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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名妓

  時值陽春三月,入夜露寒侵肌,整個北京城已進入夢鄉,卻見一個錦衣侍衛,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直在到處張貼佈告。這一座遼、金、元,以及當今大明皇朝歷代帝王所居住的紫禁城上就貼了一張,上面寫的是:
  佈告
  一、欽奉聖旨:「前武狀元王明道,身居京衛指揮使,總理宮廷禁衛要職,竟敢罔顧法紀,監守自盜,竊朕九龍袍,潛逃無蹤,迄今十五年未伏罪返京,欺君瀆職,莫此為甚,著令刑部轉飭刑獄各司,於明日午時三刻,將欽犯王明道之子王志剛押至午門斬首示眾,以儆傚尤。欽此。」
  二、特此佈告周知。
  刑部尚書XXX
  佈告墨跡未乾,顯然書寫未久,貼佈告的錦衣侍衛張貼完畢後,又挾著一大卷佈告,乘馬而去,行色甚是匆忙。
  就在錦衣侍衛去後的瞬間,佈告欄前突然神秘無比的出現一個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朝著佈告略一觀看,發出一聲悲淒的歎息,蒙面巾下的眸子已滿含淚水,暗道三聲:「冤!冤!冤!」隨即展開身形,一閃而沒。
  這人動作好快,勢如瀉電飛雲,轉眼已翻牆進入一座巨大的監獄內。
  左右細一張望,獄卒正巡往別處,蒙面人忙以最快的動作隱身一棵大松樹上。
  蒼松前,正有一棟石牢,從鐵窗內望進去,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在一個四周鐵柵環繞的牢室內,囚禁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少年的雙手雙腳,被鐵鏈緊緊繫著,身著囚衣,發長披肩,面容十分淒愁憂戚,但眉宇之間英氣勃勃,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他與生俱來的美挺俊拔的氣度。
  他,不是別個,正是當今明成祖皇帝頒詔要殺的武狀元王明道之子王志剛。
  王志剛,這個英俊聰慧的孩子,自從有記憶以來,就身陷囹圄,過著非人的生活,對自己的身世遭遇簡直是一片空白。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武狀元王明道,人稱「賽諸葛」,曾任京師要職,母親是「白牡丹」陶淑芳,因「九龍袍」而犯下欺君滅門之罪,他卻始終沒有見過雙親的面,對事情的原委始末更加諱莫如深。
  說來真是怪事,王志剛囚禁十五年,卻學得一身絕佳的內外功夫與滿腹的經綸。原來從他懂事時起,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有一個神秘的聲音來口授他文事武功。他的雙親名諱,系獄因由,就是由這個神秘人物告訴他的。
  可是,這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傳授自己武功文事,而不肯公開露面,卻不得而知。雖曾一再詢問,依然毫無結果,只知牢室四周機關密佈,他無法救自己出險,也不敢公然現身一晤,透著無比的神秘。
  另外,從進進出出的其他囚徒身上,也學得大干世界形形色色的不少事情。
  這時候,王志剛行功打坐甫畢,正欲以手代筆,在地上默寫已讀過的詩文歌賦,突聞那個熟悉的聲音,以「千里入密」的方法說道:「王公子,老朽帶來一個不幸的消息,成祖皇帝突頒旨意要殺你,時間就是明天的午時三刻。」
  王志剛聽得一呆,亦以「千里入密」的方法說道:「老先生,聖上真的要殺我,晚生到底有什麼罪呢?」
  「王公子,九龍袍乃是皇上珍愛之物,為此龍心大怒,有增無減,若非王狀元忠心為國,深得聖寵,早在十五年就已將你問罪處斬,你應該感激聖上恩典才對。」
  「是的,皇恩浩瀚,晚生死而無怨。」
  「不過,王公子,你現在還不能死。」
  「老前輩,你要晚輩欺君抗命,越獄而逃?」
  「話不能這樣說,因為有比死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公子去完成。」
  「老先生有話請明示,晚輩恭聆教誨。」
  「九龍袍一案雖然震驚皇朝,轟動武林,實則乃是一大冤獄,你不能就此含冤而終,應該超生刀下,追寶緝兇,為你的雙親,也為公子自己洗冤脫罪。」
  「你老人家的計劃是……」
  「此牢堅逾鋼鐵,又兼機關密佈,現任典獄長艾是身懷絕技之人,在監獄內冒險行事,斷難得手,以老朽之見不如待明日午時三刻押至刑場時再侍機而為……」
  言猶未盡,忽又改口說道:「王公子,你快看一看,梁棟之上是否有人潛入!」
  王志剛抬頭一看,大驚失色的說道:「有,共有四個黑影潛伏在上面,他們來幹什麼?」
  「他們也是來救你的,但用心卻極為惡毒!」
  「既然是來救我,為什麼又用心惡毒?晚輩真想不明白。」
  「他們企圖破牢劫獄,把公子擒在手中,以你的性命來威脅王狀元交出九龍袍。」
  「九龍袍究竟有何珍異之處,居然轟動朝野?」
  「啊,糟!典獄長來了,老朽必須立刻離開,無法細談。王公子請勿心焦,老朽必會在刑場之上救您脫險。同時,潛藏樑上面的都是武林高手,你要格外小心,果不幸被群小劫持,公子的血仇奇冤將會永沉海底,其他的一切,待公子脫險以後,老朽自當面告。」
  「老先生,你老人家的名諱怎樣稱號?準備如何救我!」
  「老朽傅伯年,武林中的人管我叫『鐵掌神筆』……」
  聲音越來越細,終至完全消失不聞。
  王志剛不禁一楞,忙以「千里入密」的方法呼喚。
  不料,反應全無,心知鐵掌神筆傅伯年早已遠去。
  傅伯年音消人已去,那個橫眉豎目,滿面陰沉常以虐待囚犯為樂事的典獄長,在四個獄卒的簇擁下,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典獄長的前腳剛剛踏進獄門,隱身梁棟上的四個黑影便如喪家之犬似的逃竄。
  「什麼人?膽敢夜犯皇家監獄,你們心目中還有皇上與王法嗎?」典獄長耳目靈聰,動作更快,發話同時,人已縱身拔起,其中一個灰袍矮老頭動作略緩,逃避不及,被他擒在手中,同時飄身落地。
  忽聞矮老頭慘吼一聲,典獄長手起掌落,灰袍老頭的一隻左耳,已被他用掌削落,鮮血狂冒,哀鳴匝地,直痛得矮老頭渾身顫抖不止。
  怒視片刻,典獄長忽然聲色俱厲地說道:「不用問,本官也知道是你們武林宵小,意欲破牢劫獄,姑削一耳,略示薄懲!」
  典獄長乃是皇上命官,矮老頭怎敢出言頂撞,畢恭畢敬的說道:「犯民知罪,謝大人開恩?」
  「你是哪一個門派的?」
  「犯民來自西洞亡魂洞!」
  「今夜一共有多少武林不法之徒混進北京城?」
  「東谷、西洞、南山、北崗,以及一教二幫,差不多都有高手進入北京城。」
  「他們是否想生擒王志剛,從他的身上追索九龍袍?」
  「事實確是如此,犯民不敢隱瞞。」
  典獄長聞言,發出一陣穿雲裂石的狂笑,陰惻惻地說道:
  「饒你一命,去通告各派魔首,如敢藐視王法,在刑揚或監獄內輕舉妄動,不但所有潛伏在北京城的江湖客一個都逃不了,而且本官還要奏稟皇上,派大軍十萬,征剿各派老巢,誅連九族。」
  「是、是,犯民遵命!」
  灰袍矮老頭如獲大赦,一步三作揖,惶惶張張的抱頭鼠竄而去。
  典獄長冷冷地掃了王志剛一眼,上前將牢室的鐵柵,以至四周的機關樞紐仔細地檢查一遍,認為安全無虞時,這才轉頭對四個獄卒說道:「今夜要特別小心,加強戒備,本官馬上再派三十個人來協助你們,如有什麼差錯,可要小心你們頸上的人頭!現在,我即刻進宮去面謁九門提督,請派五百御林軍,將刑場和監獄的四周徹底封鎖,以防武林群魔轟動。」
  「是,大人!」
  果然,典獄長去後沒多久,三十個全副武裝的獄卒,便整隊而來,將牢獄內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封了個密不透風。
  王志剛耳聞目見,心亂如麻,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明天。
  這一夜,他輾轉反側,久久不能成眠,為一連串迷樣的問題所困擾。
  九龍袍究竟是一件什麼樣的奇珍異寶?
  為什麼成祖皇帝和武林各派都這樣重視它?
  難道父親真的監守自盜,偷去皇上的九龍袍?
  如說此事是假,皇上怎會把自己囚禁十五年,問罪處斬?
  如說此事是真,那位神秘的傅伯年又怎會說是一大冤獄?
  尤其,十五年來,雙親為什麼一直音訊全無?
  是畏罪不敢重返北京城?
  還是另有非常的原因?
  或者……
  最後,他想到了明天的行刑。
  也想到了那個神秘的傅伯年。
  傅伯年是否能夠使自己免於身首異處之殃,他實在不敢寄與過大的奢望。
  從典獄長的功力修為,以及他的一切調度來看,自己生存的希望更渺茫。
  思潮如湧,剪不斷,理還亂……。
  好像有無數的尖刀,插在他的身上,痛苦極了!
  好像有無數的巨石,壓在他的心上,沉重極了!
  面對鐵窗,鐵燈一盞,他的心一個勁的下沉、下沉、下沉……
  不知不覺間,雞鳴如晦,天已破曉,工夫不大,日影已爬上鐵窗。
  牢門啟處,忽然走進八個兇猛的獄卒來,在牢室內擺下一桌豐盛無比的酒席,其中一個人冷若冰霜地說道:「王志剛,恭喜你,你的大喜的日子到了,典獄大人特賜酒席一桌,以壯行色,你現在就吃。」
  王志剛明白獄卒口中的大喜,就是殺頭。十五年來他已經看到很多和自己同獄的死囚,飽餐一頓以後,便推出監獄斬首,末日已到,食不下嚥,縱然美食當前,也沒有吃的興致。
  胡亂塞了幾口,獄卒便分別牽著雙手雙腳上的四條鐵鏈,前擁後護的帶離牢房。
  剃去披肩長髮,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一套深藍色的新囚衣後,午時三刻業已近在眼前。
  由身穿朝服,腰圍玉帶,脅佩紫穗長劍的典獄長親自監督,將王志剛捆綁在一輛敞蓬的大馬車上之後,便擊鼓而進。
  二十四個精壯獄卒徒步前導,典獄長乘馬居中,囚車後面,亦有二十四個精壯獄卒殿後,浩浩蕩蕩的離開監獄,氣派的確不小。
  穿街而過,萬人空巷,不少人為他英年被斬而歎息。
  沿途,王志剛左瞧右望,但見戒備嚴密,卻不見鐵掌神筆現身相救。
  在極度緊張的心情下,穿過一條長街,午時三刻前已至紫禁城午門外的欽定刑場。
  刑場上,刑台高築,旗簇飄展,四個手握鬼頭刀的劊子手早已守候在那兒。
  刑台的右邊,有一個彩蓬,桌椅井然,纖塵不染,是監官刑部尚書息駕之所。
  刑台的左邊,也有一個彩蓬,那是專供九門提督和典獄長會辦公務的專用場所。另外,在刑台四周的百丈方園以內,一片金黃,刀光劍氣如虹,重重疊疊的排列著數道黃衣御林軍,一個個刀出鞘,箭上弦,威猛無比,戒備極為森嚴,至少在五百人以上。
  目力所及之處,哪有半個庶民百姓,王志剛的心情不禁猛一沉,道:「糟糕!刑場已被御林軍封鎖,傅老前輩縱有飛天入地之能,恐怕也無法混進刑場,這可如何是好?」
  心念間,自己已如木偶似的,被典獄長等人推下車,帶上刑台。
  「跪下!」
  四個凶眉惡臉的劊子手,齊聲一喝,王志剛便身不由已的跪在刑台上。
  典獄長忽見御林軍中飛來一人,正是九門提督,連忙迎至左邊彩蓬下,正容說道:「李大人,敢問刑場附近可有江湖宵小潛入?」
  「沒有,刑場已經封鎖達十個時辰之久,趙大人儘管寬心。」
  「王志剛家學淵源,乃是武林世家,九龍袍本是武學奇書,武林各派更是志在必得,本官耽心會有狂徒冒險劫刑,以王志剛的生死脅迫王明道,獲取九龍袍。」
  「嗯,本官亦有此同感,所以一再加派御林軍,封鎖刑場外圍的所有交通要道,萬一發生什麼意外,皇上怪罪下來,我們可擔當不起。」
  「李大人,不知欽命監斬的刑部尚書陸老大人何時可到?」
  九門提督張口欲言,驀見一個御林軍奔來跪地稟道:「上稟二位大人,監斬官陸大人已到。」
  餘音未落,轎影閃閃.刑部尚書已乘轎來至近前。
  九門提督和典獄長,忙不迭的肅容整冠,上前恭迎,異口同聲的說道:「下官李大明、趙一夫,恭迎陸老大人。」
  轎停人現,白髮蒼蒼的刑部尚書朝二人微一頷首,便落坐在右面彩蓬下。
  朝刑台及刑場四周打量片刻後,刑部尚書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個青年人就是欽犯前武狀元王明道之子王志剛?」
  典獄長趙一夫上前一步,彬彬有禮地說道:「是,就是他,請陸大人示下。」
  刑部尚書吐字如金的肅容說道:「驗明正身,立刻斬首!」
  典獄長趙一夫躬身一諾,朝著刑台上朗誦道:「驗明正身,立刻斬首!」
  四個劊子手聽在耳中,已齊將鬼頭刀高舉過頭,準備出手行刑。
  其中一人的鬼頭刀對準王志剛的頸項,另外三個人則六目齊揚,環顧八方,以防不測,可謂謹慎已極。
  頓時,空氣大緊,危機四伏,王志剛揚目四望,仍無任何徵兆,不禁心頭泛寒,暗道一聲:「完了!」
  霍然,刷!主斬的劊子手的手口中喊:「斬!」鬼頭刀如電斬下。
  慘吼聲起,血光沖天,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立告落地。
  幾乎在這同一時間之內,又有兩顆血淋淋的人頭跌落在台上。
  誰也想不到,死者不是王志剛,赫然竟是另外三個劊子手。
  這事來得太突然,太嚴重,刑部尚書、九門提督、典獄長、五百御林軍、四十八個獄卒,以及王志剛本人,都大感意外,齊皆一呆。
  這一呆不打緊,主斬的劊子手已探手操起王志剛,箭射出去。
  此人好妙的身手,凌空三個大翻身,已在十丈開外,快捷無比的縱落在早已停立在柳樹下的馬背上,毫不遲疑,拍馬絕塵而去。
  這一切來得太快,宛如電光石火,當九門提督李大明,典獄長趙一夫等人驚魂稍定,想到追趕時,主斬的劊子手已奔出五十餘丈。
  御林軍見劊子手殺人劫刑,群情大亂,一個念頭還沒有轉過來,己闖過兩道人陣。
  劊子手鬼頭刀漫天掄舞,當者披靡,剎那之間,蜂湧而上的御林軍便有十餘人重創而倒,被他殺出一條血路,突圍而出。
  主斬的劊子手回頭一望,見九門提督李大明,典獄長趙一夫,已率眾乘馬追來,哪敢大意,一拍馬臀,射入狹巷小弄之中。
  巷弄狹窄難行,馬行速度大減,奔不多久,蹄聲四起,追兵已近。
  劊子手不禁大急,操起王志剛,棄馬縱身而起,落在左側屋頂上。
  翻房越屋,一路急竄,一口氣連越數十棟房屋後,才停立
  在一棟高樓後面的平房上。
  劊子手鬆了一口氣,放下王志剛,目光閃閃的向左右打量。
  王志剛深施一禮,感激涕零的說道:「謝謝老前輩救命之恩。」
  劊子手肅容道:「王公子,你知道老夫是誰嗎?」
  「晚輩正想請教。」
  「老朽就是昨夜和公子說話的鐵掌神筆傅伯年。」
  「啊,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你老人家怎麼會做起劊子手來呢?」
  「王公子,千句話並作一句話,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救你!」
  王志剛正想追問雙親的生死下落,九龍袍究竟有何珍貴之處,鐵掌神筆傅伯年接著又道:「王公子,此刻追兵四起,危機四伏,情勢緊急萬分,什麼話也別談,趕快將手銬除去,即刻逃出北京城要緊,其他的一切我們慢慢再談。」
  俯身出掌,貼在右腳鏈上,傅伯年暗力猛吐,只聽卡嚓一聲,腳鏈已被暗力震斷,應聲而脫。
  王志剛看得一呆,驚為千古奇事,傅伯年又以最快的動作,將他左腳和左手的鐵鏈震斷落地。
  傅伯年正待替他震斷最後一條手鏈,霍然,長嘯劃空,人影乍現,屋面之上已多了一個人,正是典獄長趙一夫。
  王志剛愕然後退三步,傅伯年也是一呆,吃驚不小。
  典獄長趙一夫橫掃二人一眼,對傅伯年說道:「這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你老兄在本官手下擔任劊子手一職已有數載之久,老夫做夢也想不到你會別有用心,另有謀圖,原來是江湖高人,本官閱人上萬,不料會被你所愚弄,實在可惱可恨!」
  說至最後,臉色已變,殺機滿面,憤怒至極。
  鐵掌神筆傅伯年沉聲道:「趙大人,你的目的何在,就直說吧!」
  典獄長朝四下一望,見無別人潛伏在附近,一字一句的說道:「現在四下無人,只有我們兩個,本官願意法外施恩,行個方便,只要你肯將王志剛交給本官,帶回刑場正法,關於你欺君劫刑一節,本官可以不予深究,放你潛離京都,自謀前程。」
  「不行,老夫志在救人,不能讓他喪命刑場!」
  「可是,擒不回王志剛,本官身家性命難保,這一點我希望閣下能夠明白。」
  「趙大人,有一點老夫願正告貴官,王狀元是無罪的,王公子更加無辜,這是冤獄冤刑,老朽絕不答應讓他就此含恨而終!」
  「你說什麼?這是冤獄冤刑?那麼,盜萬歲九龍袍的元兇主犯是誰?」
  「這個……這正是老夫十五年來亟待追查的事情!」
  「哼,簡直是一派胡言,本官再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是否願意讓我帶走王志剛,饒你一命?」
  鐵掌神筆傅伯年不假思索的道:「假如趙大人願意放過王公子,讓他逃生,老夫可以隨你去,認罪伏誅,要想帶走王志剛,除非日從西出,月向東沉!」
  「本官志在王志剛,不是你,勢在必行!」
  「老夫但有一口氣在,你就帶不走王公子!」
  「怎麼?你敢反抗皇上的命官?」
  「事到如今,老夫不得不爾!」
  「好狂的匹夫,本官今天拿不下來你,從此辭官歸隱!」。
  刷!銀虹一閃,劍已在握,挺身直刺過來。
  傅伯年哪敢怠慢,趕忙振臂而上,投入戰圈。
  鐵掌神筆只知典獄長是內外兼修的高手,但究竟高到什麼程度卻一無所知。
  同樣,典獄長雖然已知劊子手原是江湖高人,也不知他的功力修為畢竟如何?
  基於這一層微妙的關係,二人都不敢存絲毫輕敵大意之心,一上手就施出渾身解數,全力硬拚,三招一過,已是難分難解,誰也奈何不了誰。
  鐵掌神筆傅伯年一見對方功力深厚,取勝不易,深恐夜長夢多,發生意外,遞招避式之餘,忽然急聲說道:「王公子快退!」
  說話同時,已揚掌發出一股無形暗力,王志剛猛覺身形一歪,已離地飛出屋面外。
  他忙以傅伯年所傳授的輕身提縱之術,穩住墜勢,落在一條僻靜的街上。
  屋頂熱戰正酣,典獄長左衝右突,均被傅伯年險險阻住,情勢相當危急,王志剛心念三轉,不忍拂逆老人心意,道一聲:
  「老前輩珍重,晚輩去了!」
  當即施開上乘輕功,如飛而去。
  沒多久,他來到一條柳蔭大道上。
  突然,袂聲一嘯,人如電奔,場中縱落一老者三大漢,橫身相攔。
  這四個人動作太快,幌如從天而降,王志剛不禁一呆,退步說道:「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為首的老者滿臉陰笑的說道:「不幹什麼,要找你!」
  「找我?我不認識你們呀。」
  「你不認識老夫,老夫卻認識你,你叫王志剛,對不對?」
  王志剛困惑不解的道:「對呀,你怎麼知道?」
  「你是王狀元的兒子,也是皇上要殺的逃犯,不會錯吧?」
  「不錯,你究竟打算……」
  「打算把你帶走!」
  「帶我走?為什麼要帶我走?」
  「老實告訴你,是為了九龍袍!」
  「九龍袍?啊,對不起,在下根本不知道九龍袍下落何處,你帶我去也沒有用!」
  「嘿嘿,你知不知道無關緊要,只要把你生擒在手,就不愁王明道不乖乖地獻上九龍袍,換你的性命!」
  王志剛忽然想起傅伯年在獄中所說之言,心知這些人用心惡毒,不懷好意,當下冷哼一聲,道:「哼,你們好毒辣!」
  「這叫做無毒不丈夫!」
  「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東谷!」
  「我不去!」
  「嘿嘿嘿,這可由不得你!」
  你字出口,正待出手擊人,一個黑衣大漢動作更快,臂一探,手一伸,已神鬼不覺的欺至身側,將王志剛的左腕扣住。
  王志剛不禁一呆,忽的運足全力,猛一抖。
  猛聽「噯喲」一聲,黑衣大漢被震鬆手,踉蹌連退五六步。
  須知王志剛獄中學藝十五年,已具備相當的功力火候而不覺,尤其從未臨陣交手,經驗全無,故而被人一扣就中,不料適才本能地一掙,竟意動功生,力逾千鈞,直把在場四人看得一呆,王志剛自己更是驚喜交加。
  出手的大漢呆楞半響,忽以驚疑的口吻說道:「好小子,一個死囚逃犯,居然學會武功,老子就不信這個邪,看掌!」
  單掌一翻一送,一股排山勁氣便呼嘯而出。
  王志剛一見大急,忽然想起傅伯年傳過自己一套「風雷掌」,在獄中苦練已久,眼見來人威勢無比,自衛心之心陡生,猛的一扼右臂,電卷而出。這事簡直不可思議,掌招一出,狂風如濤,隱約中並有轟轟雷鳴之聲,兩掌一撞之下,勝負立分,黑衣大漢當場栽倒下去。
  尢其,王志剛的右腕上尚有一條鐵鏈未除,發掌同時,鐵鏈亦隨勢飛出,無巧不巧的擊中他的頭部要害,當場頭破血流,暈倒在血泊之中。
  「王志剛,你這是找死!」
  其餘三人睹狀大怒,拔劍而上,分從三面攻到,勢如排山倒海。
  王志剛情急拚命,全力攻出兩掌,擊退其中兩人。
  可是,很不幸,另一個為首老頭,功力渾厚,動作快,已從身後挺劍攻到,劍尖業已觸及衣裳,危如千鈞一髮。
  驀在此刻,沉喝聲起,有一個焦雷似的聲音喝道:「住手!」
  話到!人到!招到!鐺的一聲,老者的長劍已被風震斷,人也旋退數步。
  一看!場中早已站定一個全身黑衣,背負長劍,相貌十分兇猛的獨眼老頭子。
  早先動手的四人之三,齊聲叫了一聲:「三谷主!」獨眼老頭沉臉說道:「老夫一再嚴令交代,只要活人,不要死的,你們怎可施出殺手?」
  為首的老者躬身道:「不是小的們有意違命,實因此人身懷絕技,擒他不住!」
  「啊,有這等事,他居然會武功。?」
  「是,倒地的宋平就是被他所傷!」
  「哼,你們簡直是一群廢物,滾開,讓我來,老夫就不相信他能有多深的造詣!」
  王志剛原以為他是路見不平,出手相助,哪知竟是一路貨,目的相同,不禁大為氣惱,冷哼聲中,掉頭就走。
  「娃兒,慢一點,老夫有話要說!」奔不上三步,獨眼老頭已應聲而到,阻住去路。
  王志剛氣忿忿的道:「你要說什麼?」
  獨眼老頭獨目一翻,皮笑肉不笑的道:「王志剛,老夫願意明白的告訴你,目下官軍追趕正緊,你是死囚逃犯,如被擒獲,必死無疑,不如乖乖的和老夫在一起安全!」
  「謝謝你的好意,在下寧願被官軍抓回去砍頭,也不會跟著你走!再見!」
  「王志剛,你別不識好歹,你今天就是肋下生有翅膀,也逃不出我獨眼游龍袁子健的掌握!」
  右掌疾翻,功勁半吐,震得王志剛身形一歪,袁子健跟進一步,探臂直扣過去。
  王志剛見狀怒極,手一揚,腕一甩,已運掌帶鏈的橫掃過去。
  萬不料,獨眼游龍袁子健功力之深,出入意料,王志剛全力一擊之下,不但奈何不了袁子健,反被人家把鐵鏈撈在手中。
  只聽袁子健怒吼道:「跟我走!」猛的用力一拉,王志剛收勢不住,衝出三四步。
  情急事危,靈機陡生,倣傚傅伯年的方法,左掌貼鏈,逼出一股剛猛暗勁。
  卡嚓!王志剛好深的內力,暗勁猛吐,鐵鏈應聲而斷。
  獨眼龍袁子健拉勢太猛,突告失去平衡,跌跌撞撞的衝了出去。
  這一來,正好給了王志剛一個大好的脫身機會,當下二話不說,縱身登上牆頭。
  袁子健暴喝一聲:「小子哪裡逃!」前腳剛剛邁出,王志剛已探步瀉落壁內。
  壁內是一條小巷,急不擇路,一陣亂奔。
  跨街過巷,鑽東竄西,片刻後,來到一個十字路上。
  朝東望,一片金黃,九門提督李大明正帶領著御林軍,迎面奔來。
  朝西望,旗簇飄揚,刀光閃爍,典獄長趙一夫已率眾趕來,卻不見傅伯年的蹤影。
  南面,人影幌動袂聲撲撲,東谷的人更是窮追不捨。
  王志剛一見只有北面平靜無事,當即騰身上房,越屋而進。
  連越數十棟房屋,已至盡頭,腳下是一個小胡同,急忙沉氣而下,向裡飛奔。
  不幸,煞星照命,禍事頻仍,三轉兩轉,原來是一條死胡同。
  而且,身後蹄聲如豆,袂聲盈耳,官軍和武林各派的高手已近在咫尺。
  事情危如燃眉,再回頭無異自投羅網,萬般無奈,只好翻牆跳入一個院子裡。
  院內,是一個小花園,朱橋如錦,一溪似帶,奇花異卉叢生,美不勝收。
  王志剛性命難保,哪有賞花之心,一邁步就闖進一座孤獨小樓內。
  立即拾級登階,竄到樓上。
  身形一隱,環目四顧,眼前紅氈鋪地,綠幔為簾,佈置得富麗堂皇。
  窗前的琴台上,擺著一架古琴,兩旁香煙繚繞,的是高雅,如入王宮瑤池。
  王志剛心想這定是一位高人雅士的仙修之處,正想拜見主人,借地隱身,忽聽寢門咿呀一響,麗影乍現。
  只見一個下穿綠裙,長可及地,上面卻僅穿著一個紅肚兜,酥胸半裸半露,玉體雪白如脂,明眸皓齒,唇若塗朱的美麗少女,倚門而立。
  綠衣少女一見有一個陌生男人傻楞楞的望著自己,不禁吃了一驚,尖叫聲中,寢門已砰然而閉,芳蹤頓失。
  王志剛系獄十五年,雖是初涉塵世,但卻飽讀詩書,深明男女禮數,不由的呆了一呆,心說:「糟!我怎麼可以冒冒失失的跑到人家小姐們的閨房來。」
  正感不知如何是好間,寢門啟開,香風撲面,裙釵交鳴,綠衣少女已穿著整齊的姍姍而出,說道:「你是誰?怎麼會跑到我這兒來?」
  王志剛躬身為禮,再三道歉後,才吶吶言道:「小生王志剛,因被官軍追得太緊,急不擇路,所以……」
  「王志剛」三字一出口,綠衣少女臉色陡變,急聲說道:「你叫王志剛?這樣說你是武狀元王明道老大人的少爺?」
  王志剛呆了一呆,連退三步,結結巴巴的說道:「是呀,小姐怎麼知道?」
  綠衣少女關好房門,放下綠幔,坐在琴台前後方嬌聲說道:「王公子,請別害別,我既非九門捕快,亦非六扇門中奸細,不會害你的。」
  王志剛聞言心中稍安,說道:「姑娘還沒有說是如何知道小生的身世來歷?」
  「小女雖然年幼,其生也晚,但令尊王大人為官清正,卻有個耳聞,更知公子系獄已久,今日午時三刻要在刑場處斬,私下裡一直為你的不幸遭遇抱屈,想不到吉人天相,居然能夠超生刀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王志剛張口欲言。忽聽樓下有人登樓而上,綠衣女連忙將他推至臥室,噤聲說道:「你在這兒躲一躲,說不定是有人來追你!」
  不等王志剛出言道謝,已將寢門關好。
  轟的一聲,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人橫身而入,王志剛在門縫中一看,認得是曾夜犯皇家監獄,潛伏樑上,被典獄長趙一夫削去一耳的那個灰袍矮老頭。
  綠衣女急忙滿臉堆笑的說道:「喲,張大爺,好久沒來了,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王志剛一聽他們是老相識,心中直冒寒氣,姓張的矮老頭粗聲說道:「病西施,我的大美人,你先別上浪勁,老夫要問你一件事?」
  「張大爺有話就直說吧,奴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病西施,有一個叫王志剛的死囚逃犯,是否潛伏在此?」
  「沒有呀,我既不認識王志剛,也沒有人登上我這『迎春樓』!」
  「可是,病西施,老夫從軍官口中得知,那小子就是在這附近失蹤的。」
  「張大爺,官軍抓他為了正法,你找他為了什麼?」
  「老夫是為了九龍袍,只要得到九龍袍,便可獨霸天下,娶你做壓寨夫人。」
  「既然如此,就快就便吧,這石頭胡同樓屋櫛比,也許潛藏別處。」
  灰袍矮老頭色眼迷迷的望著她,嘻嘻笑道:「嘻嘻,病西施,我的寶貝,來到美人窩,怎能不渡鴛鴦橋,來來來,先讓我們樂一陣子,然後再找姓王的,反正目下官軍林立,武林高手環峙,他飛也飛不了!」
  說話中,右手已經搭上病西施的香肩,連推帶拉的向臥房走去。
  病西施芳心大急,強將蓮步止住,說道:「張大爺,別這樣,我……」
  「你怎麼樣?啊,我明白了,你是紅透整座北京城的大牌名妓,要先交白銀十兩,再行床第間事,是不是?好好好,銀子在這兒,你收下。」
  立從懷中摸出一錠足有十一二兩重的銀子,遞給病西施。
  病西施拒不接受,惶聲說道:「張大爺請別誤會,快將銀子收起,奴家今天不接客!」
  「你身為妓女不接客?這倒是件奇事,為什麼?」
  「因為……因為奴家的身體不好,請大爺原諒。」
  「不要緊,老夫快動作,三下兩下就完,不會為難你的。」
  「那也不行,奴家實在……支持不住!」
  矮老頭慾火燒身,如箭在弦,不發不快,見她推三拖四的,大為惱火,忽然臉色一變,喝道:「他媽的,一個臭婊子有什麼了不起,今天你高興得玩,不高興也得玩,走!」
  一把扣住病西施的玉腕,就向臥房拖。
  王志剛實在忍無可忍,忽的推門而出,勃然大怒道:「姓張的,你這條色狼,簡直欺人太甚,再不鬆手我就殺了你!」
  西洞的矮老頭一見王志剛,立刻放開病西施,上前說道:
  「噢,王志剛,原來你當真藏在窯子裡面,好極,你不想死就馬上跟我走吧!」
  「假如不呢?」
  「血濺當場!」
  「姓張的,我明白的告訴你,如不立刻滾蛋,還要在此胡鬧,我可不客氣!」
  「怎麼?你莫非還想替病西施出口氣?」
  「但願我們別太傷和氣!」
  「好狂的雛兒,你連自己都保不住,還想護衣花護草,老子一掌毀了你!」
  說幹就幹,毫不遲疑,左掌橫擊,右手孥扣,動作之快,令人驚心動魄。
  王志剛一見無法善了,頓生拚命之心,當下不退反進,發掌相迎。
  彭!兩掌一撞,震聲如電,王志剛挾怒出手,力猛如山,尤其傅伯年的「風雷掌」乃是絕世之學,更兼矮老頭心中輕敵,功力又差,竟在出手一擊之下就把他震得五臟碎裂,口吐黑血而亡。
  病西施一看鬧出了人命,不禁看傻了,道:「王公子,你真的把人殺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見他侮辱你,就氣憤不已,可能出手太重點,想不到卻給姑娘惹來意外的麻煩……。」
  「王公子,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我們應該面對現實才對,趕快把他的死屍藏起來吧,萬一被官軍或者是他的朋友發現,可是大為麻煩之事。」
  二人密商一陣,分頭行事,王志剛將死者藏在臥房床下,病西施打掃地下血跡。
  諸事完畢,二人分賓主坐在琴台之前,病西施感慨萬千的說道:「晌午小睡片刻,剛剛沐浴完畢,本想更衣撫琴,不料公子誤入寒居……」
  王志剛萬分歉疚的說道:「真對不起,王志剛非但擾了姑娘清興,而且……」
  「王公子,請別說下去,我要是嫌你,早就讓那個姓張的把你帶走了!」
  「姑娘賜助之恩,小生畢生難忘,敢請惠示芳名,俾便深談!」
  「我的本名原叫許心遠,病西施是翰林的大人們給我取的花名」。
  王志剛一聽「心遠」二字,想起陶淵明的一首詩來,吟道:「築蘆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許姑娘,芳名『心遠』二字,實在太美了!」
  微頓又道:「許姑娘,請恕小生冒昧直言,以姑娘的談吐風姿,明明是滿腹詩文的大家閨秀,又有一個充滿詩意的名字,怎會淪落在煙花巷中,莫非另有隱衷不成?」
  「唉,不瞞你說,王公子,家父本是前朝進士,官高三品,為官廉正,愛民如子,深得前朝惠帝的寵信。不幸,好景不長,惠帝駕崩,成祖繼位後便大不如前,尤其家父為人耿介,不擅逢迎,最恨術士小人,因而得罪了不少雞鳴狗盜之徒。成祖皇帝登基不久,他們便興風作浪,惡意攻訐,無時或已,事情愈演愈烈,及至最後,賊子們居然演出朋比為奸、嫁禍陷害的醜劇,成祖不察,龍心大怒,立將家父問罪,充軍邊陲!」
  「啊,這真是太不幸了,但不知令尊大人以後可有消息?」
  「一直杳如黃鶴,音訊全無!」
  「伯母她老人家的情形怎樣?」
  「家母被遣為奴,五年前便勞累憂憤而死!」
  「哦,我不幸,姑娘比我更不幸!」
  「最初,我本在侯門為奴,一年前才被一個狠心的老管家賣來此地為娼。」
  「你為什麼不逃走呢,這種地方哪是姑娘安身立命之所?」
  病西施許心遠搖搖頭,含淚說道:「逃不了,老闆娘監視太嚴,這一座妓院幾乎可以說就是一座最美麗的監獄,如果我替他們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他們會把我當成太上皇,百依百順,不然就會拳掌交加,連牛馬都比不上。」
  「許姑娘,我有辦法,我救你出去!」
  病西施露齒一笑,道:「你這人也真是的,連自己都顧不上,還想救人。」
  王志剛聞言如夢初醒,情知自己仍在別人的追捕之下,朝不保夕,沉聲說道:「真的,許姑娘,九龍袍一案乃是一大冤獄,可有什麼奇策妙計助我一臂之力?」
  病西施翠眉一顰,已有所決,從房內取出一個小錦包,又至樓下找來一套合身的男裝,一併交給王志剛,柔聲說道:「王公子,快將囚衣脫去換上男裝,逃命去吧,久留可能不利,這錦包裡面是我幾年來積蓄下來的一些散碎銀兩,可帶在身邊使用,將來關山萬里,吉凶未卜,望能節儉才好。」
  王志剛本待謙拒,許心遠又誠誠懇懇的說道:「王公子,請恕我托大,叫你一聲弟弟,你孔然一身,又是逃犯死囚,沒有銀錢怎能走得脫,快拿去吧,要是再推三謙四,那就是嫌姐姐的銀子太骯髒了!」
  王志剛聞言感激涕零的說道:「大恩不敢言謝,王志剛若能不死,必當厚報!」
  病西施許心遠輕輕一歎,道:「志剛弟弟,姐姐幼失雙親,迭逢慘變,淚中含笑,強塗粉黛,周旋於浪蝶叢中,淚眼不幹,因坐愁城,雖生實死,無一知已。幸得公子不嫌殘花辱節,敗柳污名,肯折節相與,知遇垂青,實乃奴家一大榮寵,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耳!」
  臉色一整,忽又說道:「此刻情勢緊急,你快進房去換衣服,我在此替你把風。」
  王志剛想了想,頷首應諾,立即進入房中。
  沒多久,囚衣已去,換上便裝,更加容光煥發,俊拔英挺。
  二人相逢雖晚,但卻一見投緣,一席長談下來,愛苗已生,眼見分離在即,不由皆熱淚盈眶,病西施許心遠終於忍不住淚下如雨,宛如帶雨梨花。
  「心遠姐姐,你……你怎麼哭了?」
  「志剛弟弟,我只是覺得人生短促,知音難遇,就在此賦別,各奔東西,重聚之期未卜,相逢無異畫餅,怎不叫人望懷興歎,悵然欲泣。」
  想起往日傷心之事,已是泣不成聲。王志剛沉聲說道:
  「心遠姐姐,我們一起離開北京城,遠走高飛好嗎?」
  「啊,不行,不行,我不能連累你!」
  「許姐姐,快別這樣說,我們生在一起,死在一道。」
  「王弟弟,聽我說,現在你必須馬上逃命,將來我願意跟你走!」
  「可是,哪一個姓張的老頭已死,鬧出命案,你在這裡實在太危險呀!」
  「不要緊,姐姐自有保身之計,等一會把他拖到後花園裡埋掉就是。」
  「既然如此,還是讓我來吧,姐姐乃是千金之體,怎可做此拖屍埋人之事。」也不管病西施許心遠是否願意,立將矮老頭的屍體抱出,來到樓房後面的花園中。
  許心遠蹙眉一想,自知獨力難行,只好依他,找來一把鋤頭,隨後趕到後花園。
  王志剛掘土挖坑,許心遠在旁協助,夜幕甫降,墓穴已成,匆匆入土安葬。
  「王公子,此時夜幕低垂,正宜脫身逃命,你……你快去吧!」
  忽聞撲通一聲,王志剛雙膝跪倒下去,感激莫名的說道:
  「許姐姐對我恩同再造,情深義重,小弟沒齒難忘,志剛日後如能出人頭地,定會救姐姐脫離火坑,天涯尋父,比翼江湖,請受志剛一拜,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病西施聞言大感,喜極而泣,覺得自己慧眼識英雄,終身托付有人,忙將志剛扶起,含淚說道:「志剛,別這樣,你趕快走吧,珍重!再見!」
  最後一個見字出口,已是泣不成聲,難捨難分。
  王志剛抹了一把淚,道一聲:「再見!珍重!」終於萬分難捨的轉身而去。
  奔出數丈,剛剛來至一合圍大樹下,突聞身後有異,趕忙回頭一看。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驚,不知何時,場中已飄落兩個神秘黑衣人。
  其中一人朗聲說道:「病西施,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沒有呀!雷大爺請別開玩笑。」
  「嘿嘿,病西施,別打哈哈,別人愛你貌美,神魂顛倒,大爺我卻不愛這個調調兒,你少上媚勁,雷大爺剛才明明聽到有人和你說話,什麼珍重呀,再見呀,竟敢支吾其詞。」
  病西施一聽機密已敗,情知隱瞞不利,笑臉說道:「那是一個陌生的年青人,已經有一會兒了。」
  「是誰?可是叫王志剛?哪裡去了?」
  「是不是王志剛,奴家不清楚,他只說來京投親不遇,盤川已罄,偶從園外經過,誤把妓女院當成富人窩,向我乞討一些川資後便走了。」
  「朝哪一方向走的?」
  病西施指著王志剛逸去的相反的方向,道:「是向那裡去的!」
  發話的黑衣人囑咐同伴幾句,道:「病西施,雷大爺馬上去追,如果找不到這個投親不遇的小子,可要小心你的腦袋!」
  當即縱身一躍,竄出三四丈,身形再起,人影已杳。
  另一人則留在原地,寸步不離,賊眼滴溜溜的四下掃視。
  王志剛耳聞目見,深恐伊人受累,未敢遠去,連忙隱身樹後,靜待事情的變化。
  不一時,黑衣神秘人已歸,臉色鐵青的說道:「病西施,你居然敢在雷大爺的面前耍花槍,你的膽子可真不小啊!」
  病西施許心遠強作鎮靜的道:「怎麼?雷大爺,你沒有追到?」
  「雷大爺追出數里路,登高四望,連半個鬼也看不到。」
  「大概是那個投親不遇的人已經走遠。」
  「嘿嘿,病西施,你少來這一套,這左近數里之內,早已被御林軍和武林各派封鎖,正在大肆搜查,他逃不了的。」
  「那麼,雷大爺的意思是……」
  「如果老夫的推想不錯,投親不遇的小子就是王志剛,而且仍然潛伏後花園!」
  病西施和王志剛聞言俱皆一驚,姓雷的忽然驚「咦」一聲,道:「咦,這兒怎麼有一個新土堆,還有一把鋤頭,這……?」
  另一人馬上指著地上說道:「雷兄,這兒還有血跡呢,我們看看吧?」
  「好!」
  呼!話落招出,劈出一掌,病西施想阻止哪還能夠,掌風過處,擊下一個大洞,洞內死屍乍現,二人臉色齊變,異口同聲的驚呼道:「這……這不是老張嗎?」
  姓雷的猛然一轉身,疾上兩步,已將病西施的玉腕抓在手中,喝道:「病西施,這是誰幹的?」
  「我……我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再不說實話,雷大爺就要你的命!」
  劈!手起掌落,脆生生的打了病西施一個耳光子,直打得許心遠頭暈目眩,耳鳴心悸,嘴角血線如注,臉上一片紅腫。
  許心遠痛楚難當,王志剛心如刀絞,霍然電縱而出,聲色俱厲的喝道:「姓雷的,鬆手,人是我殺的,一切有王志剛擔著,別難為我許姐姐。」
  「志剛弟弟,你怎麼還沒有走,快走吧,他們的武藝太高,你……。」
  言猶未盡,姓雷的扣勢加緊,嘿嘿陰笑道:「王志剛,你好大的出息,逃亡不過數小時,居然和窯子姑娘稱姐稱弟起來,我真為你們王家的列祖列宗感到臉紅!」
  王志剛臉上一熱,姓雷的又寒臉說道:「王志剛,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你如肯隨老夫同去西洞亡魂洞,一切好商量,否則,病西施固然必死無疑,你小子也活不成!」
  「對不起,在下不去亡魂洞,你也休想傷害我許姐姐。」
  「王志剛,希望你鄭重考慮一下!」
  「哼,在下心意已決,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真的不去?」
  「廢話!」
  「小子休狂,老夫把你撕成兩片!」
  另一人聞言大怒,應聲而擊,劈面就是一掌。
  王志剛見事到如今,不是敵死,便是己亡,殺人之心陡生,當下運足全力,揚掌硬撞上去。
  掌招一擊,慘吼立傳,王志剛盛怒之下,用力太猛,那人飛栽落地,氣絕身死。
  直看得姓雷的目眥欲裂,氣沖牛斗,咬牙切齒的說道:「王志剛,你好毒辣的手段,除非立刻俯首認罪,跟我走,不然老夫就先殺病西施,再要你魂歸西天!」
  「姓雷的,識相的就給我立刻滾,再不鬆手放人,他們兩個就是你的榜樣!」
  「辦不到!」
  「那你就死吧?」
  呼!呼!呼!王志剛眼見姓雷的腕上加力,病西施冷汗直湧,不禁怒極,挾以畢生功力,運攻三掌。「風雷掌」獨步天下,王志剛又是全力施為,但聞雷聲轟轟,掌風呼呼,勢如波濤,快逾疾電,黑衣人沒有想到該怎麼辦,掌勁已撞上身來,震得他血湧氣翻,撒手連退兩丈多。
  這一來,雖然救下病西施,可是,很不幸,餘威所及,許心遠受了池魚之殃,已口吐鮮血而倒。
  王志剛一見大驚,將滿腹的悲憤都發洩在姓雷的一個人身上,當下挺身疾追,招擊如電,三招快攻又告連環出手。
  不料,掌到人已杳,姓雷的發現王志剛技深若海,久戰不利,早已飛身而出,接連三四個起落,已翻過院牆,消失不見。
  王志剛追蹤上牆,人蹤全無了,她心急伊人安危,未敢窮追,急忙返回病西施倒地之處,見她口中血流不止,玉容蒼白,心中一酸,慼慼言道:「許姐姐,你不要緊吧?我真該死,害了你啦!」
  「王弟弟,別這樣說,我不要緊,你是為了救我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可是,沒有殺了姓雷的,卻使姐姐受傷,志剛怎麼能夠安心?」
  「志剛弟弟,別難過了,快走吧,姓雷的絕不甘心就此罷手,也許很快就會率眾而返。」
  「不!我要帶你一起走!」
  「唉!我的好弟弟,我很高興你這樣說,更高興你這樣看得起我,可是,我是一個風塵娼女,清白已失,名節蒙污,實在不值得你如此眷顧。」
  「許姐姐,別說這種話,你雖然清白已失,名節蒙污,卻非姐姐自甘如此,你的靈魂潔如當空皓月,心性更是聖潔無比,不管你願不願意,我一定要帶你走,一定要替你療傷,一定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說到就做,毫不遲疑,立即將病西施許心遠抱在懷中,揚長而去。
  病西施見他情深愛重,芳心甚感,不忍再持異議,只好嬌柔不勝的任由情郎擺佈。
  王志剛翻過院牆,立腳未穩,那一面黑影閃閃,已有數人落在牆內,赫然竟是東谷紫雲谷的三谷主獨眼游龍袁子健,和屬下高手數人。
  袁子健功力深厚,王志剛自知非其敵手,哪敢大意,趕忙腳底抹油,如電飛奔。
  沿途,處處都有官軍搜捕,武林高手更是往來穿梭,不絕如縷。
  所幸,夜色已深,王志剛輕功又高,利用陰暗僻靜之處狂奔半個多時辰,已越城而過,去到西直門外,落荒直向荒田野林中奔去。
  也不知奔出多遠,遠處一林在望,面前芳草如茵,王志剛正喜可藉蒼林隱身,好替伊人療傷,突聞嗖嗖數聲響,人影劃空,袂聲盈耳,身後已奔來一老者五大漢,將二人團團圍住。
  其中兩人王志剛曾有一面之緣,正是早先攔截自己的東谷高手,其餘四人卻甚感陌生。
  一個猴腮紅臉的老者忽然一指王志剛,沉聲說道:「王志剛,你雖有一技在身,學得三招兩式,依然逃不脫本谷的掌握,識時務的就別再掙扎,免得皮肉受苦!」
  說話中,六人齊步而進,蓄勢欲發.包圍圈逐漸縮小,情勢危急萬分。
  王志剛自從被傅伯年救出刑場後,迭逢武林中人的攔截圍攻,早知道這些江湖客用心不良,心知多言無益,徒費口舌,只能憑本事,定生死,當下二話不說,放下許心遠,口中喊打,招已出手,照準猴腮老者的面門就是一掌。
  猴腮老者想不到他會出手就干,倉促一還手,未盡全力,當場被撞退七八步,身形搖搖欲倒。
  「好小子,你這是自找苦吃!」
  應聲衝出兩個威猛大漢,從左右兩面攻來。
  王志剛怒喝一聲:「滾開!」雙掌一錯,翻腕吐力,分朝左右兩方推出兩股剛猛勁氣。
  慘吼聲起,人已倒地,兩個威猛大漢掌招尚未遞滿,已魂兒飄飄,上了西天。
  猴腮老者等四人見血心驚,殺機萬丈,正待聯手而上,病西施許心遠忽見身後又有追兵趕到,姓雷的也在其中,抖手打出一把飛刀,疾向王志剛的後心射去,不禁驚極而呼道:「王公子,快躲,後面有刀子」
  說話同時,顧不下自己重創之身,已不顧一切的爬起來衝過去,伸手欲抱王志剛。
  她救人心切,動作飛快,王志剛還沒有轉過身來,已將意中人緊緊抱住。
  王志剛是救下來了,許心遠卻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就在她以身相衛的同時,飛刀已破空打到,正好擊中她的後心,哀鳴了半聲,人已綿綿的倒臥在鮮血之中。
  這事王志剛看得清楚,氣得他眼中直冒火,全身發抖,自語一聲:「許姐姐,我要替你復仇!」
  身形一彈,已衝出數丈,殺氣騰騰的喝道:「這是誰幹的?」
  一個面有刀痕的人挺身而出,道:「是我,你要怎麼樣?」
  「我要你死!」
  單掌一翻一送,暗力如電湧出,那人來不及反手還擊,已倒地身死。
  餘眾睹狀大怒,齊聲一喝,從四面四方發掌攻來,快如電閃,猛若餓虎。
  王志剛殺機滿目的喝道:「你們來得好,王志剛今天把你們趕盡殺絕,依然抵不上我許姐的一條命!」
  病西施的不幸,給了他無比的復仇力量,尤其連經數戰,經驗大增,猛攻數招,已有七八人倒地身死。
  剩下姓雷的等四個人,已如驚弓之鳥,眼見王志剛殺機極重,出手辛辣,出招遞式之間,又是那麼得心應手,知他經驗漸增,潛力已發揮出來,哪敢再逞強戀戰,四人一瞥目間,心意已通,虛攻數招,拔腿就逃。
  「賊子們,給我站住,你們今天一個也逃不了!」
  一彈身,一揚掌,接踵狂追,決心要趕盡殺絕。
  東谷的另外四人志在生擒王志剛,怎肯就此罷手,也隨後追去。
  西洞高手在前,後有東谷四人,王志剛夾在中間,情勢相當緊張。
  不一時,西洞高手已側身入林,王志剛緊迫一陣,已至近前,呼地一掌,擊中姓雷的後心要害,當場五臟碎裂,魂歸離恨天。
  事到如今,另三人已是忍無可忍,不拚命也不行,忽的一轉身,改退為進。
  東谷四人已適時追到,大步直衝上來。
  王志剛掃全場一周,對東谷四人說道:「你們雖然一再出手相攔在下,無理取鬧,但卻並無什麼深仇大恨,王志剛上體天心,不願斤斤計較,你們現在想走還來得及,如敢哼半個不字,我把你們都毀在這裡!」
  餘音未落,冷笑聲起,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突然神秘無比的飄瀉入場。
  此人來得太快,沒有看清楚他是從哪裡來的,用的是什麼功夫,不由皆呆在當場。
  當東谷西洞的人看清來人面貌,正是南山九疑山的三寨主毒儒何明時,更加心寒意冷,情知此人一身是毒,難躲難防,俱皆不由己的連退四五步,畏如死神惡煞。
  毒儒何明藍眼一閃,從場中諸人身上一掃而過,陰冷狂傲的說道:「諸位,你們如果不想五毒攻心而亡,就立刻給我抱頭滾蛋!」
  東谷的猴腮老頭沉臉道:「假如老夫說辦不到,閣下打算怎樣?」
  毒儒何明的冷笑一聲,雙掌齊揚,射出三點寒星。
  站在猴腮老者身旁的三個威猛大漢,一見藍星迎面打來,駭了一跳,想躲已經來不及,說時遲,那時快,藍星擊中要害,連一聲慘吼都沒有留下,便結伴上了鬼門關。
  霎眼工夫,三具死屍已變成焦黑的顏色,毒性之烈,令人咋舌,王志剛乃至東谷西洞所有目睹之人,皆看得一呆,心頭直冒寒氣。
  毒儒何明陰惻惻的冷笑道:「這就是何某的答覆!」
  東谷的猴腮老者恨聲說道:「何明,你好毒的心腸,一出手就用上南山獨門暗器『追魂毒彈』,本谷不會輕饒你!」
  「老匹夫,你別-嗦,我問你滾是不滾!」
  猴腮老者欲語未語,遠處有人應道:「不走怎麼樣?何明!」
  話落人現,東谷紫雲谷的三谷主獨眼游龍袁子健應聲縱落場中。
  袁子健一眼瞥見己方橫屍三人,臉色陡然一變,怒沖沖的說道:「何三寨主,這可是閣下的傑作?」
  「不錯!」
  「何仇?何恨?」
  「談不上!」
  「那閣下何故下此毒手?」
  「為了王志剛,更為了九龍袍!」
  「老夫要你血債血償,東谷的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毒儒何明知道遇上對頭,自知憑功力很難討好取勝,當下把心一橫,斬草除根之心陡生,袁子健話聲尚未落地,他已抖手打出三顆「追魂毒彈」。
  「追魂毒彈」太厲害,袁子健嚇了一大跳,趕忙拔劍在手,一陣掃劈。
  此人功力深厚,動作又快,雖然未被毒彈所傷,卻也嚇出一身冷汗。
  局面已經鬧僵,毒儒何明欲罷不能,乍然一揚掌,猛攻過去。
  袁子健本來志在王志剛,但事已至此卻由不得他,立即和毒儒何明大打出手。
  王志剛衡情度勢,良機失之不再,暗喊一聲:「走!」掉頭疾奔。
  蒼林茂密,枝葉如網,接連幾個縱躍,已竄出二十多丈。
  工夫不大,他已走出蒼林,來到病西施許心遠倒地之處。
  綠草地上,東谷西洞屍體依然倒在原處,正有一群野狼爭相吞食。
  可是,病西施許心遠卻芳蹤杳杳,早已不知去向。
  只有從她背上流出的那一灘鮮血,依舊怵目心驚。
  難道許姐姐已經香消玉殞,被野狼吞食?可是,搜遍全場,為什麼沒有半衣半骨?
  莫非她命不該絕,仍然健在人間?
  然而,一個負身重創的弱女子能夠走得了嗎?
  這是一連串不可思議的謎,王志剛百思莫解。
  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楚,兩行熱淚早已掛下腮來。
  病西施許心遠對他情深愛重,雖僅匆匆一晤,卻無異十年故交,儘管她是一個風塵妓女,但她的風姿、談吐、心性、學問,卻是那麼超凡脫俗,聖潔可愛。
  尤其,她並不是一個自甘墮落的人,她有顯赫的身世,高潔的靈魂,只因奸賊弄權,才淪為娼妓,他對她寄予無比的同情,她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板上,甚至可以說他已深深地愛上了她。
  「迎春樓」中仗義贈銀,後花園內冒死相護,最後為了救自己,被飛刀所傷,這一切歷歷如繪,若在眼前,不幸,曾幾何時,竟告一別永訣,人鬼相隔,怎不叫人心碎腸斷,為之痛哭失聲!
  他呆呆地立在病西施所留下的血跡前,淚已干,聲已啞,心亂如麻,良久,良久,才喃喃自語道:「許姐姐,你如果真的不幸身死,總有一天我會殺上西洞,為你報仇。不過,我的好姐姐,我是多麼渴望你能安然無恙,讓我們早日相逢,比翼江湖,共敘離愁別苦!」
  自語畢,懷著滿腹的惆悵,悻然而去。
  現在,他最迫切的事情是找到傅伯年,問明一切。但鐵掌神筆自和典獄長趙一夫交手後,便杳無消息,根本無從找起,同時他監禁十五年路徑不熟,只好信步江湖到處亂找。
  行行復行行,不知不覺間,他已進入城西山區,遠處一廟在望,夜色已經很深。
  王志剛疲於奔命,久久找不到傅伯年,心力交瘁已極,亟待休歇一下,暗想:「傅老前輩去向不明,亂找不是辦法,何不先在廟內借宿一宵,明日再作定奪。」
  心念三轉而決,隨即飛身進入廟門。
  進得廟門,始知這是一座香火早斷、僧侶絕跡的破廟,顧盼之間,信步走進唯一完整未倒的大雄寶殿內。
  剛剛立穩身形,廟門外忽然歪歪斜斜的衝進一個傷痕纍纍、血跡斑斑的老者來,踉踉蹌蹌的前衝十餘丈,尚未進入大雄寶殿,便叭噠栽倒下去。
  王志剛看得一呆,惻隱之心陡生,連忙上前把老者扶起坐好。
  老者話未說,眼未睜,端坐原地,閉目行起功來。
  約摸過了半個多時辰,老者才睜眼起身。
  「咦,志剛,是你,你來得太好了!」
  「老前輩,你老人家是誰?我不認得你呀。」
  「老朽就是鐵掌神筆傅伯年,你難道聽不出來?」
  「聲音倒是很熟,可是你老人家的臉……」
  「那是因為老朽做劊子手時,不得不戴上人皮面具,免得被人識破,這才是我的真面目,此非談話之所,我們到裡面去。」
  說著,伸手一拉王志剛,二人走進大雄寶殿。
  「傅老前輩,你老人家是怎麼受傷的?」
  「在北京城的屋面,老朽和典獄長打起架來,公子乘機脫身後不久,趙一夫也逃之夭天,隨後追去,老朽怕你勢孤吃虧,更怕落入官軍與武林各派手中,哪敢袖手高飛。萬萬想不到,在城內苦尋好幾個時辰,始終一無所獲,失望之餘,這才連夜離開北京城。不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來至距此不遠的一個小鎮外面時,竟和東谷、西洞、南山、以及其他參予捕捉公子的各派高手狹路相逢,彼此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
  「老前輩,你老人家和他們有仇?」
  「沒有,說來說去是為了你和九龍袍。」
  王志剛一怔,道:「老前輩是否可以說詳細一點?」
  「老朽和典獄長一戰之後,身份已露,消息不徑而走,傳到武林各派耳中,他們不但認為公子是被我藏往別處,而且一口咬定老朽知道令尊和九龍袍的下落,要從我的身上抓人奪寶,先是動口,後又動手,終於演出一場慘烈戰鬥!」
  「結果怎樣?」
  「對方人多勢眾,又是成名高手,老朽吃了大虧,雖也連斃群賊數人,帶傷突圍至此,但卻被西洞亡魂洞的大洞主『一掌震中原』林永泰的掌力擊中要害,傷及心脈,五臟已碎,目下全憑一口殘餘真力所支持,恐怕很難再活三個時辰。」
  王志剛聞言一呆,見他臉色灰白,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心情不禁一沉,道:「師父,這全是志剛連累你老人家……」
  鐵掌神筆打斷他的話,愕然言道:「王公子,你叫我……師父?」
  「是的,十五年來承你老人家不棄栽培,課以文事武功,恩同再造,德高如山,志剛身繫囹圄,雖未尊禮拜師,但我們早有師徒之實……」
  「的確,我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的緣份只能到此為止,老朽絕對不能正式收你為徒。」
  「為什麼?」
  「第一:傳你文事武功的人,並非老朽一人,老夫不便擅作主張。」
  「傅老前輩,傳晚輩武功文事的人還有誰?」
  「五音追魂羅宏達、棋中聖林哲,以及老朽,共是三人。」
  「啊!我想起來了,難怪有時候你們的聲音會突然改變,原來如此。」
  「第二:公子家學淵源,才高八斗,又是天賦異秉的一代神童,將來必定另有奇遇,老朽怎敢逆天行事,糟蹋渾金璞玉之材。」
  「還有別的原因嗎?」
  「第三:令尊前武狀元賽諸葛王大俠,對我們三人有救命之恩,幫助你的目的,只是聊表寸心,略報宏恩於萬一而已,更不敢居功自重,誤恩公後裔。」
  王志剛聽他話中有話,連忙追問昔日之事的前因後果。
  「五音追魂羅宏達、棋中聖林哲、老夫鐵掌神筆、以及畫中仙陳大元,我們這四個人合稱『武林四賢』,各以琴、棋、書、畫與內外功夫聞名武林。二十年前,偶因細故,和當時武林中最歷害的一個老魔頭發生衝突,親率屬下高手數人,將四賢圍困在一個死谷中,決心一網打盡。老魔頭玄功入化,其鋒銳不可擋,交手不到十合,畫中仙陳大元便首先喪命身死,我們三個人也同樣險象環生,所幸令尊突然從天而降,仗義殲魔,將老魔和屬下群小悉斃當場,三賢之危遂解。」
  「哪想到俠士多難,仁人命艱,此後數年恩公竟迭逢禍變,終至落得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悲慘結局,實在令人痛心疾首。」
  王志剛悲聲一歎,淚已盈眶,道:「老前輩,家父也是武林中人?」
  「令尊非但是武林中人,同時一直被武林同道譽為天下第一高手。」
  「家父屬於哪一派?」
  「是天下第一堡的堡主。」
  「既是武林中人,為何要投身皇朝,高中武狀元,擔任京衛指揮使重職?」
  「這要從九龍袍說起。」
  「九龍袍究竟有何珍奇之處?」
  「九龍袍非但刀劍不入,同時龍鱗之下記載著各種絕技神功,一向被武林中人視作是一部曠世奇書,誰能學得袍上武學,便可獨霸天下,號令武林,所以皇上珍逾性命,以之防身,武林各派也莫不夢寐以求。」
  「九龍袍原是朝中之物?」
  「不!九龍袍存在武林相傳已有數百年,數出數沒,殺劫綿綿,近百年來則未再出塵,哪知,後來令尊福緣際會,竟巧得九龍袍。」
  「這是一大件大喜事!」
  「錯了,這是一大悲劇,懷璧招災,自古皆然,禍變全由此而起。」
  王志剛一楞,正待追問究竟,鐵掌神筆傅伯年適時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令尊得到九龍袍不久,尚未將經文參悟透澈,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竟突然被人盜走。」
  「是誰偷的?至後又怎會落在成祖皇帝的手裡?」
  「原凶是誰,到現在為止,老朽還弄不清楚,只知事隔三月,九龍袍輾轉被一個江洋巨寇所得,而此寇又因犯下劫獄殺罪,被官軍拿住,送來北京,從他的身上搜出九龍袍,獻給皇上,成祖得知刀劍不入,試而無謬後,便據為已有,視為無上防身之寶,遂將巨寇處斬,此案暫了。」
  「後來呢?」
  「九龍袍既然應屬天下第一堡所有,令尊當然不甘就此罷手,但又不敢和皇上公開爭奪,熟思之下,才決定上京趕考,力戰群英,高中武狀元,欲伺機取回九龍袍。至後終於因功積升,榮任京衛指揮使,負責宮廷禁衛,專司看守皇上寶藏的重職大任,想得九龍袍,簡直易如反掌。」
  「難道九龍袍真的是被家父帶走?」
  「皇上、滿朝文武、乃至武林各派的人都一口咬定是令尊監守自盜,但老朽卻深信絕非王大人所為,因為令尊有一次曾對傅某親口說過,皇恩浩蕩,不忍心存二意,決心退出武林,事君課子,終老其任。」
  「那九龍袍是怎樣遺失的?家父又怎會棄職而去?」
  「九龍袍可能是被別人盜走的,令尊發覺後隨後追趕離京。」
  「盜寶的人是誰呀!」
  「不知道。」
  「家父的下落行蹤如何?」
  「一去未返,音訊全無。」
  「家母和家父同時失蹤?」
  「不,令尊離京後,皇上發現九龍袍被盜,認定必系王大人所為,立將你們母子打入監牢,限令王大俠三日投案伏罪,否則,就要把你們母子問斬,令堂白牡丹陶淑芳女俠,不忍公子含冤而終,當天晚上便抱著你越獄而逃。」
  「豈料,皇獄戒備森嚴,陶女俠尚未出牆,便被獄卒團團圍住,汝母且戰且退,衝出獄外,將公子藏人一個五道廟中,準備全力施展,將獄卒擊退後,再攜公子逃生,豈知事與願違,令堂雖將獄卒擊潰,公子卻被適時馳援的御林軍所擄,汝母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含淚而去,待機再來救你。」
  「可是,她老人家並沒有來呀?」
  「是的,從那之後,陶女俠僅僅和老朽匆匆一唔,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沒有消息。」
  王志剛聽至此,一縷不祥之念襲上心來,道:「莫非他們兩位老人家發生意外?」
  「嗯,一定有非常的原因,但願不會太嚴重!」
  「這一來豈不是弄假成真,家父母的罪名更重了!」
  「可不是嗎,事情一變再變,罪已鐵定,百口莫辯。要不是皇上太愛九龍袍,一直希望王大俠攜袍投案,故而一再拖延,早在十五年前,公子就已命喪黃泉。」
  王志剛如在夢中,心情沉重已極,鐵掌神筆傅伯年又聲沉語重的說道:「王公子,老朽傷勢沉重,西歸在即,這中間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話要說,你不可過分傷痛,快盤膝坐到老朽面前來,馬上開始輸功。」
  王志剛根本不懂什麼叫「輸功」,只知尊老敬長,依命坐在傅伯年的面前。
  剛坐好,傅伯年的一雙滾熱的手掌已緊貼在自己頭頂「天靈」穴上。
  俄頃,便有一股熱流,源源不絕的導入自己體內。
  「王公子,緊閉雙目,力排雜念,澄清靈台,二心向虛,以你本身的內力相導引,穿氣海,走紫府,上達十二重樓,直至三花聚頂,五氣朝元而終,千萬不能分心散意,否則就會走火入魔,終身殘廢。」
  王志剛似懂非懂,趕忙遵命行事。
  熱流越來越猛,宛如萬馬奔騰,更似長河倒瀉,沖激得王志剛頭暈腦脹。
  頭上更是熱氣騰騰,豆大的熱汗滾滾而下。
  沒多久,衣裳全被熱汗所浸。
  人也暈暈沉沉的進入半昏迷狀態。
  再看傅伯年,簡直不忍卒睹,臉色慘白,鼻息吁吁,冷汗直往下淌,古銅色的皮膚已經開始枯萎,一根根的白髮脫落在地……
  時間,在極端沉悶的氣氛中過去一頓飯的工夫。
  終於,熱流由急而緩,變剛為柔,最後化作一縷綿柔之氣,納人丹田,收歸已有。
  王志剛睜眼一看,陡見傅伯年形容枯槁,不禁大吃一驚,道:「老前輩,你老人家怎麼了?」
  「王公子,老實告訴你,老朽已將五十年性命交修得來的功力,全部移植在你的體內,從現在起,公子已是身懷深厚武功的人,一般捕快衙役,江湖高手,再也奈何不了你了!」
  忽見王志剛嗚嗚咽咽的泣道:「晚輩平添五十年的功力,固然大有用處,可是,你老人家卻變成這個樣子,志剛怎能不難過。老前輩,我不要這五十年的功力,我要你老人家安健如常,快把這五十年的功力拿走吧,我不要,我一定不要。」
  鐵掌神筆傅伯年慰然一笑,道:「傻孩子,內力已經深入公子體內,怎麼能夠出得回來,況且老朽傷重垂危,必死無疑,留著功力毫無用處。只要公子日後如有奇遇,功力大成,能找到西洞大洞主一掌震中原林永泰替我復仇,老朽就心滿意足了!」
  王志剛只顧哭泣,一點主意也沒有。
  「王公子,老朽和五音追魂羅宏達羅大俠、棋中聖林哲林大俠,早年有約在先,一面由其中的一人傳你文事武功,一面由另外兩人探討公子雙親的下落行蹤,以及盜取九龍袍的原凶主犯之人的行藏。老朽浪跡江湖數年,頭緒全無,為了便於傳功行事,混跡官府中,當上劊子手,目下正由羅、林二人負責踩探,你離此之後,可去找他們,或許已有眉目。」
  「他們兩位老前輩現在何處?」
  「棋中聖林哲築廬山東蒙山深處,五音追魂羅宏達則如萍絮,四海為家並無一定居處,很難尋找。公子如在『棋人居』找不到林大俠,事情就難辦了,只好漫步江湖,慢慢的碰機會。」
  「晚輩一定會去蒙山『棋人居』試一試。」
  鐵掌神筆傅伯年將「棋人居」的詳細位置告訴他,正容說道:「志剛,老朽言盡於此,你現在就動身吧,未盡之事羅、林二人會代公子料理。」
  王志剛眼圈一紅,道:「你老人家要晚輩獨自離開?」
  鐵掌神筆傅伯年面容一整,鄭重其事的說道:「王公子,你假如把老朽當尊長看待,就別再說什麼,立刻離開這裡。如果我的猜想沒錯,東谷、西洞、南山等各派高手,在未親眼看到老朽濺血喪命前,絕不會死心罷手,說不定接踵追來此地。萬一一步走遲,橫遭意外,老朽等三人十五年的心血白費倒在其次,令尊王大俠的血仇無人洗雪,卻令我死難瞑目。」
  傅伯年說得悲壯,王志剛感動得淚下如雨的說道:「晚輩遵命!」
  忽的撲倒在地,哽聲說道:「老前輩在上,請愛志剛三跪叩別」
  三叩三拜畢,這才含著滿眶的熱淚,向大雄寶殿外走去。
  「志剛,沿途之上,不管別人對你怎樣,你都別理會。如果在你出門之後,發現有人闖進破廟,甚至要出手加害老夫,也絕對不可以轉身回頭,應該日夜緊趕,直奔『棋人居』,待找到羅、林二人,查明一切以後,就應集中全力,追寶緝兇,尋找你雙親的下落。」
  傅伯年這兒話甫落地,王志剛應諾一聲,已邁步離開大雄寶殿。
  走出大殿不遠,忽聞破廟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王志剛呆了一呆,忙不迭的隱身暗中。
  適在此時,廟門外一陣風似的飛進兩個人。
  來人一個是東谷的三谷主獨眼游龍袁子健。
  另一個赫然是皇家監獄的典獄長趙一夫。
  這兩個人怎會勾搭在一起,王志剛實在百思不解,心說:「難道…?」
  一念未了,二人已踏進大雄寶殿。
  鐵掌神筆傅伯年一見這兩個身份截然不同的人聯袂而來,同樣吃驚不小,急忙挺身站起,正欲一問究竟,獨眼游龍袁子健已搶先說道:「傅兄,你不會否認王志剛約在此和你相會吧!」
  「老夫沒有否認的必要!」
  「人呢?」
  「走了!」
  「沒有這麼快吧?」
  「他此刻已在百里外!」
  「老夫信不過,本谷的眼線報告,一刻之前王志剛尚在廟內未去。」
  「不信就算了,老夫無意強迫閣下接受我的意見!」
  「嘿嘿,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簡單。」
  「袁兄打算怎樣?」
  「希望閣下痛快的把人交出來,並且說出賽諸葛王明道和九龍袍的下落。」
  「不可能!」
  「傅兄,敝谷和閣下一向和平相處,希望別為這件事傷了感情。」
  「怎麼樣?」
  「假如傅兄堅持己見,不肯據實相告,可別怪袁某手段太毒辣!」
  辣字出口,臉色已變,雙臂猛一揚,和典獄長同時逼近三步,準備出手。
  鐵掌神筆傅伯年望著趙一夫身上的朝服玉帶,冷聲說道:「閣下莫非易容欺君,也是紫雲谷的人?」
  典獄長嘿嘿陰笑一聲,伸手摸下一張製作極為精巧的人皮面具來,怒聲喝道:「欺君是伯年兄亂戴帽子,老夫原是紫雲谷的人,倒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鐵掌神筆傅伯年定目一看,道:「噢,閣下原來是東谷的總護法催命書生谷泰,這就難怪閣下會劍術通玄,毀掉不少夜犯監獄的武林豪客,但不知谷兄混跡皇朝,當上典獄長的目的何在?」
  「好說,為了監視王志剛父子的行動,追索九龍袍。」
  「可惜王公子已去遠,你的心血勢將全部付之東流!」
  催命書生谷泰面容一變,殺機陡現,怒不可遏的喝道:「傅伯年,你別打哈哈,王志剛絕對逃不出三里以外,閣下如果不肯說出他的藏身之處,谷某今天就要你的命!」
  傅伯年功力已失,根本不堪一擊,但他成名已久,卻不甘示弱,立即怒聲道:「閣下不妨試一試,老夫敬陪!」
  「試就試,看掌!」
  喝聲未落,掌招已出,去勢如電,洶湧若濤。
  鐵掌神筆傅伯年五十年的功力,早已傳給王志剛,哪能招架得住,呼然巨震聲中,當場口吐鮮血而倒,已是奄奄一息。
  王志剛見狀悲憤欲絕,只為是遵照老人的話而未現身尋仇?正欲挺身而出,和他們兩個拚個死去活來,委決不下時,獨眼游龍袁子健已發話道:「谷總護法,你看出來沒有,這老傢伙的功力已經喪失。」
  「嗯,大概是在前面小鎮上和林永泰等人惡戰負創所致。」
  「可是,以你我在江湖上的身份,出手對付一個功力全失的人,一旦傳揚開去,難免會遭人非議,這……」
  催命書生谷泰賊眼一翻,陰沉沉的說道:「三谷主,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毀掉就不怕消息外洩!」
  獨眼游龍袁子健,咬牙說道:「對!」
  王志剛聞言心驚,正待現身,哪知,剛剛邁出半步,二人一齊動手,傅伯年已被震得肢離體碎,血肉模糊而亡。
  嗖!嗖!兩聲,二人動作好快,傅伯年一死,隱憂已除,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志剛心痛如割,思潮如湧,矛盾已極,既不願縱虎歸山,讓他們從容脫身,更不忍拂逆傅伯年的遺命,輕舉妄動,萬一弄巧成拙,還有何顏再見鐵掌神筆於九泉之下?
  左思右想,莫知所措,最後恨聲一歎,暗道:「罷了,君子復仇,十年不晚,這筆帳我給他們記下來,趕快安葬傅老前輩,前去『棋人居』要緊。」
  心轉意決,當即側身入殿。
  一見眼前慘景,不由悲從中來,哭叫一聲:「老前輩,你老人家死得好慘啊!」撲倒在傅伯年的遺體上,痛哭起來。
  許久,許久,才將悲憤化作力量,強自打起精神,擇地安葬,豎碑留志。
  然後,跪倒在墓前,默默哀悼,道:「傅老前輩,你老人家請安息吧,此仇此恨,晚輩定會替你報復,只要志剛有一口氣在,催命書生谷泰、獨眼游龍袁子健、一掌震中原林永泰這一干人,就休想逍遙法外。現在,傅老前輩,我走了,要去山東找羅老英雄。」
  擦乾眼淚,隨即啟程上道,悻然而去。
  曉行夜宿,不在話下,這日傍晚已至山東蒙山。
  根據鐵掌神筆的的指示,很順利的找到「棋人居」。
  「棋人居」,是三間很別緻的石屋,翠竹為籬,依山面水,清幽之極。
  可是,這種神仙居處,卻是柴門大開,室內無燈,一陣陣的血腥氣衝鼻欲嘔。
  王志剛大吃一驚,大步而人,定目一看之下,又身不由己地倒退出來。
  只見,月光斜照,室內半明半暗,正中央擺著一張小桌,桌上留著半局殘棋。
  小桌上的松油燈已熄,桌旁兩隻矮竹凳,上面空空的並無半個人落座在此。
  卻見左右竹凳五尺之外,赫然倒著一個道裝老人,一動也不動。
  右面竹凳附近,也倒著一個素衣老者,同樣僵挺挺的動靜全無。
  王志剛人內細一審視,發覺二人屍體已寒原來早已一命嗚呼。
  然而,他仔細的檢查一遍,卻沒有任何明顯的致命傷痕。
  搜遍全室,亦無絲毫足可以證明兇手來龍去脈的痕跡。
  死者是誰?
  兇手是誰?
  難道素衣老者就是自己要找的棋中聖林哲?
  那麼,另外一個道裝的老道人又是誰呢?
  兇徒為什麼要趕盡殺絕?
  為什麼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這是一個謎,一個充滿血腥、恐怖的謎,王志剛初出茅廬,自然想它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