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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屢戰惡人

  君不畏爬上船的時候已經是精疲力竭地直喘大氣。
  他比任何人都慘,先是與姓田的女子折騰,又碰上那個水洞中的人妖,他便是鐵打的漢子怕也生銹了。
  苗小玉十分緊張又關心地拉住君不畏,道:「你的面色蒼白,莫非生病了?」
  君不畏搖頭苦笑,道:「病倒是沒有,元氣大傷,我需要睡一覺,千萬別來叫我。」
  苗小玉道:「我叫他們安靜,你快進艙裡歇著吧。」
  君不畏往艙裡走,包震天對苗小玉道:「苗姑娘,咱們大伙把船頂入海中,慢慢地往上海去,還來得及把銀子送到。」
  苗小玉吩咐小劉等十一個人,等到潮水升高,立刻把船往大海推。
  苗小玉關心君不畏,特別命黑妞兒弄了許多吃的送進君不畏的艙內去。
  君不畏這一睡就是一整天,等他醒過來抬頭看,他發現鏢船已經行駛在大海中了。
  回頭瞧,魚山島不見了。
  君不畏急忙去找苗小玉,苗小玉正站在小劉身邊認方向,因為船上的指南針也被海浪打壞了。
  苗小玉發現君不畏走來,忙著迎上去,道:「你睡了一天一夜,應該吃些東西了,我扶你進艙裡面去。」
  君不畏笑笑,道:「苗小姐,我並沒有病,倒是要問問你,怎麼船就這麼開走了?」
  苗小玉道:「包老爺子的主意,鏢銀要按時送到,否則他有責任。」
  君不畏道:「白白放棄發財的機會了。」
  苗小玉道:「怎麼說?」
  君不畏道:「咱們既然上了魚山島,又知那地方乃田九旺的老巢,他一定在島上藏有寶物,這麼多年來他們在海上打劫,也必然發了財,如今田九旺又不在島上,正是咱們找尋他寶藏的好時機,就這樣走掉,豈不可惜?」
  苗小玉道:「君先生,我如今心情很亂,我們另外的兩條護航船不見了,我哥哥他們生死不明,你想想,我哪有心情再去發那意外之財?」
  君不畏道:「說得也是,且等把鏢銀送到,我自己僱船再趕來。」
  苗小玉吃一驚,道:「你一人?」
  君不畏淡淡地道:「一人干也乾脆,我非殺田九旺不可!」
  苗小玉道:「你們之間必有大仇。」
  君不畏道:「我與任何人都沒仇。」
  「可是你卻一定要殺田九旺。」
  「不錯,我殺田九旺是有原因的,你是不會知道的。」
  苗小玉道:「如果你告訴我,就知道了!」
  君不畏道:「我又何必嚇你一跳?你還是不知道為妙,苗小姐,可有什麼吃的?」
  君不畏把話岔開,苗小玉自是不便追問。
  她笑笑,對外邊的黑妞兒道:「黑丫頭,去弄些吃的送進來,君先生餓了。」
  君不畏吃得很多,好像把三頓飯合在一頓吃似的。
  他剛剛放下碗筷,包震天走過來了。
  「老弟,你吃飽了?」
  「吃飽了,我連下一頓的也吃了。」
  包震天笑笑,道:「君兄弟,我有個不情之請,這一回希望你能答應。」
  「我在聽著。」
  「船到上海,你伴著我把銀子送到來人手中之後,我打算不再為官家效力了。」
  君不畏道:「我上一次就是陪在你身邊呀,唉,使我差點命也不保。」他拉過包老爺子低聲問:「上一回那個叫於文成的傢伙,你們好像是朋友嘛。」
  包震天道:「多日不見,姓于的叛變了,他背叛了北王,看樣子他投到楊秀清那裡去了。」
  君不畏道:「你肯定?」
  包震天道:「南京城以東的太平軍,大部分全是東王的防地,於文成往江對岸駛,正是投向東王。」
  君不畏道:「這些銀子……」
  包震天道:「太平軍不發餉,但為了士氣,各王暗中籌銀兩,那些當年與各王有交情的人物,尤其是黑道的梟霸,便甘願暗中出銀子,有了這些現銀,軍士們自然會效命,只不過這可是不公開的事,你老弟知道就好,擱在心裡別多說。」
  君不畏微微笑了。
  他終於弄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當權的人物也免不了暗中與黑道勾結。
  這些銀子不就是由「八手遮天」石不全籌的嗎?
  石不全難道為北王辦事?
  於是,君不畏發覺石不全果然不簡單。
  包震天拍拍君不畏,點點頭道:「上一回出乎意外地上了個惡當,差點老命也留在江裡,所幸老弟出手,這一回應該不會再出問題,老夫在北王面前也有了交代。」
  君不畏道:「我實在弄不懂,包老呀,你的身份……」
  包震天哈哈一聲笑,道:「我親愛的老弟,我們已經生死與共了,老夫便實話對你說,我當年乃是橫山山大王,也可以說是坐地分贓的寨主,人稱『坐山虎』的便是老夫。這以後遇上金田起義的韋昌輝,是他拉了我一把,只不過老夫不耐軍中日子,就在幕後為他幹些事,暗中籌款便是老夫主要的任務。老弟,我說這話你懂嗎?」
  君不畏道:「懂,包老,原來你還是有身份的人,我也算是高攀了,哈哈……」
  包震天道:「不,憑老弟本事,北王面前必受重用。」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可惜我與包老一樣,軍中日子過不慣,我喜歡的是三十二張牌九玩玩。」
  包震天道:「且等咱們交了差,老夫陪你賭三天。」
  君不畏的精神來了。提到賭牌九,他便眉飛色舞地笑了。
  兩人正自說著話,黑妞兒過來了。她站在破艙口低聲道:
  「君先生,我們小姐有話對你說。」
  君不畏走出艙外,他問黑妞兒,道:「小姐找我?」
  「有話和你商量。」
  君不畏轉身走到後艙門,他看看小劉在把舵,衝著小劉點點頭。
  「君先生嗎?請進來坐。」
  君不畏猶疑一下,因為這間小艙也算得是姑娘家的閨房,不宜貿然進去。
  但苗小玉卻又道:「請進來,我們有事商量。」
  君不畏低頭進去了。
  他發現這艙真乾淨,幾件小型傢俱也精緻,兩尺寬的長桌放在正中間,茶水已經倒滿杯了。
  君不畏衝著並不高興的苗小玉點頭一笑,道:「苗小姐,你有什麼打算要和我商量?」
  苗小玉似乎兩眼含著淚,她先是盯著君不畏瞧,然後又咬咬唇。
  君不畏木然地等她開口了。
  苗小玉猛提一口氣,道:「這次海上遇到風,怕是把我們的『跨海鏢局』毀了。」
  君不畏同情地歎口氣,道:「小姐,天有不測風雲,誰遇上也難逃。」
  苗小玉道:「我哥哥,還有羅副總鏢頭,怕是完了。」
  君不畏道:「那也不一定,咱們不是好端端的嗎?」
  苗小玉道:「大海茫茫,已無他們的蹤影,我真的已經不抱希望了。」
  君不畏道:「小姐,你有何打算?」
  他等的就是苗小玉的幾句心裡話,仔細地聽著。
  苗小玉再一次看看君不畏,道:「君先生,如今鏢局只有這麼一條破船,如何能再經營下去?便是回程也十分艱險。」
  君不畏道:「苗小姐指的是什麼?」
  苗小玉道:「君先生,我沒忘記丁一山那一批海盜,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君不畏道:「我以為還要加上一個田九旺。」
  苗小玉道:「我們陷於孤立了,君先生。」
  君不畏道:「苗小姐,你打算要在下幹什麼?」
  苗小玉道:「我求你,隨我一同回小風城,到時候如果仍然沒有我哥哥的消息,我關門大吉,也就不再麻煩你了。」
  君不畏想了一下,點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一同再回小風城。」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忘不了殺田九旺這個可惡的大海盜。」
  苗小玉道:「希望我也能回報,幫你出刀。」
  君不畏道:「你有這番,心意就夠了。」
  他準備要出去,卻被苗小玉拉住了。
  君不畏道:「小姐,到了上海你打算怎麼辦?」
  苗小玉道:「先修好船。」
  君不畏道:「那需一大筆銀子的。」
  苗小玉道:「也只有欠著了。」
  君不畏伸手自懷中摸出銀票,他的銀票用油紙包得好好的,大海上未濕掉。
  這些銀票可是來自「石敢當賭館」少東家石小開的,如今尚有四千多兩,這個數目幾乎夠苗小玉再買一條新船。
  「苗小姐,你拿著,我還用不到這些錢。」
  苗小玉怔怔地道:「君兄,你……」
  「收下吧,到了上海先修船。」
  苗小玉還未有所表示,君不畏一晃身便走出艙外面。
  他抬頭看遠方,舟山群島已出現了。
  小劉在船尾叫:「大小姐,咱們去不去沈家門呀?」
  苗小玉走出來了。
  這時候天上已不見烏雲,天空中有不少海鳥飛到船上面,大風暴過後,這些海鳥便又出現了。
  苗小玉只看了一眼,便對小劉道:「咱們不去沈家門,抄近路過舟山。」
  小劉把船改航向,卻不料遠處出現一條快船,雙桅上滿帆駛得快,好像是往沈家門去的。
  苗小玉也發現那條船了,她看得一怔,因為這條船的船體特別高,聽人說,大海盜田九旺的船體就特別地高,而且船頭上似乎還特別安裝有尖錐。
  苗小玉走近君不畏,她指著遠方的船,道:「君兄,那條船好像是屬於田九旺的船,咱們今天躲遠些。」
  君不畏道:「你確定那是田九旺的船?」
  苗小玉道:「我確定那是海盜船。」
  包震天急忙道:「快,咱們躲著它,千萬別被他們盯上了。」
  苗小玉道:「是的,船上還裝有鏢銀二十萬兩。」
  君不畏恨得直咬牙,卻也不能叫船迎上去。
  他這裡正在發火,只見遠處的雙桅快船掉頭往這面駛來了。
  小劉大叫:「糟了!他們朝咱們過來了。」
  包震天道:「希望它是官家的船,阿彌陀佛。」
  他乃「坐山虎」,如今也叫起阿彌陀佛來了,其實包震天不是怕事的人,怕事就不會當山大王了。
  他擔心的乃是船上的二十萬兩銀子。
  苗小玉氣忿地道:「聽我哥說過,這種船正是大海盜田九旺的船。」
  小劉道:「大小姐,咱們怎麼辦?」
  苗小玉走近君不畏,歎口氣,道:「君兄,看來今天免不了廝殺了。」
  君不畏道:「該來的躲也躲不過,苗小姐,且看來的是誰了。」
  大船上不見旗幟。
  大船上卻站了不少人,這些人正在船邊指指點點地不知說些什麼話。
  於是,大船追過來了。
  船頭上站了兩個人,苗小玉一看心一軟,因為那人正是沈文鬥。
  沈文鬥一邊站著一位又粗又壯、又黑又高的大個子,虯髯髮光,雙手箕張似蒲扇,齜牙咧嘴地看這面。
  苗小玉身子靠近君不畏,她還在君不畏耳邊嘀咕著,不知說些什麼。
  沈文鬥已大聲叫:「苗姑娘,歡迎你來沈家門呀,快跟著我們進港吧。」
  苗小玉尖聲道:「今天不去了,回程一定拜見沈老爺子。」
  沈文鬥道:「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走吧。」
  苗小玉道:「這回海上遇到風,我們失蹤兩條船,我至少得把一船的鏢銀送到地頭上,沈公子,再見了。」
  沈文鬥還是不放人,他叫船往前面攔。
  這時候,沈文鬥一邊的大漢吼聲如雷,道:「什麼?船上裝的是鏢銀呀,哈哈。」
  他這笑聲似打雷,回身大手猛一揮,道:「兄弟們,去他娘的,你們不是聾子吧。」
  有幾個大漢哈哈笑,其中一人道:「船上都是銀子啊,財神爺跑錯地方了。」
  在一邊的沈文鬥猛一怔,他拉住大漢道:「侯二當家,他們也是自家人啊。」
  姓侯的手一甩,道:「人情歸人情,銀子是銀子,我們把銀子搬上船,賣你的人情不殺人。」
  沈文鬥道:「對我爹也無法交代呀。」
  姓侯的面皮一緊,道:「咱們這是幹什麼的?能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從眼皮下面溜走?」
  沈文鬥指指苗小玉的船上,道:「侯二當家,你不知道,我暗戀那位苗姑娘三年了。」
  姓侯的哈哈一聲笑,道:「更好了,我們搶銀子,你過去搶老婆,各取所需,各拿所好,妙!」
  他大吼一聲,又道:「撞過去!」
  沈文鬥大聲地道:「侯二當家的,我答應送你們銀子兩萬兩,這是帶你們回沈家門拿銀子的,這也是認捐,我爹知道你們和捻黨連上線了,你如今又何必……」
  姓侯的仰天哈哈笑,道:「沈少東,你省省力氣吧,鏢銀我今天要定了。」
  沈文鬥沒奈何,他指指「跨海鏢局」的船上,又道:「侯二當家的,我為那位姑娘請命,如何?」
  姓侯的一拍胸脯,道:「我保管不傷她一根毛髮,她是你的了。」
  沈文鬥總算不再吼叫了。
  小劉很會躲,來船的船頭上有個尖錐五尺長,撞上船身不得了,有兩次蹭著船邊一閃而過。
  君不畏發現,來船上的十五個人,個個半赤膊、光著腳、手上的刀全都一樣的。
  君不畏不由冷冷笑對苗小玉道:「苗小姐,你可認得對面船上那大黑個兒嗎?」
  苗小玉道:「曾聽說大海盜田九旺手下有個狠角色,一斧頭能砍斷大樹,不知是不是這個人。」
  君不畏道:「那一定是他。」
  苗小玉道:「我未曾看到這個人手上拿兵刃。」
  君不畏道:「這黑漢旁邊站的人肩上扛著一把斧頭,至少有三十斤那麼重。」
  苗小玉道:「君兄,今天仰仗你了。」
  君不畏道:「我盡力。」
  便在這時候,那巨大的船一個半旋撞過來,「轟」然一聲,直把鏢船撞得幾乎大翻身。
  小劉拚命穩住船,卻已看到十幾個漢子舉刀撲殺過來了。
  這些人邊殺邊吼叫,氣勢上就不得了。
  小劉所帶領的十一人分成兩撥迎上去,大伙這裡拚了命,那姓侯的大漢仍然站在大船上直瞪眼。
  沈文鬥躍近苗小玉,他也看到他最不喜歡看到的人——君不畏。
  「苗姑娘,跟我過去吧,咱們一齊回沈家門。」
  苗小玉冷冷道:「原來你們和海盜一夥的。」
  沈文鬥道:「苗小姐別誤會,我們只不過認識他們,我們怎會當海盜?」
  苗小玉叱道:「你如今就和海盜在一起,我問你,你們這是幹什麼的?想搶我的鏢銀?」
  沈文鬥道:「也是侯二當家的臨時起意,與我無關。」他逼向苗小玉,又道:「你的船已爛了,還是跟我去沈家堡,我不會虧待你的呀。」
  苗小玉冷哼道:「誰希罕你們沈家堡,你滾!」
  船上人幹得凶,已有人挨刀倒下了。
  姓侯的聞得苗小玉要沈文鬥滾,他哈哈大笑了。
  沈文鬥卻把氣出在君不畏身上,道:「王八蛋,你站在這裡惹爺的眼!」
  君不畏道:「原來,沈家堡與海盜一個鼻孔出氣呀!」
  沈文鬥道:「我提醒你,話多的人死得快!」
  君不畏道:「是嗎?」
  沈文鬥陡然出手,一招「黑虎掏心」打過去。
  君不畏哈哈一聲笑:「去!」
  沈文鬥真聽話,身子平飛而起,「咚」地一聲跌在大船一邊,正是姓侯的站的地方。
  沈文鬥撐身而起,戟指君不畏對姓侯的道:「二當家,殺了他!」
  姓侯的沉聲道:「看來還真要我出手。」
  他把右手一攤,身邊那人便把一柄板斧送去了。
  姓侯的接過斧頭猛一掄,另一手對著君不畏招幾下,道:「小子,小子,過來!過來!」
  君不畏指著自己鼻尖,道:「你叫我?」
  姓侯的道:「我不叫你難道是你叫我?」
  君不畏閃過兩個拚命的漢子,他緩緩地走到大船上。那船高高的,上面還有架子,想是海上打鬥用的。
  他走到姓侯的身邊,道:「幹什麼?」
  姓侯的道:「小船上那漂亮妞兒是你什麼人?」
  「什麼也不是。」
  「沈少東要你死,大概你有對不住他的地方了。」
  「我們第二次見面。」
  「第二次見面他就想你死,可見你人見人厭。」
  君不畏叱道:「你放的什麼屁,亂七八糟,胡說八道,我問你,你和沈家堡是什麼關係?」
  姓侯的一瞪眼,道:「就算是坐地分贓吧。」
  君不畏道:「你們是不是田九旺的人?」
  「田當家正是俺們頭兒。」
  「他人呢?」
  「你太多話了,你不需要知道,你就快死了。」
  君不畏道:「你以為你一定能收拾我?」
  「你他娘的馬上就知道了。」
  只見他雙目看著斧刃,光景就好像在評鑒一把好斧頭似的不動。
  姓侯的這動作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那平推一斧夠陰毒,斧刃反射,斧身已到君不畏胸前,姓侯的只需手腕加力,君不畏就會被開膛。
  君不畏當然識貨,他上身一個鐵板橋,後背尚未沾地,右足已踢到敵人的身上。
  姓侯的板斧舉一半,立刻無力地忙收回。
  他猴叫著以左手掩緊褲襠往後閃,君不畏「懶驢打滾」站起來。
  只這麼一交手間,沈文鬥看清楚了,人家姓君的果然夠高明,難怪苗家大姑娘看中,再看兩邊人馬,鏢局的人似乎還能撐住場面,但卻已傷了不少人。
  沈文鬥的反應尚未明朗,君不畏好快的身法,他已斜著身子箍住姓侯的粗脖子。
  別以為姓侯的個頭大,被君不畏手臂一夾,立刻憋得臉發青。
  姓侯的斧頭未砍中君不畏,早被君不畏右膝頂撞在他的腰眼上。
  君不畏一聲吼,姓侯的力道盡失,斧頭也掉了。
  這些連串動作只不過剎那間,沈文鬥急忙走上來。
  「君兄,你幹什麼?」
  君不畏鬆開手,姓侯的一跤跌坐在船板上。
  「操你娘!」
  姓侯的似乎常罵人,他張口三個字,三個不受人喜歡的字。
  沈文鬥奔到姓侯的身邊,道:「二當家,你怎麼了?」
  姓侯的身上不見傷,實際上他傷得真淒慘,因為只要看他左手在褲襠下揉呀搓的就可見一斑。
  沈文鬥上前問,姓侯的只是吸大氣。
  沈文鬥抬頭問君不畏,道:「君兄,你……」
  君不畏道:「沈大相公,你好像不喜歡我這個人,你叫這大狗熊殺我。」
  沈文鬥道:「我承認,我也真的想殺你。」
  「為什麼?」
  「你自己應該明白。」
  「我如果明白就好了。」
  「你裝糊塗?」
  君不畏指指正在搏殺的苗小玉,道:「是不是因為苗小姐她不喜歡你?」
  沈文鬥道:「那只是原因的一半。」
  怔了一下,君不畏道:「還有另一半?」
  沈文鬥道:「你又裝糊塗。」
  君不畏道:「你明說吧。」
  沈文鬥道:「我妹子的事,君……」
  君不畏咬咬唇道:「你妹子怎樣了?」
  提到沈娟娟,確實令君不畏吃一驚,不錯,他曾和沈娟娟一張床,但那也是沈娟娟誘惑他,他實際上並未主動求什麼。
  他也很清楚,沈娟娟不是守璧的姑娘,而他又是個浪子,兩人在一起,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君不畏道:「令妹到底怎麼了?」
  沈文鬥道:「她恨你,她更愛你,而你……」
  君不畏道:「什麼意思?」
  沈文鬥道:「你見了她就明白,而你……你還賴在苗小玉身邊不離去。」
  事情大致明白了。
  沈文鬥把妹子交給君不畏,君不畏也別纏著苗小玉,各有所取,各取所愛。
  但他卻不知道,君不畏也沒有糾纏苗小玉。
  大船上,沈文鬥與君不畏爭論著,鏢船上卻正殺得凶,那一邊,姓侯的突然平飛而起,張開雙臂抱向君不畏雙腿,君不畏如果被他抱中,大概是要往大海中滾去了。
  衣袂飄風,君不畏渾身一個大車轉,他的人剛站定,姓侯的仔長一聲嗥叫。
  「唔……噢……」
  仔細看,才發現姓侯的背上連到大腿開了一道血口子,約二尺那麼長。
  一挺身只站起一半又坐下來,姓侯的咒罵了:「操你三代老祖奶,你最好再給老子加一刀,否則,你個王八蛋走到天邊也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君不畏淡淡地道:「我給你個機會,所以我不取你性命,我想……」他轉而怒視沈文鬥,冷冷道:「沈大少爺,你們幹什麼我不管,只是我要你們馬上滾!」
  沈文鬥咬咬牙,道:「好,你狠,只不過沈家堡不是好欺的。」
  他對滿身是血的二當家侯子正道:「侯二當家,這仗就不用再打了。」
  姓侯的出氣有聲,道:「娘的,這筆帳咱們改日算,王八蛋們,回來吧!」
  他這一聲吼叱,奔殺在鏢船上的十幾個惡漢,紛紛退回大船上,他們這才發現他們的二當家重傷流血不能動,張口吸氣還帶哆嗦。
  君不畏跳回鏢船,那小劉撥開大船往北駛,苗小玉大聲叫:
  「姓沈的,原來你們和海盜有勾結,我恨你們!」
  沈文鬥也大聲叫:「苗姑娘,誤會,誤會。」
  兩船分開了,只見大船上幾個大漢把姓侯的往艙內抬,姓侯的還在罵不絕口。
  鏢船上的人可真慘,大伙的衣衫剛涼干,如今七八個人身上在流血。
  包震天也免不了流血,他背傷才好兩天,如今肩頭上又挨一刀。
  苗小玉的頭上在流血,有一刀砍上她的頭,真幸運,被她的銀簪子擋住,但還是流了不少血。
  黑妞兒坐在艙門口直喘氣,她的眼睛看海面,也不知她在想什麼,半天不說一句話。
  君不畏對小劉道:「咱們傷了多少人?」
  小劉也在流血,聞得君不畏的話,粗聲地道:「數了一下,我所帶的十一人只有三個沒受傷,君先生,你知道剛才大船的黑漢吧。」
  君不畏道:「他姓侯。」
  小劉道:「對,他叫侯子正,乃田九旺的左右手,也是那股子海盜的二當家,大海上他殺人就像砍西瓜,尤其他的水中功夫了得,聽說他能在海中搏鯊,半個時辰不換氣,凶得很啊。」
  君不畏道:「他還等著要我命呢,哼!」
  小劉道:「君先生,要多加小心啊。」
  君不畏道:「我還會再來。」
  小劉道:「再回來?」
  君不畏道:「是呀,我饒不了田九旺。」
  小劉道:「君先生,你看看咱們這船,別說是個子小,便是互撞一下也會碎掉了,你要找田九旺,我看你得找個大船。」
  君不畏道:「我不找大船,小劉,叫那沒受傷的快弄些吃的,受傷的也得治一治了。」
  小劉道:「君先生,我們小姐……」
  君不畏回頭看,附近艙內傳出飲泣聲,敢情苗小玉忍不住地哭了。
  君不畏也明白,女人就是女人,苗小玉經過這一連串的折騰,她當然會傷心。
  苗小玉雖然很堅強,這時候也吃不消了,她的大哥下落不明,鏢船又如此殘破,主桅桿也斷了,還得在上海找人先修船,地只是個姑娘,怎麼辦?
  遙遙地望向北方,海面上出現兩條快船。
  君不畏看得一瞪眼,還以為是苗剛他們的船。
  包震天站在船頭仔細看,忽然他哈哈笑了。
  他對掌舵的小劉道:「快,快把船迎過去。」
  小劉道:「包老爺子,咱不應該靠岸呀。」
  包震天道:「不用了,接我的人在那船上。」
  苗小玉走出來了,君不畏沒有,他仍然躺在船艙內,因為他正在思忖一件事情。
  鏢船往來船迎去,只見來船落了帆,只剩下主桅上一面長條旗。
  那旗子是金黃色,一看便知是北王韋昌輝的後勤船。
  苗小玉來到包震天身邊,低聲地道:「包老,你可要認清楚,別像上一回。」
  包震天道:「我看得很清楚,船上兩個人,我們時常在一起飲酒。」
  他低頭拍艙門,叫君不畏快出來。
  君不畏無精打彩地走出來了。
  苗小玉立刻走過去,道:「君兄,我在上海要修船,多則十日,希望你盡快趕回來。」
  君不畏道:「這次海上遇難,我希望你多打聽,也許還可以找到你哥哥。」
  提到苗剛,苗小玉眼眶有淚水,她在抽噎。
  君不畏道:「苗小姐,你放心,我自會幫助你,只不過我有個提議。」
  苗小玉道:「君兄,你請說。」
  君不畏道:「如找不到令兄,我以為這鏢局子也就別幹了。」
  苗小玉道:「我也是這麼打算。」
  便在這時候,兩條船已靠攏上來了。
  那包震天大聲呼叫:「喂,鐵兄呀,咱們在這兒相見,太令我高興了。」
  來船的船中央站著一個身披淡藍色長披風的大漢,這大漢的手上提著刀。
  「包兄,久違了,哈哈……」
  兩船繩子套牢,另一船上也過來一人,是個矮胖子。
  包震天一瞪眼,道:「你……」
  矮胖一聲哈哈,道:「包兄,許久未見了,你仍然神氣十足呀。」
  姓鐵的拉住包震天一隻手,笑道:「等你好久了。」
  君不畏還未曾走過去,包震天卻忙著和人打招呼。
  只見姓鐵的哈哈笑道:「前後應該二十萬兩銀子了,包兄,你弄齊了?」
  包震天面皮一緊,道:「二十天以前我押了十萬兩現銀,但遇上了於文成那奸臣了。」
  姓鐵的道:「於文成投靠東王府了,你怎麼把銀子送姓于的?」
  包震天道:「我還挨了他一刀,差一點老命不保。」
  說著他對這兩人抱拳道:「鐵兄、林兄,我把二十萬兩銀子押回來了,也總算在北王面前有了交代。」
  姓鐵的道:「包兄,這批現銀來的也正是時候,咱們自江北撤回來的兩萬大軍,正要去抄敵人後路,缺的就是這批餉銀。」
  另一大漢姓林,他倒提著一把刀,沉聲道:「就在江面上交割,包兄,你的任務也完成了。」
  包震天點點頭,道:「銀子來之不易,我命他們開艙,當面清點。」他高聲對苗小玉道:「苗姑娘,千辛萬苦,銀子總算到了地頭上,你這就命人開艙吧。」
  苗小玉道:「這是應該的。」她對小劉點點頭,君不畏淡淡地站在一邊不開口。
  包震天又對苗小玉道:「押鏢的費用在風城已與令兄清過帳,苗姑娘,你怕是要辛苦修船了,只可惜我幫不上你的忙。」
  苗小玉道:「我不會再向包老要求什麼,二十箱銀子搬完,我們就靠岸了。」
  艙門打開了。
  兩船上的大漢們一窩蜂似的圍上來搬銀子,有幾個還哈哈地笑。
  當然,有銀子總是惹人高興的。
  姓鐵的撫髯點著頭。
  姓林的斜眼望向包震天。
  包震天笑道:「鐵兄、林兄,你們不打開一箱查驗一下嗎?」
  姓鐵的道:「有你包兄在場,我們信得過。」
  包震天到了這時候才伸出手來了,他把手伸向姓鐵的,道:「鐵兄,二十萬兩銀子沒有少,該把北王的收據給我吧?」
  姓鐵的道:「你要收據?」
  包震天道:「也好向北王交代呀。」
  姓林的哈哈一笑,道:「我們都是自己人,我看這收據免了吧。」
  包震天立刻警覺到他上次吃的虧。
  他的背傷才剛剛好,戒心當然還在,只見他雙目一瞪,道:「兩位仁兄,交情歸交情,公事歸公事,兩位如果沒有北王的證據,這二十萬兩銀子你們不能搬。」
  姓鐵的一瞪眼,旋即哈哈一笑,道:「包兄,進入長江七十里,你就會看到自己人了,我們又跑不了。」
  包震天沒有忘記上一次於文成的去向,那不也是往長江去的嗎?
  包震天一念及此,立刻搖頭,道:「不,我寧願在此等兩位,你們取了收據再回來,這銀子……」
  姓林的大吼道:「怎麼找起自家人麻煩來了?」
  他這話好似打暗語,姓鐵的突然出掌。
  姓鐵的掌上功夫高,只一掌便把包震天打落江中。
  水花四濺,包震天載沉載浮的,可也離死不遠了。
  事情太突然了,君不畏看得一瞪眼。
  苗小玉要拔刀,鏢局的人都要抄傢伙了,就在這緊要時候,姓鐵的手一揮,兩條船上又冒出十七、八個惡漢,加起來就是三十多人,這些人手上均提著刀,如果鏢局的人動手,他們三個殺一個。
  姓鐵的哈哈笑道:「你們識相,別動手,哪個想動手,放火燒了你們的船。」
  姓林的也得意地道:「押鏢已到,你們已沒有責任了,我們把銀子搬走,你們也可以回小風城了。」
  君不畏怔怔地在想,他怎麼知道押鏢是來自小風城呢?
  苗小玉一看沒了主意,包震天的人已不見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回去如何對石不全交代?
  她的煩惱又來了。
  一箱箱的銀子搬得很快,分兩批分別抬到兩條快船上。
  姓鐵的走向苗小玉,道:「咱們早已投靠東王了,只有包震天,他太不識時務了。」
  苗小玉道:「我不懂,我們只保鏢。」
  姓鐵的道:「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東王府的人是不會虧待外人的,呶,拿去吧,算是給大伙吃紅的。」
  他遞了一把銀子並不多,算一算也有三十多兩重。
  苗小玉本不欲伸手的,但她現在太需要銀子了。
  她接過來,只淡淡地道:「謝謝。」
  很快地,兩條船一前一後往長江口駛進去了,好像是往江北岸去的樣子。
  這時,君不畏開口了:「苗小姐,咱們暗中追上去。」
  苗小玉愣然道:「咱們追上去幹什麼?」
  君不畏道:「我以為這兩個人有問題。」
  苗小玉道:「他們由北王轉而投入東王府,這些天誰都知道南京城中各王不和,這種事咱們少去惹。」
  君不畏道:「苗小姐,至少咱們應該弄明白一件事情。」
  苗小玉道:「君兄,你發覺什麼不對了?」
  君不畏道:「天下沒有那麼巧的事情,上一回包老挨刀,這一回又被人打落江中,我以為這個中必定有陰謀,也許前後兩批人……」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還不敢確定。
  苗小玉道:「君兄,就算我們發覺有什麼不對,又如何?我們能出手嗎?」
  君不畏道:「如果我們把事情弄明白,小風城你也可以在石老爺子面前交代了,你該知道包老與石老的交情,石老會問你的。」
  苗小玉一聽,點頭道:「對,我們是應該暗中追上去看個明白。」
  她對小劉道:「追上去瞧瞧。」
  小劉道:「大小姐,天都快黑了。」
  君不畏一笑道:「天黑好辦事,追上去。」
  小劉點頭道:「他們的船快,咱們的人要加把勁,找兩支槳划起來。」
  果然,胖黑在船邊抽出兩支大槳,四個人用力劃,還發出哼呀咳的聲音來。
  江面上歸帆真不少,檣林巨帆之外,還有幾艘洋船在江面上。
  船多,前面的兩條船當然也不會注意有什麼船暗中追蹤他們。
  那兩條船並未駛遠,進入長江口三里地,便掉頭往南岸這面靠過來了。
  這時候,苗小玉也吃一驚,他們要把銀子送往哪裡?
  她抬頭看看君不畏,這時候晚霞已落,孤雁不見,江風微微帶著一股子淒涼味。
  「果然是有陰謀。」
  「而且是大陰謀。」君不畏再看遠處,兩條船靠在一起了。
  小劉低聲問:「君先生,咱們要不要靠過去?」
  君不畏道:「暫時別靠過去。」
  苗小玉道:「這一段江岸是什麼地方?」
  君不畏道:「我只知道這附近有一條大道,可以通往上海。」
  苗小玉道:「你以為他們把銀子運往上海?」
  君不畏道:「很難說。」
  苗小玉看看江面,又道:「這地方很靜。」
  君不畏道:「天黑以後更靜。」
  苗小玉道:「君兄,你打算怎麼辦?」
  君不畏一時間沒回話,但他的眼睛睜大了。
  君不畏似乎發覺情況怪異,先是他不及出手去救包震天,因為姓鐵的與姓林的兩船人幾乎把他們圍起來了,等到君不畏往江中瞧,已不見包震天的影子。
  包震天的生死,實際上對君不畏而言,那是無關重要的小事一件。
  君不畏只想殺田九旺,只不過他發覺事情越來越複雜,因為田九旺又與沈家堡勾結,這件事太出乎意料。
  他在思忖良久之後,便對苗小玉道:「苗小姐,你把船開到上海去修理,三五天後我會去找你們。」
  苗小玉道:「你去哪裡?」
  君不畏道:「我也不知道,只不過我一定會去找你們,還有,我得去查看那靠岸的兩條船。」
  苗小玉道:「好,我這就找地方送你登岸。」
  苗小玉很快把君不畏送到一大片蘆葦岸邊,君不畏立刻登上岸直往下游奔去。
  現在,君不畏來到那條大路旁,往江邊瞧,只見兩輛大車在岸邊停著,船上有人在抬箱子。
  君不畏當然知道箱子裡面的是銀子,只不知道這大車是什麼地方來的。
  天已灰暗下來,岸邊的人漸漸模糊,就在君不畏快要潛到大車附近的時候,忽見遠處飛馳來幾匹快馬。
  仔細數一數,一共是六匹。
  六匹馬上坐著五男一女,各人還帶著傢伙。
  東昇的月亮雖然不太亮,但還是能大略地看到來人的模樣。
  君不畏一看嚇了一跳,他幾乎要叫出聲來了。
  他的眼睛睜得大,他的嘴巴也合不起來。
  他在心裡大聲叫:「那不是小風城『石敢當賭館』的少東家石小開嗎?」
  他把身子貼地面,匍伏在矮草叢仔細聽。
  天下還真有狠毒的人,要不然天下怎麼會大亂?
  一箱箱的銀子往大車上抬,君不畏可不管那些,他靜下心來仔細聽。
  那邊有人大聲說:「少東家,你怎麼親自趕來了?辦這點小事還用不到少東家操心,一切十分順利。」
  又聽得石小開一聲笑,道:「上一回十萬兩銀子,是不是已全部送到我大伯的手上了?」
  那人笑笑道:「翼王很高興,十萬兩銀子當場就發放給兄弟們了。」
  石小開道:「上一次差一點誤事。」
  「怎麼了?」
  「包震天被一個混混救了,我爹便來個順手推舟,答應再送二十萬兩銀子,哈哈,包震天……」
  「包震天落人大江中了,他中了我的鐵砂掌,狠狠地印在他胸上,他便是牛也會重傷,少東家,我出掌有分寸,不能叫他馬上死。」
  「他死了,有誰去對韋昌輝報告是東王下的毒手。」
  「哈哈……」
  「哈哈……」
  一群人全笑了,君不畏愣然了。
  笑是開懷的大笑,爽快極了的人總是掩不住那樣地大笑,也可以說是狂笑。
  便在這些狂笑聲裡,君不畏放眼過去仔細看,這一看之下嚇了一跳,也令他想發笑。
  君不畏既嚇一跳,又想發笑,便也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怪模樣。
  原來這些人當中竟然還有莫文中、李克發與尤不白三人,至於另外的一男一女,其中那個女的君不畏也見過,就是在「石敢當賭館」後面耳房中侍候過他的那個年近三十的女子。
  君不畏心中想:「石小開怎麼把這些人也帶來了?而且看每個人的樣子,風塵僕僕,帶著些許疲憊,顯然他們只是剛剛來倒。」
  君不畏躲到暗處仔細聽,他越聽越心驚,可也帶著些許喟歎。
  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太平天國完了。
  銀子全部搬上大車,只聽得一人向石小開道:「少東家,我們這就繞道趕往翼王軍營,少東可向令尊報告,翼王大軍這就要進入湖湘了,勝利指日可待。」
  石小開拍拍那人肩頭,笑道:「去吧,帶句話我大伯知道,我們等著變天了。」
  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君不畏聽了也不懂,只不過他相信,石小開的大伯必然是翼王石達開。
  他們原來是一家人,而陰狠的乃是石不全的嫁禍東王之計。他明著出銀子支持北王韋昌輝,卻又命人改扮東王的人劫去銀子,而實際上銀子卻到了翼王手上。
  君不畏總算弄清楚這件事,原來他們的險惡用心是要挑撥太平軍的內部團結,以便搞垮太平軍。君不畏又怎能容忍!
  兩輛大車駛走了,江岸邊立刻只剩下石小開六人站在那裡,這時候從船上奔來兩個漢子,其中一人對石小開道:「少東家不打算上船?」
  石小開道:「告訴我,運鏢銀的船去哪裡了?」
  那人指向上海道:「少東,我好像聽他們說是去上海修船。」
  石小開道:「幾條船?」
  那人立刻應道:「只有一條。」
  石小開一怔道:「他們一共三條,為什麼只有一條船,另外兩條呢?」
  那人看看身邊的漢子,道:「兄弟,咱們只看到一條,沒有看到另外兩條。」
  石小開吃驚地急問:「船上可有女人?」
  那人立刻笑笑,道:「有,一共是兩個女的,一黑一白,白的比較漂亮。」
  石小開面皮一鬆,道:「她還活著,我便放心了。」
  那人立刻又道:「少東,前幾天那場暴風雨,傳言海上沉了,不少船,也死了不少人啊。」
  石小開笑笑,道:「你不覺得世上的人太多了?」
  他只是淡淡的一句話,聽得人卻也不太舒服。
  石小開的笑聲突然停下來,換了一聲雷吼:「苗小玉不死,那個王八蛋必然也在,這幾天馬不停蹄,為的就是那小子!」
  他大聲對那人吩咐:「秦不老、苟在耀,我們大伙住到船上去。」
  姓秦的躬身道:「是,少東家。」
  石小開看看身邊幾個人,又對姓秦的道:「這次前來,我們是要殺人的,你們兩條船慢慢往上海駛,找到鏢局的船以後別去驚動它,我們設法把人誘上岸,找個機會幹掉那小子!」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又道:「石家的銀子也是他那個狗雜碎花用的?」
  姓苟的道:「少東家,像這種小事情,你只要派個人來知會一聲就成了,又何必頂風冒雨親自前來?」
  石小開道:「聽說那小子的本事大,我們當然要小心,你們應該明白我爹的作風。」
  於是,這六人順序地登上船,石小開加以分配,他和那女的住在姓秦的船上,另外便是中、發、白與那個精壯矮漢一齊住在苟在耀的船上。
  君不畏漸漸地明白了。
  他大概也猜得到,原來這些人是為他而來,他還以為是銀子的事情。
  他笑著摸摸脖子,道:「玄,想不到有人在暗中打我的主意,要我的命了。」
  不就是白銀五千兩嗎?如今他除了身邊一些零花的,有幾百兩在船上輸給小劉他們,四千兩送了苗小玉去修船,他如果今夜未遇到石小開,還以為好朋友找來了。
  君不畏拍拍身上的灰與草,邁開大步往南走,他要去上海了。
  他是去找苗小玉的,因為他既然發現這件秘密,就要告訴苗小玉多加小心了。
  君不畏大步往街上走,迎面奔來一輛拉車,這種拉車兩個輪,一個人可以睡在車上,車頂還有個白布頂,那當然是為了遮太陽。
  如今天黑沒太陽,拉車的漢子走得快,快得差一點撞向君不畏。
  君不畏閃一步,拉車的回頭罵道:「操你娘,你走馬路中央呀!」
  君不畏笑笑,道:「誰該走中央?」
  拉車的又罵道:「操你娘,土包子呀!」
  君不畏一瞪眼,他還未開口,從白布篷下伸出一個人頭來。
  是女人,而且頭上還插著花,耳墜子叮叮鈴鈴響。
  君不畏不由望向那女的,她已經笑出聲了。
  「哎呀!是你呀!你怎麼在這兒呀?快上車來嘛!」
  君不畏本來不想坐車的,但見拉車的凶巴巴,便不客氣地坐上去了。
  拉車的心中想,怎麼如此巧,偏就遇上自家人。
  原來車上坐的是沈家堡大小姐沈娟娟。
  君不畏往車上一坐,他衝著拉車的扮個鬼臉。
  拉車的真會表現,他也向君不畏點點頭,但君不畏心中在想:「好小子,你出口就罵人,我非整整你不可。」
  他還真的整人。
  君不畏何許人也,他不但武功高,歪點子也不少,只見他伸手拉住沈娟娟的手,笑呵呵地道:「我們又見面了,你可把我想死了。」
  女孩子通常聽到男人說這兩句話,總是十分溫柔地靠向男的身上。
  沈娟娟也一樣,笑瞇瞇地便把頭放在君不畏的胸前來,她還半閉上眼。
  君不畏暗聚氣,由氣轉力,力貫全身便是一個千斤壓。
  拉車的才拉了十幾步,忽覺車子沉甸甸的,好像一下子車上放了幾百斤的東西一樣。
  回頭看,車上兩個人抱得緊緊的,如果此刻去打擾,準會挨罵。
  拉車的又拚命拉,也倒霉,偏就又是一段上坡道,這更叫他吃不消了。
  沒奈何,拉車的把車一停,仰天直喘氣。
  沈娟娟挺身而起:「車為什麼停了?」
  「小姐,我拉不動了。」
  「才兩個人你就拉不動呀?」
  「真的拉不動了,小姐,你們換車吧,這些錢我也不要了。」
  沈娟娟指指前面,道:「就在前面了,你不拉?」
  拉車的一看,咬咬牙道:「好,我拉。」
  真輕鬆,拉車的覺得車上好像少了幾百斤,這是怎麼一回事?
  果然,沒多久便到了,沈娟娟下了車,她當然付車錢,君不畏卻對拉車的道:「老兄,你這車子有問題。」
  拉車的一怔,道:「有什麼問題?」
  君不畏指指天,道:「天黑了,你看看。」
  「看什麼?」
  「有鬼呀。」
  「鬼?」
  君不畏笑得不甚好看,當然是他裝出來的。
  他拍拍拉車的肩,又指指車上,道:「我坐在你的車上全身不自在,起雞皮疙瘩,那一定有鬼,你老兄可得多加小心,別惹上那東西,會倒霉的。」
  拉車的雙目圓睜,君不畏卻跟著沈娟娟往一座三合院中走去。
  這是一座四周花圃、中間三合小院的寧靜住宅,奇特的是正面房子大。房子後面兩邊有客室,沈娟娟就好像怕君不畏跑了似的,緊緊拉住君不畏不放手。
  沈娟娟拉住君不畏走進後面客廂中,關上門,她的動作便使出來了。
  她雙手攀住君不畏脖子,俏嘴翹起,美眸閃爍,半歪著頭等著君不畏吻她了。
  君不畏沒有吻,她低聲地道:「我知道你恨我。」
  「嗯。」
  「我也知道你喜歡我。」
  「嗯。」
  君不畏看看出氣有聲的俏嘴,又道:「沈大小姐,我想知道一件事。」
  「你問吧。」
  「你哥哥呢?」
  「他回沈家堡了。」
  她說的是實情,沈文鬥果然回沈家堡了,而且是與大海盜田九旺的二把手侯子正一同回去的。
  君不畏把雙手摟緊沈娟娟的柳腰,又道:「令兄為什麼突然回去?」
  沈娟娟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君不畏道:「就算是關心吧。」
  沈娟娟道:「不關自己的事就少去關心。」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你說得對,事不關己少關心,我應該關心的是你,哈哈……」
  沈娟娟主動地吻上去了。
  君不畏當然回應,但在他心中卻想著另外一件事,那便是沈家堡與大海盜田九旺怎麼會勾結在一起的?
  這間客廂好像是沈娟娟的閨房一樣,裡面的設備有一半很洋氣。
  什麼叫洋氣?洋人用的東西很多,也很新奇,單就那張大床就不一樣,人坐上去還會晃,人站上去也會顫動,當然,人若在上面滾動就更會令人覺得柔軟舒適。
  沈娟娟趴在君不畏身邊,她的指頭撥弄著君不畏的嘴巴,一邊還吃吃笑道:「上一回你一句話不留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多寂寞啊。」
  君不畏道:「你永遠也不會寂寞。」
  沈娟娟道:「誰說的?」
  君不畏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位寂寞的人,你會自己製造快樂的。」
  沈娟娟吃吃笑了。
  君不畏可不是要幹這種事的,他本來是想去找苗小玉的,卻在途中碰見沈娟娟。
  已經半夜了,外面一片死寂。
  沈娟娟低聲問君不畏道:「想吃消夜嗎?」
  君不畏不知道什麼叫消夜,他頭也不動地道:「你說的什麼話?」
  沈娟娟一笑道:「就是你想不想吃東西。」
  君不畏道:「如果此刻擺上一桌上好酒席,只有你我兩人對酌,那光景必然令人愉快異常。」
  沈娟娟挺身而起,她拍拍君不畏,吃吃笑道:「我總是不會叫我所愛的人失望的,嘻嘻……」她走出房間,不久之後便又愉快地走進來。
  不旋踵間,沈娟娟拉起君不畏,道:「起來吧,外間的酒萊擺好了。」
  君不畏披衣而起,兩個人一路來到外廂房,只見六樣萊一碗湯,兩隻酒杯一壺酒,碗筷也放在一起,再看六樣冒熱氣的萊還真齊全,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裡游的,每一種兩道,香味撲鼻,還未吃口水便快流出來了。
  君不畏笑笑,坐下來就是一杯酒下肚,盤中菜他挑著吃,也不管身邊的沈娟娟了。
  沈娟娟陪著吃,只不過她吃得並不多,還夾菜往君不畏的口裡送。
  兩人邊吃邊聊。
  沈娟娟道:「咱們已是自己人了,我有句話倒想問問你,可以嗎?」
  君不畏道:「我在聽。」
  沈娟娟道:「你的口音不對勁,你為了什麼要一而再地往小風城去?」
  君不畏道:「為生活。」
  沈娟娟道:「做什麼營生?」
  君不畏道:「像我這種人還能有多大本事,只要有銀子賺,我什麼也干。」
  沈娟娟道:「你別再去小風城了,行不行?」
  君不畏道:「我不去小風城你管飯?」
  沈娟娟一笑道:「你就那麼怕餓肚子,如果我把你推薦到我爹身邊,你這一輩子也餓不著肚子。」
  君不畏直想笑,在大海上他便碰上她大哥沈文鬥了,沈文鬥同姓侯的在一起,這說明沈家堡的「鐵臂蒼龍」沈一雄與大海盜田九旺有關係。
  如今沈娟娟想把他介紹給沈一雄,就事論事已經是太晚了。
  君不畏酒足飯飽了,他愉快地雙手按在桌子上,就要站起來了。
  沈娟娟卻伸手勾住他的腰,滿面桃花似的吃吃笑。
  君不畏道:「這是外廂房呀。」
  沈娟娟道:「外廂房又怎樣?」
  君不畏道:「想起初次在沈家門見到你的時候,你的表現就是一位淑女,而如今……」
  沈娟娟道:「這裡是上海,不是沈家門。」
  君不畏道:「上海又怎樣?」
  沈娟娟道:「上海是個洋地方呀,你看看,洋人在街上還親嘴哩。」
  君不畏道:「那是洋人,我不是,我……」
  君不畏突然不說了,雙目直看門外面,果然,只見一個穿大褂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走來了。
  沈娟娟也看到了,她的眉頭一緊,道:「西門風,你幹什麼?」
  「大小姐,場子上來了幾個傢伙,老千架式十足,咱們的莊推不下去了。」
  沈娟娟道:「我哥哥怎麼還不回來?」
  西門風道:「大小姐,你是知道的呀,少東家前天才回沈家門的。」
  沈娟娟道:「他應該快回來的。」
  坐在一邊的君不畏心中好笑,沈文鬥與侯子正在大海上還想劫鏢船,沈娟娟卻還以為她的哥哥快回上海了。
  西門風道:「大小姐,你得打定主意啊!」
  沈娟娟看看君不畏道:「君兄,我要你陪我去,好不好?」
  君不畏道:「玩幾把牌九我願意,幫你穩場我不敢,沈大小姐,你自己去吧。」
  沈娟娟伸手拖住君不畏道:「你不去,我不依,你去壓陣,我出賭資。」
  君不畏心想:「沈家與大海盜有勾搭,我今天就去輸他幾個也未嘗不可。」一念及此,君不畏大咧咧地站起來,道:「走,我跟你過去瞧瞧。」
  沈娟娟吃吃笑,伸手摟緊君不畏的腰,兩個人大步往外走,那位西門風已先奔到大門外了。
  門外面他招來兩部車,君不畏與沈娟娟分別坐在車上,拉車的便跟著西門風往大街上走去。
  君不畏發覺,上海這地方真熱鬧,沒事幹的人全都擠在街上來了。
  拉車的左轉右拐了幾條街道,很快地停在一個大門外,君不畏抬頭看,有個牌上面雕刻著大金字:「沈家賭館」。
  沈娟娟已跳下車,他拉住君不畏道:「走,進去看看是什麼樣的牛頭馬面王八蛋。」
  君不畏卻低聲道:「沈大小姐,我只能站在一邊看,不能下場去打拼。」
  沈娟娟道:「為什麼?」
  君不畏道:「腰裡沒錢不敢橫行呀。」
  沈娟娟道:「你忘了,這兒是我家開的賭館,你還怕沒賭本?」
  君不畏道:「輸了怎麼辦?」
  沈娟娟道:「算我的。」
  君不畏心中在笑,立刻又問:「贏了呢?」
  沈娟娟道:「全數是你的。」
  君不畏就覺得妙,小風城的「石敢當賭館」,石小開也曾邀人陪他賭牌九,贏了全部是自己的,如今又遇上同樣的事,怎能不言妙?
  當君不畏與沈娟娟兩人從正門走進偏庭的時候,中央牌九桌上竟有人仰天笑起來了。
  君不畏也哈哈的笑。
  沈娟娟怔怔地問君不畏道:「怎麼了?你們原本是認識的?」
  君不畏道:「他們四位,其中三位乃是我的舊識,我們也是牌上見的對手呀。」
  其實他心中在想,怎麼不見石小開與那個女子?他兩人怎麼沒有來?
  君不畏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只聽得莫文中笑道:「有緣,有緣,今天咱們又遇上了,哈哈……」
  君不畏也笑了,他還看著一邊的矮壯漢子,道:「這一位是……」
  莫文中道:「這位是尹在東,都是場上的好朋友。」
  君不畏往正面站,那位原先推莊的漢子拭著汗水往一邊站,他還喘了幾口氣。
  原來沈家賭館來了四個人,正是小風城石不全身邊的大殺手。
  別以為他們只是殺手,賭牌九也有一套。
  君不畏淡淡一笑,道:「怎麼樣,可要我推幾莊?」
  尤不白嘴角冷冷笑道:「咱們忘不了輸給你的那麼多銀子。」
  君不畏笑笑,道:「那點銀子不夠花,早就沒有了,如今再碰上四位,財神爺來了,哈哈……」
  李克發哈哈笑道:「我們不是財神爺,財神爺見了我們也會被嚇跑。」
  君不畏道:「那麼咱們別耍嘴皮子,我這就出牌了。」
  他洗牌的動作漂亮,出牌更是乾淨利落。
  李克發四個人的銀子並不多,真正多金的是石小開,他們四個人加起來也不過一百多兩銀子。
  他們並非是來賭的。
  他們是在找尋君不畏,因為他們知道,要找君不畏,就得往賭館去找。
  現在,他們果然找到了。
  「下下,下的越多越好,下呀?」君不畏大聲叫。
  李克發瞪眼了,道:「一百五十兩,你擲骰子吧。」
  君不畏道:「李老闆,我的毛病你知道。」
  「你喜歡輸?」
  「對,我喜歡輸,贏你們的五千兩銀子我早輸光了。」
  「你輸給誰了?」
  「不知道。」
  他擲出的骰子是五點,君不畏取第一把牌,他吃吃一笑,道:「氣死我了。」
  他身後的沈娟娟低聲道:「憋十?」
  君不畏兩張牌往桌上砸,滿面不高興地道:「操,我喜歡輸,它偏偏來個猴子王。」
  下注的全直了眼,君不畏把所有的銀子掃到他面前來,歎口氣,道:「王八蛋喜歡贏,我要輸呀,下!」
  莫文中舉著一個小布包,道:「這是咱們剛才贏的一百來兩銀子,君先生,你就看著辦吧。」
  君不畏道:「我祝你們大家贏!」
  「嘩!」他把骰子又擲出去了。
  出現的點子是八個點,末門先取牌。
  君不畏把牌放在門前直瞪眼,他心中在想,莫文中這些人是衝著他來的,什麼大老闆,全都是石不全的殺手,只不過自己實在不想和這些人干一架,又不知如何才能令面前這四個人離開。
  三家的牌掀開來了,掀出的點子都不大,李克發四人的點子最大的是八點。
  君不畏手壓牌上淡淡地道:「我實在不想贏,我最愛輸幾個,你們大家要相信,所以這一把我就不用掀開來了,大家交個朋友吧。」
  這是什麼話,別說對面的尤不白等四人不答應,另外兩門也搖頭。
  尤不白冷冷笑道:「君先生,少來這一套,你掀開牌再說風涼話吧。」
  君不畏把牌按壓得緊,搖搖頭,道:「何必呢?銀子輸光叫人痛苦的。」
  莫文中冷聲道:「君先生,你不掀牌也可以,照數把銀子賠大伙。」
  君不畏的手鬆開了。
  只見兩張牌完好無缺地放在桌面上,但君不畏就是不去掀牌。
  李克發道:「掀牌呀,操!」
  君不畏歎口氣,對一邊的賭館漢子道:「麻煩你去取個鏟子來。」
  一邊的沈娟娟道:「要鏟子幹什麼?」
  她伸手去摸牌,卻被君不畏擋住了。
  很快地,那人在灶上取了個鏟子走來,道:「你先生要的鏟子。」
  只見君不畏接過鏟子,小心翼翼地用鏟子去鏟桌面上的牌。
  這光景大伙全都直了眼。
  李克發罵了一句:「娘的,弄什麼詭計?」
  莫文中也冷笑道:「鬼名堂可不少。」
  矮壯的尹在東沉聲道:「咱們這是幹什麼來的?」
  只有尤不白未開口,他注視著剷起來的兩張牌。
  君不畏把牌剷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牌翻轉在他的手掌上。
  赫然是地牌一對,一共四個紅點。
  君不畏道:「既然各位一定要看,我只好痛苦地統吃了,對不起啊!」
  莫文中驚怒地道:「你他娘的真會擺譜,為什麼還要人找個鏟子來?」
  君不畏把牌攤送到莫文中面前,道:「你仔細看。」
  君不畏張口對著兩張牌吹。
  他吹的並不用力,但兩張牌卻變成粉狀騰飛,莫文中急忙閉眼睛。
  驚叫聲發自人們口中,剎那間兩張天九牌化為灰燼消失不見。
  「這是什麼功夫?」
  「神呀!」
  「說給誰會相信?」
  人們驚呼中議論紛紛,李克發一聲冷笑:「君先生,你真高!」
  尹在東怒目而視,道:「什麼東西?」
  尤不白卻向君不畏笑笑,道:「君先生,咱們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君不畏道:「不能在這裡說嗎?」
  李克發道:「不太方便。」
  君不畏心裡明白,他們這是想找地方圍殺他,還以為他是傻瓜蛋。
  莫文中抹去吹進眼中的灰塵,目眥欲裂地沉聲道:「姓君的,這是什麼意思?」
  君不畏道:「我沒有打算贏你們的錢呀!」
  「你已經贏去了。」
  「看了牌只有分輸贏了。」
  尤不白道:「君先生,我們在門外候教了,你是人物,大概不會鑽進女人裙子裡不出面吧?」
  尤不白說完還拿眼看看沈娟娟。
  君不畏側轉身,對沈娟娟道:「沈小姐,我出去一下,你就別再等我了。」
  沈娟娟道:「他們好像對你不善,君兄,這是咱的地盤,豈容得他們撒野?」
  君不畏看著走去的四個人,他笑道:「如果我想往女人的裙子裡面躲,你便也不會喜歡我了,是嗎?」
  沈娟娟道:「我陪你去。」
  君不畏道:「我不要喜歡我的女人看到血腥,沈小姐,我想我會很快再回來的。」
  沈娟娟點點頭道:「君兄,你的高傲令我不敢苟同,他們是四個人啊!」
  君不畏伸手摸著沈娟娟的面頰,對桌邊的人點點頭,道:
  「各位,希望你們都是贏家,再見了。」
  君不畏也把桌上的銀子用手一撥便撥進袋子裡,他覺得沉甸甸的,但還是哈哈一笑。
  沈娟娟送他到大門口,卻發現莫文中四人正大步往東行,而且邊走邊回過頭來冷笑。
  那時候上海東面還沒有街道,好像是外白渡橋附近,黃浦江的帆船有一大半從太湖駛出來。
  這附近還有幾家造船的,如今正在趕工忙著,君不畏很想找到苗小玉,但他沒有時間仔細找。
  現在,江邊上並肩站著四個惡漢。
  莫文中四人聳動著鼻子看著走過來的君不畏。
  君不畏剛站定,李克發已冷冷道:「有種!」
  君不畏道:「四位有什麼指教?」
  李克發道:「姓君的,咱們不穿大褂裝老闆,你也別故作傻瓜二百五,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這大老千找上爺們頭上了!」
  君不畏幹幹一笑道:「四位,你們之中有三位原是什麼銀號的掌櫃、騾馬站的老闆呀!」
  尤不白沉聲道:「別裝了,你小子早就知道了。」
  雙方從先生、老兄,如今成了小子,君不畏便也不再客氣了。
  他不笑,但看上去似笑道:「我到小風城,原本與各位沒過節,大家見面一場喜,只不過當我發覺被你們擺我一道,我的心裡不舒服。」
  李克發道:「所以你詐了五千兩銀子便大搖大擺地走了。」
  君不畏道:「那是贏,怎說詐?」
  莫文中道:「你很高明,不錯,咱們未曾看出你玩詐,但事實上你玩詐,姓君的,你如果識相,就把五千兩銀票一個崩子不少地拿出來。」
  君不畏道:「行,我答應送還,只不過我有個條件。」
  敷中道:「你沒有條件,你所面對的就是四對一的局面,你還琢磨什麼?」
  君不畏道:「聽口氣,已無商量餘地了?」
  莫文中道:「不錯!」
  李克發道:「石爺的銀子你也敢詐,也不打聽打聽,石爺是幹什麼的。」
  君不畏一笑,道:「你們說那石不全嗎?」
  尤不白道:「大膽,要叫石老爺子!」
  君不畏道:「他是你們的老爺子,我沒拿他的骯髒錢,他憑什麼是我的老爺子?」
  他此話甫畢,但聞「嗆郎」拔刀聲,四個人便把君不畏圍起來了。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群毆呀,哈哈……」
  「你應該哭。」尤不白冷聲道。
  君不畏道:「江湖險惡,人心詭詐,姓石的原來與石達開是一家子呀!」
  他此言一出,四個人幾乎跳起來了。
  李克發沉聲吼道:「小子,你說什麼?」
  尤不白也加上一句:「我們不懂你說什麼。」
  君不畏道:「我的話你們真不懂?」
  尤不白道:「你把話說清楚。」
  君不畏道:「有時候話說得太清楚,聽的人反而會糊塗,四位,你們還等什麼?」
  莫文中道:「姓君的,你都知道些什麼?」
  君不畏道:「小風城石不全和冀王石達開乃堂兄弟。」
  四人聞言大驚,也彼此一瞪眼。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石不全真是老奸巨猾,我可以稱他一聲老狐狸了。」
  李克發道:「你聽什麼人造這謠言的?」
  君不畏道:「不是謠言。」
  李克發道:「必是道聽途說,胡扯一通。」
  君不畏道:「有什麼比親耳聽到的還正確?」
  「殺!」
  「殺」字由莫文中的口中吼叫出來,尹在東已抱刀滾向君不畏的左側,十七刀激射出一片刀芒,凌厲至極的刀殺向君不畏的下三路。
  君不畏雙眉一挑,見這人身材矮小,刀法怪異,單足點地騰身一丈八尺高下,半空中前後兩把刀平削斜殺。
  這四個人好像具有一套特異殺法,不用呼應而能聯手合擊。
  君不畏半空中嘿然有聲,真快!他人未落地,幾點寒星已陡然射出,隨之便聞得幾聲慘叫。
  幾聲慘叫出自緊守一邊的那人口中。
  那是李克發,他慘叫著拋刀彎腰,雙手捧著自己那張泛紅的臉,血已自他的指縫中往外溢了。
  君不畏怪異的身法空中旋,就落在李克發的身後面,他不但閃過地上的一片刀芒,更把圍殺的兩人拋在兩丈外。「叭!」他出腿,直把受傷的李克發踢了個狗吃屎。
  「颼颼颼」的衣袂飄飄聲,三個人立刻奔到李克發的身邊看。
  「老李,你傷在哪裡?」
  莫文中把手去掀李克發的肩只一半,李克發已轉身挺腰坐起來了。
  天啊,只見他的一隻眼睛在流血,另一邊臉上也有三個坑,那當然是血坑。
  李克發雙手攤開來,幾塊碎銀子和著鮮血出現在他的一雙手掌上。
  還真有拿銀子當暗器的。
  其實打暗器的高手,到了出神人化境界,什麼樣的東西也能當暗器發射,至於有人說摘葉傷人,到現在只聽說過,可沒有人見過。
  君不畏自稱老鏢客金刀勝英的後代傳人,從他打暗器的手法看,大概也沒有吹牛了。
  李克發的眼睛毀了一隻,但他另一隻眼睛瞪得怕人,他咬牙切齒地抖著手掌中的碎銀子,破口吼罵:「狗娘養的,你拿銀子傷你家李爺!」
  君不畏道:「李大老闆,你不開綢緞莊了,卻幹起殺人的勾當了,我可以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對我用刀,這一點你們大概還不知道。」
  其實這只不過是君不畏的幾句逗人話,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討厭有人對他們出刀。
  李克發又罵道:「他媽的,這些銀子……」
  他還未吼完,君不畏已笑道:「喲,你提這些銀子呀,這也是在各位面前贏的呀,在小風城贏的,如今所剩無幾,也只有三二十兩的了。」
  莫文中大怒,因為他們本就打算好了,殺了君不畏,帶著那五千兩銀票返回小風城,如今聽得君不畏說只餘不過三二十兩,他火大了。
  「幹你娘,這才幾天,你就把五千兩銀子折騰完了,你娘的,難道你一天三頓飯煮銀子吃呀?」
  君不畏淡淡一笑,道:「四位,你們怎麼如此健忘,我是個喜歡輸幾個錢的標準賭徒,贏銀子對我是痛苦的事,我贏了各位,我心裡痛苦極了!」
  尤不白怪叱道:「你真的痛苦嗎?」
  君不畏道:「我可以證明呀!」
  這時候李克發自懷中摸出刀傷藥,雙手掩在傷處,還吁著大氣。
  那矮矮的尹在東厲聲道:「你怎麼證明?」
  君不畏指著他們四人道:「我若是那天輸給你們,我相信如今咱們還是拍肩搭背、握手言歡的好兄弟,可是,不幸得很,我贏了你們幾個,可好,你們追上來要殺我,你們想一想,我痛苦不痛苦?」
  尤不白冷冷一笑,道:「娘的,還是個油嘴滑舌的可惡傢伙!」
  莫文中斜視李克發,道:「李兄且在一邊,我三人必為李兄討回這血債。」
  尤不白道:「也許是咱們把這小子估得太低了。」
  君不畏道:「三位,你們還等什麼?狠話不如狠殺,要見真章,不能單憑說說就完事。」
  「殺!」
  真快,也夠狠,尹在東像個肉球似的一頭直往君不畏的懷裡撞去。
  直侍尹在東快碰上君不畏的時候,才發現一溜冷焰閃射出來。
  就在尹在東撲殺的那一刻,尤不白左掌按在刀背上,右肘彎成半圓形,大叫著也往上衝。
  那莫文中卻抖出一個旋風身法,把君不畏的三個方位也堵住了。
  這三人已把真才實學全部抖出來了。
  君不畏冷冷一笑,他的身法更妙。
  他好像縮地三尺似的,看上去如蚯蚓入泥,就那麼腰身一扭又縮,自三人的圍殺刀芒裡溜出三丈外。
  「嗖嗖嗖嗖嗖!」君不畏幾乎就沒回過身,他的一把碎銀子又出手了。他好像真的不喜歡銀子,隨便一把撒出去,可也聽得幾聲「哎呀」。
  尹在東落地直抖手,他的刀已交在左手上,那一對憤怒的眼神,真想把君不畏吃掉。
  尤不白的清瘦面皮有個血洞,他一手按住臉,氣得全身在哆嗦。
  莫文中的左腿上有血沁出來,他好像一瘸一瘸地站不穩當。
  君不畏側目一看,沉吟道:「各位,得罪了!」
  莫文中叱道:「好小子,你想走?」
  君不畏道:「你們攔得住?」
  莫文中道:「你非死不可!」
  君不畏道:「大話說多會閃舌頭的。」
  李克發大叫:「不能放他走,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咱們不能放過他!」
  尤不白道:「不錯,今天只有豁上了!」
  君不畏道:「只不過五千兩銀子,有什麼了不起,一定得拚個你死我活?」
  尤不白道:「五千兩銀子沒什麼,你小子卻知道得太多,你不能活著走!」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我才懶得過問那些窩裡反、狗皮倒灶的事情哩。」他冷聲又道:「去告訴石小開,叫他放心,我不會過問他的陰險勾當的。」
  尤不白道:「如要少東家放心,只有你死!」
  君不畏憤怒地道:「可惡!真想知道我的作風嗎?老實說一句,石不全的勾當我也知道,好叫你們嚇一跳。」
  君不畏知道的不只是石小開的這些殺手,他更知道石不全與翼王石達開的關係。
  莫文中聽出君不畏話中有話,他心中一動。
  「小子,你知道石老爺子什麼事?」
  君不畏道:「既然你要問,我就告訴你們,我知道的事情就是有關鏢銀……」
  他「鏢銀」二字出口,莫文中四個人齊吃一驚,四人好像忘了傷痛,一個個往君不畏逼過來。
  君不畏雙手連搖,道:「各位,你們千萬放心,我自是守口如瓶,不會張揚。」
  李克發道:「你說鏢銀,什麼鏢銀?」
  君不畏道:「鏢銀就是鏢銀,打什麼哈哈?」
  李克發急問道:「你知道鏢銀怎樣?」
  君不畏道:「何必明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已經夠了。」
  尹在東道:「小子,我們想明白,你知道鏢銀怎麼了,快告訴我們!」
  君不畏道:「如果我不說呢?」
  尹在東道:「你非說不可!」
  君不畏道:「強人所難?」
  尹在東道:「就算是吧!」
  君不畏淡淡地道:「我忽然覺得我的作風要改變一下了。」
  莫文中叱道:「什麼意思?」
  君不畏道:「你們知道,我賭牌不求贏,輸了才高興,我搏鬥也一樣,輸不起,但贏了也受氣,你們已經是我手下敗將,卻仍然口口聲聲地逼我說出心裡話,就好像你們是贏家,像話嗎?所以……」
  莫文中道:「你想怎樣?」
  君不畏道:「殺掉你們!」
  李克發怒道:「殺人滅口啊!」
  君不畏道:「這話應該我說,你們四人不就是要殺我嗎?那麼我再告訴各位一件非殺我不可的消息。」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就告訴你四位,你們的石老爺子好手段,他把鏢銀送到他堂兄石達開處,而又以嫁禍手法,叫東王與北王互鬥,各位,我這些話不是造謠吧?」
  他的話音甫落,莫文中四人全愣住了。
  李克發獨自閃射著凶芒,溜溜地轉個不停。
  尹在東突然大叫一聲,道:「殺!」
  四個人再一次揮刀欲殺,突然傳來一聲喝叱:「住手!住手!」
  這叫聲來得突然,但聲音卻很熟悉。
  君不畏本要搏殺四人的,但他也在這叫聲中住手了。
  莫文中四人齊回頭,只見來了兩個人。
  兩個人君不畏都認識,一個是石小開,另一個乃是那個女的,那個曾經在「石敢當賭館」後面耳房侍候人的三十多歲的女人。
  這兩人來得突然。
  當然,這兩人也來得太巧了,及時攔住一場拚命的搏殺。
  說句實在話,石小開等於救了莫文中四人。
  君不畏便有這種想法,石小開怎麼會在此時出現?
  他冷冷地注視著石小開。
  李克發迎上去,滿面鮮血地道:「少東……」
  石小開道:「別說了!」
  尤不白指著君不畏道:「少東他……」
  石小開再喝叱:「別再多說了!」他轉對君不畏笑笑,道:
  「君兄,怎會發生這種可怕的誤會呀?對不起。」
  他再對李克發四人道:「你們走吧,受了傷還不快去醫治。」
  莫文中四人還想再說什麼,但見石小開滿面怒容,便齊齊回身離去。
  君不畏心想:「昨日石小開和這女人住在船上,莫文中四人住在另一條船上,想不到如今石小開也來了。」
  石小開伸手哈哈笑道:「君兄,天大的誤會呀!」
  君不畏心中明白,石小開這一回到上海,也全是衝他來的,他豈能不防?
  他哈哈一笑道:「石兄,是我得罪了,只不過可並非是我先動手,我完全出於自衛。」
  石小開笑笑,道:「也怪他們學藝不精,活該!」
  君不畏道:「石兄,你這回前來,莫非……」
  石小開忙道:「另有公幹,也是我爹指派。」
  「哈哈哈……」君不畏仰天一笑,石小開也跟著笑,一邊的女子卻對君不畏斜視又微笑,彷彿十分欣賞君不畏似的。
  君不畏抬頭看看天色,他收住笑。
  當然,石小開也不再大笑,他換成一張愉快的臉。
  君不畏道:「石兄,有件事情我要明說。」
  石小開道:「我早把君兄當成自家兄弟了,自家人當然應推心置腹呀。」
  君不畏笑笑,心中在罵:「有個老狐狸,就有你這小狐狸,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石小開是臭蟲,還以為我是傻蛋,哼,你聽了我的話如果還能笑出來,我君不畏就佩服你。」他仰天哈哈一笑,道:「石兄,我已經知道那些鏢銀的真正下落了,啊哈,你們真好計謀呀。」
  石小開一瞪眼,道:「你知道得太多了,你不應該知道一些與你無關的事情。」
  君不畏道:「石兄,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就是表明我並不想出賣你,只不過我心中明白,你是不會放過我的,是嗎?」
  石小開哈哈一笑,道:「我有本事殺你嗎?」
  君不畏道:「你沒有。」
  真會氣人,石小開聽得如被刀割,他在咬牙。
  一邊,那女人舉起手上絲帕迎風抖,她吃吃笑著向君不畏身前走。
  她一邊走,一邊笑道:「都是自己人嘛,君先生,我們少東最愛交朋友,只要君先生說一聲,要什麼也不會叫你失望呀。」
  她就快去摸君不畏了。
  石小開一閃身,那女的手帕用力一抖,便也抖出一股香風撲鼻。
  君不畏還以為女人的東西本就這種味道,但當女的又在他面前抖不停的時候,他警覺了。
  君不畏暗中運氣只一半,忽覺頭有些昏沉沉。
  他的反應快,暴喝一聲拔身而起,掌風便也打得那女子尖叫一聲,仰面吐出一股鮮血,歪歪斜斜地昏倒在地上。
  君不畏暴旋身,右手並指疾點,指風過處,石小開猴叫著左閃右躲七八丈,右肩頭以下已被君不畏指風掃中,右臂立刻垂下來,嚇得他臉也白了,抱頭便往來路跑。
  他跑了至少四五里遠才回頭看,早已不見君不畏了。
  君不畏沒有再追趕,他已知中了迷魂藥,才突然對石小開與那女子下重手。
  石小開見君不畏未追來,他喘氣如牛地甩動著右臂,只可惜他的右臂越甩越痛。
  君不畏未追他,這倒令石小開升起一股子陰毒的希望,他相信君不畏可以抵擋迷藥一時,卻不能維持多久,也許君不畏已昏倒在地上了。
  石小開想到這裡,不由冷笑連聲。
  他又回過頭來了。
  他也得把女的救回來,那女的對他十分重要,當然,如果君不畏昏倒在地,那正是殺死君不畏的最好時機。
  石小開面上露出笑容,左手五指箕張,光景他正準備要殺人了。
  現在,他又走回來了,他發現地上躺著女的,但君不畏卻不見了。
  石小開這時候才確信君不畏著道了,他更相信,君不畏那最後一擊完全是為了救他自己。
  有了這念頭,石小開立刻往四下裡尋找,當然希望能找到君不畏。
  他也想好了,只要找到君不畏,他一定立刻出刀,絕不叫君不畏再活。
  只可惜他找了很久,附近什麼也沒有。
  石小開忿忿地又走回來了。
  石小開也發覺他帶來的女子坐在地上滿面泛白。
  石小開奔過去,道:「蘭兒,你醒過來了。」
  蘭兒撐坐著四下瞧,道:「姓君的呢?」
  石小開道:「沒找到,他一定著了你的道,才會出手對付我兩。」
  蘭兒道:「少東家,我真心地佩服姓君的。」
  石小開道:「你是說他的反應?」
  蘭兒道:「我佩服他的武功,少東,我的迷藥你清楚,中的人立刻會倒下,可是姓君的吸了不少,但他還有力量使出來,這就表明他的武功過人。」
  石小開道:「只不過姓君的逃了。」
  蘭兒道:「他也許可以抵擋一時,時間一久,必然還會倒地,我們四下再找找。」
  石小開道:「你還能動嗎?」
  蘭兒道:「我躲得快,未被他拍中要害,活動一下筋骨就會沒事了。」
  石小開道:「我以為咱們還是先回船上去。」他怒目直視大江,又道:「他們傳說姓君的武功高,我也只是疑信參半,如今交手,才知不假,想殺這小子,怕得一番手腳忙了。」
  蘭兒道:「如再遇上,咱們正面出手,就不信收拾不了這姓君的小子。」
  石小開道:「走,咱們到江邊去。」
  兩個人緩緩往江邊走著,只走了半里地,迎面奔來一個人。
  這個人長得美,也打扮得洋氣,引得石小開的眼睛也看直了。
  這女人非別人,沈娟娟是也。
  沈娟娟在賭館久等君不畏不歸,她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她實在等不下去了,便也不管君不畏氣不氣,便匆匆地奔出來了。
  沈娟娟出門就問人,一路問到這兒來,他發現了石小開與蘭兒走過來。
  附近沒有人,沈娟娟不認識石小開與蘭兒,兩下裡剛要錯肩走過,沈娟娟忽然回身問。
  「喂,你們兩位可曾看到幾個人?」
  石小開回過身來看看沈娟娟,道:「什麼人?」
  沈娟娟道:「好像是……五個人。」
  石小開道:「姑娘,你能不能說得清楚些?」
  沈娟娟道:「是這樣的,有四個人在我賭館玩牌九,同我的一位朋友幾句話不對味,便相約出來了,我擔心出人命,才出來找他們。」
  石小開立刻知道這女子是找君不畏的。
  石小開道:「五人中有一個是你朋友?」
  沈娟娟道:「是呀。」
  石小開道:「好像見過這五個人。」
  「在哪兒呀。」
  「他們在那面打架,打完了分開各自走了。」
  「我那朋友呢?」
  「也走了。」
  沈娟娟一急,又問:「他去哪兒了?」
  石小開道:「我不知道,不過,如果我再遇到他,我會對他說你在找他,只不過……你是……」
  沈娟娟立刻回道:「我叫沈娟娟,我住在四馬路一家賭館後院裡。」
  她還衝著蘭兒笑笑,笑得蘭兒也點點頭。
  沈娟娟又道:「本來大家玩得挺愉快,怎麼說翻臉就打起來了。」
  石小開道:「姑娘,男人們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便是打一架,這年頭誰有勁誰有理。」
  沈娟娟一怔,也冷冷地笑笑。
  石小開扶著蘭兒便往江邊走,他兩人再也未回頭。
  沈娟娟找不到君不畏,垂頭喪氣地又往回走。
  她以為君不畏大概受了傷,不好意思回賭場。
  她猜錯了,君不畏如果真受傷,他一定回賭場,有什麼地方比在沈娟娟那兒養傷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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