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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忘年之交

  且說江湖散人聽季豪報出名字,把大拇指一豎,十分稱讚的道:「果是英雄出少年,就憑這份豪氣,老朽也得為之心折!」
  「老先生過獎了!」
  「肺腑之言,假若不嫌累贅,老朽就作為你的一名隨侍怎樣?」
  「這個……」
  季豪確是心下一動,因為在北京時,每次出外,均有老僕隨行照料,雖說已成過眼雲煙,但緬懷往事,便不由怦然心動。
  忖想著,又向江湖散人瞟了一眼,見他皓皓白髮,又覺於心不忍,故遲疑不決,不敢胃然答應。
  「就這樣決定啦!因為有了隨侍,才夠『少爺』的氣概!」
  「不,這是以往的事了。」
  「那是嫌老朽太老?」
  「絕沒這種想法!」季豪道:「我只覺得行蹤無定,怎能連累你老人家跟著我忍受風險!」
  「噯!這你就難題太遠啦,江湖中人,哪個不是終日刀頭舔血,牆頭跑馬,以生命作兒戲?」
  江湖散人說著把話一頓,繼道:「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假若未看走眼,小俠不僅是剛出道,而且對於江湖上的一切竅門,仍茫然不知!」
  江湖散人這幾句話,不但是實情,而且也道出了他急欲結納季豪的目的。
  因為他從見到季豪的第一眼起,便覺得他英雄內斂,語音鏘然,武功已到了高不可測的地步。
  可是經驗和知識,卻顯得十分陌生,這從季豪的言談舉止中,即充分表露無遺。
  像這樣的人,實在處於非常危險的邊緣,易受別人暗算事小,若不幸走入邪途,將可造成無窮殺孽!
  功力奇高的人,由於耳目靈敏,動作迅速,只要稍加注意,別人即使存心暗算,也大費一得番手腳。
  相反的,不能令其走入正途,便成為黑道的剋星,白道的主臬。
  基於此,江湖散人便不惜紆尊降貴,要作季豪的隨侍,其目的,無非是想以自己的經驗,來輔佐季豪的武功,兼有防止作用,其用心可謂良苦。
  但不如此怎能終朝於季豪接近?當然更談不上盡到防止之責!
  所以當季豪聽後,心中非常感動,立即誠懇的道:
  「老前輩的真知灼見,如洞肺腑,在下雖經過兩位師父的教導,但都是僅傳武功,未傳江湖技巧,既如此說,就算是我的師父吧!至於說什麼隨侍,實不敢當!」
  「這卻使不得,再說我也沒有東西可以傳你。」
  「傳江湖經驗嘛!」
  「哈哈哈哈!」
  江湖散人笑了,而且笑得非常豪邁。
  這是真誠的笑,愉悅的笑,也是感慨的笑。
  笑了良久,方涕泗交流的道:「作你的下人,你不願,同樣的,我也沒辦法作你的師父,實在來說,也不配作你的師父,假若不怪罪的話,我就佔個大,叫我一聲老哥哥,咱們平輩論交吧!」
  「這怎使得?」
  「有什麼使不得,不然就是瞧不起我,吃完飯就分道揚鑣好啦!」
  江湖散人真會做作,原先他死纏歪纏的要向季豪結納,現在見季豪已經入殼,反而拿起翹來,真豈有此理!
  可是剛出道的毛孩子季豪,到底沒有老江湖精明,
  一聽江湖散人要分道揚鑣,心中可著了慌,忙叫聲:
  「老哥哥何必生氣,小弟遵命就是!」
  「哈哈哈哈!」
  江湖散人又是一陣大笑,這次是激動的笑,忍不住老淚縱橫,沿腮往下直淌。
  「老哥哥怎麼仍在傷心?」
  「哈哈,小老弟不必多疑,老哥哥高興都來不及,哪裡會有心可傷!」
  江湖散人說著,又轉向店家叫道:「快送好酒好菜來,今天我要痛飲一頓,作為我和小老弟過交的慶賀!」
  大概他今天太高興了,不等季豪有所表示,即拉起季豪往桌子上首一按,即斟滿兩杯酒大叫道:「來!老哥哥先敬你一杯,乾!」
  話聲方落,跟著便抓起一滿杯,一飲而盡。
  季豪的個性,已經夠豪邁不羈,再被江湖散人一激,本來不善飲,此刻也不願輸於這位新結交的老哥哥。
  於是也學起杯來一口喝乾,並又重新斟滿兩杯,依樣劃葫蘆,回敬了過去。
  兩人推杯把盞,不覺之間,一大罈酒,已喝了個壇底朝天,又叫店家再添酒來。
  酒下肚,話匣子也打開來,先由江湖散人講了些江湖上不成文的臭規矩,以及近來武林中的情勢,黑白兩道明爭暗鬥,直說到各門派上玄冰峰找雪蝮為止,差不多已到了午後。
  這些情形,本是陳腔濫調,可是聽進季豪耳內,才知江湖之大,無奇不有。
  說到玄冰峰找雪蝮的事,季豪也是參與者之一,雖不全盤明瞭,自己卻深受其害,隨憤然道:「將來遇到范守清及錢余贊幾個老鬼,非再好好打一架不可!」
  「小老弟怎和他們有過節?」
  他此一問,實是多餘,季豪被迫下絕壁,他曾暗裡看到,豈非明知故問。
  但江湖散人卻有深長的意義在,假若坦然說出,豈非有見死不救之嫌?
  同時弄不好也許會因一言之失,使季豪拂袖而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但季豪對此一問題,似是不願多說,並未直接作答。
  因為他覺得這是丟臉的事,怎好對人說。
  季豪微沉默了一下子,轉變話題道:「老哥哥,我得到一顆珠子,看你可識得?」
  說話中,已從懷中掏出一顆晶瑩透亮的橢圓形線珠,遞向江湖散人面前。
  可是江湖散人一見,陡然瞪直了眼睛,急道:「快收起來,不……」
  「啊!」
  誰知江湖散人的話還未完,旁邊已有人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叫。
  這聲驚叫雖說輕微,但都是江湖高手,早被江湖散人聽了個真切。
  只是當他轉過身去時,則僅看到一個背影,悠閒的朝外面走去。
  那人的個子不矮,穿了一身老羊皮襖,領子豎著,把個頭裡得緊緊的。
  因為江湖散人與季豪系對面而坐,季豪坐於上首,面對著門,江湖散人則是背對著門,那個人的面貌如
  何,卻沒有看到。
  但人家既已離去,自不好追去查問,便向季豪道:
  「小老弟可曾看清那人?」
  「那傢伙怕冷極了,打從進來時起,一直把頭裡在皮領子裡,大概是身體不適,你問這幹嗎?」
  「哎!快走,可能已經有人注意我們了!」
  「我剛才叫你看的是不是珠子?」
  「小心保存好,有空我再告訴你!」
  江湖散人說著,便掏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放,拉起季豪朝店外走去。
  兩人走出店外,便聽江湖散人輕聲向季豪道:「那個就是『雪蝮膽』,也叫『雪蝮珠』,你服用沒有?」
  「吃過兩個。」
  「已經足足有餘啦!再多服沒用,快收起來!」
  「老哥哥吃了算啦!」
  「謝謝小老弟的盛意,在前幾年,我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是現在用不著了。」
  「為什麼用不著?」
  「老哥哥已這大年紀,還吃它做啥!」
  江湖散人跟著把話一頓,繼道:「能結珠的雪蝮膽,已經是兩種寶物的結品了,不但能脫胎換骨,延年益壽,且是治毒的聖品。」
  「竟有這多好處?」
  「適才吃酒時,我還直替你擔心,怕你吃醉了哩!」
  「可是我並未醉!」
  「這就是雪蝮珠的神效,不然早就爛醉如泥啦!」
  此言正說中了季豪的心病,他以往雖對一切都毫不在乎,唯有酒與色卻向不沾惹,且有厭惡之感。
  這是因為酒有辛辣之味,故不為兒童所歡迎,色則是心靈上的一種感受,必須要到「領會」之時,方有此敏感。
  以往他是個只知裝英雄的小孩子,實際上並不英雄,只是憑藉乃父的蔭庇,別人不願和他一樣而已。
  誰知第一次放膽喝酒,竟把個老江湖看得驚詫不止,其原因無他,完全是雪蝮膽的功能,酒到了季豪肚內,便等於喝冷水一般,始終沒有酒意。
  現在經江湖散人這一說,季豪也就恍然大悟,只是他現在心智和前幾年有了很大的轉變,知道什麼是
  涵蓄了。
  故他僅微微一笑,並未說什麼,放勁往前奔去。
  因為前面是一座松柏成林的小山,他們這一陣耽擱,所追的人影,已快進入松柏林中去了,以季豪現在的腳程不能算不快,只見身形過處,劃起一條灰影,眨眼之間已到了山邊!
  雖說夠快,可是仍慢了一步,及季豪到達,唯聞一片松濤,哪還有一點人影?
  「怪!難道他會飛不成?」
  「哎呀!」
  季豪自語未完,陡由林中傳出女人的驚叫聲!
  從那清脆嬌嫩的音調聽來,顯見此女年歲不大。
  而且從驚叫的情形判斷,可能遇到不意的突襲,
  故僅在一聲哎呀之後,便一切歸於沉寂了。
  「快去救人!」
  季豪的一陣遲疑,江湖散人已自後追來,見季豪站在那裡發呆,是以一邊向季豪喝叫,而身形卻未停,便向林木深處竄去。
  季豪聞喝,縱身而起,幾個起落,已越過江湖散人,循驚叫之聲找去。
  越過山頂,便見一匹鞍轡齊全的白馬,在那裡打轉,距白馬不遠處,躺著一位黃衣少女,一動未動。
  黃衣少女的面目非常姣好和清秀,只是驚容未退,半邊臉上沾了些泥土,大概是從馬上滾落時,曾在地上擦了一下。
  附近沒一點打鬥跡象,可能是遇到了突襲,所以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季豪瞧了一陣,見她穴道既未被點,渾身又無絲毫傷痕,為什麼竟暈了過去,莫非是嚇暈啦!
  假若是被嚇暈,此女的膽量未免太小了。
  他正在暗自對黃衣少女譏諷,江湖散人已叫道:
  「還不快解開衣服察看一下!」
  「解開她的衣服?」
  江湖散人知道這時跟他細說,無異對牛彈琴,乾脆三不管,三把兩把已將少女衣服脫去,僅剩下內面的大紅肚兜。
  季豪此刻轉臉向外,隨對少女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了。
  江湖散人先在少女的背後察看一遍,除了潔白晶瑩的皮膚上微現青色外,一切完好。
  不得已又察看少女的前胸,誰知剛掀掉兜肚,便聽江湖散人哼了一聲道:「好狠心的賊子,對一個少女,竟對她下如此辣的手段,未免太下流了。」
  季豪聽江湖散人如此一說,不由就轉頭看去,誰知這一看,兩眼都發了直,久久不願離開!
  只見堅硬挺拔的一對Rx房,就和遠望去的玄冰峰差不多,且較玄冰峰更具誘惑性,使人看過第一眼後,不由又想看第二眼,第三眼。
  可惜僅看過第一眼後,便被江湖散人乾癟的雙掌擋住,無法再看第二眼。
  不過雙掌僅能擋得住乳峰,而那身潔白的肌膚,也足夠令人意亂神迷了。
  江湖散人雖面色沉重的在細心檢查,但季豪的一切舉動,並未逃脫他的一雙老眼,只聽他道:「不要盡看啦,快把你的『雪蝮珠』拿出來吧!」
  季豪毫不遲疑的取出「雪蝮珠」,遞給江湖散人道:「可是中了毒?」
  「豈止中了毒,若非有『雪蝮珠』在手,她算死定了!」
  江湖散人一方面說著,一方面就將「雪蝮珠」在少女心口磨擦。
  千古妙品,功力自非平凡,他磨擦了一陣,突然叫聲「起」,好像拔釘子一般,將手猛往上帶。
  就在他這一拔之中,一枚長不及寸的細針,竟金光閃閃隨珠而出,緊附於「雪蝮珠」之上。
  季豪本欲發問,但尚未開口,便聽江湖散人道:「小老弟,這個交給你了,依照我的方法,力貫掌心,先在傷口磨擦之後,猛力一拔,即可將針找出!」
  「還是老哥哥偏勞吧,這個……」
  「你的功力比我深厚,作起來要省勁的多,不要這個那個的婆婆媽媽,要快,遲則無及!」
  季豪只得接過「雪蝮珠」跌坐於少女身旁,但當他剛將手伸出,尚未觸摸到乳峰,心中即不住的狂跳,連手都有點抖顫起來!
  因為另兩處傷,就在左右兩個乳根之下,假若救治,便非揉擦Rx房不可。
  江湖散人大概另有用意,所以把這種責任交給季豪來做。
  同時這三枚暗器是趁人不備,以品字形手法打出,一枚中於心窩,另兩枚便中在兩個Rx房上面。
  發暗器的人,大概存心想毀了這黃衣少女,所以出手毫不留情,不僅擊中要害,且用的是淬毒梅花針!
  也幸虧遇到江湖散人和季豪兩人,若換上別人,
  這黃衣少女算是死定了!
  季豪正在心意飄飄中,江湖散人在耳邊沉聲道:
  「收攝心神,氣納丹田,瀘清雜念,信物旁騖!」
  季豪心中霍然一驚,怎麼這點心神都拿不住,還談什麼稱雄江湖?
  於是心下一定,長吁了口氣,力貫掌心,抓緊「雪蝮珠」,運走如飛,雖雙手不離頗具彈性的玉峰,也毫無雜念,僅不過轉眼工夫,猛叫一聲「起!」
  「哈哈哈哈!」
  「老哥哥有什麼好笑,這不是已經出來了嗎?」
  「你再低頭瞧瞧!」
  「啊!」
  「人家好好的一又酥胸,已經夠引人遐思了,你再添上花紋,恐怕令人見了連靈魂都會飛上天!」
  「怎麼辦?」
  季豪站起來,紅著臉,急得直搓手。
  「這有什麼關係,僅劃破一點表皮,過兩天就會自然好的,只是現在要多忍一點痛而已!」
  原來季豪本身就有怯毒的作用,他一用功力貫掌心,那兩枚梅花針便已隨之而出,根本用不著喝起。
  最妙的是季豪在運功時,已將雙目緊閉,毒針吸出之際,他並未察覺,以致一雙潔白的玉峰上,被針尖劃成縱橫交錯的一片紅痕,成了紅白分明,怎不令人發笑?
  這些細紅痕,雖過兩天就會平復,但當時確實有些疼痛。
  江湖散人在笑,季豪卻急得手足無措。
  就在此時,卻見那黃衣少女長噓出了一口氣,季豪正想將衣服給她遮掩前胸,誰知剛俯下身,猛聽黃衣少女一聲驚叫,接著就是「劈啪」兩聲脆響,季豪的臉上,兩邊已現出十條鮮紅指痕!
  由於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季豪沒有防備,江湖散人想阻止都不及,以致季豪無來由被摑兩掌!
  兩掌打過之後,季豪反而呆呆怔住了,既未還手,也未離開,看著黃衣少女由地上站起,整好衣服,仍然不言不動。
  江湖散人在旁看得有點奇怪,上前一看,見她熱淚盈眶,撲簌簌往外直流。
  於是向黃衣少女沉聲道:「姑娘作事未免太莽撞啦,你瞧瞧這是什麼東西,不是他還有命存在嗎?」
  說著,就把從少女傷口起出的那枚淬毒梅花針,隨手遞給了黃衣少女。
  黃衣少女見了梅花針,粉面陡然變色道:「這是『萬梅亭』殷紅嬌之物,難道是她?」
  「我正想問你哩,剛才遇到了什麼人?」
  「理她幹嘛,老哥哥我們走!」
  那黃衣少女驚詫中正待答話,便聽季豪氣憤的說著,掉頭不顧而去。黃衣少女也是聰明人,雖說一時失察,便憤而出手,可是這種意念,僅不過一閃即逝,立刻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此刻見季豪要去,忙急叫道:
  「小俠慢點,徐梅蘭給你賠禮了!」
  「呸!誰稀罕你臭丫頭賠禮!」
  說話聲中,人已走了個沒影蹤,直急得姑娘深自責悔不止。
  江湖散人見季豪憤然而去,知他不會再回來,隨道:「大家既在江湖上走,相信總有再見的一天,自己保重吧!」
  「謝謝老前輩數誨,不知那位小俠如何稱呼?」
  「季豪!」
  「老前輩自己?」
  「記住他就行了!」
  撲通!
  撲通!
  在一條小溪之旁,坐著一位衣衫襤摟的少年,沒精打采的在將石子往溪水中投擲,也像是在和石子賭氣,也像是閒著無聊,在投石子玩。
  溪水清澈見底,偶而有游魚掠過,十九難逃一石之厄,總是被打得骨肉紛飛,又隨溪水流去!
  忽然從上游溪水中,游來一條尺餘長的小花蛇,豎頭伸頸,載沉載浮,活潑秀麗,只是看起來仍令人討厭。
  這僅不過是條普通水蛇,並無毒。
  但蛇這種軟體動物,不管它有毒無毒,總是不甚受人歡迎。
  除非是有特殊嗜好,或者另有作用的人才會喜歡它!
  這少年見了小花蛇,似乎找到了發洩的對象,只見他隨手撿了幾枚石子,惡狠狠的道:「哼!你和她一樣令人討厭,非整治你一下不可!」
  「撲通!」
  隨著少年的語聲,一技石子投出,激得水花四濺!
  接著便在漣漪消失時,小花蛇已斜結一團,在水中翻滾盤結,上下浮騰,顯然已受傷不輕。
  「嘿嘿,我看你還講不講理,這就給你嘗嘗不講理的滋味!」
  「啊!」
  「人家說『蛇蠍美人』,你的外表確夠美麗,只是你的心太毒了些!」
  「這下子打斷你的尾巴,叫你永遠不能再纏人!」
  真的,水中的小花蛇,可不是真的已經斷了尾!
  接著又見少年手一揚,又狠聲的道:「這下子要打碎你的心!」
  果然又在一聲「撲通」過後,小花蛇已從中而斷,僅有頭尚在蠕蠕而動,身體已失去了糾結的能力!
  這少年真殘忍,打死就算啦,何必還要再慢慢磨折它?
  「再讓你來個腦袋開花!」
  啊!真的蛇頭碎了!
  「咯咯咯咯……」
  就在那少年打死小花蛇,臉上浮出得意獰笑時,突然傳來一陣咯咯嬌笑,頓使少年聞聲一怔!
  那笑聲既甜美,又清脆,宛若銀鈴輕搖,響起怡神悅耳的旋律。
  不用看人,單憑這種突聲裡,既會猜想出來人必定是西子重生,王嬙再世的絕代佳人無疑!
  半晌,方見紅影一閃,從溪旁的林木內,走出一位年可二八的美貌少女。
  美!的確是美!美得令人不敢臉視!
  鵝蛋型臉,芙蓉真面,鼻若瓊瑤,口若點朱,雲髻高聳,鬢邊斜插一枝桃花,未語先笑,令人銷魂!
  尤其一對剪水雙瞳,水汪汪像兩粒鮮葡萄,鑲嵌於水晶石裡,黑白分明。
  嚇!
  頭上那麼漂亮,怎麼沒有穿衣服?
  不!
  衣服是有的,只是太單薄了點!
  只見她渾身上下,僅有一件水紅色蟬翼薄紗長裙裡體,內面的一溝一壑,一丘一陵,雖不至看得十分明白,但若隱若現之狀,越發啟人遐思。
  你滿面含笑,裊裊婷婷,如春風擺柳般,走到少年面前約三尺之處,方才停下身來,假若再上前一步,便可伸手將少年摟入懷中了。
  她停下身來,將少年打量了一遍,方自語道:「確是一隻童子雞,二妹的眼光不錯!」
  她說話中,突然聲音一變,又嬌笑道:「小弟弟,你獨一個在和誰生氣呀?」
  「和你!」
  妖冶少女似乎一怔,旋即嬌笑道:「姊姊又沒惹著你,跟姊姊生什麼氣?」
  「呸!你是誰的姊姊!」
  「你的嘛,難道我還不配?」
  「配!嘿嘿嘿嘿!」
  「笑什麼,覺得配,就跟姊姊來吧!」
  「我要有像你這樣的姊姊,我就……」
  「很喜歡是吧?」
  「一掌劈死她,免得丟人現眼,貽辱家門!」
  這可使妖冶少女吃驚了,聽口氣,分明是個練家子,怎麼外形一點也看不出來?
  嗯!不要叫他唬住了,我得盤問一下!
  妖冶少女想著,便又嬌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季豪!」
  啊,季豪,他怎麼獨一個到了此地呢?
  原來他被黃衣少女不分青紅皂白摑了兩掌之後,可說生平之中,第一次挨女人的打,自尊心立刻受到嚴重的打擊。
  當時雖是在毫無防備之下,但事後反擊之力總是有的,可是當看清黃衣少女的面貌時,便又不忍遽然出手。
  於是一氣之下,便憤而離去。
  他的功力本就相當深厚,再加上在憤怒之中,其身法之快,可想而知。
  本來他是沿松林小道而下,可是到了山下轉彎處,卻沒有轉彎,逢山過山,遇水越水,直翻越了幾個山頭,那股怒意方漸平息。
  恰巧面前出現一條小溪,隨坐在溪邊發呆。
  他坐在溪邊,其目的乃在等他的老哥哥。
  其實卻不知由於自己的一陣狂奔,早把老哥哥甩得沒影蹤了。
  因此,兩人便走錯了路,而且錯得相當遠,致形成南轅北轍。
  江湖散人的功力,本就較季豪很遠距離,再加上他起步的晚,要想追上憤怒中的季豪哪還能夠?
  季豪在小溪邊等了一陣,仍不見老哥哥到來,於是獨個兒越想越氣,看到溪中來往的游魚,也覺得不順眼,便在用石子打魚,將受自黃衣少女的惡氣,發洩在倒霉的魚兒身上。
  至於打死那條小花蛇,看去手段殘忍,但他心中那股悶氣,卻發洩了十之八九。
  誰知這位不識相的妖冶少女,遲不來,早不來,卻正趕到這股節骨眼上出現,豈非自找釘子碰?
  她聽季豪報出名字之後,卻不屑的道:「好生疏的名字,武林中就沒聽說過嘛!」
  「少跟少爺-嗦!」
  「喲!,發什麼火嘛,只要你高興,作我們的老爺都成!」
  「呸!誰要做你們的老爺,就得倒八輩子霉!」
  「沒那麼嚴重吧,小少爺?」
  妖冶少女說著,就向季豪身邊湊了過去,同時張開嫩藕般的雙臂,就準備往懷內擁抱。
  兩人所站的距離本就很近,她這一湊一炮,雙臂剛剛張開,兩個顫巍巍的Rx房,便先往季豪身上撞去。
  季豪本想用掌推開,可是手剛抬起,尚未用上力,頓覺掌下軟綿綿的,隨即臉上一紅,忙退了兩步道:
  「請放尊重些,孤男寡女,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就是你不顧臉面,本少爺可不能跟你一樣不顧羞恥!」
  妖冶少女志在必得,想不到季豪的身法如此巧妙,將要抱住之時,卻被他溜去。
  這且不說,最可惱的,反被季豪教訓一頓。
  妖冶少女見未抓住,臉上先是一呆,繼而不停的變幻,由驚轉惱,又由惱轉喜,暗忖:「看他滑溜的身法,顯系高人之徒,卻又瞧不出半點門道!」
  「哼!看他這麼大個子,還不僅一點人生真諦!」
  「絕不會的,世上沒有不吃腥的描!」
  這些念頭,在她腦中一閃,不過剎那間的事,接著便聽她咯咯嬌笑道:「小弟弟,怎麼這樣不老實,摸得姊姊癢癢的!」
  「真不知羞!」
  季豪猜想她一定會著惱,假若她一惱,自己就好辦。
  可是想不到她不但未惱,反而笑臉相迎,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罵了一句,便轉頭沿溪而下。
  不料剛走出七八步,一陣馬風襲面,前邊又出現一位同樣打扮的少女,擋住去路。
  只是這位少女,卻不像先前那位笑臉相迎,現身之後卻粉面含煞的喝道:「回去,沒有個交代就想走嗎?」
  季豪微怔中雙眉一皺,停下身來,正想發怒,卻所先前的少女嬌笑道:「二妹,有話好說,不要嚇壞了小弟弟!」
  「大姊何必跟他多費唇舌,我不信一隻死雞子,還能展翅飛上天去?」
  「雖然飛不了,但迷暈之後的味道,總是差些!」
  「何必考慮這些,看樣子還是只雛雞,吃過甜頭之後,就是拿棍子打,也不一定能趕得走!」
  她們兩姊妹一對一答的說著,好像根本就未把季豪看在眼內不說,簡直視季豪為俎上之肉,網中之魚了。
  季豪雖對她們所說的話,尚有一部份明瞭,但可確定的一點,就是她們根本對自己看不起!
  於是哼了一聲,便冷笑道:「本少爺不願和你們一般見識,要惹我火了,就跟你們耍個硬的瞧瞧!」
  「咯咯咯咯……」
  被稱大姊的那位妖冶少女聞言,突然嬌笑不止,而且笑得花枝亂顫,直把個小季豪弄得滿頭霧水,不知她因何發笑?
  良久,方聽季豪茫然道:「這有什麼好笑!」
  「小弟弟真夠風趣,要知我們姊妹四個生平什麼都不怕,就怕硬不起來,上不得陣的軟東西!」
  「虛有其表,不耐久戰的玩意,我們也照樣看不起!」另一少女補充著道:「你能經得起幾個?」
  「你們不是四姊妹嗎?乾脆一齊來吧!」
  「小弟弟豪氣可嘉,只是戰陣的事,必須一個個來,看你先選那一個吧?」
  「我先來!」
  「我的年紀小,就讓給我小四妹吧!」
  說話中,已接二連三的又從林中間出兩位少女,各佔一方,把個小季豪團團圍在中間。
  季豪向四周打量了一遍,見她們裝束一樣,年齡也差不多,唯最後出現的小四妹,卻較為文靜一些。
  但他可知道,不論她們誰先上,都得大打一場。
  於是看了不天色,見已日落西山,若久鬥下去,不知能否找到宿處?自己人地生疏,實在有些堪慮。
  心念暗轉,覺得還是速戰速決的好,隨道:「我看還是齊上吧,免得零零碎碎多費時間!」
  「不行,我們向來只是講單打獨鬥!」二妹堅持的說。
  「那就隨便上吧!」
  季豪不耐煩的說完,便見自稱小四妹的少女閃身上前道:「快隨我來吧!」
  季豪一怔,詫然道:「到哪去?」
  「找個場子才能施展手腳,你說是吧?」
  這位小四妹的態度,哪像是在和敵人說話?
  不但語音有些嗲,且眸子中也閃出一種異樣的神采,令人有點莫測高深的感覺,不知她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
  但季豪並未深想,僅掠過些微的疑念之後,即道:「此地雖小些,照樣可以打發你們四個!」
  說著把話一頓,又豪邁的道:「不過你們要想找個好的場子挨得痛快點,本少爺是悉聽尊便,絕不會令你們四個失望就是!」
  「咯咯咯咯……」
  四妹聞言,先後一陣嬌笑之後,才道:「不要現在嘴硬,等於拿不出真本領硬功夫,看不打爛你的屁股才怪?」
  「別盡-嗦,快去吧!」
  「喲!我已經夠急啦,你倒比我更急,去!」
  小四妹說著,向季豪飛了個眉眼,低叫「隨我來」
  便轉身朝茂密的林木深處走去。
  可是當她轉過身,便聽妖冶的大姊道:「小四妹可有十分把握嗎?」
  「大姊只管放心,諒他也脫不出手去!」小四妹答。
  「靠不住」二姊接口道:「大姊磨了半天舌頭,才使他入殼,假若被溜了,怎對得起我們?」
  「我也有些不放心!」三妹道:「憑四妹那點淺薄經驗,能駕御住一頭野馬,實在堪慮!」
  「哈哈哈哈!」季豪突然大笑道:「你們把我看成什麼人?像范守清及混世尊者等四個赫赫有名的魔頭,本少爺尚且不懼,何況是四個黃毛丫頭!」
  「你就是那狂傲少年?怎會沒死?」
  大姊吃驚得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聞言立刻縱上前,用驚疑的目光,注視著季豪。
  而季豪說出往事,即能使四女震驚,越發覺得好笑,同時也有得意之感,隨意氣飛揚的道:「少爺當時因為有事,不願和他們浪費時間,不然,憑他們幾個老不死,怎抵得少爺一掃!」
  「所謂有事,無非是為了雪蝮,可曾得到?」
  「不得到,到玄冰峰幹什麼?」
  「先說說看,雪蝮長得什麼樣子?」
  「怎麼?我還會騙你們,不信請看這是什麼?」
  季豪得意地只顧誇耀,把江湖散人的話,早當了耳邊風,說話之中,把「雪蝮珠」取出,在手中揚了一揚,顯得面有得色。
  這種人間至寶,藏之惟恐不密,那有故意取出讓不相干的人觀看之理?
  所以當他手方揚起,三妹即縱身前來搶奪,可是三妹身形方至,季豪便閃身讓了開去。
  季豪的奇妙身法,那位大姊是第二次看到,真是既佩服又心驚,忙向三妹喝止道:「三妹不要胡問,少爺之物,豈能動手搶奪,再說少爺是到我們『姊妹谷』來,便是我們的貴賓,保護唯恐不及,怎可對貴賓無理?」
  大姊的見識到底比三妹為廣,顯然她此刻用上了心計,先籠絡住季豪,不住的以目向三妹示意意。
  三妹既久隨大姊,自然已知大姊的心意,故聞言之後,立刻顯出不悅的道:「大姊也真是的,人家和少爺開個玩笑,也值得當著少爺之面,拉起臉來對人家申斥一頓!」
  一陣做作,果然令季豪這個初出道的雛兒,深信不疑,並替三妹圓場道:「算啦,不管是開玩笑,是認真,還是快走吧!」
  「還是少爺好!」
  三妹的心思,確夠玲瓏,聽了季豪之言,就打鐵趁熱,口內嬌滴滴的說著,一個豐滿的胴體,便向季豪身邊湊來,大有弱不勝衣之概。
  就在三妹身子湊近,正欲伸手扶季豪的胳膊之際,四妹卻有意無意的橫身在兩人中間,隨手向季豪一拉道:「快點走吧,這樣慢吞吞,哪年才能走到!」
  三妹眼看即可伸手拿到雪蝮珠,被四妹這一攔,便不得不剎住前湊之勢,卻狠狠的在四妹胯下擰了一把,只擰得四妹哎呀一聲驚叫!
  此刻他(她)們三人,本是肩並肩,膀靠膀的在一塊走著,季豪走在最右面,故未看到,於是忙問:
  「怎麼啦?」
  「沒什麼!」四妹平和的答:「我以為是被蛇咬到了呢,原是被一根刺籐紮了一下,倒令小俠見笑了!」
  「死蹄子,難道還想獨吞?」三妹罵著,又轉向大姊不憤的道:「大姊你看,四妹尚未上戰場,似乎已豎起了白旗,而欲擁兵獨霸,咱們想佔點邊都不行!」
  「任她去!」大姊不在乎的向三妹答著,卻揚聲向四妹叫道:「江東可讓你獨霸,荊州可是我們的,絕不能獨食!」
  「大姊放心!」
  說話中,已拉起季豪,向一個小山懷內飛奔而去。
  他們剛走進山懷,便有兩個面目嬌好女僮迎出,在兩人面前躬身一禮,口稱:「迎接四公主!」
  「還有少爺!」四妹立刻糾正道:「怎如此沒規矩!」
  兩個女僮怔了一下,向季豪一打量,又叫聲:「見過少爺!」
  季豪一怔,忖道:「分明是迎接客人的模樣,那像有邀鬥的跡象?」
  但他疑念未竟,四妹已牽起衣袖道:「快去,她可能跟來了!」
  「跟來有什麼關係,難道怕她們!」
  「雖然不一定怕,人多了總是討厭!」
  「還有多遠?」
  「前面就是!」
  四妹說著,纖手向一處陡削的懸巖上一指,又拉起季豪往前走去。
  兩人到了巖前,見有四根長垂的葛籐,並齊排列那裡,四妹指著最後面一根道:「快上!」
  季豪尚在遲疑,不知是否應該上去之際,四妹即手挽葛籐,柔升而上,不罕看她纖巧得弱不禁風,身法卻異常靈活,眨眼之間,已上了十餘丈高,並向季豪招招手,示意他快上。
  季豪的性格,就怕別人激,現在見落在四妹後面,心中有點不是味,陡然精神一振大叫:「來了!」便挽籐而上,僅兩三個上縱,便越過四妹,當先到了一叢葛籐之下。
  至此,方才看到在葛籐之下,有一個三尺方圓的洞口,外面被葛籐掩著,所以遠處一點也看不出來。
  「進去呀!發什麼呆?」
  微一遲疑,四妹的聲音已在後面響起。於是不假思索的便進入洞中。
  繞過一塊鐘乳,內面景色即霍然一變!
  牙床繡被,錦帳流蘇,濃重的脂粉氣味令人陶醉。
  這分明是女人的香閨,那有什麼大場子,但不知四妹領自己到此何為?莫非先禮後兵,歇歇腿再打!
  管她們玩什麼把戲!
  既來之,則安之,看她有啥花樣。
  心念既決,就老實不客氣的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但他方行落坐,便聞環珮叮噹,四妹已手捧香盤而至,盤內盛著兩杯香茗,一股撲鼻的清香,沁人心脾。
  再看四妹的嬌軀,不禁兩眼發直。
  原來就在這一瞬時間內,四妹已換了衣服,現在渾身上下未穿一點衣服,僅在身外佩了一幅雪白色的白綾,在白綾的兩端,各綴有一串銀鈴,故走起路來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十分悅耳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