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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賊寇暴行

  老黃牛抬到城隍廟,只見那勾春哈哈笑。他端了一碗湯走過來,只見他撬開黃牛嘴,便把那碗黃湯倒進老牛口中了。
  真靈光,老牛一聲低呼問,身子一歪起來了。
  方大鵬過來了。
  方大鵬拍拍手,笑道:「各位,就這麼一折騰就是一整天,大伙喝碗狗肉湯回去吧。」
  真輕鬆,三言兩語地都走了。
  松林下坐著幾個人物,石不悔以主人身份,好生地招待著趙打雷與李士雄,一邊還有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侍候著。
  那勾春與方大鵬的任務完成了,喜得石不悔直點頭。
  「得,方堂主,回去見了幫主,記上你二人一大功。」
  方大鵬道:「石長老,說真的,災荒三年該過了,兄弟們大半想家鄉。」
  石不悔道:「咱們都想回去,忘不了咱們有碼頭,有堂口,還有字號,只不過好年景也得過了年,叫大伙再多忍耐一時吧!」
  勾春道:「石長老,你和幫主他們住劉家寨,咱們都住信陽州,如果有事多聯絡。」
  石不悔道:「這次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雖知山賊與流寇被官圍在這一帶,劉家寨幾次被攻未攻開。但我希望咱們兄弟有個防備,必要時兄弟們合起來幹一番。」
  方大鵬道:「石長老,咱們不為官府犬,這話也是你老對大伙說過的呀!」
  石不悔道:「我沒忘記說過的話,但是劉家寨不是官家,劉家寨的大小姐已與幫主訂了親,還有……」
  他指向李士雄,又道:「還有李家大小姐。」
  方大鵬大笑道:「好呀,劉家寨同咱們一家人了,沒說的,只要一有消息,兄弟們立刻奔去劉家寨。」
  城隍廟前老松林中,石不悔與趙打雷、李士雄三人,在方大鵬與勾春二人的熱情招待侍候下,正吃著黑狗肉,喝著那淡而又摻了水的高粱酒的時候,突然附近傳來一聲大笑,大伙抬頭看過去,卻是信陽州知府衙門謝捕頭來了。
  謝捕頭邊走邊笑道:「好呀,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各位,可有我謝某人一份?」
  方大鵬看看石不悔,石不悔頭也未抬頭。
  他又看趙打雷,只見趙打雷翻白眼。
  兔子王與竹竿李已歪在一邊睡下了,聞得來了謝捕頭,這二人立刻坐起來。
  兩人還真造作,爬在地上直叩頭,兔子王口中還大聲叫起冤枉來:「冤枉呀,謝大老爺,咱是花子又不是山賊流寇呀!」
  竹竿李雙掌猛拍地,叫道:「花子骨頭軟,不敢上山當強盜。謝大老爺抓山寇,去雞公山、大別山、桐柏山、豹子寨去抓,咱們大好人呀!」
  謝捕頭幹幹一笑,道:「兩個兄弟,你們別逗了,上一回那是天大的誤會,也是碰了巧,過去事又何苦如此翻舊帳。」
  方大鵬道:「兔子王,大人已把話說明白了,你倆人還想怎麼樣,去!」
  趕走兔子王與竹竿李,方大鵬立刻送上一碗酒,笑著送在謝捕頭手中,道:「酒非酒,肉非肉,大伙吃在肚裡頭,只不過解解饞去去寒。」
  謝捕頭接酒下來,他可不理會方大鵬。
  他是地方搞治安的頭子,方大鵬是幹什麼的,他早就知道了。花子頭在信陽州,若非此地三個人,他連眼也不看這方大鵬。
  此地三人他知道,一個比一個武功高,尤其是黑臉大漢趙打雷。
  謝捕頭酒杯高舉,道:「各位,我這裡借花獻佛,先乾為敬了。」
  這是禮貌,大伙便也舉杯意思意思。
  姓謝的抓起一塊黑狗肉,先在鼻尖聞一下,笑道:「這是黑狗肉,好吃好吃。」
  石不悔開口道:「喂,謝大人,你真行家,似乎常吃狗肉嘛!」
  謝捕頭道:「也沒什麼啦,前兩年不是災荒嗎?大伙少吃的可是信陽州這地方狗多,咱們便殺狗過冬天。一個冬天過去了,信陽州的狗少了一大半。」
  石不悔道:「你們官家也吃狗肉呀?」
  哈哈一笑,謝捕頭道:「吃狗肉又不犯法,只不過這一年,什麼狗也不見了,也慘吶!」
  石不悔道:「慘?」
  「怎麼不慘,狗是人們最忠實的好朋友,平日裡看門守宅防盜賊,吃的屎飯大雜燴,到了災荒之年,它們就慘了,全都變成人們的救命餐。你們說,狗多倒霉!」
  他忽然起身奔向一棵松樹下。
  松樹上拴了一條牛,謝捕頭奔過去只一瞧,不由大叫:「好嘛,這是菜園老頭的牛,你們……」
  他的臉色在變了,雙目直視方大鵬,又道:「怎麼弄來的?」
  聽起來他的聲音不對勁,像是審犯人。
  方大鵬道:「謝大人,你以為這牛是怎麼弄來的?」
  謝捕頭冷冷道:「衙門裡最需要的是一條牛,羅千總是率人馬為地方打山賊流寇來的,信陽州豬一頭也沒有了,牛也只有菜園老頭有這一頭,娘的!」
  他似乎生了氣,抬頭看看菜園方向,又道:「我出他白銀20兩,他就是拉著老牛不撒手,他大叫要40兩。娘的,我叫他一半勞軍算了,他竟然要拚命。」
  他在喘氣,顯然是氣的。
  大伙不開口,等他往下說。
  謝捕頭指著牛又道:「羅千總還在大別山中未回來,回來總要有肉吧,娘的,這牛……」
  石不悔道:「這牛是咱們的了。」
  不料謝捕頭起身便走,他走得快極了。
  看方向,謝捕頭是奔向菜園子去了。
  趙打雷開口了。
  他雙目睛芒畢露,咬牙道:「真他娘的不假,狼走天邊吃肉,狗走天邊吃屎。」
  李士雄道:「狗屎!」
  不過半盞茶光景,謝捕頭又匆匆地走回來了。
  只見他邊走邊笑,道:「哈!原來他把快死的牛脫手賣你們了。哈……」
  他又走近老黃牛,左看看右瞧瞧,怔怔地道:「怎麼不像快要死的牛嘛!」
  方大鵬道:「大人,別為一頭牛操心了,府衙沒肉招待,我為大人出主意。」
  謝捕頭道:「你說,你有什麼主意?」
  方大鵬指著城南方向道:「去買羊吧,回人們養的羊還有不少呀,看,咱們也買了六隻。」
  謝捕頭再往暗中瞧,果然只見六隻羊木頭似的沒有動一下。
  謝捕頭火大了。
  他看看羊又摸摸牛,罵起大街來了:「操!官家要買羊,他們回人只賣一隻,說是羊種不賣,再求也求不來,怎麼這……這才幾天呀,百姓竟騎到官家頭上拉屎尿呀,太過分了!」
  趙打雷沉聲道:「吃酒坐下來,別掃了咱們興。」
  謝捕頭忙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過分激動了!」
  他忙又舉杯,道:「干!」
  那方大鵬喝過酒,問道:「大人,信陽城北最荒涼,只因為這兒有座城隍廟。有人說,半夜聽到廟中審死人,咱們可就沒聽到,大官員你到北城來幹什麼?」
  謝捕頭道:「最近有消息,有一股流寇要往這一帶逃竄,咱們這兒乃通往漢北要道,大家不得不多加小心,我是回城查看來的。」
  他話剛落,趙打雷一瞪眼道:「可知流竄的流寇有多少人馬,誰帶的頭?」
  謝捕頭見是趙打雷問,立刻笑笑道:「趙大俠,我說的消息均是實實在在的,而且也是官方的消息。」
  趙打雷道:「你還沒回我的話!」
  謝捕頭道:「流寇約有七百多,帶頭的聽說姓鐵。」
  趙打雷怒道:「鐵占山!」
  謝捕頭道:「不錯,你趙大俠認識?」
  「剝了皮我也認識他!」
  「看光景好像你們有仇恨?」
  「深仇大恨似海深。」
  謝捕頭拍起巴掌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哈……」
  趙打雷沉聲道:「我趙某人不當官府奴,謝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謝捕頭道:「趙大俠好本領,不為朝廷所用,可惜呀,太可惜了!」
  石不悔開口了。
  他老人家把口中狗肉吞下肚,道:「希望你謝大人多多地為咱們百姓做好事,別再像上一次,我的兩個兄弟幾乎被你們拉去砍了頭!」
  謝捕頭幹幹一笑道:「那種誤會以後永遠不會再發生了,哈……」
  趙打雷道:「謝大人,你的消息可靠嗎?」
  「可靠極了!」
  趙打雷冷然道:「上天有眼,沒叫這可惡的賊子死在別人手裡,他還是來了,嘿嘿……」
  他自懷中摸出一個銀簪子,看了一下立刻又收了回去,道:「天理昭彰,我已跑了七年多。唉,好長的七年,幾乎跑斷兩腿。」
  李士雄道:「既然有此消息,我看咱們趕快回劉家寨,真擔心這些流寇們會……」
  石不悔道:「收起來吧,睡上一覺快趕路!」
  謝捕頭道:「各位,如果遇到什麼事,只要派個人來告知一聲,謝某人拼了命也會去援手!」
  他起身抱拳,方大鵬道:「謝大人,不送了,你好生慢走哇!」
  謝捕頭理也未理他,直直地大步而去。
  他是不會對方大鵬這種人有好臉色的,如果不是趙打雷三人在,謝捕頭說不准弄上一頂大帽子扣在方大鵬的頭上,說他偷牛又偷羊,拉回衙門牛羊便是「公家」的了。
  天亮了。天是每天都會亮的,因為那表示新的一天又來到了。
  方大鵬與勾春兩人,再加上八名信陽州的小頭目們,一齊出了信陽城,直把石不悔一夥送過淮河對岸才回信陽城。
  趙打雷出了信陽城.他便又扛起他的那把刀,在城中是不能背刀的,那多嚇人吶。
  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趕牛羊,他們可不知道此時的信陽城城隍廟正在吵架吵翻了天。
  為什麼有人會在天剛亮時吵架?當然有原因。
  原來回教哥兒們最團結,那人賣了六隻他以為豬血抹了的羊,能換30兩銀子也就算了,可是這事一大早被他們的族長知道了,立刻把這夫妻倆痛罵一頓,要賣羊的那回人快把羊要回來。族長是個有頭腦的人,他罵道:「蠢材,信陽城中早就沒有那黑畜牲了(回回不叫豬,他們叫黑畜牲),那不是黑畜牲的血,是黑狗!」
  那回人一聽火大了,他的羊全是大個兒的,每一隻可賣到十兩銀子,何況官家來收購也沒答應。
  他衝到城北城隍廟前去找人,他也知道花子幫的人難纏,有錢的人不惹他們,沒錢的人打不過,他們的人只一吼叫,附近就會擁上一百多。
  此刻城隍廟前就擁了一百多,方大鵬不出面,出面的人是黑心石號快活谷倆,羊是他倆趕回來的。
  「羊呢?」
  黑心石道:「什麼羊?」
  「唉!我昨夜賣你的六隻羊呀!」
  黑心石道:「你賣給我們的呀,不是搶你的吧?」
  那回人一瞪眼吼道:「是你倆耍手段我才賣的,你們用狗血……太可惡了!」
  快活谷笑呵呵,道:「誰告訴你那是狗血!」
  回人大怒道:「信陽城早就沒黑畜牲了!」
  黑心石冷冷道:「豬呀?」
  回人怒叱,道:「我的羊呢?」
  黑心石拍起肚子來了。
  他這麼一拍,周圍的一百多花子都拍起肚子來了。
  花子們把肚皮拍得叭叭響,快活谷笑道:「你聞一聞,看一看,六隻老羊在裡面。」
  大伙跟著也大叫:「嘿,你聞不到也看不見,六隻老羊真的在裡面。」
  回人大怒,道:「吃啦?」
  快活谷道:「快餓死人了,怎麼還能不吃呢。你抬頭看,信陽街上還有七八百兄弟呀,六隻羊勉勉強強夠大伙吃一餐。」
  有個叫來寶的唱起來:「哎,打竹板,用目觀,在教的老哥別罵咱,兄弟們剛剛吃一餐,下一餐還不知道在哪邊?哎,大伙正在打算盤,弄幾兩銀子再去你那邊,還不知你幹不幹!」
  那回人大怒罵道:「干你娘的蛋,真是一群無賴!」
  他罵完就走,因為是怕挨揍。
  花子們可沒打他,花子們打人就糟了,誰還捨粥給他們吃呀。
  花子哈哈笑了,彷彿他們挨罵還覺得很舒服的樣子。
  「哈……」
  這笑聲還真大,把回人回頭罵的聲音也壓下去了。
  「九節公」石不悔一直不問趙打雷為什麼要找鐵占山拚命。
  就如同李士雄的事一樣,不知李士雄找到什麼好住處沒有。
  石不悔已決心要住到來年開春再走,劉家寨如果真的少了西陵堡的人,他也不在乎。他可以建個議,把信陽城的花子幫調來幾十個會武功的就行了。
  只不過如今走在大道上,前面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牽牛又趕羊,他老哥兒三人,不說話多無聊。
  於是,石不悔乾咳一聲道:「李老二!」
  李士雄道:「石兄,你叫我?」
  「咱們這兒就是你姓李呀。」
  「有何事指教呀?」
  「我想知道,你在信陽州城內找到住的地方沒有?」
  李士雄道:「我是找到了,半年訂金我也先付了。」
  石不悔道:「這麼說,你們走定了?」
  李士雄道:「不錯!」
  石不悔道:「難道你們忘了劉寨主的熱情挽留?他可是十分誠意的。」
  李士雄笑笑,道:「咱們住在城中比較方便些。」
  石不悔道:「說的也是,整日關在寨子裡多悶呀。」
  他看看遠方,又道:「那就只有同席當家沒事閒話一番了。」
  李士雄淡淡地道:「來時受席當家之托,也代他找了地方,咱們兩家都遷入城中了。」
  石不悔這才一怔,道:「怎麼此刻才說呀!你們兩家都走了,劉家寨就……」
  李士雄道:「所幸來了趙兄,趙大俠是不會走的。」
  趙打雷沒反應。
  他似乎想到什麼事情上去了。
  趙打雷甚至也沒注意他兩人說些什麼話。
  看來天下真的沒有不散的筵席。
  就快到劉家寨了,隔著一座小山頭,劉家寨有一段寨牆露出來,牆寨垛子看得很清楚。
  前面的兔子王大笑道:「這一趟真平安,太好了!」
  竹竿李牽牛也附和著笑道:「這個冬天吶,咱們比有錢的老爺還快活,哈……」
  「羊肉湯咱們沒吃過,娘的牛肉更別想了!」
  「今年過年快活喲!哈……」
  石不悔道:「你們別高興太早,被流寇圍上就慘了。」
  他說這話還看了一下李士雄,心中當然是感觸良多。
  石不悔心中想的什麼?其實不說也明白。
  昨夜信陽的謝捕頭言及那鐵占山與吳亮兩人率領七百多逃竄賊寇往這一帶來了,因為這裡離大別山區近在咫尺,又是豫鄂孔道,流寇自然會到這兒。
  這個消息信陽州內的人已傳遍了,那李士雄找地方,當然會知道這件事,於是,便也促使他決心找地方趕快搬離劉家寨了。
  什麼事情,只要用心去想,想通了便也明白了,又何必多開口去問?
  石不悔便是想通這件事,他才低頭不語了。
  突然之間,趙打雷暴吼一聲:「天吶,謝謝,謝謝……」
  他的嗓門粗聲音大,突然吼叫嚇人一跳。
  石不悔看趙打雷似是憋了一肚子火藥似的,不由淡淡地道:「趙兄,凡事多想開一些,你別把自己折磨成半瘋子,說說怎麼啦?」
  趙打雷吼道:「我饒不了他!」
  石不悔道:「鐵占山?」
  「不錯,正是那畜牲啊……狗娘生的!」
  石不悔道:「趙兄,你可否把胸中悶氣吐出來,也許咱們可以為你老兄分憂呀。」
  趙打雷道:「你們能分擔什麼?這是我自己的事!」
  石不悔道:「是你的事不錯,如果你把石某當成好朋友,那就說出來,咱們大伙來分憂!」
  趙打雷早已不知什麼是憂。
  他心中只有仇恨,此生難以消除的仇恨。
  石不悔道:「必是錐骨之痛,刺心之恨了。」
  趙打雷道:「不錯!」
  石不悔道:「你趙兄如果說出來,我石不悔一旦碰上那鐵占山,必把他的性命交由你處置。」
  趙打雷嘿嘿笑了。
  他能嘿然一笑,那已經是少有的表現了。
  只不過他只笑而不回答。
  他們終於又回到了劉家寨,人還未到吶,寨牆上便傳來大聲的歡笑。
  「看,又是牛又是羊的,太好了!」
  有的大叫著:「今年有牛好過冬啦,哈……」
  於是,司馬雪出現了。
  司馬雪也看到了師父石不悔,他不由得對十幾個花子們痛叱:「娘的,就知道吃,長老他們回來也不向長老請安呀,混帳東西!」
  立刻間,寨牆上傳來吼叫:「長老辛苦了。」
  石不悔抬頭看,不由得笑了。
  如果沒有這一聲吼叫,他老人家是笑不出來的。
  石不悔與李士雄、趙打雷當先回到劉家寨,劉世芳與兒子也迎在寨牆上,「快樂幫主」奔上寨牆,只見兄弟們正在用繩子把六隻羊拉上寨牆。
  羊是容易拉上來,那頭老黃牛就不容易了。
  如今劉家寨門早已用石頭沙包堵塞了寨門,一時間是推不開的。
  「快樂幫主」一瞧,立刻吩咐把粗繩子找來十多條,下面的兔子王與竹竿李倆人忙著把老牛四蹄捆起來,大繩小繩全拴上。
  他倆拴得可真結實,老黃牛又是一聲「哞」,還直直地翻牛眼。
  牛蛋眼翻大,就好像說:老牛他認了,要殺要刮聽命啦,捆吧,你們這些死沒良心的!
  黃牛似乎落淚了,那又好像它想著此生辛苦為人忙,忙來忙去是這個結果,天理何在,良心何存呀。
  其實它怎知年頭早變了,別說人對付牛了,人對付人不是也這個樣,兒女宰父母可也不算奇事了。
  兔子王似乎看到老黃牛在落淚,不由對牛道:「牛呀,別難過了,早死早投胎,抓張人皮再回來,回來你不也可以宰牛了!」
  「哞!」
  老黃牛這麼一聲叫,嚇得兔子王一瞪眼:「娘的,它是聽懂我的話了呀!」
  竹竿李哈的一笑道:「別逗了,快捆呀!」
  兔子王道:「早就捆好了。」
  只見一共六條粗繩子垂下來,立刻把牛捆上繩,兔子王一聲叫:「拉呀!」
  劉家寨上四十多個花子幫的兄弟們開口大聲叫:「拉呀,拉呀!」
  真是人多好辦事,千斤重的老黃牛,就那麼拖拖拉拉地被拉上寨牆上,「咚」的一聲把老牛摔得可真慘。
  所幸老黃牛再也沒有叫,既然進了寨,那就等著挨刀見閻王吧。
  劉世芳在後寨上擺酒席,他命人宰了一隻羊。
  劉家寨中有兩個女人很會做酒席,一隻羊七種吃法,可也令人大為愉快,燒烤煮炸蒸,外帶拼盤兩大件,吃得可真過癮。
  這頓酒席應是盡歡的,但石不悔心中明白,這頓酒席的結尾是不愉快的。
  他老心中正想著,忽見席本初舉杯站起來,衝著劉世芳一聲乾笑,道:「劉當家的,如今山賊流寇已多日未見足跡,咱們席家垛子的二十幾個人,這些天在貴寨的庇護下算是保了命。咱們打算明日去信陽城,山高水長恩不講,且等年景好過來,請劉世兄一家去我席家垛子過上十天八天的……」
  席本初的話剛落,李士良也舉杯站起來了。
  李士良與席本初似乎已商量好了,兩人舉杯向劉世芳一起敬酒,令劉世芳怔怔地道:「兩位老哥,不是說好了,咱們一起過這個冬嗎?」
  李士良道:「劉世兄,咱們想好了,早晚都是要離開的。我兩家去信陽,也好為將來回家鄉之事鋪鋪路,女眷們以為在城中最方便。」
  席本初道:「劉世兄,信陽城咱們已找好住的地方了,你就別再阻攔了。」
  劉世芳看看李士雄,道:「就是這次你去信陽找了住的地方?」
  李士雄道:「很順利地找到了。」
  劉世芳一聲長歎道:「也罷,我不能強人所難,你兩家在這裡出了力,我心有感激,請講吧,糧食銀子需多少,我不會少給。」
  席本初哈哈一笑道:「劉寨主,咱們不缺銀子,出外逃荒,細軟還是帶了不少,足夠十年用不了。至於糧食,你命人為咱們烙上幾張大餅就行了。」
  劉世芳道:「只要大餅?」
  李士良點頭笑道:「足夠了,因為信陽城中已有酒館了,咱們有銀子就夠了。」
  劉世芳真想不到這麼愉快的一餐會是餞別酒會,不由有些黯然。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兩位,你們休以為信陽城就安全,我看不見得。」
  席本初道:「有官兵防守的城,比寨子要好多了吧?」
  石不悔嘿嘿一笑,他不開口了。
  趙打雷一直不開口。他喝了不少酒,此刻他對劉世芳道:「劉當家的,我不走,如果你不趕我走,我就一直住在劉家寨。」
  劉世芳道:「歡迎,歡迎,非常歡迎。」
  「哈……」石不悔笑了。
  他心中在想,如果那鐵占山知道劉家寨住了一個他的死仇家,劉家寨就不一定安全。
  此刻,「快樂幫主」面無表情地喝悶酒,因為席、李二家去了信陽城,那麼,李小小與席大紅二人怎麼辦?
  「快樂幫主」的表現早看在石不悔的眼裡,他不由得哈哈一笑道:「幫主……」
  「快樂幫主」猛抬頭,道:「長老!」
  「別喝酒,走吧!」
  「有事?」
  「傻了呀,去向你的兩個未婚妻道個別吧,人家明日就要走了。」
  「快樂幫主」看看桌邊幾人,道:「時候早呢。各位,你們說對不對?」
  李士良道:「這事還未向小小說明,且等我回去向小小說了以後,你們再道個別吧。」
  席本初也笑了,道:「是呀,我們大紅也不知道,不過她馬上就會知道了。」
  「快樂幫主」道:「你們……兩個岳父呀,你們真的要去信陽城?」
  石不悔笑叱道:「小子痛苦了不是?問些不當問的話,白問不是?」
  「快樂幫主」忽然起身而去,他失態了。
  石不悔忙為「快樂幫主」解釋道:「咱們幫主動了真感情。唉,他難以自持了。」
  席本初道:「沒什麼.沒什麼,由他去喘口氣吧。」
  李士良也淡淡地道:「年輕人就是這樣,哈……」
  只有劉世芳為「快樂幫主」而難過。
  劉世芳看看兒子劉太平,只見劉太平微微笑了。
  「快樂幫主」離席而去,他獨自一人奔到寨牆上。這夜月不明,空中雲遮月,他站在暗處沉默了。
  此時又有誰還吃羊肉與酒呀,很快就散席了。
  席本初奔回小院中,他把女兒席大紅叫到了自己的睡屋中,老兩口面對著女兒席大紅。
  席大紅眨動美眸不出聲。她奇怪,為什麼二老對她直瞪眼不開口。
  二老不開口,她也不開口。雙方僵了一陣子,席本初終於說話了:「女兒,明日咱們去信陽城,住的地方已經辦妥了,是李二叔為咱們找的。」
  席大紅道:「李家也去信陽城?」
  席本初道:「兩家仍然一齊走。」
  席大紅道:「花子幫的人呢?他們……」
  席本初道:「他們不走。」
  席大紅道:「『快樂幫主』也不走了?」
  席本初道:「他是花子幫的人,當然不走了。」
  席大紅道:「『快樂幫主』不走,我也不走,要走你們走!」
  席本初面皮一緊,道:「這算什麼,你們又未完婚,你一個人留下來,成何體統?」
  席大紅道:「訂了親就是他的人了,我不走!」
  席本初大怒,叱道:「豈有此理!」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便實情告知你吧,去信陽城也是不得已,更是臨時的決定。」
  「為什麼要臨時決定?」
  「為了你,也是為了小小姑娘。」
  席大紅道:「為了我們兩個呀?」
  席本初道:「不錯,孩子,可以說完全為了你們兩個人才有此決定。」
  席大紅道:「爹,你老說明白些。」
  席本初站起來,他走到門口往外望,看看外面黑又靜,他才低聲道:「你李二叔去了信陽城,原來是想買些什麼的,可是他忽然發覺花子幫這些要飯的,他們不住什麼屋,每個人席地而躺,樹林子、廟門口、屋簷下、大道邊,唉,吃了,就坐地胡吹牛,一個個三年也不曾洗過澡,一身的汗臭叫人吃不消。」
  冷冷的一哂,席本初又道:「你想想,將來你若嫁給花子頭,你跟他睡廟門,睡荒林,靠門邊向人伸手討剩的吃呀?上千花子都一樣,他是個頭兒也不例外,我的女兒呀,中牟縣席家垛子是大戶人家呀,咱們這是在過渡,度過荒年回家鄉,依然是地方的仕紳呀。我席本初的武功也不差,中原『快刀』誰不怕,我怎能叫你嫁個花子呀!」
  席大紅道:「爹、娘,為什麼當初你們不多想想,如今都已訂了親,什麼也晚了。」
  席夫人歎道:「我女兒呀,你聽你爹的安排吧,我們都是你爹帶來的呀!」
  席大紅道:「我怎麼辦呀,我……」
  席本初道:「我自有安排,女兒,你只管聽爹的準沒錯,我席某人的女兒怎麼可以同那群花子們攪和在一起,真是不像話。」
  席大紅哭了,因為她真心愛上「快樂幫主」了。
  席本初道:「總以為一幫之主,行有馬,住有屋,身上有用不完的錢。娘的,他們哪裡來的錢?天知道。」
  一邊的席夫人道:「女兒呀,要知天下父母心,沒有父母要兒女受罪的,我聽你爹一說之下,大是悔恨呀,怎可以嫁給一個居無屋又不洗澡的人,這夫妻就在露天地裡睡呀,我可不要我的大紅吃這種苦。」
  席本初道:「所以我便決心去信陽,先暫時擺脫這批花子,等來年好過了,咱們立刻回中牟。」
  席本初的話剛落,席大紅立刻掩面大哭而去,她還真的傷了心。
  是的,如果將來真要過那種日子,同個野獸有什麼分別?然而她已有了愛苗,怎麼能狠下心來把這棵剛出頭的愛苗摧毀?
  席大紅傷心地奔回房中哭起來,哭得她的兩個嫂嫂也愣住了,還以為她與「快樂幫主」發生糾葛了。
  這真的是事出突然,難怪當李士雄與石不悔、趙打雷三人在信陽城北城隍廟前的松林裡吃狗肉的時候,他一直不開口說什麼。原來他心中已在想著:這花子幫原來是這種要飯的大雜燴,他們這麼多的人,竟然連個大院也沒有,大家亂七八糟地混雜在一起。尤其是那方堂主,他是此地堂主,也沒有房住,人卻住在城隍廟,每天裡聽鬼叫,如果侄女也住這裡,像話嗎?
  李士雄便下決心了:搬走。
  房門關得緊,什麼事如此大驚小怪呀,天知道什麼事。李士雄悶悶地坐在一邊,李士良有些不耐煩,李夫人一邊猛歎氣。
  只有李小小在抹眼淚。
  李士良半晌沉聲道:「聽聽你二叔的話,我就知道自己做下一件糊塗事。」
  李士雄道:「哥,你不知道,那些花子們那副髒相,一個個就好像從灰窩裡走出來似的,叫人看了好笑又可憐。」
  李夫人道:「我女兒跟了他,以後也是那個模樣?」
  李士雄道:「可不是嘛!」
  李士良道:「兄弟,你怎麼如此斷定?」
  李士雄道:「石不悔這老花子可是當過花子幫幫主吧?他這才改當花子幫的長老呀,他的地位怎麼樣?」
  李士良道:「花子幫的幫主也得尊敬他七分。」
  「這不就結了!那石不悔去了信陽城,花子幫拿什麼孝敬他?」
  「什麼?」
  「高粱酒攙了一大半的水,只有個酒味沒力道,宰了一隻大黑狗就地烤了撕著吃,吃了以後就地睡。娘的,我一夜不安穩,根本沒合上眼。」
  李夫人忙把小小拉入懷,道:「聽聽就叫人吃一驚,我的小小是富貴人家出身的閨女,怎麼忍心叫我的小小同那些髒兮兮的花子們混在一起呀?我不答應。」
  李士良重重道:「真令人想不到,江湖上的花子幫竟然是以天為被地為床討吃人家剩下的過日子。」
  他歎了一口氣,又道:「也難怪石不悔那老小子一點留戀之心也沒有。」
  李士雄道:「我怎麼想也覺奇怪,當初提親他會一口答應,而且只要表示求親他就會答應,原來他是有目的的呀!」
  李士良道:「目的還不是想攀上我西陵堡,他們將來好去咱們堡內索取什麼。」
  李士雄道:「哥,所以我在信陽城暗中找了兩座空宅,足夠咱們與席家垛子的五十幾個人住了。」
  李士良對李小小道:「女兒,你也別傷心了,你別不當鳳凰而當個烏鴉,小姐與花子是有很大距離的,你不會這一點也分不清。」
  李小小聞聽大哭,幾乎哭倒在李夫人懷裡。
  李士良道:「兄弟,叫大家早早收拾,明日便同席家一起上路。」
  李士雄道:「哥,早些安歇吧,我到隔壁叫他們準備,咱們這就決定了。」
  李士雄剛走出去,那李小小就要去找「快樂幫主」,早被李士良喝住:「別去了,你會漸漸地忘了這件事。人吶,誰不為自己幸福打算!」
  李夫人道:「你爹說得對,你們就算是朋友一場吧,如果有一天他去咱們西陵堡,咱們仍然拿他當朋友,咱們也會拿些銀子疏通他們的。」
  李小小哇哇大哭,奔進她的小房中緊緊關上門,她要哭個痛快了。
  「哭?沒出息,大丈夫何患無妻?何況當初你就打算當和尚打一輩子光棍。」
  石不悔暗中走過來,拍著「快樂幫主」的肩頭道。
  「快樂幫主」抽動鼻子吸進清鼻涕,道:「是長老呀,我沒哭呀,有什麼好哭的?只是夜來風帶霜,寒了雙目受點涼。」
  石不悔道:「是嗎?小子,你以為老夫老眼昏花了?哈,你這種年紀呀,正是多情種子空幻想的時候,也是最喜歡自我的年紀,你小子知道自大二字合在一起是什麼?」
  「快樂幫主」道:「不知道。」
  「自大合一起加上一個點是『臭』字,咱們老祖先早就把自大二字定了義,你如果要『臭』,就自大吧!」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我沒有自大呀!」
  石不悔道:「那好,我便放心了。」
  「快樂幫主」道:「放心?放什麼心?」
  石不悔道:「我老人家怕你心中充滿了自大,而自大是最怕受到打擊的,你受了打擊想不開,忽然拋下你兩肩上挑的重責大任不管了,跑到什麼地方去自殺,那就令我老人家大失所望了。」
  「快樂幫主」搖搖頭道:「我不會自盡,卻想到了一件事,而且想了許久。」
  石不悔道:「什麼事?」
  「快樂幫主」道:「我想到了少林寺中的日子。」
  石不悔道:「和尚日子呀!」
  「快樂幫主」道:「不錯,和尚的日子是清苦,也沒有什麼多彩多姿,可是少煩惱而又與世無爭,多麼的逍遙自在,而今……」
  石不悔道:「你不打算當花子幫幫主了?」
  「快樂幫主」道:「也曾想過這問題。」
  「結論呢?」
  「不能叫石老傷心。」
  「哈……」石不悔笑了。
  他一把拉過「快樂幫主」,道:「走,回去睡覺了。」
  「快樂幫主」道:「我睡不著。」
  石不悔道:「小子呀,你怎麼不多想想還有個劉翠花大姑娘呀,多想想劉大小姐,你不就愉快了。」
  「快樂幫主」淡淡地道:「翠花姑娘如果也棄我,石長老,那我就輕鬆了。」
  石不悔一瞪眼,道:「小子,你莫非是快瘋了?」
  「快樂幫主」道:「我清醒極了。」
  石不悔道:「那你說說,為何會反倒是輕鬆?」
  「快樂幫主」道:「我便可以帶領弟兄們去信陽城與咱們弟兄們同甘共苦在一起,少為這兒女情長增煩憂呀!」
  石不悔道:「小子,你別弄錯了,席、李二家只是為求個安全與方便才去信陽城,可並非要與你解除婚約呀,你怎麼煩憂?我老人家以為你庸人自擾。」
  「快樂幫主」道:「我不能不想呀,石長老,你以為我應該如何面對這件事?」
  石不悔道:「以平常之心待之。」
  他拍拍床,又道:「睡大覺吧,明日去送行,千萬記住休失了花子幫幫主的風度,風度呀!」
  「快樂幫主」點頭道:「我會的,石長老,丟了感情可以,失去風度就是失掉了人格,我不會的。」
  石不悔安慰地笑了。
  五更天做飯儲乾糧,李士雄已在張羅著出寨的事情了。
  席本初一家人同樣忙碌著,只見那李小小與席大紅兩位大姑娘並肩站在小院門下,二女的眼睛已紅腫,大概哭了一夜未合眼。
  兩個人還手拉手面對面,多少言語難出口。
  於是,劉家寨的後寨來了兩個女人,她們抬的是乾糧與吃的,大伙這是先吃後拿,路上吃的也有了。
  那劉翠花上前拉住李小小與席大紅二人,道:「二位妹子呀,怎麼說走就走,我不知道送你們什麼東西好呢。」
  李小小道:「劉家姐姐,這麼多天在你們這裡有吃有住,心中已經過意不去了。」
  席大紅道:「我不想走的,可是,我爹他們……」
  劉翠花道:「住在城裡安全又方便,當然有機會就應該去城裡了。」
  李小小道:「你不會怪我們吧?」
  劉翠花道:「不會,不會,咱們是姐妹呀,我祝你們一路順風!」
  於是,箱子包袱一大堆提出來了。
  便在這時候,只見「快樂幫主」與石不悔自大院走來。
  「快樂幫主」喊了一聲:「弟兄們,快過來幫忙吧!」
  立刻就見寨牆上的花子們大聲應著,匆匆地奔來二十多個花子,他們扛起那些箱箱包包的到了寨牆上。
  那「快樂幫主」就在寨牆上指揮著把箱子包袱一件件地吊在寨外面。
  那石不悔哈哈笑著,他迎著席本初與李氏兄弟道:「好走好走!保重!保重!」
  席本初道:「有空信陽城喝幾杯,哈……」
  石不悔道:「信陽城喝酒不過癮,去你席家垛子喝酒才痛快,哈……」
  席本初也笑了,他笑得似乎有些勉強。
  石不悔當然看出來了,但他心中可想得多,這席本初好像不歡迎去他的席家垛子了。
  李士良便在此時迎上來:「石兄,西陵堡的酒你喝不完,有一天歡迎你前往!」
  劉世芳也過來了。
  於是,劉家寨上出現一種依依不捨似的景象,倒也是叫人鼻子酸。
  何止是鼻子酸,有人已經泣不成聲了。
  劉翠花也不住地抹眼淚。
  「快樂幫主」仍然在指揮著弟兄們把東西往城寨外放,此時他又指揮著把人也拴牢了放到寨牆外,好像他忘了附近站的李小小與席大紅。
  其實,正是因為他的漠視,更令李小小與席大紅兩個姑娘心碎,這算什麼場面嘛。
  席、李兩家的人差不多快吊下寨牆外大半了,此時「快樂幫主」才撫掌哈哈笑著走向李小小與席大紅兩人面前。
  他真會表演,好像預演好多遍似的。
  「我親愛的兩位未婚妻呀,聽了你們兩家去信陽城,我是從心眼裡高興,我興奮也!」
  一邊的劉翠花道:「你還高興?」
  「是呀,我為什麼不高興?」
  「她兩人離開你了,你還高興?」
  「快樂幫主」一笑道:「人不能自私呀,她們也是名門大小姐,天天關在這劉家寨不自由多痛苦呀!如今去了信陽城,那兒住著好多人,又有官府保護,大街上常走走,等到來年好年景,風風光光地回家鄉,多好呀,所以我第一個同意他們去信陽城。」
  劉翠花怔住了。
  李小小卻「哇」的一聲哭了。
  「快樂幫主」道:「別哭呀!信陽又不遠,我們隨時可以再見面。」
  一邊的李士雄冷冷道:「侄女,輪到你下寨牆了。」
  李小小抹去淚,只對「快樂幫主」翹翹嘴,隨之腰纏繩子也下了寨牆。
  她什麼也沒再說,因為她已明白,她是不會嫁給花子頭了,她的父母已下決定,她無法違抗。
  現在,席大紅反而伸手拉住「快樂幫主」,她看看左右,然後把「快樂幫主」拉到一邊去。
  「快樂幫主」一笑道:「該你下去了。」
  席大紅道:「快樂,你……能不能不當花子頭呀?」
  「快樂幫主」一怔,心想,果然被石長老料中了。
  「快樂幫主」淡淡道:「不是幹得有聲有色嗎?我為什麼不幹了?」
  席大紅道:「等年景好了,你不用再干花子頭,你去中牟席家垛子,好不好?」
  「快樂幫主」笑道:「會呀,我當然會去打你呀!」
  席大紅還能明說嗎?她已經說得夠明白了。
  席大紅深深地歎口氣便也下了劉家寨牆。
  劉翠花還在寨垛子邊向下揮手道別吶,「快樂幫主」在一邊伸手摟住她,他更把頭與劉翠花的頭湊一起,兩人向下面直喊叫。
  劉翠花大叫:「兩位大妹走好呀!」
  「快樂幫主」道:「別忘了我這個可憐的未婚夫呀!我的兩位好妹子!」
  這話一叫,引得那李氏兄弟兩個人回頭冷冷地瞪眼珠。
  那席本初不回頭,他小聲念了一句缺德話:「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席、李兩家過了小河往信陽城走去,拖拖拉拉的他們一共五十幾個人,可也有半里長,只怕要走到天晚才會走進信陽城。
  劉世芳看傻了,半天他才冒出一句話:「說走就走,一點不講情!」
  石不悔冷笑道:「如果不是他們的兩個女兒與咱們幫主有婚約,他們是不會走的。」
  此言一出,「快樂幫主」立刻奔下寨牆去了。
  劉翠花立刻跟上去,她還呼叫:「怎麼了?」
  「快樂幫主」尚未走人大院,迎面趙打雷攔住他。
  一愣之下,「快樂幫主」道:「趙大俠!」
  劉翠花已追上來了,她對趙打雷施一禮道:「趙大叔!」
  趙打雷冷然道:「你的刀法練了嗎?」
  劉翠花道:「今早未練。」
  趙打雷道:「那就快去練,我有話同他說!」
  劉翠花看看「快樂幫主」,立刻低頭去後寨了。
  趙打雷看看左右,道:「兄弟,我交待你的都做了嗎?」
  「快樂幫主」道:「砍了三百多野竹子,正放在那裡。趙大俠,那些竹子管用嗎?」
  趙打雷道:「太管用了,你跟我來!」
  「快樂幫主」還在看寨牆,趙打雷沉聲道:「兄弟,別那麼一把把眼淚鼻涕肚裡吞,大丈夫要氣吞河山,出的是金剛之氣,兒女情長只會壞事!」
  「快樂幫主」歎口氣道:「不身歷其境,怎知箇中滋味呀!」
  趙打雷火了:「休說這話,我比之你痛苦多了,你見我愁傷過?」
  兩人來到一大堆竹子邊,趙打雷忽然抓起一根長竹,他出刀,只聽得「卡卡」之聲不絕於耳。
  剎時間那竹子變成丈五長與五尺長兩種。
  奇怪的是這些被削斷的竹子兩端被削得尖尖的,看上去比刀還利。
  原來這是趙打雷與李士雄、石不悔去信陽州之前,趙打雷暗中告訴「快樂幫主」要他盡快做的事。
  「快樂幫主」此刻見這趙打雷把竹竿削成這樣,不由問道:「趙大俠,你這是做什麼?」
  趙打雷道:「命人找來大捆麻繩,你就快明白了。」
  「快樂幫主」叫來三個花子,命令去後寨索麻繩。
  趙打雷道:「我這叫竹刀陣。」
  「竹刀陣?」
  「不錯。」
  「快樂幫主」道:「插入地上把敵人引入陣中嗎?」
  趙打雷道:「非也!」
  他突然舉刀又是一陣「卡卡」響,立刻間又被他削了一根粗竹子。
  一會工夫,一大捆麻繩子拿來了。
  而且劉太平也來了。
  劉太平問「快樂幫主」道:「兄弟呀,要那麼多麻繩做什麼呀?」
  「快樂幫主」尚未回答,趙打雷開口道:「太平侄兒,你別走開,你馬上就明白了。」
  只見他對「快樂幫主」道:「把你那幾十個弟兄都叫來,我有用處。」
  這時候「快樂幫主」身邊來了東方雷,「快樂幫主」對東方雷吩咐道:「除了寨上值班的,其餘的人全叫出來。」
  劉家寨寨牆邊原是個馬棚,如今早已空空如也,晚上住著花子幫的幾十個弟兄。
  東方雷奔過去,把五十幾個正在蒙頭大睡的兄弟們全叫來了。
  西門風的傷未好就不來了。
  大伙圍到一片竹竿旁趙打雷指著竹竿,道:「花子幫兄弟們,我會與各位生死與共合穿一條褲子,我的仇家是大賊寇如今這傢伙沒死,他到了豫南這一帶,還帶了死士七百多。」
  花子幫兄弟們一聽眼瞪大了,面面相覷沒說話。
  趙打雷卻淡淡地道:「沒有什麼大不了,兄弟們,人的心理最重要的是只要你不怕敵人,敵人就會怕你。」
  他頓了一下,又道:「為了保衛劉家寨,我把這竹陣教給大家,你們切切要記牢,這竹子削得越尖越好用,至於如何捆成圓筒,看我示範給你們看。」
  他自己動手了,用麻繩把竹子扎得像個水桶一般圓滾滾,再把短而尖的竹子一根根地捆紮在上面,等他把這第一個竹滾紮好以後,又把繩子綁在中央粗竹兩端上,這樣子就會把粗繩卷在竹子上抬到寨牆上藏起來,如果山賊流寇們來攻寨,用竹梯往上爬,這竹滾子只要自寨牆之上推滾下去,山賊流寇們就慘了。
  趙打雷把話說一遍,喜得大伙拍巴掌。
  竹滾用過再拉上,山賊當然上不了牆。當然,這樣削如尖刀般的竹滾一旦砸到頭上不死也得重傷。
  「快樂幫主」立刻吩咐東方雷、司馬雪、申屠雨催促大伙全力趕製,只因為此時劉家寨又少了五十多人,防守上自然力薄勢單。
  花子幫的兄弟們個個全力削竹製作滾竹,然後一副一副地抬上寨牆。
  那劉世芳知道這件事之後,自然對趙打雷又另眼相看,更對「快樂幫主」慰勉有加了。
  等到石不悔知道這事以後,他吃吃一笑道:「趙打雷有一套,我老人家就想不出來。」
  竹刀滾一具具地抬上寨牆,數一數只正面就有15具之多,另外左右兩面也各有七具之多,足夠了。
  工作時把心事撇擱一邊,但當工作完成之後,心事仍然在心頭。
  「快樂幫主」便又煩憂了。
  晚飯已過,「快樂幫主」走出大廂房,他一個人到處查看一遍之後,便忍不住信步走到了左邊小院中。
  左邊小院曾住了李小小,如今突然想到那晚在暗處與李小小的熱吻,「快樂幫主」便忍不住以手去摸自己的嘴巴。由於黑夜,他面上什麼表情也看不出來了。
  「快樂幫主」的表情看不出來,但他自言自語說得很清楚:「小小,如果有一天我去你們西陵堡,你還認我嗎?」
  只見他把個袋子取在手中,他沒有打開袋子。
  他不用打開袋子,因為袋子裡放的是個繡有一對鴛鴦的錦囊,當然那錦囊之中放的是純金打造的金錢鏢。
  「快樂幫主」的金錢鏢已用去兩枚了。
  第一枚如今已落入叫天張之手,另一枚金錢鏢被「快樂幫主」犒賞信陽城中花子弟兄們吃酒了。
  此刻,「快樂幫主」不快樂,他把鏢囊又掖在腰帶上,在這小院之中看了一遍。
  當然,他更看過李小小住過的那一間。
  「小小,我祝福你,望你將來平安地回家鄉。」
  就如同李小小送他似的,「快樂幫主」邊走邊回頭,一副窮苦又落魄的可憐相。
  現在,「快樂幫主」又來到了右邊小院中,他站在院正中四下看,口中也在喃喃道:「大紅,你是多麼可愛呀,你怎麼說走就不見了?」
  他可真多情呀。
  似他這樣的盛年,對愛情也最固執。
  他是可以為三女之中任何一女拚命的。
  此刻他就有著那種「死別誠可憐,生離更斷腸」的泣血味道。
  他苦澀地抬頭望天,天上月兒有殘缺。
  「天啊!」他低呼著,又道:「抬頭問青天,明月幾時圓啊!」
  一件東西握在他的手上,是一把尖而鋒利的刀,也是席家垛於的傳家之刀,子母刀之中的子刀。
  「快樂幫主」看著刀,彷彿刀芒中有那席大紅的影子。
  他忍不住走到席大紅住的小屋門口。
  他舉刀,刀豎在他面前,就在殘月的照耀之下,那刀身之上有影子出現。
  「快樂幫主」初時以為是他自己的影子,但當他再細看時,那影子在移動。
  猛收刀,忽閃身,「快樂幫主」冷叱:「誰?」
  誰?當然是人呀。
  只見一條纖細人影姍姍而來,灰暗中「快樂幫主」終於看清楚了,是劉翠花。
  是的,翠花來了。
  其實翠花早來了,她躲在後院與二院門之間的暗處看向遠方,當她發現「快樂幫主」往左邊小院走去的時候,她便也黯然神傷了。
  當「快樂幫主」轉而去了右邊,她也忍不住過來了。
  「快樂幫主」道:「她二人都走了,都遠遠地走了。」
  「是的,她們走了,只不過還有我。快樂哥,我們在一起呀,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快樂幫主」道:「翠花妹,如今我也只有你一個了,我……我好怕。」
  「怕什麼?」
  「怕失去你呀,你……如果也棄我而去,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劉翠花道:「永遠也不會,我們永遠守在上一起……嗚……」
  她嗚了一半便嗚不出聲了。
  她的俏嘴已被「快樂幫主」堵住了。
  那當然是用嘴巴堵上的,而且堵得真妙,因為雙方唇齒也磨上了。
  這種表現就證明二人是多麼地重視著對方呀。
  附近是靜悄悄的,靜悄悄便是沒人過來,當然這裡小院更靜,靜得只偶爾聽到幾聲「嗚……」
  當然,這「嗚」聲來自「快樂幫主」與劉翠花兩人。
  不過,這「嗚」聲原是在小房門口的,如今卻發自小房門內,而且還有另一種低呼小怨似的輕悄聲。
  天吶,太黑了,實在看不清楚他兩人在這小房中幹些什麼事。
  天黑有多少人喜歡,多少人埋怨,多少人無可奈何呀。
  只不過對此刻的「快樂幫主」而言,他心中在大喜:「黑天,你的出現我喜歡。」
  小房中有衣衫的窸窣聲,這聲音不久以前也有過。
  於是,小房中閃出劉翠花,她羞答答。
  於是,小房中再跟出「快樂幫主」,他嘻嘻哈哈。
  「翠花,對不起啦!」
  「別說了,我只證明我是你的女人就是了,別笑我。」
  「這是什麼話,我感激呀!」
  「別說感激,以後常到後寨來看看我,我們劉家寨是受過流寇摧殘的寨子,指望你能以後真心對我就好。」
  「快樂幫主」立刻把劉翠花抱入懷中,再一次送上一吻,然後道:「翠花,我為你可以拚命,放心,此生我情不渝,只要你不嫌我花子頭便好了!」
  劉翠花回吻。
  吻是表示愛,否則吻個什麼勁?
  「快樂幫主」終於臉上綻開了笑顏。
  當他看著如花蝶似的翠花妹消失在二門後面之後,他幾乎歡叫了。
  太妙了也,男女之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太妙了。
  此刻如果有人叫他再回少林寺當他的空空和尚,他必會怒叱那人,去他的和尚吧。
  他走人大廂房的時候,石不悔正在床邊直直地坐著,見他回來,不由問:「哪兒去了?」
  「到處走走。」
  「左邊的小院去過了?」
  「是呀。」
  「右邊的小院也去了?」
  「不錯。」
  「左邊小院去多久?」
  一怔,「快樂幫主」道:「去了一會兒就退出來了。」
  「那麼右面的小院去多久呀?」
  再是愣然,「快樂幫主」道:「右面的我忘了。」
  「忘了?我只稍稍一算,就足有半個時辰之久呀!」
  「怎會那麼久?沒有半個時辰!」
  石不悔以竹杖指著「快樂幫主」道:「好小子,你太興奮了,是人都知道,歡樂時光是短促,你是歡樂得忘了時辰了!」
  幹幹一笑,「快樂幫主」自然是立刻明白了。
  「石長老,為我擔待!」
  「我不為你擔待為誰擔待?我見你同人家大姑娘在小房中,就知道你們幹什麼,只不過那是你的未婚妻。我老人家更擔心你們被人撞破,我守在附近為你們乾著急呀!」
  「謝謝,謝謝!」
  「別謝了,別等有一天你們新人入了洞房,別把我這媒人拋出牆就算阿彌陀佛了!」
  「快樂幫主」道:「罪過,罪過,小子不會忘恩負義的!」
  石不悔道:「那就睡吧,留下精神再會情人吧。」
  他轉身而臥,立刻睡了。
  「快樂幫主」心中之樂,樂到他的臉上了,這時候他除了想著劉翠花之外,早把李小小與席大紅兩人忘到九霄雲外了。
  平靜的日子在這種亂世中是過不了多久的。
  現在,就有一股賊寇過來了。
  一大早,劉家寨的寨門樓上,忽然問有人大聲吼叫了:「不好了,好多賊寇呀!」
  為什麼知道是賊寇?因為他們不少人頭纏黃布帶,那正是賊寇們慣常的打扮。
  於是,劉家寨中又傳來梆子響。
  剎時之間,劉家寨中男女老少全動員起來了,當然花子幫的人也準備著施放竹刀滾了。
  劉世芳、石不悔、趙打雷,還有「快樂幫主」四人並排站在寨門樓上,四個人也遙遙地看向河那面的小山坡。
  唉,真多呀!小山坡上儘是黃巾包頭的賊寇兵。
  劉世芳忍不住驚道:「老天爺呀!一大批呀!」
  石不悔道:「近千人之眾呀!」
  劉世芳道:「他們就快要攻過來了!」
  石不悔道:「別急,劉寨主,你只管後寨的安全就是了,而且要防他們的石頭火攻,快叫人把院中易燃之物收起來放回屋子裡。」
  劉世芳對「快樂幫主」道:「我的好女婿,全仗各位了,我去後寨安排了。」
  「快樂幫主」道:「岳父大人,一根繩拴了一串螞蚱,咱們誰也別謝誰,玩刀玩命不用怕,且看各人的造化吧。不就是拚命嗎?誰怕誰?」
  劉世芳多少也有了安慰,他往後寨奔去了。
  劉家寨的寨門樓上,石不悔突然向小河那面指道:「看,來了一批人,誰呀?」
  「快樂幫主」也一怔道:「怎麼了,只過來這麼十幾二十個人呀,會是誰?」
  「快樂幫主」遙看遠方小山坡,只見一個身材魁偉的大漢,身披氅衣如泰山石敢擋似的站在山坡上面。
  「快樂幫主」道:「你們看那人,為何不過來?」
  趙打雷雙目有火,他冷冷地道:「狗東西怎不過來?」
  便在這時候,只見過來的一批怒漢中還真有不少「老朋友」在其中。
  那當然不是真的朋友。
  江湖就有人這麼說,朋友就是兩個月,月屬陰,如果兩個陰的人在一起,還能和平共處?不錯,天上是不可以出現兩個月亮的,那麼朋友只是一種說詞。
  也不錯,人的一生之中又有幾個真正的朋友?
  有那麼一兩個就算此生有幸了。
  現在,20個大漢過來了。
  20個大漢只一站定在寨牆外,便令寨上的人們吃一驚,怎麼會是他們幾個?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別山中豹子寨石太沖,這個大別山中的黑面閻羅與他的兩個死黨「飛天虎」商發、「地龍」丁太白及另幾個頭目都到了。
  另外,便是那幾次攻寨難得手的叫天張、錢大孔、李道元,連傷了腿的毛白天也來了,當然少不了一個古懷今,如今姓古的一手用布帶掛在脖子上,只因為他的肩頭重傷未好。
  這批人只一站定,聽吧,先是傳來一陣狂笑聲。
  那笑聲就如同遠方的滾雷般,不但嚇人,也表示他們那股子得意勁已是難以按捺下去了。
  這算他娘的什麼場面呀?石不悔心中在罵。
  仔細看,大批賊寇們正在對面山坡上吃東西,寨前來的這十幾二十個凶神惡煞,有的似乎手中拿著炒熟的米在一邊嚼一邊嘿嘿笑。
  「快樂幫主」只一看便冷笑了。
  他的笑聲不好聽,寨下面的叫天張可開罵了。
  「我操,你們瞧瞧,花子頭那小子還在呀。他奶奶的,他不走了,他吃定劉家寨了。」
  「快樂幫主」當然也聽到了,因為叫天張的聲音尖厲,而叫天張雖然向他身邊人說,但實際上是要站在寨牆上的人們都聽到。
  「快樂幫主」道:「叫天張,本幫主不是吃定劉家寨,而是吃定你了!」
  叫天張一聽便火了。
  他開罵的聲音也更難聽:「娘的臭皮,你得意吧,你自傲吧。你得意不了多久,你就要為你的自傲而斷命,小子啊,你逃不了啦!」
  叫天張一邊罵,一邊還指向寨牆上的趙打雷道:「軍師呀!」
  古懷今道:「當家的……」
  叫天張道:「就是那個臉像牛糞的傢伙砍傷你二人的?」
  他說的乃是毛白天。
  古懷今重重點頭道:「就是那黑炭頭,操他娘的出刀就見血。」
  趙打雷厲吼一聲似打雷:「滾你娘的!」
  古懷今回罵道:「操你娘,有本事你下來!」
  趙打雷不是不下,也不是怕,只因為他的仇家不在。
  趙打雷一心要殺鐵占山,下面這幾個他不屑理睬。
  但當古懷今叫陣的時候,趙打雷冷笑了。
  「娘的,下次遇上趙大爺,我的刀子會劈開你的那顆狗頭!」
  古懷今聽得一哆嗦,好像身上落了個螞蟻窩。
  叫天張卻對石太沖道:「石寨主,劉家寨有吃不完的糧呀,咱們……」
  石太沖道:「咱們如今聽你的,唉,我是被臭官府打垮了我的豹子寨,娘的,搶來的大米才吃了幾袋,原封不動又被他們搬走了,還燒了我的老寨,如果不是逃到深山中遇上你們的人馬,我慘了!」
  叫天張道:「所以呀,我的意思是先攻打劉家寨,再去打信陽城!」
  他這麼一說要打信陽城,乖乖,「快樂幫主」不禁大吃一驚,他雙拳擂垛子:「你們好大膽子,打算去攻打信陽城呀!」
  叫天張得意地道:「信陽城又怎樣,爺們連北京城也不放在跟中,哈……」
  石不悔冷冷道:「就憑你們?也敢去信陽城?」
  石太沖吼起來了:「怎麼不可以?」
  他轉身指向小山坡,又道:「我的人也有三百整,三方面人馬加上就是一千多!」
  他冷然指著劉家寨,又道:「原是要先拿下你們這座寨子的,可是軍事會議的結果,爺們先取信陽城,然後再拿劉家寨,等到大隊官兵再來,哈……爺們奔向大山裡去了,哈……」
  石不悔火了,他忿怒地道:「你們這些死鬼,為什麼來這裡?擺威風嗎?」
  石太沖大笑道:「這你還用問嗎?哈……」
  石太沖邊上的丁太白抖掄板爺厲聲道:「聽著,爺們這是明著來告訴你們一聲,打下信陽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劉家寨,也叫你們知道以後日夜惡夢睡不穩,等著挨打的寨子存糧多,只討厭有了你們這批要飯的臭東西!」
  錢大孔道:「快了,過不了兩天全是咱們的了,哈……」
  毛白天更加妙,他大笑道:「男人活著兩件事,一是金錢,一是女人,這兩樣劉家寨都有,哈哈!」
  「快樂幫主」道:「咱們等著你們來,娘的,且看咱們誰吃誰吧!」
  石不悔道:「你看看,下面沒有一個是人樣,像地皮下冒出的小鬼差不多,咱們同小鬼有什麼鬥嘴的?」
  趙打雷道:「下去喝酒去,鹵羊肉還沒吃夠,今天送來的除羊肉湯外還帶大餅,咱們湊和著吃去吧!」
  他的聲音本來大,寨牆下的一大半在嚥口水。
  李道元忍不住對叫天張道:「他奶奶的,寨中還有羊肉吃呀!」
  叫天張道:「那有什麼,等咱們打開信陽城,奶奶的,幾條大街盡咱們取吧!」
  「快樂幫主」道:「操,聽口氣,你們這些厲鬼,還真的要去攻信陽呀!」
  石太沖哈哈笑道:「別為信陽城操心啦,為這兒劉家寨傷腦筋吧,我的兒!」
  趙打雷拉過石不悔道:「石兄,咱們去喝酒,這些小鬼們不值得咱們費唇舌!」
  石不悔道:「我是最喜歡喝羊肉湯了,連湯帶肉吃一碗加辣椒的羊肉湯,吃的人身上直冒汗呀,走!」
  他二人並肩下寨牆去了。
  石太沖大怒,吼道:「不如先攻劉家寨,老子也想吃羊肉湯!」
  叫天張道:「忍一忍吧,石當家的,我看他們在吹牛,劉家寨早就沒有牛和羊了!」
  「哞!」
  他的話剛落,寨內傳出牛叫聲和羊叫聲,立刻引得寨外的人跳腳叫。
  「有羊叫聲!」
  「牛叫聲,寨中當然有牛羊呀!」
  原來石不悔與趙打雷到了城寨下面,石不悔故意以竹杖打得牛羊一陣叫。
  石不悔向趙打雷道:「也叫那批賊子饞一下,娘的,他們來向咱示威呀!」
  趙打雷道:「咱們怕誰了?嘿!」
  劉家寨外,石太沖跳腳叫:「先攻劉家寨呀!」
  叫天張道:「那得回去向二位將軍報個告。」
  石太沖道:「報個什麼告?攻就攻了。」
  叫天張道:「咱們合在一起聽的是二位將軍的,你石當家不能亂來。」
  石太沖吼道:「也罷,只等破了信陽城,老子率人來攻寨,我是不聽別人嚷嚷的,操!」
  於是,這些人氣乎乎地又回去了。
  劉家寨小河對岸小山上,如今是流寇山賊又混為一體了,這光景還真的說明一件事:那便是大別山中曾有一番慘烈的搏鬥,官家搬請來的軍隊由兩位統帶合一起,在羅千總的率領下,先破雞公山,直把那坐鎮雞公山的叫天張人馬殺得直往荒林中鑽,仍然被砍死七八十,等到叫天張再把人馬組合,只不過108人了。
  叫天張便是被那批官兵趕入大別山與石太沖那批老山寇合在一起的,只不過他們才聯上手,官兵們便衝殺來了,雙方一場山林大戰,由於石太沖人馬山路熟,又有幾處埋伏,官兵們吃了虧,可也把個豹子寨一把大火燒了個徹底,就那場火已把豹子寨燒了個綠變紅,成了一個火焰山燒了12天。
  官兵撤走了,石太沖人馬也死了一百多,他與叫天張人馬合一起卻仍然能湊個三百人。
  便在他們準備玩命搶糧過冬之時,正巧又逃過來一股有七百多人的賊寇。
  這二人的胃口大,他們不屑於小鼻子小眼的劉家寨,他們認定了信陽城。
  由於叫天張曾把劉家寨說成了是此地糧倉與寶藏,那鐵占山才點頭,等破了信陽州再狠搶兩天兩夜,再來席捲劉家寨,然後到深山安安穩穩地過這個冬天。
  這就是算盤打得精,有見地,要不然冬天怎麼辦?冬天冰封山,一場大雪下個十天半月有的是,如果不早做打算,別說是打仗了,便凍也凍死了。
  這批流寇山賊一聯上手,他們繞道經過劉家寨,便忍不住要出手攻寨子,還有一番爭辯吶。
  就在山坡上,石太沖與叫天張二人把劉家寨中多糧之事說一遍,聽得吳亮直搖頭。
  那吳亮就說:「劉家寨與信陽城哪一個大?」
  叫天張一怔,道:「當然信陽城大了。」
  吳亮泛笑道:「似你們這些小小毛賊,佔個山頭便稱王,弄幾個無賴就是個黨,攪來攪去也攪不出個什麼名堂來,還不是大軍來了立刻逃,小軍來了攪一攪,小鼻子小眼的難成氣候。」
  吳亮這些話,如果是半月前,石太沖非拔刀相向不可,他姓石的也不是好惹,然而現在……
  此一時彼一時,光棍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傑,如果此刻弄翻臉,叫天張就會對他出刀。
  石太沖早知道叫天張對他不滿。
  石太沖叫他率人守住雞公山,明裡是給他一條黃金路線,實則害他與官軍打頭陣,害死他七八十個人,等到叫天張奔人大山找到石太沖,呶,當時的石太沖那副架式,就像此刻吳亮的態度。
  當然是吳亮與鐵占山二人說了算,他二人一個心,那便是先攻信陽城。
  於是,這些流寇加山賊,立刻在休息填了肚子以後,又緩緩地走了。
  走得似乎慢了些,可也提醒了劉家寨的人。
  此刻,「快樂幫主」一聲吼道:「東方雷何在?」
  東方雷一聽,立刻回應:「屬下在!」
  「快快把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找來見我。」
  他說完就往寨內大廂房中走去。
  「快樂幫主」尚未走進大廂房,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已到了他身邊。
  「幫主,你找我倆?」
  「進來!」
  只見大廂房中趙打雷正與石不悔二人在商量著什麼,見「快樂幫主」進來,兩個人不說了。
  石不悔又見兔子王和竹竿李二人進來,他笑笑道:「怎麼了?不放心你的兩個未婚妻呀!」
  「快樂幫主」道:「咱們不能不派人去提醒他們吧。」
  石不悔道:「那些賊寇呢?」
  「走了,只不過行動緩慢。」
  石不悔道:「真奸詐,他們打算拂曉攻擊了。」
  「快樂幫主」道:「所以我準備叫兔子王二人立刻再去一趟信陽州,二更天必須到。」
  石不悔道:「幫主,你叫他二人立刻走,至於如何幫助席、李二家的人,那就由方大鵬去擔綱,你就不用多作交待了。」
  「快樂幫主」道:「我要寫個信吧?」
  石不悔一笑道:「花子傳信只用口,有幾個花子會寫字?他們也只會打暗語,你只管命他二人前去吧!」
  兔子王笑道:「只要席、李二家在信陽城,幫主請放心,半個時辰就會找到他們的人。」
  竹竿李道:「幫主呀,信陽城有咱們上千的人,找誰也都方便呀。」
  兔子王道:「咱們這就立刻走了。」
  「快樂幫主」道:「兔子王去後寨要吃的,包上羊肉帶大餅,竹竿李你得記住我對你說的話。」
  兔子王已往後寨索乾糧,「快樂幫主」這才又對竹竿李道:「信陽城中找到方堂主,告訴他挑選會武功的幫內兄弟五百名,如果打聽到賊寇前來奪劉家寨,你們悄聲從後包圍了殺,殺死他們是不償命的。」
  竹竿李道:「流寇山賊去攻信陽城,要不要兄弟們幫助官兵打流寇?」「快樂幫主」尚未開口,石不悔一掌拍打在床板上,沉聲吼道:「不可以!」
  他頓了一下,又道:「咱們花子幫不作鷹犬,大漢男兒本自強,絕對不當官府鷹犬。」
  趙打雷雙眉一挑,道:「要得!」
  石不悔道:「花子幫人窮志不窮,叫咱們數典忘祖的事不幹。」
  趙打雷道:「要當官半年前我就下海了。」
  就在這時候,兔子王奔回來了,他手上提著吃的。
  於是,竹竿李與兔子王立刻出了寨繞道直奔信陽城去了,這二人已是數次去信陽城了。
  「吱……吱……」這聲音相當刺耳。
  這是什麼聲音?信陽城在關城門了。
  城門高三丈九尺,兩扇又厚又笨的城門正在由兩個軍士推合,算時辰快到二更天了。
  原來是過了二更再開城門,但那是太平年月的事,如今是荒亂年,賊寇到處流竄,各地方就不得不小心應付了。
  就在兩扇城門快合上的剎那間,忽的閃過一個人,這人半邊身子不離去,口中直叫:「快呀快呀!」
  推門的軍士大怒,一人用腳踢這人的屁股:「滾開,娘的過了時辰別進來。」
  那人不是別人,竹竿李是也。
  竹竿李擠住兩扇門,幾乎被門夾死,此時他對那推門的人求告:「軍爺,五頭野狼追過來,我的……兒子跑不快,好像受了傷,再等一等,我兒子還有命在呀!」
  有個軍士踮起腳來看出去:「在哪兒?」
  竹竿李大叫:「快來呀,兔子王!」
  見一條影子走過來:「我不是來了?」
  真快,兔子王已自竹竿李兩腿之間擠進城門,竹竿李把身子猛一抽,就聽得兩扇門「咚」的合起來了。
  兩個軍士低頭瞧:「他是你兒子?」
  「他差一點被狼咬!」
  兔子王直喘大氣,道:「好多狼唷!」
  有個軍士叱道:「你兒子手上提的什麼?」
  兔子王忙把包打開,他一人送他們一張餅,還把羊肉撕兩塊,道:「兩位辛苦了!」
  兩個軍士喜孜孜地道:「下次進城說一聲,啊!」
  兔子王與竹竿李走了一條街,兔子王道:「那麼巧,我撒泡尿工夫,差一點進不來!」
  竹竿李道:「還是我對他兩人說,我兒子被狼咬,他們才伸頭往外瞧!」
  兔子王道:「你他娘的,一有機會就佔我便宜。」
  「哈……」竹竿笑開懷了。
  這倆人奔到城北城隍廟,立刻找到勾春與方大鵬兩人,那兔子王把「快樂幫主」的話說一遍,竹竿李也將「快樂幫主」與石長老的計劃說出來。
  方大鵬雙指插入口中用力一陣狂吹,只見附近花子幫弟兄們大集合,剎時到了三百多。
  方大鵬匆匆把任務向弟兄們交待下去。
  「嘩」,三百多花子立刻消失在夜色裡了。
  方大鵬與勾春兩人打商量,應該如何去保護席、李兩家人的安全,尤其他倆人聽了兔子王的話,知道席家大姑娘和李家大姑娘與幫主訂過親,這件事絕對不能有差錯,一旦兩位姑娘出漏子,他倆人怎麼向幫主交待。
  那勾春的主意是趕快把這兩家人弄出信陽城藏起來,可是方大鵬卻以為城外不安全,賊寇們從四面八方攻城,什麼方向也不好藏。
  這倆人傷透了腦筋。
  兔子王與竹竿李就不用傷腦筋,兩人一邊呼呼大睡,睡足了等著看熱鬧。
  他倆人是花子,花子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餓肚皮。
  他倆人是吃飽了就睡,也許有機會撿點小便宜。
  只不過半個多時辰,李士雄出現在城隍廟前了。
  席、李兩家來此才不過三天光景,這兩家少往外面走動,如今李士雄來了,可見人多好辦事。
  松林中李士雄找到方大鵬:「方堂主,什麼大事那麼急呀!命兄弟四下找咱們?」
  方大鵬道:「不得了啦!」
  李士雄淡淡地抬頭看天道:「天沒塌呀!」
  勾春道:「地還沒搖吶!」
  李士雄一怔道:「到底什麼事找咱們?」
  方大鵬道:「咱們幫主派人來了!」
  「幹什麼?」他似是十分冷淡。
  方大鵬道:「一千多流寇山賊就要攻取信陽城來了,幫主十分關心兩家安危,所以要……」
  冷冷一笑,李士雄道:「信陽城也有兵呀,少為咱們操心吧!」
  方大鵬沉聲道:「你李二當家怎麼啦?」
  他指指一邊沉睡的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又道:「你看看,咱們幫主得了消息,立刻派他兩個人來,我看事情緊急,馬上把幾百兄弟派出去找到你,好嘛!你不但不感激,還帶著不屑的味道,什麼意思?」
  幹幹一笑,李士雄道:「方堂主,咱們心領了,這就回去傲準備,大家保重,再見了!」
  他可真是走得快,剎時間消失在黑暗中了。
  勾春早氣歪了嘴:「娘的,有財勢的嘴臉,什麼玩意?只不過比咱們多些花用,有哪點對不起!」
  「勾大夫,他可以不仁,咱們不能不義,幫主的交待,咱們玩上命也不能有半個『不』字。」
  勾春道:「你打算怎麼辦?」
  方大鵬立刻把他的人叫過來,他已經有了計謀。
  方大鵬找到那個發現席、李兩家的花子,他急向那個老掉了滿嘴牙的灰髮花子道:「老卓,你在什麼地方找到他們兩家的?」
  姓卓的老花子指著西北角道:「王家古宅那裡。」
  方大鵬道:「王家古宅鬧鬼呀。」
  姓卓的老者笑道:「荒草蔓徑的王家古宅裡住了五十多人,多了人鬼就怕了,嘻嘻……」
  他笑的聲音像吹氣,噓噓響。
  勾春道:「慘了!」
  方大鵬急問:「怎麼慘?」
  勾春道:「王家古宅住了這兩家,一旦流寇們圍上去,只怕一個也別活了!」
  方大鵬道:「說的也是,傷腦筋呀!」
  在場的花子越集越多,有人提議幫官家守城。
  卻被方大鵬叱住了,方大鵬說得明白,花子幫有骨氣,餓死不做鷹犬!
  他只這一吼,這條計劃便不再有人提了。
  大伙在傷腦筋,城隍廟前又來了幾百花子,花子們大集合了。
  已快三更天了,就在大伙發急的時候,方大鵬忽然一聲大叫:「走,咱們去王家古宅!」
  勾春道:「咱們去古宅幹什麼,他們二家人又不聽咱們的勸說,何況此時已無法送他們出城了。」
  方大鵬道:「弟兄們,咱們今天夜裡在王家古宅四周,使王家古宅院裡也睡滿人,一旦流寇們擁進城,兄弟們,咱們手一伸要吃的,當然也叫救救命。」
  他這是同賊寇玩耍賴,耍賴花子最拿手,他方大鵬只提綱挈領地說幾句,花子們舉一反三全懂了。
  於是乎,呼呼啦啦地拄著青竹杖,一擁便奔向西北城角的王家古宅去了。
  李士雄與他兄長李士良兩人正同席本初在王家古宅中的中庭假山下商量著什麼,忽聞得附近傳來「嘩嘩嘩」聲,三人相互一瞪眼。
  李士雄低聲道:「難道花子的話是真的嗎?」
  席本初道:「就不信還有大股賊寇出現,咱們不用開門,走,登上屋頂瞧瞧!」
  他乃中原快刀,武功稱得上一流,雙臂分開,人已躍在屋面上。
  隨之而上來的乃是李氏兄弟兩人。
  三人登屋往下觀,王家古宅附近黑鴉鴉的儘是人,數一數少說也有近千人。
  席本初三人大吃一驚,這才低聲對李氏兄弟兩人道:「看清楚了,好像不是什麼賊寇呀。」
  李士雄低頭看,不由愣然道:「娘的,怎麼是他們這些人!」
  李士良道:「兄弟,看清是什麼人了?」
  李士雄道:「他們每人手上一根青竹杖,一看就知道是花子幫的人來了。」
  李士良怔怔地道:「怎麼會是花子幫的人呀,他們走來幹什麼?」
  席本初道:「走,開門出去瞧瞧。」
  三人又躍下屋頂,開了前院大門就往外走。
  「別走了,走不出去了。」這是黑暗中有個人在吼叫,這人不是別人,乃方大鵬是也。
  方大鵬推開人群走到大門下,抱拳一笑道:「怎麼,把三位當家打擾了,對不起呀!」
  席本初道:「你們堂口不是設在城隍廟嗎?」
  方大鵬笑笑,道:「臨時改在這兒了。」
  李士雄道:「這兒已由我們兩家住下了。」
  方大鵬道:「沒關係呀,咱們不進去,咱們住在王家古宅外而不進去。」
  李士良道:「你們什麼意思?」
  方大鵬道:「沒有,沒有,三位可以進去了。」
  勾春過來了,他看看李士雄,點點頭道:「是你們呀,有消息傳來了。」
  席本初急問:「什麼消息?」
  勾春道:「有兄弟跑回來,四更天剛到就發現了賊寇們在近淮河附近的林子裡出現了。」
  李士良道:「真有這事?」
  方大鵬已不客氣了。
  他重重地道:「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開玩笑。」
  席本初道:「快,去通知官府準備呀!」
  方大鵬道:「晚了。」
  方大鵬冷冷地看了王家古宅一眼,又道:「你們快快回去做準備,咱們兄弟前來,就是為了你們的安全。」
  李士良道:「你們怎知賊寇會來信陽城?」
  方大鵬道:「事後再說吧,我希望你們同我合作,否則有了生死之事,我怎好向幫主交代?」
  席本初一怔道:「難道你們是奉了快樂幫主的號令?他是怎麼知道的?」
  方大鵬道:「時間上來不及了,如果想明白,過了這次危機再說吧!」
  聽他的話中含意,似乎這信陽城真的不保了。
  席本初拉住方大鵬道:「你怎麼安排咱們?」
  方大鵬道:「我也不知道,只不過咱們臨時再說好了,我的人多呀!」
  李士良道:「咱們剛買了糧食,箱籠包袱怎麼藏?還有女眷們怎麼辦?」
  方大鵬道:「你們先回去,我同大伙商量。」
  李士良與李士雄點點頭,那席本初道:「真邪門,信陽城也保不住,什麼地方才可以住呀?」
  他忿怒地走回王家古宅中了。
  別以為花子們是烏合之眾,真正的骨幹還是有一定的紀律的。現在,緊守在王家古宅的花子們均是花子幫的骨幹,這些人至少有三四百,餘下的便是花子幫的一般弟兄,他們圍繞在勾春和方大鵬的四周,靜悄悄的連個咳嗽聲也沒有。
  方大鵬冷然地道:「你們說,咱們如何才能安全地把他們救下來?」
  半天沒人開口,因為此事重大,誰能擔待。
  勾春也不開口.他還低下了頭。
  方大鵬提高聲音道:「說話呀,怎麼啦?平日裡窮嘴呱達舌,該說的時候全是啞巴了。」
  有個頭目大聲道:「別問了,如果流寇們想攻入王家古宅,就從咱們兄弟身上踩過去,娘的,咱們的人數也不少呀!」
  方大鵬道:「真叫放響屁沒輕重,要是拚命還叫大伙出什麼主意,去幫官家守城算了。」
  另一大個子道:「守城也好,我贊成。」
  方大鵬道:「我問你,你為什麼去守城?平日官家有什麼好處給你呀?既無餉又無糧,見了咱們他們那些官府的人物還厭得慌,如今應是他們去玩命了,咱們一邊拍手笑還差不多。」
  那大個子道:「堂主,你要怎樣才是好呢?」
  方大鵬用力拍起腦袋了。
  這是什麼時候了?信陽城早就雞不叫狗不咬了。
  如果說算時辰,差不多快五更天了吧。
  可也奇怪,四更將盡五更不到的這個節骨眼上,天色怎麼更黑暗呢?
  為什麼沒人去研究?那當然是因為這個時候人們睡意也正濃。
  熟睡的人是不會去看天色的,只有那些有企圖的人們才會想到這一刻。此刻,賊寇的兩員大將吳亮與鐵占山二人率領著人馬已潛到了信陽城牆下了。
  信陽城牆是黃土建造的,高過五丈,可是城牆上面長了許多小草樹,城堡樓一邊五個,正中的一個才是城門牆,城堡不是黃土的,完全是黑磚建的。
  兩邊的堡牆有小窗口,瞭望的人在裡面。
  只不過這時候守值的人歪在牆上睡著了,誰會想到此刻來了大批的賊寇呀。
  已經有人爬上城牆了,看一看倒也嚇一跳,這些人像猴攀牆,快極了,真是經驗之師呀。
  沒多久已攀上幾十個,黑暗之中沒聲音,這些人沿著一道石階下了城牆,正迎上一隊官兵來換崗。
  「什麼人?」
  「閻王爺呀,兒!」
  「殺!」
  「有賊呀!」官兵們出刀迎上去,真嚇人,雙方只一交上手就死人。
  兩個賊寇看得準,刀子砍在迎面兩個官兵的頭頂上,真慘,這二人似乎還未全醒過來就倒在地上了。
  城門在城的西方,守門的人共四個人。
  四個人怎能殺過十幾個?早被這些賊寇衝上去砍死在大門內。
  十幾個賊寇拉城門,砍斷那拴門的粗門閂,鐵鏈子拉得嘩嘩啦啦響,立刻把兩扇城門拉開了。
  等在城外護城河另一邊的大批賊寇,聽城門拉開了,忙齊聲高喊:「殺呀!」
  就在這時候,另一堡樓上敲響了大銅鐘噹噹響,附近城下正是知府衙門。
  鐘聲敲得急,五條大街上也有人在奔跑起來,兩百多守府衙的官兵提刀殺過來了。
  雙方交上手,立刻狂殺起來。
  有人就在大街上猛敲鑼。
  有人跟著大聲叫:「賊寇來了,關緊門戶呀!」
  就見通向西門的那條大街上,一股似水流般的賊寇,一邊砍殺一邊還大聲吼,聽得家家戶戶沒有一人敢伸頭出門看一看。
  賊寇們真狂妄,一路砍殺到知府衙前,守城的官兵三百人,如今從四面八方衝過來,算一算信陽城中官兵有多少,也不過五百零幾個。
  賊寇們一共一千多,他們兩個干一個,有一股最強悍的已往府衙中殺進去了。
  這些人真的是殺人不眨眼,大刀往頭上砍好像劈乾柴那麼凶殘。
  率領著知府衙門的捕快在迎戰的正是謝捕頭,他見來了這麼多賊寇,知道今天不大妙,立刻叫道:「退守知府大堂,保護大人家小安全!」
  六十多名捕役繞成個大大的人牆死命地堵在公堂正方。
  便在這時候,天色已大亮了。
  謝捕頭正在堂口督戰,忽然從七八丈外傳來雷一般的吼叫聲:「閃開,娘的,咱們又碰上了!」
  這聲音有些熟,謝捕頭猛一看,心中起疙瘩,因為來的不是別人,乃是叫天張來了。
  叫天張曾率人追殺過謝捕頭,卻因被趙打雷與「快樂幫主」倆人插手相攔而救了謝捕頭一行。
  此時又見這叫天張掄刀殺過來,謝捕頭心中吃驚口中卻大叫:「大膽賊寇,咱們羅千總的人馬就快到了,看你們還能逃到哪裡!」
  叫天張哈哈笑道:「管你什麼羅千總,老子今天先劈了你!」
  這兩個人照上面,就在堂口乾上了。
  賊寇們幾次沒有衝進大堂上,突然間,大街上傳來吼叱聲,只見吳亮與鐵占山兩個人肩上挽著大刀過來了。
  跟在兩個人身邊的賊寇,少說也有三百多,這些人到了知府衙門外,立刻又是一陣吼叱聲:「還有不要命的嗎?拋刀投降不殺人。」
  這是鐵占山的聲音,他已金剛怒目般站在知府大門下,那一副得意模樣令人不寒而慄。
  七刀連成一氣,叫天張大吼一聲殺得謝捕頭暴退不迭,堂上的知府大人開口了:「住手!」
  別看知府是個小老頭,吼的聲音可不小,立刻間知府大堂附近的人都住手不殺了。
  「好!」這是賊寇們的大叫,因為城內少了官兵,很快他們便拿下了信陽城。
  如此容易得手,賊寇們當然會叫好了。
  把知府衙役們集中在大堂上,便是後面眷屬也拉到一起囚住。
  衙役們交了刀槍,被迫著坐在地上雙手抱頭把頭低。
  知府大人仍然坐在椅子上。
  現在,兩張凳子便是坐的他的兩個女人。
  鐵占山冷冷地對知府大人笑笑道:「你很識時務,知道今天討不了便宜,叫咱們大伙住手,好!好!」
  吳亮道:「知府大人呀,咱們今天路過貴寶地,缺吃缺穿少銀子,兄弟們這個冬也難過,你看怎麼辦?」
  知府冷罵道:「你們投降,我不治你們重罪,賞你們吃牢飯,足可以保命!」
  鐵占山冷笑,忽然暴踢一腿,知府經不起他的這一腿,滾在地上直哎呀,大堂椅子也碎了。
  鐵占山怒罵:「操你娘,什麼時候了,你還一副官架子,惹火了我宰了你!」
  吳亮叱道:「別說是個知府了,總督千總死在爺們手中的也不知多少了,你才算他娘的什麼東西!」
  知府大人不敢開口了,他直叫痛。
  鐵占山一聲叫:「來人啦!」
  真有規矩,十個人排隊走近前,一齊彎腰施禮。
  鐵占山道:「庫房找到沒有?」
  「去找了!」
  「快找,該怎麼做,用不著我多說!」
  十個人是頭目,出了知府大堂便各自狂吼起來。
  再看信陽城的大街上,亂了。
  只見不少山賊流寇去砸門,他們挨家挨戶衝進去,一出來就是肩扛手提。
  有的提了東西又拋棄,為什麼?因為他發現了更好的,當然會把先搶的拋棄不要了。
  搶東西沒什麼,殺人才可怕吶。有一條街上是石太沖那夥人,每個人的刀上都帶血。
  最慘的要算女人們,躲在床上還被拖出來,拖出來就是一番哭叫與掙扎,結果全是一個樣,被賊寇們施暴。
  信陽城中鬧翻了。
  這時人們都明白:一旦流寇山賊攻進城,一共要剝三次皮。
  什麼叫剝皮,乃是搶劫掠奪姦殺三次是也。
  這三次是必然進行的。
  此刻,正是第一次剝皮,大伙各自圍在一個地方弄吃的,也有人把吃的挑好的包起來,這是準備走遠路吃的。
  不久,第二次剝皮開始了。
  這第二次是擴散式的去搶奪,如果放火,那是第三次剝皮之後了。
  叫天張一百多人加上石太沖的人馬,往城的西北方向撲過去,這三百來人就快撲到城西北方了,只見一大片叫花子們圍在一座大宅子旁,沒有人開口的。
  叫天張率人夥同石太沖的人從兩個方向圍過來。
  叫天張最恨花子幫,因為他想到了劉家寨。
  劉家寨有個「快樂幫主」,令他幾乎把命也丟在那兒。
  叫天張提刀到了人群外,他大聲地吼:「哪一個是花子頭呀!」
  「嘩!」所有的花子們全都站起來了。
  這些花子只一站起來,一個個伸手就叫:「給咱們吃的嗎?謝謝賊大爺!」
  叫天張大怒,他手下的人更火,有人厲吼:「當家的,咱們砍了這些王八蛋!」
  叫天張正在思忖著,忽聽附近傳來石太沖的叫聲:「奶奶的,這裡怎麼這麼多叫花子!」
  那一邊也有花子叫了。
  「哎,竹板一打抬頭看,大爺有張觀音臉。
  哎,花子三天沒吃飯,你看花子多可憐!」
  石太沖火大了,他要掄刀砍,花子立刻把青竹杖全都拿起來了,看上去像是竹林,真嚇人。
  叫天張大叫:「娘的,花子最可惡!」
  忽然自王家古宅那面奔出兩個人。
  是的,方大鵬與勾春兩人來了。
  他二人邊走邊叫:「讓讓,讓讓!」
  人群中讓開了道,兩個人奔到了石太沖面前,而叫天張也走過來了。
  叫天張吼叫道:「你倆人是花子頭?」
  方大鵬道:「兄弟們齊步走江湖!」
  叫天張的刀忽然舉起來,他要砍了方大鵬。
  方大鵬雙肩一閃,冷冷道:「等等!」
  叫天張道:「你還有留言?」
  方大鵬道:「等我把話說完了,你若仍要砍人,我他娘的眉頭也不皺一下!」
  這倒令叫天張一怔,道:「快講!」
  方大鵬道:「你們是由劉家寨方向來的?」
  「你怎麼知道,娘的,你們與劉家寨有勾結?」
  方大鵬道:「咱們若與劉家寨勾結,你們今天就進不了信陽城,你們四更就到淮河附近,是不是?」
  連石太沖也吃驚。
  方大鵬道:「我們如果把你們的行蹤告知官府,官府很快就會把羅千總的官兵召來,你們還想進城?」
  石太沖道:「你們為何不報官?」
  方大鵬道:「報他娘的官,操他哥哥的,他們是官府呀,咱們可是臭要飯的,北方逢災年,大伙只有在這王家的古宅等餓死,官家是不伸援手的!」
  石太沖道:「這是一座古宅?」
  方大鵬道:「兄弟死了便暫時住宅子裡。唉,每個兄弟等七日,七日一過抬出城,如今病死餓死幾十個,慘呀,我還會為官家,去他娘的!」
  叫天張的刀早放下了。
  他對石太沖道:「走,進去瞧瞧,看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石太沖卻不進去,他要身邊的丁太白提著板斧進去瞧,那叫天張與七八個手下,一齊走進王家古宅,哎唷,宅子裡隨地躺的全是叫花子。
  叫天張邊走邊踢:「滾開!」
  「老大爺,拿錢來,小米粥你賞一碗!」
  「賞一碗吧!」
  叫花子再扯衣褲,被叫天張幾人一陣踢打,打得幾個花子就地爬。
  有個花子厲聲叫:「打死人了,打呀,老子早就不想活了呀,打,打!」
  誰還會再打呀,力氣不是留著打花子的。
  他們的力氣是搶東西的,這七八個人跳進正面廳往上瞧,只見灰塵比馬路上的灰還多,桌椅東倒西歪的不說,地上還躺了兩排死屍,全部用破草蓆蓋著。
  那叫天張隨手拉一具看,看得一瞪眼,因為死者那張臉已腐爛,齜牙咧嘴怒瞪眼,只一瞧便知道是死人。
  兩排死屍百多人,前排50具,後排五十多。
  此刻,只見方大鵬奔進來了。
  方大鵬大聲叫:「弟兄們,你們餓死在異鄉,屍骨不掃難投胎,如今朋友們來探望,保佑他們攻城掠地順風順手早早地打跑欺壓百姓的官府鷹犬呀!」
  他一邊叫,一邊還一個一個地把草蓆掀開,又道:「各位,你們瞧,咱們兄弟多可憐。」
  方大鵬掀了七八具死屍,一大半爛了半張臉,看得叫天張厲聲吼:「別掀了,老子不是檢查官,仵作的事我不幹,滾開,老子們是幹什麼來的?」
  他轉身走出正廳,立刻又往別的屋子搜,當然,除了遍地叫花子,他們什麼也沒搜到。
  王家古宅三大院,院子裡長滿了野草一人高,只一看便知道這裡什麼也沒有。
  這裡只有花子上千人,擠在古宅裡裡外外都是人,還有幾十具死屍。
  那年頭死人誰也不奇怪,走在路上就會看得到。
  叫天張走回大門口。
  石太沖道:「搜到什麼了?」
  叫天張咬牙道:「空宅子加上叫花子,別的就是幾十具臭屍了!」
  石太沖吃驚道:「屍體?」
  「死了的花子,臉也爛了!」
  勾春在附近開口了,他歎口氣道:「原是沒有那麼多死人的,可是,唉,屍體臭了以後,這裡好像又染上了瘟疫,慘呀!」
  石太沖厲吼:「瘟疫?你媽的,怎不早說?」
  勾春淡然一笑道:「瘟疫有什麼關係,咱們都是不怕死的,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比之沒吃的餓肚子好受多了。」
  叫天張已捏住鼻子往外躍,有幾十個花子圍上他們伸手又討:「給點吃的吧!」
  便聽得一陣「劈里啪啦」聲,花子們被踢打得往外跌出去。待流寇們走開,有個花子嘟嚕道:「他們敢來就大夥一齊死,多妙呀,哈……」
  說完,那花子仰天長笑,還帶著那麼些意氣風發而又悲壯的意味,可也全被流寇山賊們聽到了。
  聽到這兒有瘟疫,誰不怕?
  大街上,賊寇們開始剝第二層皮了。
  他們吃飽搶夠,哎,女人們倒霉了。
  什麼叫賊寇?何者為強盜?強xx殺人帶放火燒,他們是三凶殘。
  信陽城中又死了不少人,全是有老婆的男人,因為男人看不了自己女人被當面奸,忍無可忍地拼了命,想想看這些老實人,怎麼能殺過賊寇們?
  這一天信陽城真悲慘了,天上烏雲當頭罩,烏雲蓋天也最倒霉,直到天黑之後。
  天黑再剝第三層皮。
  等到鐵占山與吳亮兩個人大步走出信陽城,流寇們與山賊忽然大聲狂吼。
  這些幾乎變成野獸的賊寇們,把信陽城五條主要大街全放了火,燒得天上的烏雲也成了紅色。
  當然,最不放過的便是知府衙門了。
  知府大人真悲慘,他被揍得奄奄一息快斷氣了。
  知府衙門被放了火,謝捕頭立即掙扎著大聲吼叫:「快往院中滾呀!」
  為什麼叫滾?因為每個人都上了捆,如粽子似的坐在地上。
  謝捕頭一聲喊,大伙都滾動,便是女的也拚命滾,誰不怕被燒死?
  賊寇們一邊放火一邊叫,這個世界真的原始了,吃的喝的推了50大車,每個人還背了幾十斤的糧,這正是大有收穫呀!
  流寇山賊們剛出城,花子幫兩百人也自王家古宅中撤出來,門外的花子們奔進來,急匆匆地把正房中的幾具爛死屍又抬去城外面。
  這是為什麼?
  花子幫的人抬出的屍體都是真死人。當然,那年頭找上幾個死屍太容易了,只不過正房中除了這七八具死屍真是屍之外,餘下蓋的都是活人。
  方大鵬就有這種小聰明,可也下了一定的決心,他懷中就暗暗藏著一把鋒利尖刀。他掀屍叫賊子查看,如果賊子們要他每一具屍體都要掀,他就會突然一刀砍殺。
  宅子裡的兩百名花子也是從花子幫中挑出的會功夫的人物,尖刀每人暗中藏一把,準備著一旦被賊子看穿,就拚殺起來。
  那勾春也真會配合,他說此地有瘟疫,只這麼一句話,就使得鐵占山下令捉早實行「剝第三層皮」——放火燒。
  有瘟疫的地方不能久留,人再狠,遇上瘟疫便什麼也顧不上,誰也沒命。
  原是打算狠狠地折騰兩天的,只好減一半。
  正房中的其它破草蓆下躺的人都自動起來了,只一看便令人發噱,原來正是李、席兩家人。
  這時候方大鵬迎上了李士良,道:「委屈各位了!」
  李士良的手上還有傢伙。
  席家人也都有備,一旦出手,他們便豁出去了。
  席本初也過來了:「方堂主,佩服呀!」
  這兩家的女的一大堆,他們正在慶幸,只聽得勾春一聲吼:「搬過來啦!」
  他要把什麼搬過來?只見花子們掀草蓆,拉破衣,扒荒草,不旋踵間又是箱籠又是包袱的放了一地。
  勾春對席、李兩家道:「你們清點你們財物,看看有沒有少了的?」
  李士雄看看李士良,兄弟兩人一聲長歎。
  為什麼如此?因為方大鵬在設汁如何掩護席、李兩家的時候,兄弟兩個人還十分不放心帶出來的那麼多細軟交在一群花子手中保管,如果花子同流寇們也幹上,他們的寶物便完了。
  只不過方大鵬拍胸脯保證,這兩家才在不得已中把帶出的寶物由方大鵬去處理。
  此刻見花子們沒有一個有貪婪之色,毫不遲疑地把每人掩護或藏在身邊的寶物全部交出來且又露出快活的樣子,便知弟兄兩個人是多麼的慚愧了。
  席本初手上托著20兩銀子走向方大鵬,道:「兄弟,不成敬意,大伙留下喝點酒,吃一頓飯,可也是席某的心意,你方堂主請收下。」
  方大鵬一笑道:「兄弟們貪財了。」
  他命身邊一人接下這20兩銀子,買苞谷做稀飯,大伙可以吃兩三天。
  當然,李氏兄弟也少不了送來幾十兩銀子。
  席、李兩家見花子們又一個一個地移往城隍廟,那席本初對李士良道:「真不知『快樂幫主』怎麼知道的!」
  他三人站在王家古宅正不解吶,忽見附近走來一高一矮兩個人。
  李士良立刻明白了。
  是的,兔子王與竹竿李兩個人來了。
  兩個人笑嘻嘻地走到王家古宅前,兔子王還未開口,李士良已笑道:「原來是二位來報的訊呀!」
  兔子王道:「昨日一早這批賊寇們便到了劉家寨,原是姓石的山賊與那叫天張要攻劉家寨,但他們卻因姓鐵的決定先取信陽城,才改道來此!」
  竹竿李道:「咱們幫主擔心席、李兩家的安全問題,特叫咱們兩人快步奔到這裡!」
  兔子王道:「幫主只把保護你兩家的安全任務交在方堂主之手,如何做法,幫主就不管了。」
  席本初道:「原來是快樂女婿暗中救了咱們呀!」
  他又承認這門親事了。
  李士雄道:「你兩人何時回去?」
  「馬上出城!」
  竹竿李接道:「咱們擔心這批傢伙他們吃飽喝足了再去劉家寨,必須盡快回去覆命,也叫幫主安心!」
  李士良點點頭,道:「回去代為謝謝你們幫主!」
  兔子王笑笑道:「應該的,女婿不幫岳父家,這還能是一家人嗎?」
  「哈……」竹竿李笑了。
  李士良與李士雄也苦笑著點點頭。
  於是,在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就要走的進候,李士雄才自袋中摸出兩錠銀子,他一人給了一錠,笑笑道:「辛苦兩位了!」
  兔子王與竹竿李也不客氣,接了銀子往城北外就走,兩個人可也真的輕鬆。
  席本初看看信陽城,黑夜放火真嚇人,火光沖天!
  城中的人忙著救火。城中就算有人想追殺賊寇,也難了,看看這大火,幾乎是焚城呀。
  天空一片通紅,席本初道:「咱們來錯了!」
  李士良道:「我有同感,唉!人家『快樂』忘不了咱們呀,而我們卻心存……不說了。」
  李士雄道:「此時可不易回去了,那批賊寇們……」
  那批賊寇還真的正往劉家寨方向移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