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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飄泊萍生,親仇未報

  原來,「飛天堡」中堡大廳之中,陳設物件,俱是一片凌亂不堪,正廳的地上,橫躺著三條鬚髮斑白的屍體。
  三條屍體同樣的被刀劍所傷,胸口制命之處,鮮血已結成了烏黑的血塊,看來已經死去多日。
  隱隱中,一股屍臭,飄揚在空氣之中,中人欲嘔。
  古劍宇心想:——敢莫是有人來把「飛天堡」挑了。
  心中猜疑著,疊腰越過中堡,逕向後堡穿去。
  奇怪的是,正房中,箱籠敞開,細軟值錢貴重之物,全然不見,只剩下些粗重物品,似乎是遭人打劫一般。
  但是又無打鬥的痕跡。
  若是「飛天堡」真的被人打劫,乃是不可思議的事。
  「飛天堡」的前身,乃是一魔一帝三大幫之一的「飛天幫」
  姑且不論「銀衣追魂」徐人龍的一身功夫與武林地位。
  就憑他手下的二十八宿,也莫不是江湖上一時的高手。
  何況,「飛天堡」佈置千變萬化,迷蹤離奇,戒備森嚴,豈是輕易讓人得手的目標,更無人敢存妄想。
  然而——眼前的景像,實在費人猜疑。
  古劍宇信步向左進走去。
  他要在這怪現象之下,找出「飛天堡」為何會在短短十餘日之中土崩瓦解的蛛絲馬跡來。
  左進,佈置華麗。
  顯然是一個女子的閨房。
  「飛天堡」除了徐鳳湘之外,誰還是堡中的女主人。
  古劍宇腳下頓停。
  他想:男女有別,擅闖女子閨房,豈是……嘻嘻……
  想到一半,不由好笑起來。
  前來分明並無二人,怎會有人看見?
  果然不出古劍宇所料,他跨步進了房門,已不由自主的被迎門牆上掛著一幅「良夜撫劍圖」吸引住了。
  那幅圖畫,顯然是出自工筆名家之手。
  不但月夜畫得情景幽靜,襯出夜深如水的意味,而那撫琴對月的少女,更畫得貞靜文雅,一發一毛,莫不如活生生的一般,呼之欲出。
  更使古劍宇目不稍瞬的理由。
  乃是,畫中的少女,分明是徐鳳湘的寫照,不但眉目維妙維肖,而且身材衣著,也十分神似,半點不差。
  古劍宇一時心頭的情感火花,又復跳動起來。
  睹畫思人,他此時陡然在心底深處,覺得對徐鳳湘有慚,他自問徐鳳湘對自己是一片癡情,而自己呢?
  他想得入神,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站在那裡如癡如呆。
  「噗嗤!」一聲輕笑,起自身後。
  荒涼的暮色,死寂的鬼堡。
  這聲輕笑突然意外而發,使人汗毛直豎。
  古劍宇變勢回身。
  四周沉靜,毫無響動,也不見人影。
  「有鬼嗎?」此時此景,他不由自然的想起,低唸一聲,跨步入院落……
  「為何開口罵人?」語落,黑影閃動。
  「原來是司馬姑娘!」
  「你又來了,我叫司馬小玉!」
  「是的!司馬……溫玉!」
  「噗嗤!」司馬小玉見古劍宇窘得臉色通紅,不由嫣然露齒一笑。
  「姑……溫玉,你為何也來到……」
  「你能來我不能來?」
  「不!我的意思是太湊巧了!」
  「湊巧?你指的是什麼?」
  古劍宇紅著臉,急道:「我是說在下突然來飛天堡,不料就碰上了姑……溫……哦!碰上了你!」
  「你是說我們……有緣!」
  「呃!是……是的,有緣!有……」
  司馬小玉這一次可沒有笑,反而一片正色道:「少俠看了飛天堡這等情景不知有何感觸沒有?」
  「感觸,那一方面的?」
  「不管那一方面的!」
  「啊!在下覺得奇怪!」
  「什麼奇怪!」
  「偌大的飛天堡,十餘日之間為何有這大的變化?而且中堡大廳還有三具死屍,更是令人莫測高深!」
  「三具死屍?」
  司馬小玉冷冷一笑,指著又道:「何止三具死屍,你隨我來!」
  她跨步一躍出了二門,回眸多情的一瞟,遂向古劍宇招了招手!一付天真無邪,少女的情態流露無遺,十分美妙。
  古劍宇不由心中起了一點波動。
  在以前,男女之間的事,對於古劍宇來說,從來沒有想到過,可以稱得上是一張純潔的白紙。
  可是,神風嶺「千面狐仙」卻在這張白紙上,留下了鮮明的痕跡,也就是說,古劍宇對男女之間,已啟開了異樣的心扉,有了不同的感觸。
  因此,他只覺一陣心跳,呆在那裡!
  司馬小玉早已招手微笑道:「喂!你來呀!」
  「哦!哦!」古劍宇如夢初醒,擰身出房。
  司馬小玉輕盈的一笑,領先向右邊一列的房中穿入,口中道:「你看!」
  「啊呀!這……」
  原來,每一間房裡,都躺著一具兩具的屍體。
  一連穿梭看了十餘間,都是一樣。
  最後,司馬小玉俏立在庭院之中,秀目凝神,面對古劍宇嬌聲道:「你怎麼說三具死屍哩!」
  「這……我沒見過!怕不下百十具之多?」
  「以你的聰明,可曾看出這些死屍有何相同之處嗎?」
  「以在下來看,全是利器刀劍所傷!似乎是……」
  「除這一點之外,還有什麼呢?」
  古劍宇不由玉面飛紅,偏著頭……
  片刻,吶吶的道:「再也看不出了!」
  「傻瓜!」司馬小玉「傻瓜」二字出口,自己也不由飛霞流丹,覺著失言抿嘴一笑道:「太魯莽了!你不生氣吧!」
  「那裡!那……」
  「受害的近百人之中,全都是白髮皤皤,沒有一個年青人,難道這一點你都沒看出來嗎?」
  「哦?」古劍宇凝神追憶!
  果然不錯,這一列房屋之中,連中堡廳上的三具屍體,真的全是五旬以上的老者,一個年青的人也沒有。
  先前,他的確是沒有留心。
  如今,經司馬小玉提醒,頓時覺得奇怪,因此,睜大了眼睛,急切的問道:「姑……溫玉!真的!這是什麼道理!」
  「這當然有道理!」
  「可否……」
  「我不能告訴你,因為……因為……」
  古劍宇奇道:「因為什麼?」
  「因為我與『飛天堡』是嫡親,而且這樁事說出來,必是一件震驚武林的大事,少不得掀起一場風波!」
  「啊!有這等事!」
  司馬小玉忽然目光電轉,低沉沉的道:「你是不是擔心我表妹?」
  「你表妹?」
  「徐鳳湘呀!」
  「不!不!在下此來,是因為聽人傳言,有兩點不明白,想來問明白,不料……就遇上這大的變故!」
  「不明白?那兩點?」
  「其一,聽說徐老堡主已下旗散幫,改投入鴛鴦宮!」
  「啊!這事你是聽誰說的?」司馬小玉不由粉臉變色,十分吃驚,再也掩飾不住她鎮定的神情。
  古劍宇淡淡的道:「大力神犀!連鴛鴦幫主人也沒否認!」
  「你認識鴛鴦幫主?」司馬小玉似乎更加震驚,腳下不由自主的向前跨了一步,等著古劍宇答覆。
  古劍宇卻神情自若的道:「見過了。」
  「可曾與他交手!」
  「換過幾招!」
  司馬小玉驚道:「啊!結果如何?」
  古劍宇道:「未分了誰勝誰負來!」
  「真的?你沒受他的『陰風毒功』?」
  「沒有!」
  「你騙我!」
  「在下從不欺騙人,而且,現在我不是好生生在這兒嗎?你看我像是受了什麼傷的人嗎?」
  司馬小玉真的閃動著一雙大眼睛,由頭到腳,仔細的打量著古劍宇,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出一點端倪來。
  古劍宇被她看得十分不好意思,吶吶的又道:「第二,我想當面問一問徐老堡主,當年我父之死……」
  「你父之死?」
  「是的,因為有人說是他幹的?」
  「誰?誰說的?」司馬小玉的震驚,更加明顯,口中說著,雙目發直,腳下一連退出三大步。
  「先別問是誰,我得來探清楚!」
  「是不是丐幫的過天星許老八?」
  「噫!姑娘怎麼會知道丐幫的過天星許老八!」古劍宇大感驚奇,反而跨上一步,追問起來了!
  「是不是姑娘也知道此中的淵源!」
  司馬小玉的一張粉臉漲得血紅,搖頭不迭的道:「不!不!我那裡知道,我不過是隨便問問而已!」
  「在下此話並不是聽到許老八說的,可是……嘿嘿!關於許老八的事,在下也已有些惑疑!」
  司馬小玉暗吞了一口冷氣,強自鎮定著道:「啊!那……那我……」
  「姑娘慢走!」
  「怎麼?你!……」
  「在下想請問姑娘,飛天堡是不是真的投入了鴛鴦宮!」
  「這……」司馬小玉愕然一陣,終於玉首連點幾點,分明承認是的,但是口中卻道:「我也是聽見傳言,奉母親之命前來看個真假!」
  「是嗎?」
  「是……是的!」
  「我再錆姑娘指教一個疑問!」
  「還有什麼?」
  古劍宇朗聲道:「就是姑娘所指出過的,為什麼飛天堡會死了這麼多的人,而且都是年紀大的人?」
  「哦!這……不知道!」
  「依在下看來,姑娘!你一定知道!」
  「怎見得呢?」
  「若是不知道的人,絕不會留意,也絕對看不出來!」
  「……」司馬小玉半晌不言不語,垂頭凝思良久。
  古劍宇淡漠漠的一笑道:「姑娘若有為難之處,在下決不強人所難,再見!」他說著,反身作勢,就待離去。
  「不要走!」
  「姑娘有事?」
  「我不是告訴你,實在是……」
  「在下已經說過,決不強人所難!」
  恍似下定決心,司馬小玉柔聲道:「你既然已經知道飛天堡已投入鴛鴦宮,我便可以告訴你!」
  「哦!在下先行謝過!」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獻血入宮』!」
  「何謂獻血入宮!」
  「乃是鴛鴦宮的規矩,凡是加入鴛鴦幫之人,事先必定各攜一瓶人血,乃是第一要點,入宮必備的條件!」
  「為了什麼?」
  「一則殺人以明誓,二則以自己所帶的人血,作為紋成半片鴛鴦臉之用!」
  古劍宇悟道:「怪不得鴛鴦幫的人都是臉分二色呢?」
  「飛天堡集體入幫,需要的人血就多,倉促之間無處尋找,加上鴛鴦宮中還有一個十分厲害的規定!」
  「什麼規定!」
  「宮中不養毫無武功之人!」
  「難道說這些死屍……」
  「都是『飛天堡』中下人僕婦,沒有武功的老人!一則怕他們被別的江湖人收容,洩漏了飛天堡的秘密,二則殺人滅口就地取血,兩全其美!」
  古劍宇駭然道:「姑娘的意思是說,這些人乃是飛天堡中自己人所殺!」
  「也許是的!」司馬小玉微微點頭,她不由歎息了一聲。
  古劍宇不由咬牙道:「未免太也殘忍些兒!怎能下得了手!」
  司馬小玉又長歎一聲道:「當然是事不得已!」
  「事不得已?飛天堡一定要投入鴛鴦宮不成?」
  「是的!一則可以排斥一時,二則刺面改容,別人不會認識!」
  「刺面改容!對了!鴛鴦幫的人都是一半黑中泛紫,白中透灰的鴛鴦臉,既兇惡,又難看!」
  司馬小玉忽然神情一震,大聲道:「可惜我表妹那付花容月貌!」
  古劍宇心頭一震,搶著道:「徐姑娘也要刺成鴛鴦臉!」
  「只怕不能例外!」
  「那她是何苦!」
  「這……也是事非得已!平時愛美如命的表妹,今後只怕要以淚洗面,肝腸寸斷了,唉!又有什麼辦法呢?」
  古劍宇劍眉一皺道:「你說得不錯,若是徐姑娘也刺成了半人半鬼的鴛鴦臉,未免太可惜了,她那一付天生的美!」
  司馬小玉聞言,似乎神情一震,接著道:「她美嗎?」
  古劍宇微微一笑道:「她算是夠美的姑娘!」
  「那麼你愛她?」
  「我……」古劍宇料不到她會有此一問,一時吶吶的道:「我!我?不瞞姑娘說,在下從來沒愛過任何一位姑娘!」
  這話,好似一瓢冷水無異乎從司馬小玉的頭上淋下來。
  司馬小玉愛上古劍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冒著危險,不顧母親的責罵,把古劍宇放出迷宮,心中早已種下了情苗,而且是根深蒂固。
  她暗中一再警告古劍宇,要古劍宇不要愛上徐鳳湘固然是因她對古徐兩家的血仇有些眉目,生恐造成悲劇。
  另一個最大的原因,乃是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只不過她是一個內向的性格。
  她不願露骨見血的直接向古劍宇表示,從來沒明言過。
  她要以自己的真愛,慢慢的達到古劍宇的心底,要感動古劍宇,甚至於在自然的逐步發展之下,使古劍宇向自己示愛。
  這些,古劍宇蒙在鼓裡,那裡知道呢?
  因此,他這一句話,使心思深沉的司馬小玉感到一陣失望,慼慼然的道:「真的?你從來沒愛過任何一個人?」
  「真的!連想也沒想到過!」
  「要是別人……別人愛上了你呢?」
  「不會有這種事!」
  「假如有呢?」
  「那與在下無關!」
  「你為什麼這等冷漠!」
  「不為什麼!」
  司馬小玉追問道:「一點理由也沒有嗎?」
  古劍宇道:「假如說有的話,那只是由於在下無家飄泊,父母之仇未報!」
  「要是你能愛上一個人,不就立刻有了家了嗎?再說,愛與報仇是兩回事,而且人生總不免要結婚生子,難道你……」
  「姑娘!」古劍宇不等司馬小玉的話說完,便已立即接著道:「人各有志,在下的志願如此!」
  司馬小玉乃是一個大姑娘,與一個男子談論愛的問題,已是萬不得已,露出羞恥的臉面之事了。
  如今被古劍宇這句毫無餘地的拒絕之詞,不禁羞愧萬分,無地自容,略一凝神,淚在眼珠中,滴溜亂轉,生硬著喉嚨道:「好!我太不自量!」
  說著,一扭腰肢,平地上起……
  「姑……溫玉!」
  古劍宇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話太也冒失,擰身一射三丈,躍落屋面,伸手攔住了司馬小玉的去路道:「請原諒……哎呀!你看!伏下來!」
  他不顧許多,快逾閃電的伸手一拉司馬小玉,兩人雙雙伏在屋面之上。
  正東二十丈之外。
  有一點黑影,風馳電掣的如飛而來,一連幾個起勢,已落在「飛天堡」的堡門之外,好快的身法。
  那黑影在堡門之外駐足,打量了一陣。捏唇發出聲長嘯,人又退到距堡門五丈之外,插腰而立。
  片刻……
  想是他看堡內沒有一點動靜,一矮身,嗖——一式海燕抄水,騰身射上堡牆,又發出一忽哨,遊目四顧。
  又是片刻。
  那人揚聲叫道:「喂!巡哨值更的朋友!在下求見徐老堡主!」
  屋面伏著的司馬小玉一拉身畔的古劍宇道:「這人口音好熟!我認識他!」
  古劍宇低聲道:「是誰?」
  「紫雲幫的少幫主,『乾坤掌』沙中玉!」
  「是他?」
  對於「紫雲幫」的少幫主沙中玉,古劍宇並不陌生。
  他在落水遇徐鳳湘獲救之後,曾被沙中玉在紫雲鎮稍制服過,後來被兩個血盟幫的褐衣怪人中途劫走。
  此時——「乾坤掌」沙中玉喊叫不應,已從堡牆之上,直向中堡穿躍而來。
  古劍宇低聲道:「司馬姑娘,紫雲幫在武林之中屬於那一面的?」
  司馬小玉也細聲道:「列入魔道,但沙老幫主為人正派!」
  「沙中玉呢?」
  「也是正大光明的江湖人!」
  「不見得吧!」
  「的確如此!」
  正在此時。
  「乾坤掌」沙中玉已由中堡越屋而過,挺身站在中堡的正廳屋上,遊目四下搜索,目光四射。
  想是已看到了正廳上的三具屍體。
  他梭巡四周,忽然飄身落下屋面,一閃而沒。
  此時,因房屋攔阻視線,伏在屋面上的古劍宇與司馬小玉,已無法看到他的影子,二人正待起立。
  驀然——身後一聲怒吼,勁風隨之而至。
  「什麼人!」喝聲未了,勁風逼至,凌厲無儔,古劍宇與司馬小玉同時大吃一驚,雙雙縱出三丈。
  「轟!」瓦片四飛,灰塵揚起。
  「乾坤掌」沙中玉已一湧現身,也十二萬分吃驚的道:「司馬公主!是你?」
  敢情他也認識司馬小玉。
  古劍宇一見自己已經滿頭滿臉濺滿了灰塵,不由勃然大怒,喝道:「沙中玉暴施辣手,為什麼?」
  沙中玉不由揚聲一笑道:「上次紫雲鎮被你給跑了,這一回……」
  「虧你記得!看招!」
  想起紫雲鎮被擒受縛之事,古劍宇怒火更是難耐,挫掌運功,搶攻一招,怒極出手,竟用了八成以上的力道。
  「哇!」半聲慘呼。
  一陣血雨。
  人影翻處,「乾坤掌」沙中玉身子竟被震起三丈之外,砸碎了一大片屋瓦,咕碌碌滾落下去。
  就在同時——「啊呀!」司馬小玉嚶然一聲驚叫,頭上腳上,尾追下落,玉腕疾抓,險中又險,總算抓著了沙中玉的腰帶。
  然而,離地也不過是三尺來高,若是再遲一分一毫,沙中玉少不得便要摔個腦漿粉碎血染凶堡。
  以「乾坤掌」沙中玉的家學淵博來論,卻不會這等膿包,經不起古劍宇的一掌之力,便自重傷。
  只因他前在紫雲鎮中的事實,使他大意輕敵。
  這也難以怪他,他怎會想到古劍宇有不世的奇遇,已是目前武林之中絕無僅有頂尖的高手呢?
  此時——司馬小玉額上已嚇出一陣香汗,將沙中玉輕放在階石之上,星目斜瞟著古劍宇,苦笑道:「他父子為人卻不錯,你何必下此……」
  她生恐開罪了古劍宇,說到此處下面的「毒手」二字到了唇邊,又忍了下去,還嬌媚的露齒一笑。
  古劍宇也不由道:「我生平最恨人偷襲暗算!」
  「乾坤掌」沙中玉臉色蒼白,撐著站了起來,喘息著道:「公主!救命之德,在下永矢不忘!」
  他一手抹去嘴上的血漬,又寒著臉色對古劍宇道:「閣下若有意毀了沙中玉,就請動手,不然,今天我自認栽了!」
  古劍宇反而不好意思,吶吶的道:「這個……我與你……」
  「我知道你是為了紫雲鎮被捆之事找場!」
  司馬小玉生恐他二人又一言不合,連忙轉過話頭道:「沙少幫主!過去的事你就不用再提了!」
  沙中玉搖搖頭道:「在下原本無心再提,此次乃是奉了家父之命,而來,想不到……唉!」
  他說到這裡,忽然一振神色道:「哦!我知道了!」
  突然之間,他的目光暴漲,好似猜透了一樁大事,解開了天大的疑團似的,一手按胸一手環指四周,對著古劍宇道:「想不到,轟轟烈的飛天堡,被閣下一人給挑了?可是……」
  沙中玉又目露奇怪的轉問司馬小玉道:「迷宮與飛天堡乃是至戚,公主為何也會參加這一件私人血仇之中?實在大出在下意料之外!」
  司馬小玉不由道:「少堡主,你說的是什麼話?」
  古劍宇也分辨道:「你不要妄加揣測,飛天堡並非古某所為!」
  沙中玉迷惘的道:「啊!那……」
  司馬小玉也解釋道:「少堡主,的確你是誤會了,你想,我會嗎?我媽會答應嗎?」
  「那!這是誰幹的?」
  古劍宇心直口快,忙道:「飛天堡已下旗散幫,投入鴛鴦宮……」
  「啊!」「乾坤掌」沙中玉身子一震,臉上一陣緊張,傷勢重發,口角的血絲滴水似的外流,囈語似的道:「有……有……這等……等事?」
  「哄騙你不成!」
  「糟啦!其中大有文章!」
  沙中玉自言自語的說完,對著司馬小玉連連拱手道:「公主!沙某有事必須告辭,先走一步了!」
  司馬小玉見他雙目失神,臉色蒼白,忙道:「少堡主!你的傷勢?」
  「顧不得許多,事情太急,我若不趕去,只怕家父……」
  他那份焦急的神色,使人可以看出必是事態嚴重已極,否則他不會如此神色倉惶,急欲趕路。
  「老堡主他怎麼啦!」
  「公主!一言難盡,說來話長!恕我不能相告了!」
  司馬小玉誠摯道:「若有用我之處,也好稍盡綿薄!」
  「只怕公主插不上手!」
  「我的力量不夠!」
  「不!不!不!」
  沙中玉一連說了三個「不」字之後,立即舔了一天嘴角的血跡,又道:「是公主不便插手!」
  古劍宇從「乾坤掌」沙中玉的言語談話語之中,已看出他為人十分正派,對於適才的一招,心中有些兒過意不去,搭訕著道:「究竟是什麼事,何必……」
  沙中玉淡然的一歎道:「不是在下賣關子,實在是說來話長,事又迫急!」
  司馬小玉催促著道:「長話短說呀!」
  沙中玉未語先是一聲長歎,道:「五天之前,家父接到了『飛天堡』徐堡主的一件火急書信,要家父在十日之內親自趕到『鬼影絕崖』一會。信中並說,事關紫雲幫今後的命運,無論如何叫家父一定不要失約,否則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古劍宇不知「鬼影絕崖」在什麼地方,不由淡然道:「想必有大事商量!」
  司馬小玉卻十分緊張的道:「老幫主是沒去?」
  沙中玉焦急的道:「家父已由家中動身,只因不知徐堡主為何要約在『鬼影絕崖』,要我星夜趕來此處,問明真象,是否書信有錯!不料……」
  司馬小玉忙道:「由飛天堡已投入鴛鴦宮來說,其中必有奇巧!」
  「是呀!在下怎能眼看著家父冒險赴約,因此必須立刻兼程追趕他老人家回來,不然的話,我做兒子的於心何安!」
  古劍宇不由問道:「鬼影絕崖是什麼地方所在?」
  司馬小玉道:「乃是『鴛鴦宮』的外圍,鴛鴦幫外五堂所在之地!」
  沙中玉又已邁步欲起。
  勢子初成,勉運功力……
  「啊!哇!」一股鮮血搶口噴出,人也搖搖欲倒。
  司馬小玉蛾眉緊皺道:「少堡主!以你目前的傷勢,只怕趕不上老堡主了,縱然趕上去,也不能與人動手,必須先休息一陣,再作道理!」
  沙中玉虎目之中,不由下淚,啞著嗓子道:「可是,我不能眼看著老父歷險!」
  「老堡主!也不一定……」
  「公主!這事你想必略知一二!當年一魔二帝三大幫在塞北道上連手攔截這位古少俠之父的事……」
  古劍宇忽聽沙中玉提起自己父仇之事,不由得精神一振,忙道:「此事與當年之事有關嗎?」
  沙中玉吃力的點了點頭,又道:「只因當時我紫雲幫沒有參加……」
  古劍宇目光一凜道:「紫雲幫沒有參加?」
  「此事老一輩的武林人所共知,並有丐幫弟子親目所見,沙某縱然不肖,紫雲幫雖然無名,也不會做事不敢承擔!使人笑掉大牙!」
  「那麼當年究竟是誰動的手?」
  「我紫雲幫既未參加,當年的真實情形自然不知!」
  古劍宇沉聲道:「沙中玉此話可靠嗎?」
  「沙某生死尚不懼,還有比這更嚴重事嗎?」
  古劍宇略一沉吟,忽然道:「少幫主,適才一招,出於誤會,請勿介懷!」
  沙中玉苦苦嘴唇微動道:「勝敗乃兵家常事!」
  「為了補償這一招,古某替你去一趟『鬼影絕崖』!」
  此話出自古劍宇之口,大出沙中玉意料之外,失神的眼中,頓時有了光彩,欣慰的道:「真的?」
  「古某說到便做!司馬姑娘,再見!」
  語落,人已遠在五丈之外,在中堡的屋脊略一點腳借力,一陣風似的,逕向「飛天堡」電射而去。
  「鬼影絕崖」在大別山的崇山峻嶺之中,地處鬼影谷的峰頂,一座下尖上大的絕崖峭壁之上。
  時當深夜,月色黯淡,松濤如潮。
  「銀衣追魂」徐人龍仗劍而立,遊目四顧。
  他的臉色,不是當年的白淨面孔,而變成左面黑中透紫,右面白中泛灰,中鼻樑五官,刺成鴛鴦的特有花紋,然而,他一襲銀衣,一柄長劍,依稀可以看得出來。
  由於他與「鴛鴦宮」的功夫不同,因此並未穿上那大袖如同雙翼的「鴛鴦幫」一式的奇裝怪服。
  在「銀衣追魂」徐人龍的身後,一字站了四個「鴛鴦宮」的人。
  乃是「鴛鴦宮」外五堂的四大堂主,他們也是鴛鴦幫的二流高手,僅次於幫主及內五堂堂主以下的武林使者。
  「銀衣追魂」徐人龍遊目四顧,回頭對四人道:「崖上崖下都佈置妥當了嗎?」
  四大堂主齊聲道:「總舵主請放心,崖下各通道,崖上草叢中,已有三百名弟兄,都是准人進,不准人出,天羅地網一般!」
  「銀衣追魂」徐人龍冷冷一笑道:「此事明是本舵主的私事,其實乃是本幫殺雞嚇猴的謀略,要江湖武林聞風知譽,望風來歸,也不枉鴛鴦宮重出江湖!」
  「總舵主的高見!」
  「少時看我眼色行事!」
  「屬下等……來了!」
  入谷之處,一道深藍的影子,浮光掠影而至。
  「正是沙峰老兒!放起訊號!」「銀衣追魂」徐人龍語落。
  他身後的四大堂主之一,寬大黑袖一揚……
  「嗚——」破風哨聲突起,一道慘白略黃的火光,隨之射入半空,直上雲端。
  「紫雲幫主」沙峰,已進入了「鬼影谷」口。
  他一見火光升空,知是「銀衣追魂」徐人龍所發,毫不遲疑,一縷輕煙似的,加功催力,逕向「絕崖」奔來。
  指顧之間,已登上絕崖,虎目一掃,不由大吃一驚,一連退了兩步,茫然道:「閣下何人?為何冒用『飛天堡』之名,招本幫主前來?」
  「銀衣追魂」徐人龍仰天一聲厲笑:「嘿嘿嘿嘿!沙兄!不認識徐某了嗎?」
  沙峰更加吃驚,不由道:「徐堡主!你……」
  「徐某已蒙鴛鴦宮不棄,聘為統率外五堂總舵主了,沙兄從現在起,稱徐某為總舵主可也!」
  「此話當真!」
  「喏!你看呀!」
  「銀衣追魂」徐人龍洋洋自得的指了指鼻尖,又擺手向後道:「這乃是本舵五大堂主的四位,除了中堂堂主守本舵之外,已全隨徐某到絕崖來迎接沙兄!」
  沙老舵主已知事態不妙,雙目連連眨動。
  他半晌無言。
  徐人龍哈哈一笑道:「哈哈!沙兄,你可知本舵主拜書相約真意何在嗎?」
  沙峰只好強自鎮定的道:「老朽正要請徐堡……徐舵主明示!」
  「好說!哈哈哈哈!」
  徐人龍的笑聲,如同梟啼鶴唳,刺耳驚魂,一股不祥的預兆,在沙峰心頭湧起,一道兇惡的影子,在沙峰的腦海幌動。
  但是,他卻不動神色,沉著的道:「就請徐兄指教吧!」
  「銀衣追魂」徐人龍乾咳一聲,煞有介事的道:「鴛鴦宮重出江湖,繼續舉行十年一度的『競技大會』,不知紫雲幫知道這一回事不知道?」
  「老朽有些耳聞!」
  「敢情好!」
  「可是,老朽的為人,徐兄是知道的!」
  「那一方面呢!」
  「紫雲幫自老朽接掌以來,決心守著中立,不參入江湖任何恩怨,數十年來承武林朋友賞臉,也容許老朽自保!」
  「銀衣追魂」徐人龍冷兮兮的一笑道:「現在,只怕形勢要變了!」
  「要變?怎麼變法!」
  「對鴛鴦宮來說,所有武林,不是朋友就是對頭!」
  沙峰朗聲道:「徐兄!可是,老朽這點基業,對鴛鴦宮來說井水不犯河水!」
  「不行!」
  「依徐兄之見?」
  「下旗散幫!有徐某飛天堡的榜樣!」
  「老朽不學無術,鴛鴦宮無我不少……」
  徐人龍笑道:「太謙了?鴛鴦宮內五堂堂主懸缺未決,正虛座以待!」
  「要老朽做鴛鴦宮的內五堂堂主?」
  「乃是鴛鴦幫主之意!」
  「哈哈哈哈!」「紫雲幫主」沙峰,不怒反笑,冷冷道:「老朽不如徐兄的人才,只怕難以勝任,有誤鴛鴦宮的大事!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之中,卻含著七分挖苦,三分氣憤。
  「銀衣追魂」徐人龍不由臉上一陣發燒,咬牙道:「徐某奉命相約……」
  「徐兄!你奉誰之命!」
  「鴛鴦宮!」
  「老朽卻不是赴鴛鴦宮的約會而來!」
  「此話怎講!」
  「乃是赴『飛天堡』堡主之邀而來,因為書信乃是飛天堡的名義,恕我對鴛鴦宮之事不便答覆,更想不到徐兄身為飛天幫幫主,卻聽命於另一幫的幫主,活到老學到老,老朽今日終於長了見識了!」
  徐人龍的面皮再厚,也不由勃然大怒,沉聲喝道:「你是存心找岔!」
  「非也!老朽實話實說!」
  「銀衣追魂」徐人龍陰聲道:「沙峰!徐某曾一力推薦,你狗咬呂洞賓,不認識神仙是好人!」
  「老朽礙難遵命!」
  「老朽心意已決,生性如此!」
  「果然!」
  「徐兄無事,老朽就此告……」
  「要走?」「銀衣追魂」徐人龍肩頭一動,攔住去路。
  黑翼迎風,四大堂主身形疾閃之下,立刻散開了來,分為四方,把「紫雲幫主」沙峰包圍起來。
  空氣頓形緊張,火藥味籠罩了整個絕崖,劍拔弩張。
  「紫雲幫主」沙峰眼見情況不妙,料著雙拳難敵四手,不由苦笑一笑道:「徐兄!要留下老朽?」
  徐人龍目光一懍道:「除了答應徐某的邀請之外,勢逼出此!」
  「嘿嘿!徐兄可否容老朽一言!」
  「說好啦!」
  「老朽與徐兄的情形大大的不同!」
  徐人龍陰聲道:「紫劍宇虎門派相同,幫主的地位一樣,有何不同!」
  「徐兄乃是事態所逼,環境使然!」
  「徐某我有何……」
  「不是古邦安之子名震武林,徐兄!諒你也不會捨棄飛天堡的基業,以幫主之尊來充別人的屬下!」
  徐人龍叱道:「一派胡言!」
  「徐兄!老朽所說,乃是實話!」
  「住口!」
  「徐兄已答應老朽說話!」
  「你還有話說嗎?」
  沙峰朗聲道:「有!徐兄立逼老朽投入鴛鴦宮的心事,老朽也略知一二!」
  「徐某一片好心!」
  「哼哼!是因為當年老朽未去塞北,沒有參加劫奪……」
  「本舵主不與你饒舌!」
  「也許老朽已猜透了徐兄的心事!」
  「發出信號!」
  嗖——一道刺目血紅的火箭,由一個「堂主」揚袖發出。
  沙沙沙沙……
  一陣草分枝動,絕崖的四周,黑影幢幢,紛紛由亂草荊棘之中站起,不下有百人之多,形如鬼怪。
  「紫雲幫主」沙峰,不由心膽俱裂,深知已入虎龍潭,此時想走已是不易,只好強自鎮定道:「徐兄!老朽立誓在江湖上不提起當年之事!」
  「徐某不管許多!你再看!」隨著「銀衣追魂」徐人龍的手勢,四大堂主之一的,又將第三道訊號發出。
  火光掠空,如同流星。
  「鬼影谷」四通八達的谷底,又現出百十個「鴛鴦臉」的怪人來,真的如同天羅地網,插翅難飛。
  「銀衣追魂」徐人龍沉聲道:「沙峰,為了不傷彼此的和氣,徐某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啦。」
  「紫雲幫主」沙峰,已知除了向「鴛鴦宮」俯首稱臣之外,今晚必是凶多吉少,要想全身出谷,勢比登天還難!
  但是,他立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意,寒聲一笑道:「徐大舵主!你這就叫做不傷兩家的和氣嗎?」
  「只要你答應下來,不但立刻化干戈為玉帛,而且這些屬下,以及本舵的各位堂主馬上以禮相見!」
  「老朽要是不呢?」
  「不用徐某多說!」
  沙峰諷刺道:「馬上要沙某的老命!是嗎?」
  「嘿嘿!」
  「紫雲幫沒有驚人的藝業,卻天生的一付硬骨頭!」
  「啊!沙峰!」
  「徐人龍!一魔二帝三大幫的臉給你丟盡了!」
  徐人龍罵道:「老狗!找死!」
  「君子除死無大災!我就……」
  「四大堂主上!上!」
  「老朽先鬥鬥你!」
  人影閃爍,勁風乍起。
  「紫雲幫主」振腕向徐人龍撲去。
  四大堂主抖起了八支大袖,齊向「紫雲幫主」拂到。
  勁風一激,空中響起嗡嗡之聲。
  人影乍合即分。
  「銀衣追魂」徐人龍退出兩丈錚然一聲,銀劍出鞘,「紫雲幫主」沙峰,也被八支大袖拂出的「陰風」逼退三丈以外。
  這一招如同電光石火,幾乎是間不容艱,同時出手。
  但卻沒分出高下。
  四大堂主一招發後,也都隨著勁風四散開來,遠離「紫雲幫主」圍成一個兩丈的圈子,蓄功伺機出招。
  「紫雲幫主」目眥皆裂,大聲喝道:「徐人龍!想不到你犧牲一幫門戶,為了懼怕古劍宇報仇,情願卑顏屈膝,降為他幫的舵主,貪生怕死,卑鄙之輩!」
  「沙老狗!你……」「銀衣追魂」徐人龍也氣得嘴唇發抖,他的一語未完,長劍抖成萬點寒芒,猛刺過去!
  「老夫接你的!」
  勁風一震,劍芒落空。
  「你接得幾招!」
  「老夫死不足惜,比你遺臭萬年強得多!」
  「砰!」一聲大震,石濺砂飛。
  四大堂主連手之下,陰風雖然不凡。
  但「紫雲幫主」數十年的「乾坤罡風」也是武林少見的功夫,兩下較量,依然旗鼓相當,半斤八兩。
  接著!銀星萬點,劍芒生寒。
  黑影翻飛,陰風襲人。
  「銀衣追魂」徐人龍為首。
  「鴛鴦宮」外五堂的四大堂主連袂施為。
  一場少見的惡鬥,就在「鬼影絕崖」之上展開。
  「紫雲幫主」沙峰,聚數十年中苦練的掌法,在萬點劍芒八支大袖之下,捨命接招,苦撐苦鬥。
  初時,還分得出一招一式。
  後來,只見一團紛亂的人影,在旋成的勁風之中飛輪似的旋轉,除了銀寒的劍光刺目之外,已分不出誰是誰來。
  足有盞茶時分。
  「接!」
  「哈哈哈哈!」
  「啊!」厲吼一聲,人影分開,飛輪不轉。
  「銀衣追魂」徐人龍笑聲驚破長空,劍芒一長,正好抵在倒地的「紫雲幫主」沙峰喉結之上。
  他咬牙切齒的道:「沙峰!我只道你有三頭六臂!還嘴硬嗎?」
  「紫雲幫主」被四大堂主中的兩支黑袖分拂在兩肩之上,奇疼刺骨,其寒如冰,喘息著道:「徐大舵主!要命一條,別無可說!」
  「銀衣追魂」徐人龍冷冷又道:「此時還來得及!」
  「來得及!哈哈哈哈!」「紫雲幫主」沙峰,氣極反笑。
  「死在目前,你還笑!」
  「老夫雖死,死而無撼,比活在世上丟人現眼強得多!」
  「你說誰丟人現眼!」
  「就是你徐人龍!」
  「找死!」
  「老夫死……」「紫雲幫主」沙峰,不閃不避,反而一挺勁子,用力對著徐人龍的劍尖之上迎去。
  「老狗!你做夢!」
  不料——「銀衣追魂」徐人龍的長劍一收,快如閃電的撤回尺餘。
  「徐人龍!你不敢殺老夫!」
  「有何不敢!」
  「你怕!」
  「我怕?嘿嘿嘿嘿!本總舵主怕什麼?」
  沙峰朗聲道:「你怕我兒沙中玉象古劍宇一樣的將來為父報仇!」
  徐人龍叱道:「沙老狗!你想迷了心竅!沙中玉本舵主還不放在眼下!」
  「為何不殺老夫!」
  「這等死法,太便宜了你,本總舵主要叫你受盡活罪,慢慢的死,看你還敢不敢瘋言瘋語!」
  「徐人龍!小輩!老夫可要破口了!」
  「你敢罵!本總舵主點了你三十六穴,把你通身骨節卸下來!」
  「紫雲幫主」聞言,不由心膽俱裂。
  他知道以徐人龍的陰險心術,是說得到做得到。
  他若真的使用武林中最惡毒的——「卸骨陰指」,卸脫週身骨節,即死人如軟蛇,四肢百骸無法動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罪可真夠受的。
  想到這裡,不由道:「徐人龍,你真的不給老夫一個爽快嗎?」
  「銀衣追魂」徐人龍得意的一笑道:「哈哈哈哈!你不是自稱硬骨頭嗎!本舵主要把你的硬骨頭變成軟骨頭,看你硬得成硬不成!哈哈哈哈!」
  「銀衣追魂」徐人龍惡狠狠的,長劍交到左手,右手食十二指如戟,先點「紫雲幫主」沙峰的肩井大穴。
  「徐人龍,你可辣的蛇蠍心腸!」
  「你只管叫!本舵主一向如此!」徐人龍的雙指,如同雨點一般,紛紛點下。
  但見「紫雲幫主」額上冷汗如同黃豆大小,臉上肌肉抽動不已,痛苦之情,令人不敢正視。
  但是他咬緊牙關,哼聲沉悶。
  指顧之間,徐人龍已遍點了他三十六個大穴的一半,手上一停,陰沉沉的冷笑著道:「沙峰!此時叫饒,還來得及!」
  可憐,沙峰此時通身一半骨節脫臼,人已成了半癱瘓的狀態,骨髓裡蟲行蟻走,奇痛如割,其癢如搔,那還說得出話。
  簡直像一條半僵的錦蛇,在地上滾來滾去。
  「哈哈哈哈!」「銀衣追魂」徐人龍狂笑一聲道:「沙老狗!你再不點頭,爺爺就送你上路了!」
  「紫雲幫主」沙峰牛喘著道:「徐……人……龍……你……你做……做好……好事吧……給我……給我……一……劍……」
  徐人龍目露凶光,臉生殺氣,吼道:「沒那麼便宜!爺爺我叫你嚎叫七天再死,休怪……」
  就在此時,西山之顛,一道閃電追風的人影,劃空無聲,疾瀉而至。
  說時遲,那時快。
  「住手!」
  唰——如同飛將軍從天而降,一個俊美少年,英風颯颯嶽立當前。
  「啊!」「銀衣追魂」徐人龍驀吃一驚,顧不得傷人,陡的暴退丈餘,橫劍當胸,作勢戒備,暴吼道:「你是……」
  「哦!」古劍宇也不覺一楞,哦然良久。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他腦中一念電旋,從那襲銀衣以及那柄長劍,已經斷定是「銀衣追魂」徐人龍斷然不錯。
  同時,他也意味著是怎麼一回事。
  因此,冷冷一哼道:「哼!我道是鴛鴦宮的鷹爪,原來是飛天堡的老堡主!」
  徐人龍心中生怯,臉上發燒,勉強喝道:「一派胡言,老夫乃是堂堂鴛鴦宮外五堂的總舵主!」
  「哦!失敬!失敬!哈哈哈哈!」
  古劍宇心頭冒火,仰天一笑,又道:「徐人龍,改頭換面,掩不住你那一件銀色喪衣,破爛長劍,更改不了你父母天生的身材長相,說話的嗓音!」
  此時——鴛鴦宮的四大堂主,不知古劍宇的來歷,不由各自揚起大袖,齊聲道:「總舵主!屬下等打發他!」
  徐人龍心知古劍宇來者不善,應了聲:「上!」
  「野小子!接招!」
  八片鐵板似的大袖,一齊拂了過來,其勢洶洶!
  古劍宇沉聲一喝道:「殺不盡的妖孽!」
  揚掌之處,陡起兩般罡風,如同千軍萬馬席地捲出。
  「啊呀!」連聲暴吼,人影四分。
  四大堂主如同被火藥爆炸的一般,四散退避不迭,半招不到,鴛鴦宮的四大堂主敗像已露,遠退三丈以外,如癡如呆。
  徐人龍亡魂皆冒,急呼呼的吼道;「不要放走了這小子!」
  一言未了,四大堂主之一的長袖一抖。
  嗖——又是一道血紅的火箭激空發出。
  「殺!殺呀!」
  「吼!吼!……」
  絕崖四周的人影如潮。
  鬼谷各處的殺聲震天。
  四面八方的「鴛鴦臉」怪人,全向崖頭欺近,轉瞬之間,把一座「鬼谷絕崖」,圍了個水洩不通。
  形勢之險,險到極點。
  不用動手過招,光是這等陣式,已足驚心動魄,令人膽落,古劍宇藝高人膽大,虎目寒芒電射暗運「奇鏡神功」……
  紫金漸起,金霞頓生。
  他心存「擒賊擒王」之策,腳下連環上步,雙掌發出金光,閃電的向「銀衣追魂」徐人龍撲去。
  「各位堂主!上!」徐人龍那敢硬接,虛揮一劍,斜躍丈許。
  四大堂主不知利害,捨命齊上!
  「找死!」古劍宇悶喝一聲,出招分取四人。
  「嘎!」兩聲慘吼不分先後。
  血雨灑處,屍體倒地。
  四大堂主中的兩個,已眼見活不成了。
  另外兩人那敢再戰,各揮大袖,向後暴退,古劍宇殺心既起,焉能收手,腳下不動,猿臂分舒,喝道:「殺!」
  「啊!」二大堂主之一的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平空震起五丈高下,半空中翻翻滾滾,直向絕崖底落去。
  轉眼之間,四大堂主只剩下一個。
  徐人龍通身汗流如洗,手中長劍亂舞,口中不住的叫道:「不要放走了這人,退者幫規治罪!」
  殘餘的一個堂主也瘋狂的吼道:「弟兄們,殺!」數以百計的鴛鴦幫眾,人人凜於幫規森嚴,只有瘋狂的潮湧而上。
  古劍宇面對人海,不由眉頭一皺。
  他原可在投足舉手之間,殺淨這些怪人。
  但他覺得這些人本是受人驅使,情不得已,要是不動殺心,不施辣手,又如何打發這些亡命之徒呢?
  就在他猶豫未決之際,忽然想起父母的血仇,還有「七殺」門的一字門規。
  「殺!」虎吼一聲,雙目赤紅。
  挫振雙掌,厲風狂起。
  這時,老奸巨猾的「銀衣追魂」徐人龍,反而逐漸退到人潮之外,揮動長劍,狂吼瞎叫,督催「鴛鴦幫」幫眾送死。
  古劍宇更加惱火,左撥右推,掌發處,吼聲連天,只把那些僅只是三四流的怪人,像殺螞蟻一樣的,搶路向徐人龍逼去。
  怎奈——「鴛鴦幫」的戒規慘酷。
  那般幫眾情願死在敵人的手下,不敢臨陣退卻,受幫規的慘刑不死不活,去受那人間地獄之苦。
  因此,他們前仆後繼,波浪似的一層接著一層。
  片刻之間——「鬼谷絕崖」之上,血流成泊,屍積如山,殘兵敗將的「鴛鴦幫」幫眾,人人膽寒,個個心驚。
  漸漸的,攻勢頓挫,不是先前凌厲瘋狂。
  古劍宇也緩下招勢,雙目電轉。
  他巡視崖頭一下,不由得勃然大怒,原來,「銀衣追魂」徐人龍,不知何時已經乘機溜之大吉了。
  他一襲銀衣鮮艷奪目,最為刺眼。
  可是,此時再也不見。
  一群傷殘不堪的幫眾,還在鼓噪內吶喊。
  古劍宇不由又急又氣,猛發一招,震退捨命湧來的幫眾,雷聲吼道:「亡命之徒!徐人龍跑了,你們還不逃命!」
  一群「鴛鴦幫」眾,這才如夢初醒。
  果然,絕崖之上,他們已找不到自己的「總舵主」。
  至此,他們忽哨一聲,紛紛奪路向崖下跳去,人人爭先恐後,恨不得生了翅膀,如同喪家之犬,漏網之魚!一場血戰,至此歸於沉靜。
  古劍宇不由啐了一聲:「呸!徐人龍你跑不了!」
  說著,點地起勢……
  「古……少……俠……」屍體堆裡,「紫雲幫主」沙峰有氣無力的喊叫。
  古劍宇這才想起他來。
  他踢開壓在沙老幫主的屍體,問道:「老幫主!怎麼樣了?」
  「多謝……少俠……」
  「老幫主!不要客套,你此時覺得如何?」
  「徐……人龍……」
  「老幫主!不要動,在下先解了你的穴道!」
  古劍宇功運雙腕,左右四指齊出,一陣吃吃風聲響處,灑豆般點向「紫雲幫主」沙峰的三十六穴。
  「紫雲幫主」穴道雖解,但功力一時難復,撐著坐了起來,感激的道:「老朽死裡得生,二次做人,全是少俠所賜!」
  古劍宇見他已能坐起講話,心中大喜。
  他想從沙峰口中探聽出父仇的詳情,因此道:「老幫主穴道被制太久,必須調息一陣,在下願盡綿薄,為老幫主施功代療!」
  「不!不!」
  「信不過在下嗎?」
  「不!言重了!」
  「為何……」
  沙峰默然道:「此處離『鴛鴦宮』近在咫尺,你我身臨險地,萬一他們捲土重來!」
  古劍宇道:「有在下抵擋!」
  「是呀!若是功力耗損,你我全都沒命!」
  「他們不會來得這等快!」
  沙峰搖頭道:「使不得,老朽一死不足惜,若連累了少俠,老朽死後不安,更有何顏見古兄夫婦於九泉!」
  「老幫主!你與家父……」
  「乃是道義之交!」
  「老幫主原是世伯輩!」
  「癡長幾歲而已,怎敢當!」
  古劍宇誠心道:「小侄有事請教世伯,不知能否賜告!」
  「老朽知無不言!」
  「關於家父當年之死!詳情究竟如何?」
  沙峰沉吟道:「這個……」
  古劍宇急道:「望世伯念在與家父道義之交情份,以開小侄茅塞!」
  「唉!」「紫雲幫主」沙峰抹了抹臉上的泥沙,長歎一聲道:「當年發動此事,確是徐人龍。」
  「啊!」
  「徐人龍具名,帖紅一魔二帝三大幫北起潼關,因為在十五年前,江湖上魔頭隱退,名門斂跡,這六大門派不像近一年來如此的微不足道,算得上是那時的有名幫派,了不起的武林六雄!」
  古劍宇根本無心聽他細數當年武林大勢,因此急問道:「哦!當時家父之死,到底是死在誰手!」
  「這一點老夫說來慚愧!」
  「老幫主不必謙辭!」
  「當時我紫雲幫算是最弱的一幫,本想勸阻徐人龍,自感微言輕,明知無用,因此議而未行!」
  「多謝世伯好心!」
  「至於令尊大人,古兄之死……」
  「死在誰手?是不是徐人龍?」
  沙峰搖頭道:「徐人龍雖對老朽手段辣極,老朽也不能信口胡言!」
  「那究竟……」
  「老朽未赴寒北之約,當時的詳情絲毫無知!」
  古劍宇失望道:「如此說來,世伯是不知道了!」
  「抱歉得很!」
  「…………」
  古劍宇不由一陣黯然,虎目之中,滾動著晶晶的淚水,自古道:「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他身負血海冤仇,枉有絕世武功,怎不痛心呢!
  「紫雲幫主」沙峰見古劍宇不勝傷感,不由道:「古兄有子如此,九泉之下也當含笑,報仇之事尚有一可靠線索可循!」
  古劍宇不由精神一震道:「什麼線索!」
  「據傳當年有丐幫汴梁分壇壇主……」
  「世伯說的是過天星許老八!」
  「你已見過他了!」
  古劍宇黯然道:「許老八已死在飛天堡二十八宿喬裝怪人之手!」
  「如此說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什麼證明?」
  沙峰朗聲道:「徐人龍做賊心虛,分明是殺人滅口,至於難堪斷定!」
  「對!小侄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找他!」
  「可是,他現投入鴛鴦宮,還要小心從事!」
  「你要闖鴛鴦宮?」
  「小侄這就去!」
  「賢侄……啊呀!有人來了!」
  果然,鬼谷入口之處,一道身影箭似飛來。
  「殺了這麼多還不夠!」那道人影來得好快,嬌叱一聲,人已到了崖上。
  「噫!司馬姑娘!是你!」
  司馬小玉蛾眉緊顰,杏眼四瞧,道:「你已把『鬼谷絕崖』攪了天翻地覆!我表妹同他爹呢?」
  「在下沒見到徐姑娘,徐人龍趁在下被『鴛鴦幫』幫眾苦纏之際溜了。」
  「哦!」
  「姑娘來得正好,請你陪沙幫主遠離鬼谷!」
  司馬小玉問道:「你呢?你不走?」
  「在下要到鴛鴦宮,與徐人龍討取血債!」
  「鴛鴦宮!這事必須從長計議!」
  「忍耐了十五年的血仇,已不能再等,再見了!」古劍宇不等司馬小玉回話,點腳射起三丈,撲下絕崖,直向鴛鴦宮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