想死,他不想死,又有誰能叫他死?
  翡翠並不想君不畏死,因為她早就愛上君不畏了。
  翡翠姑娘一直無法再與君不畏相處,雖然她很想君不畏能為她做些甚麼,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然而……
  然而君不畏又回到她身邊來了。
  石小開說,君不畏放棄一萬兩銀子而就她,這件事太令她感動了。
  一個女人,一生中像這樣的事遇上一回,她此生就不會忘懷。
  翡翠的心中在落淚,但她的美眸中卻流露出十分熱情的光芒,她更艷了。
  在君不畏的眼中,她是女神,也是美的化身,他實在想不通,為甚麼翡翠如此美麗,卻勾不住石小開的魂。
  其實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下男人愛女人最主要的是順眼,有道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每個女人都嫁郎」,你以為美的,別人只不過以為平平,也因此再醜的女人也有人要,你說他是王八看綠豆,對子眼,也不為過。
  君不畏就以為翡翠楚楚動人,所以他為翡翠抱屈,也因此他甘願冒險前來再會一次。
  君不畏很坦然地坐在那裡,他看著翡翠為他斟酒,他照樣地喝乾。
  翡翠侍候他吃菜,他的嘴巴張得大。
  那桌酒菜吃一半,翡翠道:「你實在不應該前來。」
  君不畏:「問天下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翡翠更為感動了。
  她被感動得幾乎落淚,而她早就把眼淚往肚子裡面吞。
  她幽幽地道:「那是不值得的。」
  「值得,我以為十分值得。」
  「我也不值一萬兩銀子的。」
  「誰說的,我以為太便宜了。」
  「你叫我好羞慚,君先生,我也感激。」她忍不住落淚了。
  君不畏放下酒杯,笑笑道:「我以為你太善良了,你怎麼會適合住在此地,糟蹋你了。」
  「人不能與命運相爭,這是我的命。」
  君不畏道:「我會想法子把你帶走,如果你願意。」
  翡翠道:「帶我這種女人?」
  君不畏道:「別小看你自己,咱們每個人均有高貴的一面,不是生下來就賤。」
  翡翠笑笑,道:「我發現你很會說話,只不過……」
  她用目斜視外面,又道:「你知道你身處什麼地方嗎?你知道你的命……」
  君不畏淡淡地道:「至少我已與你坐在一起了,是嗎?只要能再同你對酌,同你共溫存,我還計較什麼?我是個只圖眼前的浪子呀。」
  翡翠雙目一暗,道:「就不怕我害你?」
  「你不會。」
  「為甚麼?」
  「因為你太善良了,如果換是蘭兒或美玉,我躲得遠遠的唯恐不及。」
  翡翠道:「可我是『石敢當賭場』三金釵之一,我吃的是石家的飯,也為石家做事,我是聽命於他們的。」
  君不畏一笑,道:「你該怎麼去做,我不會攔住的,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令你快樂。」
  提到快樂,翡翠笑了。
  她起身為君不畏寬衣解帶,然後她把房門拉開,她對外面叫了幾聲,吩咐來人提熱水侍候。
  那人立刻匆匆而去,不旋踵問,大澡盆與熱水全部送進耳房。
  君不畏一看,笑道:「還要洗澡呀。」
  翡翠笑應道:「也是我們少主的吩咐。」
  君不畏道:「我是應該洗個澡輕鬆一下了。」
  耳房的門又關上了。
  就在房中水聲滴嗒嘩啦中,那翡翠口中的牙齒咯咯響,她匆匆地找來一張凳子把房門頂得緊,又把窗戶關上加閂,這樣,外面的人想進來,大概只有兩個方法,其一,那就是拍門叫人,另一種方法便是撞破門窗而入。
  翡翠的動作君不畏看得清楚,便更愉快地笑了。
  女人侍候男人總是很細膩的,而翡翠更完美。
  她不但侍候君不畏坐在大木盆洗澡,也為君不畏按摩著,她好像受過這種訓練似的,弄得君不畏閉上眼睛直呼過癮。
  於是,翡翠把君不畏扶出大木盆,一條好大的毛巾把君不畏裹住。
  君不畏這才把眼睛睜開了。
  君不畏發現翡翠已往大木盆中跳下去了。
  水花四濺中,翡翠笑道:「君先生,你先躺著,我洗過再侍候你。」
  君不畏笑道:「你別一心一意地侍候我,該我來侍候你了。」他走到大木桶邊,又道:「我們為甚麼不像一對夫妻一樣度過今夜?我們至少也是一夜夫妻呀。」
  翡翠眨動美眸,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呢。」
  君不畏道:「我不奢求百日,一夜便滿足了。」
  於是翡翠更滿足地笑了。
  君不畏變了,變得像個小丈夫一樣,蹲下來,也像翡翠侍候他的動作一樣,只不過他的雙手力量大,總會一不小心而捏得翡翠一聲叫。
  卻也引得兩人相視而笑了。
  酒也吃過了,澡也洗過了,翡翠姑娘把衣衫披上,這才命人把木盆抬出門去。
  耳房的門又關上了。
  君不畏直愉快到四更天才睡著。
  他真的很坦然,對於翡翠,他一點點的懷疑也沒有。
  雖然他應該懷疑,但他也不去多想,他就是那副浪子模樣。
  浪子的表現是毫不在乎的,也因此他睡得很沉,這時候他若是被人抬走,怕也不會醒過來。
  翡翠的手上有一把尖刀,他坐在君不畏身邊。
  她只要把那泛銀光的尖刀對準君不畏的胸口插人,君不畏非死不可。
  她只要把君不畏刺殺,她就會博取石小開的恩寵,她對著君不畏直瞧。
  她的心中在激盪:「你呀,真是我的丈夫多好,我們雙宿雙飛,遠走天涯海角,有多美好,可是……」
  她伸手摸摸君不畏,然後把尖刀架在君不畏的脖子上,她相信,只要她用力一抹,君不畏永遠也別起來了。
  但她並未下手殺,她的心中又在想:「我怎麼可以對他下手?他寧不要一萬兩銀子呀,他真的把我看得十分重要,而我怎可以對他下手?」
  她把尖刀收起來了。
  翡翠很痛苦,她心中好像被甚麼堵住似的,面色泛青,一剎那間,她好像一朵快蔞下去的鮮花。
  於是,她做了一個可怕的決定。
  翡翠姑娘披衣而起,她在桌子邊攤開一塊衣襟,尖刀便把她自己的右手食指刺破,鮮血流出來了。
  匆忙地,她在那塊割下的衣襟上寫著:「萬兩銀子不取,我為卿狂,翡翠無以為報,以身相許,賤妾奉命殺你,怎忍下手,但願來世相聚,再效于飛。」
  她流了不少鮮血,隨之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只見她把一杯酒取在手上,把紙包內的毒藥倒人杯中,張口一飲而盡。
  她真的為君不畏殉情了。
  她站在床前,直視著沉睡中的君不畏。
  她也想得多,她怕自己死了而君不畏仍然熟睡,萬一有人破門而入,君不畏就慘了。
  翡翠緩緩坐下來,她伸手,她搖著君不畏道:「君先生,你醒醒。」
  她搖了幾次,直到君不畏努力地睜開眼睛。
  「你……還沒睡?」
  「我說過,我很珍惜今夜。」
  「你還想……」
  「不,不過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甚麼都會答應你,你說。」
  「抱緊我,好嗎?」
  君不畏道:「抱你?好哇。」
  他一鋌而起,翡翠便倒入君不畏的懷裡了。
  翡翠閉上眼睛,用力地閉上眼睛,因為她開始感覺到腹內絞痛。
  「啊!」翡翠這一聲叫,令君不畏吃一驚,他急問:「你怎麼了?」
  當君不畏看到桌上的那塊血襟的時候,他不由得「噫」了一聲。
  君不畏放下翡翠,伸手取過桌上的那塊上面已干的血襟,他只一看便驚怒交加了。
  回身撲上大床,這一回他變了樣,變得瘋狂與憤怒,更是像爆炸似的。
  這可不似前一回,撲上大床是愉快的。
  他雙手拉住翡翠便往自己懷中抱。
  他也看到地上有個包東西的紙包,想是有人給了她一包劇毒的毒藥,一心叫翡翠把自己毒死。
  他低頭看,一邊叫著:「你為什麼這麼傻?你為什麼不當面告訴我,為什麼不叫我死?」他一連幾個「為什麼」,聽得翡翠一聲摻笑,道:「君先生,你聽……說過嗎……士為……知己者死……啊。」
  君不畏心如刀割,他努力地使自己清醒,也努力地忍住衝動,他發現翡翠的雙目在陷。
  他同時也發現,翡翠的面色變得十分灰黯,就如同花瓶中插的鮮紅玫瑰,花瓣變黑了一樣。
  君不畏搖動著翡翠的雙臂,把翡翠搖得頭也晃動不已,他道:「翡翠,你不能死呀,你沒有理由為我死的。」
  翡翠淒慘地一笑,道:「我……們雖然只是相處那麼兩次,但我已得到……唔……我此生的全……部了……我……可無……遺憾……了。」
  君不畏道:「你真的叫我無計可施了,翡翠,我相信我有能力把你帶走的,你……為什麼……要……」
  翡翠無力地翻動著眼珠子,道:「我……已沒有選擇了,我……也……沒有太多時間,天亮……如果你未死……我就會死。」
  君不畏道:「他們逼你的?」
  翡翠道:「我……是……他們養……的。」
  君不畏咬牙,道:「娘的,我去找他。」
  翡翠死死地拉住君不畏,道:「不!不!」她只拚命叫了兩個「不」字,口角開始往外溢血了。
  這光景君不畏知道毒已浸爛她的五臟了。
  他也明白翡翠在拚命地忍耐。
  她活不久了,就快走完她悲淒的一生了。
  君不畏低頭吻翡翠,道:「翡翠,他們好毒啊,我饒不了他們。」
  翡翠連說話的能力也沒有了,她只淡淡地搖著頭,眼中有淚水,淚水攙了些許血水。
  她雖然是石小開買來的侍女,但她的那種舉止與善良的心,是君不畏很難忘懷的。
  君不畏也不開口了。
  他那麼用力地抱緊翡翠,那麼實在地兜緊著,光景就像要把翡翠與他的身子永遠粘和在一起似的。
  君不畏能對誰開口,翡翠那麼安詳地不動了,她的半邊面也貼在君不畏的懷中,就好像一個熟睡了的姑娘,露出一張慘然的微笑。
  只要死在君不畏懷裡,她就滿足了。
  是的,翡翠死了,也帶走了她企求的東西——一個女人認為最重要的愛。
  她相信君不畏是愛她的,君不畏拋棄了一萬兩銀子不要而只圖與她一夜溫存呢。
  開始,君不畏喃喃地,也是悲壯地在翡翠耳畔道:「翡翠,你看著,我會為你討回什麼的,我一定不會叫你就這麼白白地死掉,我要姓石的日子不好過。」
  突然,君不畏懷中的翡翠猛一扭,君不畏忙低頭,他見翡翠好像又活了。
  ,
  那真像她又活了一樣,因為翡翠的口中在蠕動,有聲音傳來。
  君不畏忙把耳朵貼上去,他似乎聽到甚麼了。
  「不……要去……」
  這是一句迴光返照才說的話,沒說完便身子一挺,一顆人頭便垂向一邊了。
  「翡翠!」
  君不畏叫聲似悶雷,他抖著懷中的翡翠用力搖,那真像他死了老婆一樣悲痛。
  他沒聽清翡翠說些甚麼。
  他如果聽得出來就好了,真是太可惜了,他因為悲憤過度而忽略了翡翠那回光的一句。
  人呢,都是差不多一樣,一生在這個混濁的世上,一旦撒手西歸,總是有許多糾纏不清的事難以割捨,更多的無奈難以表白清楚,但好像上天設計好了似的,每個人差不多都會有一個最後機會,那便是迴光返照,說出最重要的一句話。
  翡翠就是這樣,她到底要君不畏幹什麼呢?
  這時候君不畏充滿了憤怒,以為翡翠叫他不要再找石小開算帳了。
  君不畏把翡翠那涼了的屍體放在床上,拉過被子蒙起來,匆匆地整裝之後,便把房中的燈吹熄了。
  夜很靜,前面賭場內大概走了不少人,隱隱傳來的噪雜聲小多了。
  黑暗中,君不畏坐在床沿上,低抖著翡翠留下來的血書,那是她的真心話唷!
  翡翠可以為他死,而他,只不過一個浪子,他有甚麼資格會叫一個姑娘為他死?
  君不畏想著石小開,這個坑人的傢伙,是他逼死了翡翠,是他!這小子太可惡了……」
  外面的天色漸漸亮了。
  也傳來了雞叫聲,那種此起彼落擾人好睡的大公雞叫聲,聽得君不畏不耐煩。
  雞叫聲並不是吵得他睡不著,而是令他難以沉思,因為雞叫聲傳來,也該是石小開他們回來了。
  石小開一定會來,因為石小開等著拾取他的成果了。
  有人在拍門了。
  這拍門的聲音很特別,好像有人屈指往人的頭上彈,君不畏當然聽到了。
  君不畏不動,也不回應,但外面叩門的聲小了,也有了叫聲:「翡翠!翡翠!」是女人聲。
  耳房中沒聲音,叩門的更敲得門聲「叮咚」響。
  「翡翠!翡翠!你怎麼不答應呀?」
  不旋踵問,又有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也是女聲,君不畏知道這兩人是誰了,她們正是美玉與蘭兒。
  「蘭姐,翡翠怎麼了?」
  「她不會同姓君的小子一齊……」
  美玉的聲音,道:「門窗弄不開呀。」
  蘭兒道:「我以為翡翠與姓君那小子都死了。」
  「你是說翡翠殉情?」
  「難道你忘了,翡翠一直懷念著姓君的,每次咱有行動去對付姓君的,她都不回應,她呀!」
  美玉道:「我們快去找少爺來呀,這屋裡死人了。」
  蘭兒道:「我去找少爺,我知道少爺昨夜住在騾馬棧,你守在這裡別走開。」
  蘭兒剛剛欲走,忽聽得前院傳來人聲,蘭兒一聽那聲音便知道是石少東回來了。
  美玉已往前面迎去,正與一夥人相遇在偏廊上。
  「少爺,不好了!」
  來的人正是石小開,他與石壯自騾馬棧回來了。
  如今跟在石小開身後面的,尚有石家的四大殺手,那李克發與尤不白還拿著個布袋,誰都知道布袋裡裝著這兩人的傢伙。
  此刻,石小開抓著美玉,而蘭兒便在此時也到了。
  石小開看看兩人驚慌的樣子,怔怔地道:「發生甚麼事了?」
  蘭兒走上一步,道:「天剛亮我兩人去找翡翠,她的門關得緊,窗子也推不開。」
  石壯急問:「你們叫她沒有?」
  蘭兒道:「叫了很久。」
  石壯對石小開道:「難道翡翠她……」
  石小開面上一片殺機,沉聲道:「走,咱們去瞧瞧,就不信她不聽我的話。」
  他當先往耳房走。
  這一行人站在耳房外面了,石小開沉聲問石壯道:「總管,你看他們會不會已經逃走了?」
  石壯道:「少爺,門窗由裡面上閂,人必然在屋子裡面,他們也許……」
  石小開道:「都死了?」
  石壯道:「這是唯一的解釋。」
  石小開回身對李克發道:「把門撞開。」
  李克發驀地一腿踢過去。
  「叭!」
  「轟!」
  門往屋內倒去,多少還是激起一些塵土飛揚。
  當人們的視線往屋內射進去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怔住了,石小開努力地搖搖頭,然後他怔住了。
  石壯撥撥眼前灰塵,便也大吃一驚。
  他想衝進去,但他仍然遲疑地停在門口。
  石小開問著:「怎麼會是這樣子,人死了還能坐著?」
  石壯道:「少爺,也有站著死的。」
  石小開道:「那麼,進去看看,人如果死了,裝麻袋拋入山溝。」
  石壯正欲往房內走,床邊坐的人站起來了。
  是的,君不畏站起來了。
  君不畏早就坐在那裡了,他正等著石小開的到來,他早就把應該如何做的事想妥了。
  他現在就要依照他的想法去做了。
  君不畏行走就如同一具殭屍,他除了雙腳在動以外,幾乎看不出他任何動作。
  他的雙目直視,那當然盯死在石小開的臉上。
  他的樣子立刻把人懾住了。
  石小開不由得往後退。
  石小開退,他身邊的人也退,幾個人退到了後院的花牆邊上了,石小開才大吼道:「你……沒有死?」
  君不畏突然戟指石小開,道:「我沒死,所以你就得死,你這個畜生,你不應該忘了我的話,可是你又忘了。」
  石小開未開口,李克發厲吼:「少東一邊站,看我們幾個劈了這小子。」
  他的一隻眼瞎了,早就把君不畏恨之入骨。
  君不畏道:「誰先死都一樣。」
  石小開道:「姓君的,你不但欺侮到我的地頭上,而且也欺到我家裡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呀。」
  君不畏冷冷道:「我欺侮你?」
  石小開道:「怎麼了,你指名要翡翠陪你,我二話不說地為你們張羅一切,怎麼,舒服過以後忘了我是誰?你也來免太忘恩負義了。」
  君不畏嘿地一聲冷笑,道:「姓石的,你果然是奸詐惡毒的小人,惡霸成性欺壓人,你進去看看房中床上你的人,你看看便知道。」
  石小開吼道:「你把翡翠怎麼了?」
  石小開當然明白翡翠必然是死了,否則她早就走出來了,而翡翠也許在對君不畏下手的時候被君不畏發現,才被君不畏殺了。
  石小開以為,只要翡翠死在裡面,他便會一口咬定是君不畏害死的,他只須站在「理」字上,君不畏便不敢對他怎麼樣,因為他可以去報官,弄君不畏一個殺人犯。
  不料君不畏要他進房中看,他當然要看。
  石小開側著身子走進房中,他的心快要跳出心口外,而且面上的表情也冷傲。
  石小開先是看看耳房中,那兒一切都是原來的樣,沒有打鬥的跡象。
  他舉步走到床邊看,被子蒙在一個人的頭上,那床的另一面,還有幾件女子衣褲,那當然是翡翠穿的,想是被中的人未穿衣了。
  石小開冷然地伸手,他一把抓起棉被一端低頭看,他幾乎驚叫出聲。
  「這……」
  「這什麼?」君不畏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面,他也未曾發覺,石小開想閃開,耳房太小了。
  石小開不想死,他立刻全身戒備,當他看到石壯幾人堵住了耳房出口,他才略略放心。
  石小開側身半步,因為大床上那翡翠的屍體,已經全身泛紫色,七孔流血已乾一半,但看上去卻又帶著一絲絲笑意,好像死而無怨言。
  石小開就是被翡翠的笑容嚇一跳。
  翡翠應該痛苦不堪狀,可是她沒有。
  石小開當然不知道,翡翠是甘願替君不畏死的,而且她死在君不畏的熱烈擁抱中,她以為已死得其所,死得幸福,也死得了無遺憾。
  一個人如果這樣死掉,這個人還在乎是怎麼死的?抑或是如何的慘死?
  翡翠就是這樣,當君不畏憤怒與痛苦得全身血脈奮張的時候,她滿足地露出了笑容。
  她是在笑容中走向死亡。
  石小開全身一緊,低吼道:「她是被你下毒而毒死的,你太過份了!」
  「叭!」
  「噢!」
  君不畏一巴掌打得石小開身子一偏,半張面已腫起來,他就是沒躲過君不畏的這一掌。
  門外面,李克發幾人看得清,他們的少東幾曾被人打過耳光。
  只有他們少東打別人,甚至打他們。
  李克發就要動手往房中殺進去了,但被石小開喝住。
  石小開的心中明白,自己絕非君不畏的對手,如能打得過這小子,他早就不叫君不畏活了。
  石小開當然明白,李克發幾人衝進來,第一個死的就是他自己。
  君不畏一把揪住石小開,幾乎把石小開提起來。
  「你想幹什麼?」石小開咬牙叫。
  君不畏道:「你剛才說什麼?」
  石小開道:「你把我的侍妾毒死在床上!」
  「叭!」
  「唉!你他媽的又怎麼說?」
  君不畏道:「你說她是我毒死的?」
  石小開道:「昨夜你要翡翠陪你,我二話也不說,大方地叫人為你們備酒還燒洗澡水,你痛快過了,忘了我們對你的一片好心,反把我的姑娘毒死,喂,姓君的,我是把一個活蹦亂跳的女人交給你的,一早她死了,你說,這不是你害的又是誰?」
  石壯在門外接上口,他大吼:「對,人一定是他害死的,操他娘,反找我們少東麻煩呀。」
  石小開道:「你是怎麼把翡翠毒死的?」
  君不畏手一推,石小開坐在床沿上。
  他把一雙赤紅的眼睛怒睜著,自懷中取出一塊襟角拋在石小開的手上,吼道:「我問你,你認識字嗎?」
  石小開接過襟布,道:「當然識字。」
  君不畏道:「那好,你大聲地念出來,大家聽聽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石小開把襟布攤開來了。
  他的雙目一暗,眉頭也跟著皺起來了。
  「萬兩銀子不取,我為卿狂,翡翠無以為報,以身相許,賤妾奉命殺你,怎忍下手,但願來世相聚,再效于飛。」
  血書,這是血書,石小開全身一震,破口大罵:「這個不要瞼沒良心的賤貨,我平日白疼你了。」
  「呼!」
  那血書一把又被君不畏奪過去,石小開氣得站起來。
  「嗖!」
  君不畏出刀真的比電都快,刀刃已擱在石小開的脖子上了,他只需刀鋒下壓,石小開的頭就會掉下來。
  石小開幾乎眨眼間,頓覺自己一點機會也沒有。
  門外站的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少東!」
  石小開雙手一攤,低沉著聲音道:「姓君的,你敢殺我?」
  君不畏冷然道:「我把你這顆坑人的腦袋切下來,連同翡翠的血書送交你爹去。」
  石小開全身一顫,道:「也是本少爺用人不忠,本少爺認了,姓君的,你不會忘了你曾說過的話吧?」
  君不畏道:「什麼話?」
  石小開道:「你曾說過,如果我要活命,那就用銀子買,你怎麼忘了?」
  君不畏咬牙,道:「翡翠一死,我考慮許久,是不是還履行我的話。」
  石小開怒叱道:「姓君的,你不能說話算放屁,你還是個人物嗎?況且死的是我的人呀。」
  君不畏道:「她的心卻是我的。」
  石小開叱道:「強詞奪理!」
  君不畏道:「血書為證。」他抖著另一手上的血書。
  石小開道:「血書?」
  門外的石壯大叫,道:「什麼血書,也許那是你小子逼著翡翠寫的。」
  君不畏厲吼道:「人嘴兩片皮,理由全是你們的,黑白也顛到,天底下還有是非嗎?娘的,老子這就切下你的人頭來!」
  他的刀已入肉半分了,石小開已發覺痛。
  石小開立刻對門外的石壯怒叱:「石總管,都是你的餿主意,你真想要我死在姓君的刀下呀!」
  石壯慌道:「少爺!」
  石小開道:「別說了,咱們花銀子吧。」
  石壯回應道:「是,少爺。」
  石小開又對君不畏道:「姓君的,你這把刀也應該收起來了巴。」
  君不畏道:「哼,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江湖上那麼多人為銀子而拚命。」
  石小開道:「閒話少說,閒屁少放,你要多少銀子?」
  君不畏道:「我問你,昨日我打算要你補償白銀一萬兩,只因為翡翠,我放棄那一萬兩銀子不要,可是你小子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要翡翠拿毒藥害我,如今翡翠已死,姓石的,你也休省卻那萬兩銀,想活命,你把萬兩銀子一文不少地拿出來,你琢磨吧。」
  石小開幾乎要癱軟倒地了。他大叫:「你……獅子大開口呀!」
  君不畏道:「我不勉強。」
  外面李克發厲聲吼:「他奶奶的,窮鬼窮怕了,你敢向閻王老子頭上敲呀。」
  石壯也吼:「媽的,棺材裡伸出手死要錢不是。」
  君不畏怒叱道:「石小開,叫他們外面安靜,要不然先挖出你一隻眼。」
  石小開想到眼睛,他內心不懼反而笑,但他的表面並未笑。
  「你要挖我眼?」
  「外加一條腿。」
  這話令石小開心中發笑,這不是同他老爹一樣了嗎?
  石小開大聲地道:「好,算你狠,我花銀子買命。」
  君不畏再指指床上的翡翠,又道:「外加一個小條件,你小子厚葬翡翠姑娘。」
  石小開又火了:「他娘的,翡翠是我的人,為你這小子死了,她是我養的人,應該為我而死,她……」
  君不畏怒道:「你若不答應,一萬兩銀子我也不要了,老子就拿你去陪葬。」
  石小開無奈何地道:「你欺人太甚了。」
  君不畏道:「姓石的,你若是個人物,你就拒絕,半招之內你若能躲過,我什麼也不要,轉頭走人。」
  他這話似乎吹牛,但不論是否在吹牛,石小開就是不出手。
  石小開不是二流玩刀人,他乃石不全的兒子,如果論武功,石壯他們幾個都比不過他。
  石小開歎口氣,道:「娘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好,我照辦。」
  君不畏道:「要把翡翠的墓修得十分體面,如果我從台灣回來,看不到翡翠姑娘的墓,姓石的,我放火燒了你在小風城所有的一切。」
  石小開雙眉一挑,道:「你去台灣,必是助鏢局的那批保鏢的了?」
  君不畏的冰眸一抬,道:「你管得著嗎?」
  只這麼一句話,石小開幾乎笑得肚子開了花,他用力地壓住那股子興奮,道:「好,我不會叫你失望,姓君的,你不會還有別的要求吧?」
  君不畏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吃虧了。」
  石小開大叫道:「你還吃虧呀?我姓石的才是標準的賠了女人又折兵呀,你他娘的吃什麼虧。」
  君不畏道:「你懂個屁,江湖難得知心人,我是浪子,這些年好不容易遇到翡翠,卻只兩次在一起便是如此的結局,你想想,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痛不欲生啊!」
  石小開冷笑道:「少來,操,我知道你同苗姑娘已打得火熱。」
  君不畏道:「我不配。」
  痧稹開暗自一喜,道:「你們難道沒有……」
  君不畏道:「別想得那麼齷齪。」
  石小開微微笑了。
  他心中在想,一個浪子,你也配追求苗小玉嗎?
  石小開忍著痛,也忍著怒,拍拍手對門口的石壯說道:「去,從前面取一萬兩銀子過來,打發這可惡的快滾,別誤了這小子上船的時間。」
  石壯他們早就心中在笑了。
  石壯走得快,霎時間走到帳房去取銀,大小銀票他弄了一大把,又急匆匆地到了耳廂外。
  「少爺,銀票拿來了。」
  「給他,叫他滾!」
  石壯把銀票送到君不畏面前,道:「拿去吧,省著花,張張銀票有血腥。」
  君不畏到了這時候也不再多言,他接過銀票就對石小開道:「石兄,你不送送我這客人?」
  石小開叱道:「你滾!」
  君不畏道:「那得你陪我滾。」他的那把剝皮快刀又微微地抬起來了。
  石小開道:「天下還有強迫主人送客人的嗎?」
  君不畏道:「如果有人想坑我,我有你墊底。」
  他的聲音很大,外面的人吃一驚。
  蘭兒就吃驚,因為她準備在君不畏走出來的時候,一把毒粉罩過去,她不信君不畏又把鼻孔塞住。
  但君不畏的話叫蘭兒洩氣,她不敢造次了。
  於是,耳房之中擠出兩個人來,石小開陪著君不畏,那麼輕鬆地好像哥倆一樣往前面走。
  石小開走到前屋還得笑著向賭場中的熟人打招呼。
  君不畏也隨著點頭笑。
  有人就莫名其妙,前不久石家還請人要殺這姓君的,怎麼今天他們又變成好朋友了?
  其實這些人才不會深究,他們只喜歡賭。
  石小開站在台階上,他的幾個殺手就站在他兩邊。
  他們看著君不畏遠去,每個人的面上一片冷傲之色,當然也有咯崩咬牙的。
  石壯道:「對付這樣的惡棍,我們除了在海上做了他,實在別無他法可使。」
  石小開沉聲道:「把翡翠那賤人裝上麻袋送到山裡去餵狼,娘的,厚葬?你看得到嗎?」說完,他手一揮,道:「苗剛他們大概快去驗貨封桶了,咱們去棧房。」
  這一行下了台階便往南門走去。
  他們一大早趕來賭場,原是要看成果的,也是看君不畏怎麼死在翡翠手上的,豈料事與願違。
  石小開一行剛到騾馬棧房,苗小玉與他的大哥苗剛兩人也到了。
  苗剛只一看,便對石小開道:「石少東,驗貨封桶往船上運吧。」
  石小開道:「我等賢兄妹來了。」
  苗小玉已開始看貨了。
  她每一隻桶均看過,然後看著石小開把封條加以貼封打印。
  大門外停了五輛大車,夥計們開始往車上抬木桶,只看每個人的樣子,就知道每隻桶夠重的了。
  五輛大車裝滿,木桶也已裝完,石小開隨之取出銀票二百兩交在苗剛手中道:「先付二百兩,剩下的照老規矩,回來一齊算。」
  苗剛接過銀票往懷中塞,還回了一聲:「貪財了。」
  大車出了小風城的城門,直往海堤馳去,每一輛大車上三個人押車,一路來到海堤邊,領頭的乃是總管石壯,他跳下車先登船,迎上石壯的乃是小劉。
  小劉當然也認得石壯,他抱拳一笑,道:「總管。」
  石壯道:「貨在哪裡上船,放置哪裡?」
  小劉指著大艙,笑道:「全部在這裡。」
  石壯道:「有幾桶必需小心放置,所以我把人也帶來,幫著往船上裝。」
  小劉道:「那最好不過。」
  人多好辦事,五大車上的木桶很快就裝艙完畢,苗剛與他的幾位鏢師也到了,他見已裝進大艙,又見艙板合閉,纜繩固定,便放心地對石壯點點頭。
  石壯左右看,卻不見君不畏與苗小玉前來,他正在吃驚,如果苗小玉與君不畏不來,計劃就泡湯了。
  不料就在這時候,只見黑妞兒在前,苗小玉陪著君不畏來了,兩人邊走邊說著話,很快地走到海堤邊。
  石壯對兩人點頭揮手,道:「兩位,一帆風順啊!」
  君不畏一瞪眼,苗小玉道:「如果這是你心裡話,我便也誠心感激了。」
  石壯道:「這是什麼話,一船的貨可是我們的呀。」
  於是,石壯哈哈笑著,率領著他的人車走了。
  啟航的時辰到了,「跨海鏢局」的三桅大船,船頭伸出一隻長桿子,桿子上面捲起一長串鞭炮,霎時間辟辟叭叭地響起來,也引起一片歡呼聲。
  船上面除了總鏢頭苗剛之外,另外便是副總鏢頭羅世人與四位鏢師,再加上君不畏與苗小玉,幾乎「跨海鏢局」的精英全都來了。
  行船的夥計有十名,如果一切順利,五天之後他們便回來小風城了。
  「跨海鏢局」只有這麼一艘三桅大船,船中央是鏢貨,頭艙住著十名夥計,後艙隔了一間小艙,苗小玉與黑妞兒便住在裡面,君不畏與苗剛兩人便也擠在後艙裡了。
  三面大帆升起來,大船霎時間破浪往東行,往東當然是往台灣的鹿港。
  苗剛站在船頭上,他回頭望,海平面上已不見陸地了,小風城早已遠離,他高聲對掌舵的小劉吩咐:「舵穩好,好像是順流。」
  小劉大聲回應道:「總鏢頭,正是順流,好兆頭。」
  這就是船上規矩,盡說的吉祥話。
  君不畏在船艙中睡大覺,他懷中有銀票幾百兩。
  他把石小開那裡「整」來的萬兩銀票已交苗剛收藏在鏢局裡了。
  君不畏無心同人談話逗樂子,因為他心中為翡翠姑娘在思忖,翡翠太傻了,竟然為他這麼一個浪子而死。
  君不畏的心中充滿了憤怒,他的眼中也儘是翡翠的影子,這光景就令他寢食難安。
  他到南邊來,為的是殺大海盜田九旺的,不料田九旺去北邊同捻黨勾結,甚至海盜的那座魚山孤島上也只剩下些女人守著。
  這就不比在陸地上找人方便,大海上到哪裡去找大海盜田九旺?
  君不畏果然煩惱得輾轉反側、咬牙切齒。
  就在一輪紅日往西落的時候,遠處水面上出現一條大船,這條大船的船帆很奇怪,一半黑一半紅,三隻桅上三面旗,每一面分別成黑白色,看見的人便覺得這條船有問題,因為它令人不舒服。
  鏢船上站在高處瞭望的人大聲喊叫起來了:「是海盜船呀,過來了!」
  艙裡面的人全部走出來了,大伙也立刻看到了。
  苗剛一見也大叫:「準備,抄傢伙!」
  苗小玉四下看,卻不見君不畏。
  她大方地走到後艙內,只見君不畏躺在那兒沒動彈,似乎還在睡大覺。
  「君兄!」
  苗小玉這麼一聲叫,君不畏坐起來了。
  「苗小姐,我知道了。」
  「你不起來瞧瞧?」
  「叫他們來吧。」
  突然有人大聲叫:「看,好像大海盜田九旺的海盜船,好大喲!」
  「它們衝過來了!」
  「噌!」君不畏奔出後艙外。
  他舉目看過去,三里外果然有一條怪船往這面衝來了。
  君不畏問苗剛:「苗兄,真的是田九旺?」
  苗剛道:「兄弟,傳言田九旺的船就是這樣。」
  君不畏咬牙咯咯響,道:「我終於找到你了,姓田的,拿命來吧!」
  鏢船上的人已準備搏鬥了,他們每人手上提著刀,每人也有兩把小刀,那是當鏢擲的短刀。
  突然間,鏢船裡面發出「咚咚」的響聲令苗剛等大吃一驚,眾人不由得低頭看,喲,貨艙內的咚咚聲更響了。
  苗剛看看眾人,道:「這是什麼聲音?」
  羅世人道:「好像有人在鑿船。」
  君不畏也聽到了,他走到貨艙上面,把耳朵貼在艙蓋上仔細聽,不由緊皺眉頭,道:「不好,是有人在敲打船底,這聲音不只一個,有好幾個。」
  苗剛急忙走到船邊,他往水下面看,他以為一定有人潛到他的船底動手腳。
  但他什麼也沒看見,而聲音也更響得密。
  苗小玉道:「哥,會不會是那些大木桶呀?」
  苗剛道:「怎麼可能?大木桶裝的是貨,每個木桶上有封條,那是不會有問題的。」
  君不畏道:「苗兄,你們驗仔細了?」
  苗小玉道:「我同哥看著封桶的。」
  君不畏道:「木桶底部也驗過了?」
  他此言一出,苗家兄妹齊吃驚,兄妹兩人相對看,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這時候,斜著衝來的海盜船上,已有人大聲吼叱:「他娘的,你們還不快快落帆呀,找死不是?」
  苗剛也厲聲回道:「來船哪位是當家的?」
  海盜船上傳來大聲笑,只見一人站在船頭翹起的地方,一手斧頭一手是刀,他舞動利刀大聲叫:「老子田九旺,你大概就是小風城姓苗的了。」
  苗剛吃一驚,怎麼田九旺知道自己?
  苗剛大聲道:「你是田九旺呀,咱們保鏢賺點辛苦錢,不像你們出手搶,海面上大家揮揮手如何?」
  對面的大船上,田九旺那一對金魚眼睜得大,他仰天哈哈狂笑,道:「那是你一廂情願,姓苗的,你還不叫人落下帆!」
  苗剛不叫落帆,盡量擺脫田九旺的船碰上來。
  這時候,只聽船底的聲音更密集地響不停,顯然有不少的人在鑿他的船。
  這才是令他心神不寧的事情。
  苗小玉很想叫人開艙來查看,但時不我予,她急得直跺腳。
  於是,海面上兩條船並行了。
  君不畏已衝到船頭高處看,他也大聲地喊叫著。
  「田九旺,我找你很久了。」
  君不畏這話剛叫完,對面船上有人開罵了。
  罵人的大漢不是別人,二當家侯子正是也。
  侯子正與三當家文從武在上海,他們與沈家有交情,不料沈大小姐海派作風,她愛上浪子君不畏,而文從武卻死在上海「沈家賭場」後院,而且死得很慘。
  侯子正雙手抱刀指過來,他高聲叫罵:「操你娘老皮!原來你果然在船上,當家的,就是那小子把老三坑殺了,他還口口聲聲要找你。」
  另一女人也出現了,那個女人正就是魚山島上的,她也尖聲罵:「操你娘,看你小子今天往哪裡逃!」
  君不畏哈哈笑,道:「妙,該來的全到了。」
  大海盜田九旺吼道:「姓君的,你找老子幹什麼?」
  君不畏道:「大約半年前,朝廷派出一名巡按去台灣,大海上你把他們都殺掉,可有這麼一回事?」
  大海盜田九旺仰天大笑,道:「老子每天都殺人,什麼官呀民的,老子都不記得了。」
  君不畏道:「我便告訴你,也叫你死得明白,那位巡按就是我哥,我們是孿生,你看到我,必會記起你曾殺過像我一樣的人。」
  他此言一出,對面的海盜們都發愣,苗家兄妹兩人也吃驚,到這時候,大伙才知道君不畏的真正身份。
  大海盜田九旺的船快衝上鏢船了。
  苗剛已發覺水聲嘩嘩啦啦響,水聲響自船底,他的大船已開始進水了。
  苗剛看看這情形,他當機立斷,大聲吼叫:「兄弟們,今天咱們拚了,咱們別等海盜登船,咱們把船靠上去,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苗小玉道:「哥,莫非那些大木桶有問題?」
  苗剛道:「那得搏殺以後才知道。」
  苗剛這次出海,鏢局的精英盡出,雖然只十名夥計,但都是好手。
  兩條大船在大海的急速回漩中撩起海水嘩嘩響,本來鏢局的船在迴避,由於苗剛的話,小劉與另一大漢用力地把船往正面擺。
  小劉大聲吼:「落帆!」
  「刷刷刷」聲相繼響起來,霎時間三桅大帆收起來了,卻也聽得海盜船上的二十多名大毛漢哇哇怪叫著「殺!」
  海盜船早就把帆落下了,有幾個大漢把錨鉤長竿舉起來,就在兩船打橫往一起沖的剎那間,七八支鐵鉤拋過來了,啊,就有七八個海盜,從扯帆的繩索上自空中蕩著跳過來,他們一旦落在船面上,舉刀便砍。
  「殺!」
  「拼呀!」
  船已沖在一起了,雙方面的人也狠幹起來。
  那苗剛早就認準侯子正,他撲過去就是十一叉掃打全抖出來,了。
  侯子正的斧頭左右劈,兩個人一時間殺得凶殘,光景是誰也不讓誰。
  苗小玉和黑妞兒,雙雙奔殺那個海盜婆,三個人就在船尾幹上了。
  海盜婆來自魚山島,她本來要找上君不畏的,因為她忘不了被君不畏反囚在山洞內的恨事,只可惜君不畏在大船撞上的剎那間,他已撲向田九旺了。
  田九旺的手上有兩般兵刃,一把利斧與一把東洋刀,田九旺的頭上還纏了一條尾巴,一看便知道是虎尾。
  田九旺面對君不畏,他齜牙咧嘴冷冷地笑,道:「小子,聽說你要田大爺的項上人頭去領賞呀。」
  君不畏徐徐地取出一張官家告示,道:「賞銀一千兩,你可要過目?」
  田九旺道:「你也要為你什麼狗屁兄弟報仇?」
  君不畏道:「難道你沒殺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他頭一仰,又道:「你看清楚。」
  大海盜田九旺雙目一亮,好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了幾下,道:「嗯,是有個年輕官兒被老子劈死在大海裡,自從這件事以後,官家就發出海捕文書要抓老子,而你,你第一個找上我,嗯……你也找對人了。」
  君不畏道:「田九旺,你這名字就好比牌九中的天九王,還不到頂尖人物。」
  田九旺咬著牙道:「你小子大概很喜歡賭牌九了,你說老子不是頂尖的?」
  君不畏道:「天九王猴來降,我今天就是猴子,老小子,你的剋星來了。」
  田九旺已發現雙方幹得狠,他的人倒下的要比對方的多,他豈能把時間浪費在嘴皮上?
  田九旺一瞪眼,東洋刀橫掃,利斧高舉,一聲大吼:「老子劈了你這狗操的!」
  空中響起一陣金鐵撞擊聲,聽起來就宛如五月花炮般那麼密集。
  君不畏露出一副剽悍相,騰身直撞對方的刃芒中,就在這一陣響聲與冷焰進濺中,他的口中一道細芒激射而出,那麼神奇地抹過田九旺的脖子。
  「噢……啊!」
  雙方落地,田九旺的斧頭不見了,他持斧的一手用力地按緊脖子。
  君不畏的右手肘上有一道血痕,那是他悍不要命闖上去時被東洋刀掃中的。
  猛回身,君不畏發現田九旺那黑又紅的大臉盤上一片朱赤,那一口比一般人的牙齒大一倍的牙,已全部露出來,發出森森白光。
  「小子啊,你怎麼下的刀?」
  君不畏道:「你很想知道嗎?」
  田九旺凶芒一斜,忽然雙手抱刀,他的刀在半空中劃出無數個圓圈,忽然往君不畏推過去。
  「殺!」田九旺叫聲是厲烈的,猶似下山猛虎的吼聲。
  君不畏彈身而上,他不為田九旺的凶狠而稍退。
  原本就是這樣,動上刀,誰狠誰才唬倒對方,但今天田九旺遇上的乃是君不畏,而君不畏是專門來找他報仇的。
  君不畏已經找他很久了。
  「叮噹」之聲再起,田九旺忽然仰面自刀層中往下摔,他摔得還真不輕。
  「轟!」
  田九旺的身子從船頭落在一丈八尺深的艙板上,他張口叫不出聲音,因為他的喉管被切斷了。
  君不畏殺了田九旺,他木然地站在船頭上,因為他發覺鏢船已往下面沉,至少已沉了兩尺深。
  他吃驚地看著,便在這時候,鏢船上面那一層緊緊蓋的艙蓋被人自裡面劈開來了。
  君不畏一見,便知道這又是石家父子兩人弄的鬼。
  他轉頭看苗小玉,發現苗小玉與黑妞兒兩人與一個海盜對殺狂砍,那個海盜婆早已死在那兒了。
  再看苗剛,苗剛身上在冒血,侯子正也滿身是血,兩個人就在船中央殺得凶。
  君不畏早就恨透侯子正了。
  侯子正曾傷在君不畏手裡,那時候在上海,如今也算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了。
  君不畏先不去管鏢船上的情況,他躍到田九旺屍體旁邊,尖刀一揮便切下田九旺的人頭。
  真嚇人,他左手高舉人頭,躍在艙頂上大聲吼叫:「田九旺已死了!」
  這一聲叫,第一個吃驚的便是侯子正。
  侯子正吃驚抬頭看,苗剛的一支短叉擲出手。
  「砰!」
  「啊!」
  侯子正的背上被叉穿透,他往地上倒的時候,還怒目直視君不畏。
  侯子正倒下了,七八個海盜就在他附近,這個影響可大了,不旋踵間,又有三個被砍倒。
  一時間,海盜們往船尾集中,放眼看也不過只有七八人還可以拚殺,只不過他已被鏢局的人前後圍上了。
  苗剛看看自己兄弟們,發覺傷的還不少,一大半人的身上帶著傷,三個傷重的正靠在船邊直哎唷。
  這時候君不畏已指著鏢船對苗剛叫道:「苗兄,鏢船上出問題了。」
  苗剛回過頭,只見鉤住的船已往一邊斜,就在他一怔間,鏢船上發出「轟通」聲,幾塊蓋貨艙的木板被托起來了,只見十個怒漢已跳到船面上來。
  君不畏只一看,便冷笑了。
  只見為首的一人不是別人,「閃電刀」任一奪來了。
  這老兒曾在石家大宅前面擂台上敗在君不畏的手上,如今不知怎麼會來到大海上。
  跟在「閃電刀」任一奪兩邊的人都是有來頭的人物,苗剛一看便頭皮發麻。
  他對君不畏低聲道:「君兄弟,怎麼這些惡人會在我的船上?」
  君不畏道:「我只認識一個任老頭。」
  苗剛道:「你看那個赤髮大漢,他的外號叫『赤髮羅漢』拜占山,左面的手持雙爪傢伙是『金錢豹』張耀,還有個金筆林老十,都是些令人頭痛的人物。」
  君不畏道:「不就是玩命嗎?苗兄,我以為石家父子兩人太可惡了。」
  苗剛咬牙道:「我兄妹中了姓石父子兩人的偷天換日之計了。」
  君不畏道:「大桶有問題。」
  苗剛道:「不錯,問題出在大桶裡。」
  兩人只說了幾句話,鏢船上的十個惡漢已奔殺過來了。
  這些人一字排開在大海盜船邊上,那「閃電刀」任一奪對著君不畏一聲冷笑,道:「小子,咱們又遇上了。」
  君不畏道:「石家父子真厲害,把你老裝在大木桶裡面,任老,他父子大概出了不少銀子吧。」
  任一奪叱道:「別說銀子,為你的命擔心吧,兒!」
  君不畏道:「你們這麼辛苦地潛上船,任老,我不會叫你們失望的。」
  任一奪對紅頭髮拜占山道:「聽聽,這小子有多麼地狂妄。」
  拜占山頭一甩,道:「看我劈了他!」
  任一奪把手一攔,道:「等等。」
  拜占山道:「還等什麼,雙方已有死傷了。」
  他的話幾乎令苗剛吃一驚,苗小玉也奔過來了。
  苗小玉驚訝地叫道:「哥,他們從哪裡來的?」
  苗剛道:「大妹呀,咱們上了石家父子兩人的當了,這些人是由大木桶中出來的。」
  苗小玉道:「大木桶裝的是各類貴重貨物呀,怎麼會是這些人?」
  君不畏一邊道:「你們沒有查看大木桶底部,他們在運來之前,把貨又取出來,把人藏裡面,你們就不會知道了。」
  苗小玉頓足道:「真是可惡!」
  那面,任一奪突然大聲喊叫:「田當家的,怎麼不見來會合,你們二當家也該在吧?」
  任一奪這麼一吼,鏢局的人全都明白了。
  原來這些人與大海盜田九旺有配合,準備在海上消滅鏢局的人,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殺君不畏。
  只可惜雙方搏殺的過程太快了,等到任一奪這十個殺手撞破桶板出來,田九旺這邊已死傷一大半了。
  這樣的過程也令任一奪料想不到。
  苗剛忽然大笑了。
  當他把事情想通之後,嘿然大笑了。
  任一奪還在呼叫田九旺,猛孤丁一顆人頭往他身上砸過來。
  「接住,他就是你要會合的田九旺。」
  君不畏拋出人頭後,大步迎上任一奪。
  任一奪手一撥,好大的人頭落到海中了。
  他驚怒交加地道:「原來你小子已把田頭兒殺了!」
  君不畏道:「下一個就是你。」
  海盜中有人大聲叫:「我們二當家也死了,你們來得太慢了。」
  這是對任一奪的抱怨,任一奪當然知道。
  那金錢豹張耀舉著雙爪大吼一聲道:「任老,咱們還等什麼?殺!」
  張耀斜身撲擊,正與退守回來的羅世人遭遇,羅世人二話不說,長短刀上劈下掃,與張耀狠幹上了。
  拜占山要殺君不畏,但是一支長叉攔住他,是苗剛舞叉相迎,二人就在船邊殺起來。
  「金筆」林老十哧哧笑,他指著苗小玉道:「好美的女娃呀,林爺侍候你了。」
  林老十不老實,一副色迷迷的樣子,出手一招便點向苗小玉的右胸膛,一看就知道他淫邪。
  苗小玉的刀左攔右殺,「噹」地一聲撥開金筆,右手尖刀已掃向林老十的肚皮,林老十「噌」的一聲往後閃,他這才知道苗小玉不簡單。
  「跨海鏢局」的四位鏢師沒閒著,分別迎上撲過來的另外五個漢子,黑妞兒就攔住一個矮漢打起來。
  任一奪見雙方交上手,他面對君不畏冷冷笑,道:「姓君的,今天在這大海上,你以為還有機會生還?」
  君不畏道:「這話應該我問你,莫忘了,在石家門外是你逃走的,你多活這些天,應該珍惜才是,不該再送上門,大概石家父子出了重金吧?」
  任一奪道:「小子,咱們別盡磨嘴皮子,你不看他們殺得多熱鬧,你就不出手嗎?」
  君不畏道:「任老,對於你的年長,我依然尊敬,對於你的行為,我卻不敢苟同,當然我也帶著些許地同情,因為你是個被人利用的可憐老人。人呢,誰能不被白花花的銀子誘惑,你呀……」
  任一奪大吼一聲騰身而起,半空中傳來他的叱罵:「我宰了你這小畜生!」
  未等對方落下來,君不畏後起先到,他的身法就如同他早已等在半空中似的。
  於是,那尖刀交叉搓磨聲與無數碎陷激射中只聽得一聲厲嚎:「噢!」
  「咚!」
  任一奪的頸上在冒血,他落下來打著旋,而君不畏的左上臂一刀連下來過肘才停住,但他卻神來一腿踢過去,「叭!」地一聲直把任一奪踢落在大海裡。
  「啊!」
  林老十果然厲害,他的金筆直把苗小玉的右手尖刀打落海中,伸手就去活捉苗小玉了。
  君不畏的雙目泛紅,他拔身而起,一個雲裡翻,落在林老十的背後。
  「唔!」
  林老十挨的一刀真叫慘,後背處被君不畏切開來,他的手就沒有再收回來,便倒下去了。
  苗小玉不及開口便往苗剛那裡殺去。
  苗剛正與「赤髮羅漢」拜占山生死之搏,兩人就快分出勝負了。
  兩個人的身上在冒血,這時候苗小玉撲過來。
  苗剛的鋼叉猛一揮,拜占山的砍刀斜著砍,苗剛就是要拜占山如此回應,他的鋼叉猛一收,帶動著敵人的鋼刀打著旋,一時間拜占山無法把砍刀收回來,於是……
  於是苗小玉的尖刀自側面刺上拜占山的右側肋下,尖刀深入半尺深,殺得拜占山「噢」地一聲打起旋來了。
  苗剛一聲冷笑,橫叉掃打,「叭!」直把拜占山打落到海裡面。
  兄妹兩人聯手干,立刻往船中央衝去。
  苗剛抖動鋼叉哇哇吼叫:「殺!」
  苗小玉直往黑妞兒那裡去支援,便在這時候,副總鏢頭羅世人一聲尖叫:「唉!」
  站在船頭的君不畏看到了。
  羅世人的後頸帶起一片皮肉拋飛一丈多高,敵人的鋼爪上還在滴血,那羅世人叫著一刀掃,卻又被敵人的另一爪攔住,於是,半空中帶血的鋼爪就要擊中羅世人的頭上去了。
  君不畏便在這時候出手了。
  君不畏如果撲去就來不及了,他把手中尖刀抖手擲去,而且也發出一聲吼:「著!」
  「叭!」
  「啊!」
  真準,君不畏的尖刀直貫「金錢豹」張耀的後背,就不知穿透前心沒有,不過張耀那半空中的利爪再也無法往羅世人的頭上擊下了。
  羅世人轉過身,他的長刀猛一掃,幾乎把張耀來一個攔腰斬。
  羅世人氣急了,他下刀就是一聲罵:「你娘的!」
  張耀死了,君不畏過來抽出他的尖刀,對羅世人道:「羅兄傷得不輕,快回船包紮。」
  羅世人道:「君先生,你也在滴血呀。」
  君不畏一笑,道:「我不要緊。」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立刻在船邊拾起一根竹篙,只見他左挑右撥,直刺橫掃,剎時間被他打落海裡的大漢就有五六個,於是尚餘的不過六七名海盜,一看勢頭不對,立刻便往海裡跳。
  就在這時候,突然大船往一邊偏,苗剛一看,原來自己的大船已往水中沉,由於船邊被鐵鏈繩索鉤得牢,一時間無法解開,便也帶動這艘海盜船往一邊偏斜,時間一久,這海盜船便也會沉掉。
  一場搏殺剛完,另一場危難又到,苗剛急叫大伙快把兩船分開來。
  有幾個漢子帶傷干,又是刀又是斧,紛紛往鐵鏈與繩索上砍去。
  海盜船被帶往一邊,偏得幾乎船上站不住了,又見鏢船上那些大木桶有幾隻已漂出艙外隨波逐浪,這光景大伙全慌了手腳。
  君不畏似也無法可想,他驚慌中把胖黑叫到一條系船鐵鏈邊,道:「你用力拖住這條鏈子。」
  胖黑立刻雙手用力抓牢鐵鏈,君不畏雙臂貫力,他大聲吼叫:「快把套環鬆掉!」
  原來他與胖黑一樣,也用力去拖拉鐵鏈,就在這千鈞一髮間,兩個大漢急忙把套在船邊上的鐵環拔起來。
  「轟!」
  「嘩!」
  兩條船便立刻分離了,那鏢船已往水下沉去,海盜船卻猛地一個大偏,船上的人有一半翻滾在船板上。
  於是,海面上又見大木桶漂浮起來。
  苗剛一看,自己的船已沉,這分明是任一奪他們在底艙鑿了大洞,光景是要把鏢局的人加上君不畏全部殺死在海上了。
  苗剛想到這,心中憤怒至極,立刻命人把海中的大木桶打撈上船,他要找石家父子兩人去理論。
  君不畏很愉快地躺在船艙中,苗小玉就坐在他身邊。
  君不畏雖然殺了田九旺,為他的孿生哥哥報了仇,卻也為情所愁,所以他愉快在臉上,心中卻有些苦。
  苗小玉道:「君兄,咱們轉回小風城,你陪我去找石家父子兩人理論。」
  君不畏道:「那是當然。」
  苗小玉緩緩反手按在君不畏的手背上,她半低頭地道:「我終於明白一件事了。」
  君不畏道:「你明白什麼了?」
  苗小玉道:「你不是為了官府的賞金才找田九旺的,你是為了報仇。」
  君不畏道:「不錯。」
  苗小玉道:「你為了你哥,你們是孿生兄弟?」
  君不畏歎口氣,道:「是的,我們雖是孿生兄弟,性格卻是大異其趣。」
  苗小玉道:「很奇怪,你們應該有相同地方才對。」
  君不畏道:「我那孿生哥,他從小比我聰明,你知道吧,這年頭,聰明的人習文,我卻習武。」
  苗小玉道:「大半年前大海上出命案,真的轟動一時,原來死了的巡按大人是令兄。」
  君不畏道:「我們志趣不一樣,我無法忍受那種官場的禮儀,也不喜歡人五人六的官場生活。」。
  苗小玉道:「你是一頭野馬。」
  她漸漸地低下頭去。她的秀髮也拂在君不畏的臉上了。
  君不畏卻仍然枯井無波,他甚至一動也不動。
  苗小玉動,她把手移向君不畏的面頰,那麼輕柔地撫摸著,也低聲地道:「一匹野馬,不知我能否騎著它馳聘大江南北。」
  君不畏笑笑,道:「騎上我這匹野馬,你會後悔的。」
  苗小玉道:「那麼,就叫我後悔一次吧。」
  她說著便把臉送上去了。
  她的頭稍稍移動,溫暖的櫻唇印在君不畏的唇上了,她要把一顆純真的心交在君不畏的手中了。
  君不畏雖不會拒絕,但也多了一層思忖。
  在苗小玉的溫存下,君不畏伸手把她抱在懷中了。
  這是一間十分精美的小艙,顯然是大海盜田九旺一個人住的地方。
  小艙的艙壁上有個木架子,上面還放了不少酒,三張虎皮鋪在板子上,矮桌是長方形的,固定在小艙中央,再看另一面,還有幾把鋒利的東洋刀。
  苗剛就把田九旺的這間小艙交由君不畏住下。
  君不畏臂上的一刀也不輕,但在苗小玉的照料下,他輕鬆多了。
  他抱住苗小玉只是文雅地吻了幾下。
  苗小玉的回應卻是渴望和狂烈,但她也明白,君不畏受了傷,應該多多休息。
  兩人只是相擁互抱,最後,苗小玉還是站起來了。
  「君兄,你多休息,天亮我們就到了。」
  「你也歇著吧,大伙都累了。」
  苗小玉走了。
  她回到自己住的小艙時,發覺黑妞兒還把守在艙門外,苗小玉道:「怎麼不睡?」
  黑妞道:「小姐,我覺得不對勁。」
  苗小玉道:「什麼不對勁?」
  黑妞兒道:「君先生恐怕要走了。」
  苗小玉道:「你怎知道?」
  黑妞兒道:「大海盜田九旺一死,君先生就不會再留下來了,他會走的。」
  苗小玉道:「也許會,不過,也許不會。」
  黑妞兒道:「如果君先生走了,小姐你怎麼辦?」
  苗小玉道:「我沒有想那麼遠,睡吧,明天也許會再打一場。」
  黑妞兒道:「石家父子太可惡了,想把咱們一網打盡在大海上,死都沒人替咱們伸冤。」
  苗小玉道:「如果不是君先生,咱們休想活著回來。」
  兩人擠進小艙中睡了。
  海盜船上有六間這樣的小艙房,大概專門為大頭目們設計的,如今苗剛的鏢船沉了,卻弄了這麼一條海盜大船駛回小風城,真令他啼笑皆非。
  這一夜風平浪靜,苗剛坐在船頭發呆,他看著海面上直瞪眼,因為他不知如何才能把君不畏這樣的高手留下來,如果君不畏願意,他甚至把總鏢頭的頭銜讓給君不畏,他與羅世人兩人當副總鏢頭。
  仍然由小劉掌舵,從星辰與海流看,小劉就能知道快近海岸了。
  原本是往台灣鹿港的,不料卻是石家父子兩人的坑人陰謀,什麼貨也沒有。
  如果苗剛有機會去每一個大木桶看看,他必然會氣得發瘋發狂,因為有幾隻大木桶內裝的是石頭。
  木桶之內裝石頭,船底被鑿,沉得更快。
  苗剛看看船面上撈起的幾隻空桶,每一隻空桶底都已空,顯然裝的人自底部爬出來,以後便開始在船底鑿大洞。
  苗剛把當時情形想了一遍,他便也明白了。
  當海盜船馳近的時候,雙方接上口,相互吼罵的時候,大木桶內藏躲的人便開始行動了。
  原來他們都暗中勾結合計好了,準備著內外夾擊,一舉消滅鏢局的人,同時任一奪幾人合擊君不畏,大海上他們的勝算大,這也是石家父子兩人以為萬無一失的狠招。
  但人算不如天算,君不畏見了田九旺,他立刻下手便殺,田九旺一死,海盜們也慌了,等到任一奪一夥自船艙中出來,海盜們已不足為患了。
  這光景等於各個擊破,如果雙方配合得巧,君不畏與鏢局的人就慘了。
  苗剛想著,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三更天之後,他才懶洋洋地往艙中走去。
  艙中傳來此起彼落的鼾聲,也有不停的哎呀叫,因為這一戰下來,鏢局的人又傷了九個,其中三個傷勢嚴重。
  海面上傳來水花聲,東方泛白,又是一天到來,就在了望的漢子剛指著西方大叫:「看見陸地了」的時候,斜刺裡,附近馳來一條雙桅快船。
  這條快船來得快,船上已有人在大聲喊叫了。
  快船上喊叫的人不是別人,沈家門的沈文鬥出現了。
  事情巧極了,因為沈文鬥在高聲叫:「喂,田當家的,我有消息送來了。」
  「田當家的」,當然是叫田九旺。
  灰朦朦的天,沈文鬥沒看清船上的人,他還以為大海盜田九旺已經辦完事要找石家父子去討銀子了。
  這真是個大陰謀,田九旺與沈家門的沈一雄有勾結,這件事不足為奇,因為沈家門與魚山島不太遠,沈一雄想太平,他就不得不同大海盜田九旺一個鼻孔出氣。
  侯子正與文從武就曾經去過上海的「沈家賭場」。
  快船還在兩里外,但沈文鬥的叫聲卻十分清晰,他仍然在大叫:「田當家的,你們稍等一等呀。」
  於是,苗剛出來了。
  君不畏出來了。
  這樣的場面實在出人意料之外,就在快船快要靠上大海盜船的時候,快船上面的沈文鬥看清楚海盜大船上的兩個人,兩個他都認識的人——
  君不畏與苗剛。
  沈文鬥瞠目不知如何再開口。
  苗剛大聲叫了:「沈大少嗎?原來你們與大海盜田九旺真的有勾結呀,苗某倒是看走眼了。」
  君不畏冷然地道:「在上海我就知道了。」
  沈文鬥也不甘受譏,大聲地道:「你們知道又怎樣,沈家堡怕誰了。」
  快船已與海盜船並在一起了。
  兩條船均未落帆,兩條船仍然往前馳,沈文鬥已跳到大海盜船上了。
  這時候苗小玉走出小艙來了。
  苗小玉的出現,沈文鬥立刻滿面堆笑道:「真想不到,苗姑娘也在船上。」
  苗小玉冷然地道:「沈少爺,大海盜田九旺好像與人有勾結,他們在大海上等我們。」
  沈文鬥道:「苗姑娘,田當家本來剛回到魚山,我有事找他的,可是魚山島上說,田當家率人往南邊來了,聽說是與小風城石家有約定,所以我才往小風城來了。」
  他抬頭四下看,又道:「這光景好像你們把田當家一眾打敗了。」
  苗剛道:「不是打敗,是把田九旺這一幫海盜消滅在大海上了。」
  沈文鬥驚愣地道:「包括小風城石家父子?」
  君不畏道:「姓沈的,你很關心嘛!」
  沈文鬥道:「我只是奇怪,就憑你們這些人竟然把合擊你們的兩批人馬消滅在大海之上,我以為聽錯了。」
  苗剛咬牙道:「姓沈的,我苗剛在水路保鏢,一樣地拜碼頭,尊你們沈家堡沈老爺子一聲前輩,每次經過少不了一份厚禮,怎麼的,你們明明知情而不點破,想坑我們呀,天理何在!」
  沈文鬥道:「苗兄,你誤會了,我只是後知,事前並不知情呀。」
  君不畏道:「我以為你們早就知道了。」
  苗小玉道:「拿我們當傻子不是?」
  沈文鬥道:「至少沈家堡並未參與吧!」
  他這話等於承認他在事前已經知道了。
  苗剛憤怒地道:「可惡!」
  沈文鬥看看苗小玉,道:「苗姑娘,歡迎你來沈家堡遊玩。」
  苗小玉只冷然地瞪視著沈文鬥,那種不高興的樣子,沈文鬥當然一看就明白。
  沈文鬥衝著幾人一抱拳,道:「打擾了,在下這就回沈家堡了。」
  他轉身跳回自己的快船上,高聲吩咐船上的人,道:「松纜繩,回沈家門!」
  「刷!」
  兩條纜繩抽回來,兩條船立刻分開來。
  沈文鬥站在船上看,他看的是苗小玉,他心中在想,只怕苗小玉心中已沒有他這個人了,哼,都是因為那個姓君的小子。
  他也想到他的大妹子沈娟娟,憑良心,他的妹子沈娟娟長得美,又是洋派作風,可是她抓不牢姓君的心。
  就在兩船漸去漸遠的時候,沈文鬥卻一聲大叫道:「君兄,倒忘了告訴你了,我妹子在上海苦等著你呀,你可不能叫我妹子傷心呀!」說完,他大聲笑起來。
  君不畏面無表情地站著,苗小玉並未有任何反應。
  苗剛開口了。
  「娘的,好像他妹子嫁不出去似的,當眾宣佈要送給人家當老婆。」
  君不畏低頭走回小艙中了。
  苗小玉便也跟著走進小艙,她坐在君不畏身邊,低聲細語地道:「君兄,別放在心上。」
  君不畏道:「我明白。」
  苗小玉道:「君兄,沈文鬥的話是說給我聽的,我知道他的用心。」
  君不畏道:「沈文鬥也喜歡你,就好像石小開一樣地喜歡上你了。」
  苗小玉道:「只可惜我並不喜歡他們。」
  君不畏道:「我可是個浪子呀。」
  苗小玉道:「那是你以為,而我卻以為你是俠客。」
  君不畏哈哈笑了。
  苗小玉把手伸過去,他叫君不畏握住,臉上那份滿足,足可以令君不畏冰釋心中的情結。
  海盜船進海灣石堤了,這光景早就傳遍了小風城,許多人奔走相告,以為海盜打來了。
  船靠上了,有一批人直往海邊石堤跑來,為首的不是別人,石家的總管石壯是也。
  石壯身後還跟了七八個人,他們一擁到了石堤上,石壯就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於是,苗剛當先跳下來了。
  苗剛奔上石堤,伸手一把揪住石壯,叱道:「姓石的,你們設下趕盡殺絕之計,送我們去大海中上當呀。」
  石壯道:「總鏢頭,你這是什麼話?」
  苗剛指著海盜船,吼道:「你們與大海盜田九旺暗中勾結,姓田的就在海上等著我們。」
  石壯道:「你胡說,誰同海盜們勾結?」
  苗小玉也過來了。
  君不畏已站在石堤上,石壯發覺這些人一大半都帶有傷,便知道他們在海上狠幹過。
  石壯裝糊塗地大聲吼:「血口噴人不是?」
  苗剛指著船上載的幾隻大木桶,叱道:「石總管,你們好可恥,把大木桶以偷天換日手法運上船艙,貨變成一批殺手,那任一奪就在其中。」
  石壯跺足大叫:「這是什麼話,有誰看到我們動手腳呀?分明是你們吃了我們的鏢貨,回來反咬一口呀。」
  君不畏忽然一掌打過去,他忿忿地道:「少在此地說些昧良心的話,你去告訴石家父子,約個時間大家決戰,江湖上最直截了當的解決之法,有什麼比動刀更方便?」
  石壯挨了一掌,但他卻嘿嘿笑了。
  「好,我一定把你這些話帶到就是,姓君的,你令我全身不自在,你果然如我家老爺所言,是個可怕的人物。」
  君不畏道:「是嗎?那我告訴石家父子,叫他們少動邪念,是人物大家明著干。」
  石壯嘿嘿笑著,回身就走。
  苗剛站在石堤上大聲地吩咐。
  「兄弟們,把海盜船上的帆換下來,這條船是咱們鏢局的船了。」
  說得也是,他的三桅大船已沉人海中了,再叫他買一條又談何容易。
  苗剛把幾個未受傷的分一半留在大船上,另一半扶著受傷的一路走回鏢局。
  還真的巧極了,君不畏一行剛走進小風城,忽聞得馬蹄聲自遠處奔來。
  苗剛與君不畏回頭看,只見一騎來得快,嗒嗒嗒一陣馬蹄響,騎馬的已進小風城了。
  馬上的人是個老者,君不畏一看就知道是誰。
  馬上的人猛收韁,拉得那馬兩蹄揚,馬上的老人回過頭來了。
  嗨,來的正是「坐山虎」包震天。
  包震天偏偏在這時候出現,著實令君不畏吃一驚。
  包震天翻身下馬,他直往君不畏面前走去,他的臉上一片憤怒。
  君不畏微微一笑,道:「包老,我知道你一定會找我,只是想不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包震天沉聲道:「君兄弟,我拿你當自己的親兄弟對待,而你……」
  君不畏道:「我令你失望。」
  包震天道:「失望透了。」
  苗剛在一旁忙開口,道:「包老爺子,你大大地冤枉君兄弟了。」
  包震天道:「怎麼說?」
  苗剛指指長街,道:「走,回到鏢局我慢慢地告訴你老知道。」
  包震天重重地瞪了君不畏一眼,道:「你要把真相對老夫說明白。」
  君不畏道:「我想包老必定發現什麼了。」
  一行人往鏢局走,包震天一邊忿忿地道:「最可惡的莫過於石家父子兩人,娘的,我拿他父子當一家人,他們卻暗中擺我一通,我差一點被砍頭。」
  君不畏道:「差一點被北王砍頭?」
  包震天道:「你果然早已知道了,哼!」
  君不畏道:「不錯,我是發覺石家父子兩人的陰謀,包老,你忘了翼王石達開姓石,石不全他們是一家人呀。」
  包震天道:「東王與北王本就彼此不和,各人心中有疙瘩,如果再經過石不全暗中搗鬼,哼,翼王就漁翁得利了,娘的,我們發現於文成第一次坑我,姓于的把銀子轉而運到翼王手中,第二次乃是鐵大山與林懷玉兩人,他們早就是翼王的近衛了,只恨我當時不知道,差一點老命送在他兩人手中。」
  君不畏道:「兩次都是我把包老救了的,這一點大概包老不會否認吧。」
  包震天道:「但你發覺石家父子兩人的陰謀後,卻不對我明說,為什麼?」
  君不畏道:「包老,只怪我當時答應了石不開不揭穿他的陰謀,但我想早晚包老必會知道。」
  包震天道:「君兄弟,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人?」
  君不畏一笑,道:「我只不過是一個浪子,包老,我南來只為了一件事,為我那孿生哥報仇,而且我已經殺了大海盜田九旺,如果石家父子天良發現,我便也要離開小風城回北地了。」
  包震天道:「你別當什麼浪子,我在翼王面前保你個將軍干。」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如果我想當官,我的孿生哥也許就不會死在去台灣的大海上了。」
  一行人進了「跨海鏢局」,來到大廳上,早有人把大夫請過來為傷者治傷。
  君不畏的臂傷不輕,經過大夫細心敷藥包紮之後,便也覺得輕鬆不少。
  一邊的包震天卻要拉著君不畏去找石家父子兩人理論,君不畏笑笑道:「包老,你只管坐著歇息,我以為石家就快來下戰書了。」
  苗剛一怔,道:「怎麼的?他們想趁著咱們受傷剛回來、人疲馬乏又傷痕纍纍的時候來撿便宜?」
  君不畏道:「你難道不知道這正是他父子兩人的作風嗎?哈哈……」
  苗剛一聽,立刻吩咐大伙道:「趕快治傷,灶上準備酒菜,娘的,吃飽了打仗有力量。」
  苗小玉已回後面對她老娘報平安去了,這時副總鏢頭羅世人走人大廳,道:「總鏢頭,咱們站在理字上,應該由咱們找石家父子去理論,他們不該在大木桶中藏殺手,幾乎把咱們葬在大海中。」
  包震天吃一驚,他向苗剛道:「怎麼回事?」
  苗剛憤然地把大海上的事說了一遍,包震天咬牙,道:「想不到石家父子兩人如此陰毒。」
  羅世人道:「總鏢頭,咱們馬上去找石家父子。」
  苗剛道:「羅老弟,我說過,大伙吃飽了再去,此去免不了一場拚。」
  就在這時候,大門外奔進一個人來了。
  來的不是別人,石家的總管石壯是也。
  石壯剛走上大廳台階,突聞得包震天大吼一聲自正廳內衝出來。
  包震天的出現並不令石壯吃驚,石壯反而哈哈一笑,道:「喲,包老也在呀,怎不到我們那裡去呀?我家老爺還在叨念你老呢。」
  包震天怒指石壯,叱道:「你們石家真是一窩奸傢伙,娘的,把我包震天玩弄於股掌之上呀!」
  石壯雙眉一挑,道:「包老,你這是什麼話?當年你同我家老爺有交情,我們老爺很念舊,你老來到小風城,咱們拿你當上賓,吃的、用的、住的、玩的,哪一樣都是最好的,你要募銀子,我們老爺盡力出,十萬二十萬的都給了你,怎麼了,你拿了好處忘了人,不念交情了?」
  包震天嘿嘿大笑,咬著牙道:「他娘的,還以為老夫被你們蒙在鼓裡呀,石不全這老王八蛋,他不是把白銀捐給韋王,他借我之手,暗中引來翼王的降將把白銀劫去,反而嫁禍東王,引得東王與北王互鬥,娘的,這陰謀也只有石不全他才想得出來。」
  石壯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包震天道:「老夫快馬到南通,正遇上北王催糧草的人,是他們對我說,劫去我銀子的於文成、鐵大山與林懷玉三人,早就投靠翼王那邊了。」
  石壯哈哈笑了,他搓搓雙手,道:「這麼說來,事情終於被你弄明白了,對不對?」
  包震天叱罵道:「兩次落水,幾乎要了老夫的命,娘的,老夫討公道來了!」
  這時候苗剛、羅世人等也過來了。
  苗剛迎著石壯,怒道:「石壯,你們是如何偷天換日把大木桶中的貨換成殺手的?」
  石壯吃吃一笑,道:「總鏢頭,事情已經到這地步了,還費唇舌爭論什麼?」
  苗剛道:「怎麼說?」
  石壯道:「我看該來的都到齊了,總鏢頭,我是來傳信的,我們老爺有交代,今天日落西山時,大家在望月谷中比高下,一切的瓜葛有什麼比動刀子還乾脆?」
  果然被君不畏言中了,苗剛氣得一瞪眼。
  羅世人道:「咱們這是剛由大海上拚過命回來的,兄弟們大部份都有傷,姓石的,撿便宜不是?」
  石壯道:「如果不赴約,很簡單,你們把那些貴重的貨賠出來。」
  苗剛道:「你們把貨都換了殺手,我正要找你去理論,你卻……」
  石壯道:「這話是你說的,我們不承認以人換貨。」
  苗剛叱道:「真是無法無天不講理!」
  石壯道:「望月谷就是講理的最好地方。」
  苗剛急得一跺腳,大吼道:「好,我們去!」
  石壯哈哈笑了,他笑對包震天道:「包老,你也去湊湊熱鬧吧。」
  包震天道:「老夫去定了。」
  「哈哈哈……」
  石壯走了,他很愉快地走了。
  就在這時候,苗小玉自後面走出來了,她也看到包震天了,包震天對苗小玉點點頭,兩人有些黯然。
  苗剛立刻吩咐,命大伙準備,到日落只不過三個時辰了,便把船上的人也召回鏢局來了。
  小風城大街上似乎平靜多了,尤其是快到天黑之前的半個時辰,街上好像少了人,原因是小風城的「石敢當賭館」休息三天不開門。
  「跨海鏢局」也關上大門了。
  只不過誰也不知道這兩處的人去哪裡了。
  兩處的人馬分批走,明擺著往東王廟方向走,人們還不知道,東王廟後山的望月谷就有一場生死之鬥快展開了。
  石小開對他爹說得很明白,論人馬,石家在小風城的人比鏢局的人多上兩倍,靠人不如靠己,幾次邀請高手,都弄成灰頭土臉,單就這一次設汁的海上搏殺,應是十成把握,卻仍然全軍盡沒。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石不全狠心想殺人。
  石不全最善於借刀殺人,江湖上的「八手遮天」就是說石不全的作風,如果沒有十分把握,石不全是不會親自動手搏鬥的。
  他現在非動手不可,因為他已被逼到台前來了。
  苗剛率人到了望月谷,谷中不見一個人,君不畏怕大伙中蘭兒的毒,命大伙把鼻子堵起來。
  其實,苗剛能率領前來一拚的兄弟,加起來也只不過二十一個人,這其中還包括兩個灶房做飯的人。
  他能用的人全部來了。
  包震天今天要殺人,他的砍刀早就擱在肩頭上,露出他當年當山大王的架式。
  鏢局的人走進望月谷,有個兄弟已指著荒林叫起來:「你們看,林子裡有人上吊了。」
  兩個兄弟跑過去,只一看之下又往回跑,兩個人跑到苗剛面前來了。
  「什麼人上吊?」
  有個漢子氣急敗壞地道:「真慘呢,是個姑娘,下身的肉不見了,她是被人吊在樹上的。」
  苗剛一怔,道:「被人謀害的?會是誰?」
  一邊,君不畏心頭一震,他拔身而起,野鳥投林般進入那片荒林中。
  君不畏抬頭只一看,秀髮半掩面,但另一面他看得清,便也一聲吼:「娘的,可惡啊!」
  只見他騰身出刀切斷吊繩,那具屍體跌落地面上。
  君不畏上前托起頭,他厲叫:「翡翠!翡翠!」
  是的,翡翠姑娘死得慘,她替君不畏服了毒,死後還被人吊在這荒林子裡被野狼啃。
  翡翠的兩條大腿只剩下骨頭了,白森森地好淒慘。
  有人走過來了,是苗小玉。
  苗小玉只一看幾乎嚇一跳,但她動手了,她就在林內以刀挖坑,黑妞兒也找來一把刀幫著挖。
  君不畏好像呆子一般,他木然地看著翡翠,並伸手為翡翠把秀髮攏好。
  人性,在殘忍的江湖上是不值一談的,江湖上只論財與勢,權與利,殺戮便說明這一切。
  坑挖好了,苗小玉對黑妞兒道:「我們把披風脫下來,為翡翠姑娘裹上,叫她入土為安吧。」
  黑妞兒把披風脫掉,很快地把屍體捲裹起來,直到翡翠的屍體埋進土坑,君不畏仍然一句話也不說,他甚至顯得更加凝呆了。
  他凝呆得如同快要瘋了一般,瘋子是很危險的。
  苗小玉站在君不畏面前,她無從開口,也無從安慰,他明白君不畏在內疚,他如果那夜不去找翡翠,翡翠又怎麼會死?
  君不畏正是在自責,他的內心中也在吶喊著:「翡翠,是我害了你!」
  包震天走到君不畏面前,道:「君兄弟,我已聽得苗總鏢頭對我解說過,我諒解你的無奈。」
  君不畏仍然不為所動,他仍然發呆。
  包震天道:「兄弟,你是玩刀名家,應知道咱們出刀方能消去心頭恨事,且等照上面,咱們狠宰。」
  君不畏咬牙了。
  包震天又道:「我還得提醒你,石不全不但武功奇高,他的手段也陰,你得妥為防備。」
  君不畏突然大聲喊叫:「石……不……全……你還不出來!」
  就是這麼一聲吼叫,哇,對面的林子裡與山溪邊,突然間冒出一夥人來。
  這批人大概早就來了,大約地數一數,人數就有七十人之多。
  望月谷中突然冒出這麼多的人,苗剛立刻大聲對自己兄弟們吩咐:「大家注意了,等一會動上手,咱們的力量要集中,絕不可分散開來。」
  小劉已在叫大家準備了。
  不錯,鏢局只不過二十一人,對方卻有七十多,差不多等於四打一,如果分散開來,鏢局的人就慘了。
  腳步聲已漸漸地傳過來,像是打悶雷一般,只見為首的正是石家父子,那石不全端坐在一張大椅子上,兩個大漢抬著椅子,這一對父子後面便是石壯、尹在東、莫文中、尤不白、李克發與蘭兒,另外,石家船上的兩大殺手苟在耀與秦不老也在其中,餘下的大漢們大概就是石家在小風城的主力人物了。
  其實雙方面的人馬幾乎誰都認識誰,因為大部分都在小風城土生土長,只因為各為其主,此刻便也只得怒視著對方不認人了。
  雙方就快碰上了,半空中人影騰飛,君不畏已站在望月谷的大石上。
  君不畏把手一揮,他戟指石家父子,叱道:「姓石的,如果你父子兩人是人物,上來吧,君不畏以一敵二,又何必死傷無辜?」
  石不全怒視著大石上的君不畏,叱道:「滾!你是什麼東西,去叫苗剛出來!」
  君不畏咬牙欲罵,苗剛站出來了。
  苗剛沉聲道:「姓石的,你們好陰險,想一舉把我們消滅在大海上。」
  他右手指天,又吼道:「還是上天有眼,咱們還是安全地回來了。」
  苗小玉尖聲接道:「回來找你討公道!」
  石不全哈哈大笑了。
  他那獨目炯炯,雙手按在椅子上微微顫抖著,想是準備出手了。
  石不全厲聲道:「那是你們說的,老夫運上船的是貨,雙方都驗過,而且也貼了封條,至於海上發生的一切,關老夫何事?」
  他這是一口回絕苗剛的指控,氣得苗剛鼻子冒煙,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鏢局的人也火大了,都在罵。
  石小開接道:「今天收拾你們之後,姓苗的,你們就得把失鏢賠出來,少一分也不行。」
  包震天走出來了。
  「石不全,你對我包某人怎麼說?」
  石不全哈哈一笑道:「銀子是我石某的,又不是欠你的,你又何必苦苦追究呢?」
  只兩句話,包震天當場愣住,是的,他是向石不全募銀子,又不是石不全欠他。
  大石上的君不畏猛吸一口氣,怒指石小開,道:「石小開,你可惡,你不該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
  石小開輕鬆地道:「你對我說過什麼話呀?」
  君不畏道:「我叫你厚葬翡翠姑娘,而你,卻命人把翡翠姑娘吊在荒林中喂野狼,你……該死!」
  石小開冷然地道:「你算老幾?翡翠吃你的飯還是吃我石小開的飯?你老兄搞清楚,翡翠是我的人,她對我不忠,就得受到一定的懲罰,江湖上的律例,任誰也會這麼做,我如果厚葬一個不忠於我的人,你看我還有那麼多弟兄,他們又怎麼想?」
  君不畏咬牙道:「真是惡人歪理一大堆,哪管正義在人間,娘的,對於你父子兩人,大概只有動刀子了。」
  椅子上的石不全怒目相向地道:「好囂張的小子,今天叫你知道石某的厲害。」
  石不全尚未發動,君不畏已撲向石小開。
  石小開當著他的人當然不會退縮。
  石小開的動作也不慢,他人在半空中,雙袖之內已發出「卡」聲,立刻現出兩道極光冷焰指向撲過來的敵人。
  兩人的動作太快了,半空中相遇立刻便是一陣怪異的響聲傳來。
  「撲……嘟……」
  「噢!」
  「轟!」
  兩條人影落下地,那石小開站起身來左右晃,當石壯大叫著奔上前的時候,石小開頭一偏倒在地上了。
  石壯抱住石小開,他的手在石小開的脖子上摸了一把鮮血,立刻回頭大叫:「老爺,少爺死了。」
  是的,君不畏出手便要石小刀的命。
  「殺!」
  這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叫出自石不全之口,只見他自大椅子上一彈而飛起四丈高下,空中帶起衣袂忽嚕嚕聲響,只見數十點細小寒星罩向君不畏。
  君不畏已騰身迎上去了,但當一片星芒罩來,半空中他大吼一聲往斜閃,便在他的閃躲中,雙手縮起猛甩袖,勁風拍落不少銀芒,只不過君不畏心中明白,他的腿上大概中了幾隻暗器。
  石不全冷笑了,他也看到君不畏中他的毒芒針了,他就在君不畏落下地的時候,暴起右掌直往君不畏的頭上拍去。
  「殺!」
  君不畏暴喝如炸雷,一道電閃似的冷焰在君不畏張口的同時無聲無息地激射而出。
  電閃的芒焰穿進撲擊來的石不全的胸上,好犀利地穿過前胸自背後透出。
  石不全的手幾乎已拍中君不畏的頭了,但他卻已無力再拍擊。
  石不全急得以左掌抹去左眼罩,他的一條廢腿也好端端地左右急跳又退。
  原來石不全根本沒有瞎眼斷腿,到了此刻,他已不再欺瞞什麼了。
  石不全似乎去拔那支穿過他胸上的利器——那只看上去就如同蜥蜴的舌頭一般細又利,但他只拔了一段,便瞪大了雙目倒下去了。
  石壯一見,急得他大手一揮,高聲大叫:「兄弟們,狠宰啊!」
  「殺!」
  「殺呀!」
  雙方人馬立刻揮刀狠幹起來。
  望月谷中殺得慘烈,石家的人很衝動,只因為他們發覺石不全與石小開兩人死得慘,往後的日子難過了。
  人到了這種時候,就不顧一切了。
  別看雙方已混戰在一起,仔細看仍然是將對將來兵對兵,包震天就找上石壯幹起來。
  苗剛對上尹在東,這一高一矮殺在一起,完全是不要命地對殺,苗剛的鋼叉舞得緊,尹在東的身上已冒起血來了。
  副總鏢頭羅世人堵住獨眼的李克發,兩個人這是第三次碰上面,誰也不多言,揮起刀便殺在一起。
  鏢局的徐正太攔住莫文中,兩人已相互砍殺到了山溪邊上了,那徐正太的左腿踩在溪流裡,閃過劈來一刀,分水刺已刺在莫文中的大腿上。
  莫文中一刀落空挨一刺,他不退,把刀插進徐正太懷中,兩個人立刻踩在溪流中幹起來。
  郭長庚的雙刀迎上尤不白,兩個人就在那片矮林邊互有追殺,一時間很難看出誰佔上風。
  只因為鏢局的人比石家的人少許多,石壯才大吼著一拚,不過,文昌洪與丘勇,再加上個黑妞兒,三人這麼一配合,也勉強把場面撐住了。
  黑妞兒找上蘭兒,她知道蘭兒會用毒,但她十分小心,一根鐵棍密集地打,蘭兒就是沒機會抖開她的毒粉來。
  這時候君不畏坐在大石上沒有動。
  他不是不動,只因為他雙腿中了石不全的暗器「毒芒針」,兩條腿已似失去知覺了。
  苗小玉緊緊地守在他身邊,如果有敵人衝過來,她便發狠地出刀。
  她不用問,只看君不畏的痛苦狀,便知道君不畏在運功抵禦腿上的毒往身上攻。
  她也很想幫助君不畏,但此刻她只能仗刀守護,心中那份焦急就別提了。
  望月谷內殺得慘烈,仔細看雙方的人馬已躺下不少。
  包震天與石壯兩人交替著大旋身,山崖邊你一刀我一刀地已不見章法了。
  包震天好像犯了他山大王的本性,左後背挨一刀他也不出聲,就在石壯又一斜劈暴斬中,包震天一聲大吼:「陪你包大爺下地獄吧,我的兒!」
  「噢……」石壯的叫聲震天。
  石壯那一刀他應可閃躲的,石壯也以為包震天會閃,然而包震天沒有,包震天的左手突然多了一把短刀,短刀只一現,便插入石壯的肚子裡了。
  兩個人碰撞在一起倒下去了。
  兩個人的鮮血也流在一起,包震天的老家青田縣,那地方的人信上帝,上帝說惡人要下地獄,所以包震天大叫著拉石壯下地獄了。
  真奇怪,石家父子的死,並未影響這些人的士氣,但石壯一死不同了。
  石壯一死,立刻就有人往谷外溜,這光景令誰也吃驚。
  那苗剛一招「野戰八方」幾乎掃中尹在東的頭,卻被尹在東就地滾出三丈外,便在這時,苟在耀與秦不老兩人打聲招呼:「上船了,還有什麼好幹的?」
  這兩人掌管著石家大船,兩人並肩退走,大概這船也變成他兩人的了。
  尹在東好像成了頭兒,他滾出圈外也叫起來:「兄弟們,回城裡了,該誰的誰拿走,命是自己的呀。」
  真會叫,這時候他才說出心裡話。
  石家帶來的人都聽到了,沒有一個不調頭而走,便是蘭兒與尤不白也跑了。
  誰會想到一場搏殺變成這樣的結局。
  附近傳來兩聲厲叫,眾人看去,只見莫文中自山溪中挺起又倒下,濺起水花四濺,而徐正太卻爬在地上大喘氣,立刻有兩個弟兄奔過去把徐正太架回來。
  矮林中突又一聲淒厲大叫:「哦!」
  苗剛急忙躍過去,他看得一瞪眼,只見羅世人的上身已被鮮血染紅染透,而羅世人的一把短刀尚在李克發的肚皮上左右戳著,李克發早就吐血斷氣了。
  苗剛大步撲上去,他抱住羅世人,道:「兄弟,咱們贏了,小風城再也不是石家天下了。」
  羅世人一聲苦笑,道:「贏得好辛苦……啊!」
  「是的,贏得辛苦。」
  望月谷中一場血戰,天剛黑便收場了。
  苗剛一行也並非完整,兩個兄弟死了,九個人身上挨刀在流血。
  苗小玉的眼淚流出來了。
  她拉住君不畏的衣袖在哭泣,因為君不畏的毒已往他的身上蔓延,而君不畏卻在微微笑。
  苗小玉知道君不畏的用意,那是叫她放心地走吧,他並不在乎死。
  苗剛急道:「妹子,再怎麼說,也得把君兄弟帶回小風城去,便是真的難治,咱們也要盡全力。」
  苗小玉道:「哥,他……拒絕。」
  君不畏不出聲,他只是搖頭,因為他說話也覺舌頭硬,而且面皮也已青了。
  苗剛道:「不行,便是兄弟你真的不治而亡,我苗剛也要為你盛大的發喪辦事。」
  君不畏面皮連表情也沒有了。
  他真的快斷氣了。
  於是鏢局的人不論是傷者或不是傷者,大伙都圍住大石四周不走了。
  苗小玉開始掩面大哭起來。
  黑妞兒一旁也哭,大伙看看地上死的石家父子,無不再想上去砍他們幾刀洩洩忿。
  緩緩地,君不畏的雙目好像疲倦地閉上了,這顯示死神就要降臨到君不畏的身上了。
  苗剛也在握拳悲忿地直跺腳。
  就在這時候,山谷外面傳來一陣銅鈴聲,那銅鈴的響聲就好像一劑強心針,一下子君不畏的雙目又睜開來了。
  他的面上似乎也在微微地抖顫。
  那銅鈴聲帶起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眾人看過去,從望月谷口的山溪邊奔來一匹馬,那是一匹白尾巴的棗紅健馬,馬上面端坐著一位如荷花一般的白又嫩的俏姑娘。
  只不過眨眼之間,健馬已到了大石眾人前面,只見她雙目一亮,騰身便躍上大石,苗小玉橫身攔,叱喝道:「你幹什麼?」
  姑娘不說話,低頭面對君不畏,她低低地道:「小風城不見你的人,說你們來這裡打鬥,你呀,真是叫人為你擔心。」
  君不畏雙目用力睜開,他想笑,但他的面皮不聽他的指揮。
  姑娘自懷中摸出一粒大紅丸,一下子便塞入君不畏的口中,她又歎口氣道:「說是不出十天半月的,一等就是三個多月。」
  他的動作令苗小玉吃一驚,那姑娘抬頭道:「這個浪子呀,好像滿有人緣的,你們好像在關心他了。」
  苗剛道:「姑娘,你認識君先生?」
  姑娘道:「我們之間熟得不能再熟了。」
  苗剛道:「姑娘的大名是……」
  那姑娘美眸一亮,道:「你聽過墨非子這個名字嗎?」
  苗剛吃一驚,道:「十萬大山中的藥王墨非子前輩?」
  姑娘點點頭,道:「我爺爺早死了,只不過我爺爺的本事我早已學會了。」
  她拍拍君不畏,又道:「這浪子我要帶他走了,留下來他便活不成了。」
  苗小玉心中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她有些發昏。
  只不過,苗剛還是合力把看不畏扶在馬背上。
  君不畏又把雙目閉起來了,但灰暗中,人們可以發現君不畏的面色不青了,也好看多了。
  那姑娘躍上馬背,她對苗剛一眾點點頭,道:「我要趕回去為他治毒傷了,晚了我也沒辦法。」
  她抖抖韁繩,健馬立即往谷外奔去,霎時間不見了。
  「大妹子,別擱在心上,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君兄是條野龍,咱們的廟太小了。」苗剛在安慰他妹子。
  苗小玉道:「偏偏他被石不全毒芒針打中,我……」苗小玉又落淚了。
  那匹棗紅健馬馳出數十里外了。
  馬上的姑娘一手拉住她後面的君不畏,吃吃地笑了。
  君不畏卻開口道:「笑什麼?」
  姑娘道:「我在笑,如果你已經斷了氣,如果你已倒在那個姑娘的懷裡,我就不知道如何把你這個浪子的屍體送回我的『天才小築』了。」
  君不畏道:「我如果死了,你就會痛苦地過一輩子了,我的小百合花兒呀。」
  馬上的姑娘忽然收住馬韁,她跳下馬來了。
  只見她自懷中取出一個吸鐵磁棒,把君不畏的褲管扯破,就在馬旁以磁棒把君不畏腿上的毒芒針吸出十多支來,真嚇人,針是紫色的。
  也不知小百合花兒餵給君不畏吃的什麼藥丸,當毒針全部吸出來之後,君不畏已能騰躍了。
  「你早該把我身上的毒芒針取出來了。」
  「我如果取得早了,你會投向那姑娘懷抱裡,我才不上那種當呢!」
  「哈哈哈……」
  「嘻嘻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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