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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女俠中毒求隱醫

  「巢湖雙怪」的老大余化龍,見前面乃是兩位二九年華的小姑娘,不覺仰面朝天,「哈哈!」一陣狂笑,聲震四野,子夜聽來,甚是刺耳。
  笑聲甫落,輕薄調戲說道:「老二要到高淳娶一個,你看這下子送來了倆,而且個個艷……。」
  「似西施」三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已聽見嬌叱一聲,笑道:「強賊嘴裡別只管逞能,你姑奶奶的掌到了!」
  余化龍嘴裡一邊說話,實際上由於剛才的一掌冷襲,早具戒心,是以剛見石菱出掌,霍然丹氣一提,像一團大旋風似的,飛身從馬上躍落平川。
  余化龍大鬍子臉一拉,煞有介事說道:「何方女娃兒,在此惹事生非,難道你們不知道『巢湖雙怪』的厲害!」
  石菱「嘿嘿!」一陣嬌然冷笑,不屑地說道:「『巢湖雙怪』在江湖上固然名氣不小,你可也曾聽說過,石菱姑娘師出崇明淨雲庵,西梁山以古梅一支,擊斃『鐵蜈蚣』江東流裕溪無名洲劍斬『水豹子』汪海洋否?」
  西梁山與裕溪無名洲,距巢湖不過半百,海南幫強賊,聲氣相通,「巢湖雙怪」余化龍、余化虎豈有不知之理麼?
  余化龍聞聽之下,臉色陡然一變,當即憤然說道:「爾輩為海南幫死敵,敞幫總舵主早已有令,不管活捉格殺,俱有重賞,今天既然送上門來,這塊肥肉,豈能輕易把你放過。」
  說罷,左掌一幌,右掌「銀槍點睛」,五指如鉤,在聲東擊西的狡猾招式下,直取石菱雙睛。
  小石菱何等機警,怎能看不清楚左掌虛幌,伸掌輕輕一撥,趁勢直接余化龍的右手。
  余化龍既然知道對方是一位會家子,發現人家已然知道了自己的招術變化,趕緊急撤右手,趁石菱的兩隻水汪汪大眼,只留意上方的時候,一路掃螳腿,捲著凌厲巨風,竟向她掃去。
  石菱冷然不屑地一笑,憤然叱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巢湖雙怪』,竟然也這種下三流的打法,豈不笑掉江湖好漢的大牙!」
  「巢湖雙怪」與無名洲「水豹子」汪海洋,同出一師,善長腿腳功夫,是以動軋用腿。
  石菱語未發出,雙足一點,直似一隻小花蝴蝶兒,翩翩跳起八尺,跟著紫燕剪水,雙掌在空中貫足勁力,直向余化龍平壓而下。
  余化龍剛才那一腿,原以為小石菱眼注上方,冷然不防,疾然出腿,原指望給她來個下馬威。
  豈知小娃兒眼觀四方,耳聽八面,身形靈巧躍起,空中出掌,掌風凌厲,直向剛剛以左腿站直的余化龍頭頂壓來,真是給他弄得一點不留餘地。
  原來掃螳腿,系以左腿為柱,蹲下去,右腿挺直,貼地橫掃而出,其要訣,端在一個「快」字。
  右腿既掃,身形即刻跟著直起,趁著對方閃躲得手忙腳亂的當兒,再出雙掌,可收事半功倍的效果。
  以余化龍腿上功夫的快速,對付一般江湖客可真是得心應手,確實有效,然而在以劍法,以輕功見長的石菱面前賣弄,豈不是枉費心機,所以她只雙足一點,人起空中,雙掌貫足勁道,藉著余化龍直腿伸腰之際,疾然壓下。
  余化龍暗覺不好,頭頸急偏,掌風已到,一半左肩膀,在勁道十足的掌風下,立刻感澈心腑,失去知覺。
  石菱上面掌風剛出,下面雙足,也就趁著未曾落在地上的當兒,借勢一蹬。
  石菱這一手真是出得奇,出得令人不敢相信,然在一個輕功絕頂的人說來,早已一切運用自如,趁著身形未落地的剎那,出他一次奇兵,又何足大驚小怪呢?
  余化龍剛覺左肩痛澈心腑,不防石菱的雙足,又已踢到後背,「哎喲!」一聲,踉蹌直向前跌了五六尺。
  石菱這一腳,一來幸虧是趁勢點出,二來又虧余化龍功力高強,否則哪兒還有他的活命。
  余化龍一個大踉蹌被踢到五、六尺,余化龍趕快藉著自己的一點定力,穩住身形,否則差一點兒,就成了狗吃屎了!
  有道是:「士可殺,而不可辱」,余化龍為巢湖分舵,一舵之主,平日驕傲狂縱何等自負,今天不出數招,竟被一個黃毛丫頭弄得狼狽不堪,心中如何不惱。
  只聽余化龍怒喝一聲,聲震四野。
  人隨聲起,左掌貫足勁道「雨打芭蕉」,直向小石菱打去。
  小石菱耳聞風聲,身形急挫,冷哼一聲。
  聲未落地,只聽旁邊急急發話道:「菱兒小心!」
  石菱聞聲,心神一分,剛剛轉目向余化龍瞧去,頓然花容失色,已見余化龍右手鐵蒲扇一揚,驀然銀光刺目,一片漫天針雨,已然欺至石菱身邊。
  石菱身形剛剛一扭,針雨如風,疾飛而至,石菱心裡一涼,早已著了十來根喂毒銀針,身子即刻如風吹殘柳頹然例地。
  余化龍見對方中針,喜形於色,猛撲前來。
  在空中的身形,剛一移來,忽覺一股強烈之極的閃光,自側背發來。
  隨極光而至者,是一股火焰般的酷熱。
  余化龍先覺極光刺目,雙目痛煞,雙手一護,又覺週身如被火灼之感,雙掌一撤,驀然眼前昏暗,不辨東西。
  而週身如火的熱度亦隨之增加,剛剛想到一個逃字,撤腿急奔之時,余化龍週身衣衫,已然「刺!」的一下,閃出一團火花,跟著濃煙直目,霎時之間,遍體燃起耀眼的火苗。
  把余化龍直燒得慘叫連天,號聲淒厲,扣人心弦,眼看著他活生生的被人燒死,令人心裡興起一股莫名的感歎。
  石劍鳴站在余化龍的身邊,眼睜睜看他慘叫死去。
  然而余化龍被這「死光」燒死,火猶未熄,而且由衣服燒到了他的身體,把身體也燃著了。
  一股刺鼻的肉焦味道,衝進眾人的鼻內。
  那一列鼓吹手和抬轎子的從賊,此時早已個個呆若木雞,未曾動彈,兩眼直瞪著余化龍的被燒。
  天下可有誰見識過這種奇絕的功夫。
  石劍鳴雖然看著余化龍的被焚,恨猶未盡,怒叱一聲,揮舞起「孽龍錘」一團光影,直奔群賊。
  群賊被石劍鳴一聲怒叱,方始如夢初醒,吶喊一聲,沒命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石劍鳴追殺群賊,剛剛回來,猶見「巢湖雙怪」的老二余化虎與姚淇清大戰方殷。
  這老二余化虎雖見自己的親兄長被石劍鳴的「死光」活活燒死,猶能方寸不亂,與姚淇清且戰且走,還準備誘著姚淇清,遠離眾人,乘機報復,置之死地,為兄長報仇,這淫賊的確膽量過人。
  石劍鳴餘怒未息,也不顧江湖規矩,身形一躍,落到了余化虎的背後,手起錘至,冷然不防,一顆睜著暴光眼睛的頭顱,骨碌碌滾下地來。
  石劍鳴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直向石菱倒地的地方奔去。
  雲夢和尚、玄雲仙尼、雲中道人,早已圍住了中喂毒針重傷倒地的石菱,在仔細查看。
  因為恐劇毒散漫週身,石菱的週身要穴早已閉了,雲夢和尚雖然也以一顆極具靈驗的解毒藥丸,為她吞下,只是此刻石菱猶昏迷在秦宛真的懷裡。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神色不安,焦急之情溢於眉宇,而又不知所措。
  雲夢和尚雲遊四海,多見識廣,本來頗知醫理,而此刻竟見自己百治百驗的靈藥無效,倒也拿不定了主意。
  原先那騎馬漢子,見眾人都甚焦急,當即說道:「早聞青陽九華山,有一醫隱,此人名喚齊鐵恨,醫術精明,善治毒傷,惟他性情古怪,不同常人,不願輕意為人治病,眾位高人若能前往,或可有些希望。」
  雲夢和尚也說道:「九華山醫隱,善治毒傷,性情古怪,我亦早有耳聞,惟緣慳一面,究竟如何,不得而知,我們不妨前往一訪,好在我這解毒藥丸,一日之內,可保無虞。」
  高淳去九華山迢迢數百里,即憑眾人高強輕功亦非三日莫辦,是以玄雲仙尼遂取出「竹鴿」上足發條,對準方位,「刺令!」一聲,竹鴿兒直似一隻活的飛鳥,泛於夜空之中,逕往星仔島飛去了。
  不到兩個時辰,猛聽空中一聲巨大鳥鳴,玄雲知道是大鵬鳥飛來了,當即貫足內力,仰臉長喚一聲:「鵬兒呀!快下來。」
  語音甫落,又聞一聲長鳴,及至仰首看時,大鵬鳥已然翩翩落下地來。
  雲夢和尚當即吩咐道:「秦宛真,石劍鳴與我乘鵬去九華山一行,汝等可暫回高淳,並撫慰阮氏母女。」
  秦宛真把石菱抱上鵬背,三人也就急忙隨著坐在大鵬鳥的背脊上。
  秦宛真遂說道:「鵬兒起飛前往九華山吧!」
  巨鵬一聲長鳴飛起空中,瞬息不見,逕往九華山去了。
  雲中道人、玄雲仙尼、姚淇清還有那個騎馬漢子,悵然別過雲夢四人,由漢子帶路,逕回高淳。
  及覓至阮玉玲門庭,驚聞院內哭聲幽淒,家人抱做一團,令人不忍聞睹。
  漢子遂將雲中道人等一一向阮玉玲之母介紹說明,已把巢湖強賊趕跑了的話說了一遍。
  阮母聞言起先尚且不大相信,及觀雲中道人、玄雲仙尼,道風仙骨,不同常人,而皆一臉正人君子之氣,方始轉悲為喜,止住了家人哭聲,喚過玉玲向眾人謝恩。
  這阮玉玲本身會些武功,不知怎麼他此時卻面無憂色,亦未見粉面之上,有何淚痕,而且淡掃蛾眉,穿戴頗為整齊,險衽為禮,頗有大家閨秀之風。
  眾人不覺露出一份訝異。
  阮玉玲見眾人面露訝異之色,婉然說道:「玉玲這兒拜見眾位前輩高人救命之恩。」
  說罷霍自腰間掣出一柄解腕尖刃,細小玲瓏,約有五寸。
  阮玉玲說道:「玉玲本欲身入虎穴,效古時貞娥刺虎之壯舉,以全節義,保我清白之身,此番蒙眾位前輩伸以援手,銘感五內。」
  雲中道人聞此女竟欲效貞娥刺虎之舉,不覺油然而生敬佩之心,玄雲仙尼遂安慰她一番。
  阮母早已命人拾奪上了一桌夜點,並收拾好寢具,眾人用過夜點,便各自安歇了。
  次日絕早,姚淇清醒來,忽念別家十五載,有著一絲思鄉的煩絮。
  盥洗畢,欲一舒胸中悶氣,遂出房漫步園中,
  出得房門不遠,見有一道籬叢,園內黃莆秋菊,開滿了一園,黃的嫩黃,白的雪白,一陣幽香,隨著晨間微有涼意的秋風飄來,姚淇清心神為之一爽。
  當即緩步入園,在花徑上,細細欣賞,正自暗佩這花園的主人,收拾這縐菊匠心獨具之際,驀然看見一枝冬青之前,立著一個素女姑娘,衣角隨著晨風飄擺,人立花前,秋菊減色,及抬頭看去,乃是阮玉玲也。
  阮玉玲嫵媚的向姚淇清道了一聲晨安,說道:「姚公子昨宵雄斗『巢湖雙怪』,何不多睡些時候!恁般大早即已起身?」
  姚淇清聞阮玉玲問早,不知怎麼臉上忽覺一股熱流直透內心,流露著一片少男的羞赧,但卻又勉強壓抑這羞赧說道:
  「早起是我十五年來在天目山養成的習慣,今天自是不願例外,倒是阮姑娘昨夜一場虛驚,仍能早起,才非常難得呢!」
  阮玉玲此時倫眼瞧姚淇清,清秀之中,流露著一種誠實忠厚的個性,和大方謹慎的風采,芳心裡不由一動,她覺他很像已經故世的父親阮一介那種味道,俊偉之中揉和著誠實。
  她此時不由覺得一股情絲,一株愛苗,向自己圍攏來,在心田中滋長著。
  及聞姚淇清語後發問,方才由沉思裡醒來,說道:
  「巢湖強賊欺我寡母弱女,小妹早已置生死於度外,足以並不覺得驚怕……每日晨間灑水澆花,是我最喜愛的工作,同時,也練上兩路拙劍,活動筋骨。」
  澆花、習武,兩樣晨課,亦正如阮玉玲的個性一樣,一股柔和嫵媚之中,揉和著一份少女的剛勁。
  她又誠實而大方的說道:「公子藝出名師,功力劍術何等了得,未卜可否就此指教小妹一番?」
  姚淇清很少受到人家恭維,自天目山下來,所有的恭維誇讚,似乎都是屬於石劍鳴,實在也是石劍鳴這位資質,聰明靈活的武林奇葩,把他掩蓋了。
  所以此番受到一位花前美人的恭維,不覺臉上一紅,謙遜說道:
  「我實在是笨拙無能,雖從吾師十五年天目山苦練,卻因生性魯鈍,一事無成,姑娘既然亦喜愛武藝,小弟不妨趁著這清早,相互研討,以增見識。」
  阮玉玲聞姚淇清要與她研討劍術,芳心大慰,趕快將自己手中的繡劍遞到他手內,說道:「姚家哥哥,這就先指引三兩招吧!」
  姚淇清伸手接劍,霍然發現阮玉玲的一雙秀目裡,流露著無限的情意,和敬佩的神采,不覺心裡又是一震。
  一個少女充滿著情意的眼神,這是姚淇清從來未曾體驗過的,所以此刻他的雙手雖然接劍,眼睛卻近乎呆癡的瞧著阮玉玲的一張可愛的臉龐,以致阮玉玲遞出的劍,未曾接在手中,霍然掉落了地下。
  一聞劍音落地,兩人如夢初醒,都羞得紅到了脖子,阮玉玲芳心一動,不覺矢口說道:「姚哥哥,你快練劍罷!」
  姚淇清聽她吳儂軟語,喊一聲:「姚哥哥」,不覺臉上又是一紅,趕緊彎腰拾起繡劍,說道:
  「阮姑娘仔細瞧著,我這幾路劍,乃崑崙派中的別支,系敞祖師一音道長積數十年心血苦意創立,要訣在穩、準、快三個字。」
  說罷劍尖斜指,單足一喝,白鶴亮翅,劍訣緊領,一路綿綿不絕連使了七式。
  花影之中,美人之前,但見一團銀色劍光,圍著一團青衣人影,翩翩飛舞,阮玉玲正看得目光繚亂,招動莫辨之時,霍地銀光一洩。
  姚淇清已然撿劍而立,微笑說道:「淇清功力淺薄,劍術笨拙,還望阮姑娘不要見笑是幸!」
  此話在姚淇清行走江湖,所見所聞說來,確是語意誠實,並非過謙之辭,然在一個閨中少女聽來,卻覺得他劍法精明之外,復具有如此謙遜風度,芳心裡不覺又陡增一份敬意與愛慕不已。
  當即莞爾一笑說道:「姚哥哥何須如此謙遜,小妹看來,姚哥哥的劍法,雖不臻爐火純青之境,亦已到達出神入化之界,妹妹敬佩傾慕尚是不及,那裡尚有見笑的份兒。」
  姚淇清見阮玉玲竟對自己的劍法,道出了如此一份誠敬之意,心下頗樂,當即說道:「阮妹妹劍俠世家,想必劍術更為精明,何妨也使上幾路,也讓我在此增加教益!」
  阮玉玲聽姚淇清說要自己也練上幾手,倒也頗不忸怩作態,大方說道:
  「姚哥哥既然有所吩咐,小妹敢不從命,只不過劍練得不好,還望姚哥哥不吝指教才是。」
  說罷從姚淇清手中接一柄銀光燦爛的瘦小短繡劍,凝神靜氣暗風玉樹,綽然而立,然後,繡劍一指,輕嘯一聲,劍似銀蛇,立時之間飛舞於一片花光林影裡,端的也不同凡俗。
  姚淇清一旁觀看,對阮玉玲居然能有如此精到的劍法,不禁頗為驚異,只不過由於乏人指點,招式之間略有些許破綻。
  姚淇清正看著入神,驀見衣角驟現,花樣的一朵笑臉,已然站在他的面前,姚淇清趕忙拍手叫好,說道:「阮妹妹不愧劍俠世家,劍法靈巧,不同凡俗。」
  阮玉玲嫣然一笑的秀臉,即刻正色說道:「姚哥哥莫非言不由衷,逗人取樂子是不?」
  姚淇清見她求進心切,虛懷若谷,頗覺可愛可敬,遂將招式稍顯破綻之處,簡略指明,以便讓她今後記取改進。
  就這樣,兩顆誠實,忠厚,大方的少男少女之心,漸漸地向一起靠近著,一縷情絲,開始向他們緊緊地繞去,把兩個可愛的青年緊緊地繫在一起。
  雲中道人由於等待雲夢和尚去尋訪九華山醫隱齊鐵恨,所以一住就是三日,看看雲夢和尚,尚無消息,不禁為石菱擔著一份心事。
  ※※※
  旦說雲夢和尚、石劍鳴、秦宛真和重傷昏迷的石菱,於深夜在高淳西門外,藉著大鵬鳥的飛翔。
  升空之後,但見秋夜青空如洗,星子閃著逗人可愛的小眼睛,在空中閃耀著,四野村落卻也閃爍冥滅的燈光。
  然三人由於心事沉重,卻無心留戀這良夜佳景,只希望一霎間,即刻到達九華山,古怪的齊鐵恨能夠慨然應允,手到病除,還他們一個活潑逗人喜愛的小石菱。
  巨鵬在星空萬里的飛行間,不知什麼時候,西方的天際,驀然出現了一片烏黑的雲塊,把一片閃變的星星給遮住了。
  烏雲是不祥的象徵,三人心情沉重,都垂首低頭,顯然不語,只聽到風聲在耳邊急驟的劃過,大地,像是一片默幽黑暗的大海。
  不一會,秦宛真又好奇的向西方的天空望了一眼,那片烏雲卻又失掉了蹤影。
  一股無名的喜悅,泛上她的心頭,扯了一扯石劍鳴的衣襟,樂觀而自信的說:
  「鳴哥哥,你看西天那片烏雲,剛聚不久,又已經散了,這象徵著菱妹妹的傷勢有救呢!」
  石劍鳴愁眉未展,強顏說道:「但願如真妹之言,小菱的傷勢能夠盡早復元。」
  雲夢和尚此時卻插口說道:「你們說的頗有道理,如果依照這片烏雲來說,自然是逢凶化吉的徵兆,只是………」
  他不往下說了!
  秦宛真說雲夢和尚似有難言之隱,不往下說了,緊張好奇的急急問道:「只是……只是怎麼樣嗎……大和尚就是如此不爽爽快快,說個清楚明白!」
  雲夢和尚笑說道:「宛真就是會欺負我這老和尚,你未曾細瞧剛才那片烏雲,中分三塊,當它散去的時候,第一次先散去了一塊,以後兩塊方才一起散去,所以這中間頗有些疑竇,令人費解。」
  秦宛真方才恍然大悟,這不能不佩服雲夢和尚對事情看的仔細周到,不過她又追問道:
  「大和尚你看後來敵去的那兩片雲是象徵些什麼呢?」
  雲夢和尚沉吟良久,方始說道:「未來之事不可預料,於其猜算不準,說來無益……不過天下事不外乎天時地利人和,有此三者,自然逢凶化吉,馬到功成。」
  秦宛真心房裡雖有些不大舒泰,也不再問下去了,只是雲夢和尚卻又說道:
  「我等行俠江湖黏血刀頭,須知除非大奸大惡,不可妄殺生靈,以辜負上天好生之德,劍鳴與小菱則因血仇在身,殺孽過重,以後且記改正!」
  石劍鳴一旁聽雲夢和尚說自己與菱妹殺孽過重,暗自警惕,當即說道:「大和尚言之有埋,劍鳴注意以後改正就是了!」
  三人說話之間,看看東方天際,此時已然泛出了一道魚肚白色,東方蒙上了一層青亮的晨光。
  縱目所及,河山千里,盡收眼底,使石劍鳴記起了天目山下山時那種情景,可是此刻的心情卻與那時適然不同了!
  此時,忽見前面一座大山,高聳人云,巍然而立,氣勢何等雄壯,山色蒼勁,白雲飄渺,一片莽蕩,使人油然而生渺小之感。
  雲夢和尚當即說道:「此即仙境名山九華也!」
  三人心頭不覺一喜,秦宛真即拍了拍巨鵬說道:「鵬兒聽大和尚說了沒有前面那座大山,就是我們要去的九華山,你就落在前面山腰裡罷!」
  巨鵬瞅瞅鳴了一聲,表示業已知道。
  霎時,巨鵬即行平飛下落在一片山腰間的平地上,自尋山蔬野禽去了!
  石劍鳴背著石菱,三人遂即登山。
  但見一片叢林,間雜荊棘,路徑不辨,而九華山面積如此之廣,不知何時尋訪那古怪的老人醫隱齊鐵恨,不過大致猜來,此老應居在山之陽,以免山中酷寒。
  雲夢和尚和秦宛真在前披荊斬荊,分開一條道路,行來頗為費力。
  穿過叢林之後,眼前忽然顯出了一片嶙峋怪石錯綜而列,仍是沒有路徑。
  三人心裡頗為焦急,心想:「如此艱難來尋怪醫,在一片莽蕩的九華山裡,豈非海底撈針,何時方能覓著。」
  然險惡環境當前,又不能不戮力奮鬥,是以這樣,三人穿越險惡的山腰,差不多費了兩個時辰的光景,秦宛真已然香汗淋淋,石劍鳴心裡也是焦急。
  而此時卯已日正當中,三人自昨夜以來,滴水未進,已不覺飢腸頓號也。
  正在焦急間,霍見前面一變,細瞧,乃是一片泉池,日光照處,如一面鏡子,平鋪山腰,三人不覺一喜,逕往泉池奔去。
  泉池清澈,一望到底,池的那邊種著一片垂姿弱柳,風吹柳舞,倒影池中,頗有畫意詩情之境。
  三人隨即伏身飲了些池內的清泉,坐在池邊小憩一下喘口氣再行。
  三人正坐地上養神之際,忽見前面的樹林裡,蹦蹦跳跳地出來了一隻大馬猴,手裡提著只木桶,前來池邊吸水。
  馬猴動作機敏,跳到池邊,取完水就走。
  雲夢和尚霍然自地上翻起,說聲「宛真和劍鳴快隨我來。」即步行如飛,繞過池邊向那大馬猴追去。
  石劍鳴負起地上的石菱,也即刻和秦宛真趕去。
  繞過池面,進入柳林,那高大的柳樹,竟然遮天蔽日,深不見底,遙見雲夢和尚的一團影子前面急奔。
  行約盞茶功夫,柳樹漸疏,一道土牆呈現眼前,那大馬猴提著水桶也進入那土牆院內去了。
  雲夢和尚也駐足牆外,等待著石劍鳴和秦宛真的來到。
  三人剛剛準備扣門入院,兩扇破舊的木板門,「吱啞!」一聲開了,大馬猴領著一位年逾古稀的白髮老兒,出得門來。
  大馬猴既是此一年逾古稀的老人豕養的,當然它既聰明又機警,後面有人追它,豈能不知,然又格於主人的嚴訓,不敢造次,所以進院即把主人領了出來。
  那年紀古稀的老人,此時滿臉凜然不可侵犯之色,見雲夢三人即沉聲發話說道:「何方高人潛入此山,追趕我這猴兒,用意何在,趕快說明。」
  雲夢和尚和顏悅色,一躬到地說道:「在下法號雲夢,江湖謬稱『笑面彌勒』敢請動問高人,九華山醫隱齊鐵恨老前輩仙居何處,請予明示。」
  那老兒的面色仍是嚴若冰霜,沒有一絲笑意,仍沉聲近乎訓斥的說道:
  「出家人不在名山大澤,苦練修行,卻涉足江湖惹事生非,不守佛家清規,齊鐵恨難道也與你有未了江湖恩怨,前來報復?」
  聲色俱厲,一派長者口吻,聽得石劍鳴和秦宛真,火冒三尺,強忍一口氣,方見雲夢和尚緩和說道:
  「高人良言,在下自當記取,惟出家修己,入世救人,佛有明訓,沒爾此時,中原大亂,盜賊猖獗魔鬼橫行,我之入世,繫在懲強賊拯斯民於水火,殺惡霸以清妖氣,高人以為然否?」
  又道:「在下與齊老前輩,雖無一面之雅,唯齊老前輩胸懷正義,當年懸壺濟世,為人樂道則有所聞,故不惜跋涉長途,求齊老前輩格外施恩,給石菱姑娘診察強賊毒傷,此請高人指引!」
  雲夢和尚一番話在說理之外,可謂十分得體,可是那老兒竟無所動,老臉仍是一派嚴肅,雙目如炬,中氣十足說道:
  「你這些道理,我不知聽過多少遍了,唯江湖行俠,總是年輕人的事,老而不知所終,不要在我面前設辭巧辯。」
  老兒的面色又是一變,氣憤憤的說道:「告訴你和尚,我就是齊鐵恨,你們求我,就會說上這一片好話,我齊鐵恨當年就是被好話害了的,今天,我再不會聽花言巧語了,你們快快知難而退吧!」
  「我就是齊鐵恨!」立刻在三人耳朵裡如一聲暴雷,眼睛直瞪得如銅鈴般大小,及聽他一陣冷腔,三人心裡又是同自一懍。
  老兒話說罷,轉身就往門裡走,大門呀的一聲被他關上了。
  雲夢和尚、石劍鳴和秦宛真,不覺再也無法按捺心頭怒火,只見雲夢和尚,憤然高聲斥道:
  「好一個老糊塗蟲齊鐵恨,我等誠心求你,你卻毫無仁心情義,現在且讓你看看大和尚的厲害!」
  說著單掌一豎,貫以內力,直向大門推去!
  破木板門怎能受得雲夢這一掌的威力,掌風所至,「啪!」的一聲,木板門朝內院飛起七八尺遠近。
  三人見大門已破,同時躍身進內,空落落的一座大庭院,此時竟無半點人影。
  雲夢和尚等人,說話、推門、入內乃是在一瞬間事,老兒竟然不見了影兒,確乎有些神奇。
  院底並無房舍,只有坐北朝南的一處石洞,三人不加思索,逕登石洞。
  洞寬七尺,旁有耳房,洞內四壁蕭然,連一隻桌椅都沒有,只有蒲團一隻,置放中央。
  老兒齊鐵恨則赫然端坐於蒲團之上,雙目低垂,掌彷彿號,儼若入定老僧。
  這老兒——九華醫隱的動作,竟然如此之快捷,這說明了他不僅精通醫理,而且武功還不弱呢?
  雲夢和尚既知此人不可理喻,餘憤未息,高斥一聲:
  「老兒行屍走肉,毫無仁心,雲夢若不能讓你救活菱兒,我這條老命也不準備下這九華山了,齊老兒,快接我一掌,嘗嘗味道如何!」
  掌勁剛烈,直向端坐的齊鐵恨當胸認真打去。
  掌既發出,雲夢和尚又不覺泛出一絲悔意,暗忖:
  「我這掌力,勁道貫足有九成之多,開山取石,如在意中,老兒豈非不死即傷,過於無辜!」
  急切裡趕快回掌,收回了一半以上的真力。
  回掌之同時,雲夢和尚竟暗哼一聲,人似拋物,身不由主,被拋洞外,昏迷地下。
  一旁的秦宛真和石劍鳴陡見情勢大變,驚異失色,跟著怒起心頭,石劍鳴把背上的石菱交與秦宛真,雙足一點,隨著自腰間掏出一塊金石,大聲叱道:「齊老兒心無人性,動軋傷人,我石劍鳴此番與你拚了!」
  說著急運「深功罡氣」,手摯金石,托於口邊,準備發生「女嫗國」異術——「極光」把齊鐵恨置諸死地。
  及見齊鐵恨微微一笑,欠身自蒲上站起,以手示意石劍鳴說道:
  「小孩子不可僭越禮教,我看這童顏鶴髮的和尚,心地倒還忠厚,若他不收回部份真力,此刻早已見了閻王,今個算我齊鐵恨倒霉,答應為你們治病就是了!」
  說著緩步走來,根本沒有把石劍鳴的異術「極光」放在眼內。
  石劍鳴及聞齊鐵恨願意為石菱治病,心頭憤怒立時退去,「深功罡氣」也就散了。
  只見齊鐵恨一個飛身,一道罡影,快速無比,飛身到雲夢跟前,伏身伸出兩指,挾著雲夢和尚的一角衣襟,竟把他輕輕提起,緩步微笑,走上洞來,口內卻笑嘻嘻說道:「看這帶發的古怪和尚,也已有了一大把年紀,怎麼還是童心未泯,如此火氣!」
  他雙指挾著雲夢和尚的夾角,飄飄走上洞口石階,進入洞內,把他輕輕放下,然後意態從容,走到石壁香爐內,用指尖攝了一點香灰,笑嘻嘻地,把香灰放近雲夢和尚的鼻邊說:
  「不要小看我這香灰,絲毫千金難換,有起死回生的驚人功效!」
  香灰抹到了昏迷中的雲夢鼻邊,瞬息之間,只聽雲夢和尚「哈瞅!」打了一個噴嚏,人便醒了過來,睜開眼看齊鐵恨正對著自己微笑。
  這微笑像是讚許,又像是譏諷,也或二者兼而有之,但總使雲夢和尚非常尷尬。
  一個翻身,霍然自地上躍起,心裡感到兩件事情很奇怪:
  「第一樣事情,剛才自己明明受了重傷,怎麼打了一個噴嚏之後,現在竟毫無感覺。」
  「第二樣事情,這齊老兒望著自己微笑,是否一場干戈業已化為玉帛。」
  所以雲夢和尚的眼內充滿著這兩椿疑問。
  九華醫隱齊鐵恨即刻看出了他的疑問,微笑說道:
  「和尚趕快坐到蒲團之上,你剛才受的重傷,還未曾完全復元,你須閉目養神一刻功夫,週身骨節和元氣方能如常。」
  接著又指了指秦宛真懷裡的石菱說道:「念爾等一片愚誠,今日破例為那位小姑娘診察。」
  雲夢和尚聞言,也即刻喜上眉梢,欠身為禮說道:「如此有勞先輩清神了!」
  欠下去的身子,剛一直腰,立覺骨節酸痛,中氣大失,齊鐵恨趕忙扶住他坐到蒲團之上。
  奇怪得很,齊鐵恨的手一觸雲夢和尚的手腕,即覺一股熱流,直透全身,酸痛的骨節即刻失去痛苦。
  雲夢和尚知道此老已用內力幫助了他不少,面上露出了一片感激的眼光,坐到蒲團之上,遵囑閉目養神。
  齊鐵恨以手向秦宛真示意,讓她把石菱抱過來,替她診察。
  此時的石菱雙目緊閉,面泛紫色,像是中毒頗深,身體衰疲之至。
  齊鐵恨伸出一隻生著白青指甲的手,把住石菱的脈腕,閉目號了一下脈波,只覺體內尚有一線游絲,在輕輕游動,脈波孱弱已極。
  拿開手,略一沉吟向秦宛真和石劍鳴說道:「這位小姑娘身中劇毒,毒氣攻心,脈波不揚,三魂七魄只餘其一,誠危難重重也!
  如今之計,首去毒源,再清心火,而後方能談得上起死回生,恢復真元。」
  又一指向耳房向石劍鳴說道:「快把內間我那唯一蘆席拿來,鋪在地上,以便姑娘躺臥。」
  石劍鳴聽到吩咐,一個箭步,把那張破舊蘆席拿來鋪在地上,秦宛真也就把石菱自懷中放下,讓平直的仰臥到蘆席上。
  九華醫隱齊鐵恨吩咐秦宛真說道:「這小姑娘渾身各處中有毒針,須以內力把它取出,以清毒源,姑娘快把她的衣衫卸去。」
  秦宛真聞要把石菱的衣衫脫去,不禁猶疑不決,望著石劍鳴並未舉動。
  石劍鳴說道:「齊老前輩如此高齡,我與菱妹血親同父同母,還有甚麼好顧忌的?」
  秦宛真紅著一張粉臉,像個大姊姊樣,趕緊把石菱的混身衣裳盡形御去。
  躺上蘆席之上的是一個豐滿白嫩的玲瓏嬌軀,兩顆不太大的處女雙乳,直挺挺地豎起,私處被秦宛真以一片衣角蓋著,她的兩隻玉腿,筆直的展現在三人的眼前,腋下發出一縷隱隱地少女幽香。
  整個說來,石菱的艷軀正如她的名字一樣,白嫩如玉的嬌軀上,散發著菱花的清香。
  不過,在她面前的一個是她的同性秦宛真,一個是她的親哥哥石劍鳴,另一個則是年逾古稀的老醫隱,誰都沒有聞玉偷香之念,相反的他們的心情此刻是沉重的。
  這時九華醫隱齊鐵恨,已然功運丹田,功貫全身,生滿縐紋的老臉上,一派神聖莊嚴之色,已然到心神合一,定若山嶽。
  功力再轉,貫於右臂,伸出單掌,平放在石菱玉體上方一寸地方,開始緩慢繞圈游轉,石劍鳴和秦宛真心神緊張,眼睜睜看著他一隻圈繞的手掌。
  只見掌背,青筋暴露,血脈暴漲,現著輕微的痙攣,功力之運用,顯然已達極點。
  齊鐵恨的一隻右掌這樣週身繞了三遍,石菱的肌肉像是被巨力所吸,掌到之處,輕輕跳動。
  而此時老醫隱的臉上已然沁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雙目充血,肌肉緊縮,石秦二人不由得自心底升起一股感激的謝意。
  石秦二人正在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的時候,霍見石菱週身有二十來支銀色芒針的針尾,已然露出大半個,而九華醫隱的手掌也霍然離開了石菱的玉體。
  他微笑著說:「這就好了!毒針可以起出來了!」
  石秦二人聽說,不覺心頭一寬。
  九華醫隱自腰間摸出了一條手帕,抹去滿臉的豆大汗珠,又吩咐石劍鳴說道:「快把壁上那個布袋取下。」
  石劍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見壁上掛著一個灰布袋,急忙取下交與齊鐵恨。
  齊鐵恨伸手袋裡取出一把銀子,又站起向壁洞香爐內撮了一撮香灰,把銀撮子擦拭了一遍,然後坐到石菱的身旁,開始把一枚枚芒針小心取出。
  只見那銀撮子接觸到喂毒芒針之時,立刻變黑二十來顆芒針取出之後,銀撮子的尖頭已被蝕去了一截。
  由此可見「巢湖雙怪」余化龍這喂毒芒針,毒氣是何等的厲害。
  喂毒芒針取盡之後,九華醫隱齊鐵恨向秦宛真吩咐道:「姑娘此時可以把她的衣服穿上了。」
  齊鐵恨又讓石劍鳴自灶間取來火種,火苗往那一小堆喂毒芒針上一放,即刻起火,立時把二十枚芒針燒盡,連那柄銀撮子也只剩了一個把兒。
  齊鐵恨見毒針起火,驀然大驚失色。
  石劍鳴、秦宛真見狀,亦不覺猛自一驚,臉容突變。
  秦宛真此刻已把石菱的衣服穿上了,閉目養神,心無旁騖的雲夢和尚也已醒來。
  九華醫隱齊鐵恨說道:「剛才我內力之損耗,須費時兩年有餘,惟此不過區區之意倒不在話下。
  此番最為煩惱的卻是這喂毒芒針,乃集千種毒蛇、毒蠍、毒蜂、毒蜥蜴,等等劇毒之蟲,經過千百次的提煉,取其點滴劇毒精液,喂成此針,所以其毒無此,除了兩種東西可解之外,其他皆是妄費心機,藥無可解……想起當年……哎!不和年輕人說也罷!」
  雲夢和尚說道:「不知齊老前輩需要哪兩種東西可解此劇毒,且請說來,我等採辦?」
  齊鐵恨搖了搖頭,歎息一聲說道:「說出來,你們恐怕也難辦得到,而且時間急迫,根本渺茫之極,不過我倒不妨先自說來。」
  他說道:「解這喂毒芒針所需兩樣東西,一是千年雪蓮,二為白鴉之活舌頭,非此無效……可是這千年雪蓮,除塞外阿爾泰山和青海藏終年積雪的絕峰上,難得一見之外,別無可見。
  至於那白鴉,則除了西藏大雪山上千年難得一見之外,更是稀少得可憐,白鴉身有劇毒,且不易捕捉。」
  又說道:「此去西藏大雪山萬里追遙,而我即使用絕等解毒護心良藥,也只能延這位小姑娘的壽命於七天,七天之後即使尋間鴉舌雪蓮,也必醫藥罔效了……。」
  雲夢和尚說道:「我等有異鳥巨鵬,鵬翼一,展瞬息百里,西藏雖遠亦不過一日途程,何妨前往一試?」
  九華醫隱聞聽此人有鵬鳥可御,不覺眉頭一揚,頗有喜色說道:「難道這位姑娘命不該絕,且讓我卜她一卦,以定吉凶!」
  說著自灰布袋中拿出「九天太乙神圖」,雙掌作佛,虔誠默禱,屈指細算,約有盞茶工夫,齊鐵恨竟然面有喜色說道:
  「這位小姑娘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命中有救,可急這此兩位少年二則往西藏大雪山,尋覓此等絕物,在七天之內回來此處,尚能藥到病除!」
  雲夢和尚當即說道:「西藏大雪山蠻荒未開,他們兩位江湖閱歷不夠,貧僧理應隨同一行。」
  齊鐵恨聞言,附在雲夢耳朵上,嘀咕了一陣子,弄得雲夢和尚將信將疑,也只得依了他的意思。
  石劍鳴和秦宛真就欲出洞尋鵬,前去大雪山,忽聽九華醫隱齊鐵恨說道:
  「這裡有兩片麵餅,一袋清水,可攜在身上以充飢渴,至拉薩時再購物而食,你們快去罷!」
  石劍鳴、秦宛真拜別了九華醫隱齊鐵恨和雲夢和尚,出得洞門,往尋鵬兒,兼程向西藏大雪山趕去了。
  雲夢和尚於他們臨行時,又告誡一番江湖小心之類的話,望著兩個年青的背影,消失在秋日金色的陽光裡,心裡有著一絲眷戀。
  九華醫隱這時已在內間裡取出了一顆,金光四射的藥丸,向雲夢說道:
  「不要小看此丸,乃系我當年在深山大澤之中,採集了千種奇藥,歷經三年時間試煉調配而成,專去劇毒、心火,靈驗無此。
  若非這位姑娘中有世間這種從未會見的毒蛇、毒蜂、毒蠍、毒蜥蜴等毒蟲所煉精液的喂毒針,不是我老兒誇口,一定可以手到病除,不用他們冒著奇險,遠去西藏大雪山了!」
  雲夢和尚只有唯唯點頭,姑妄聽之。
  齊鐵恨又說道:「這位姑娘服下此丸,七日之內包管無性命之憂,來,大和尚,你與我幫著把它服下,然後讓這位石姑娘臥到我的竹榻之上。」
  說罷,雙掌一擊,移時一隻大馬猴跳躍進來,兩隻手內捧著一小盒山水,交與九華醫隱齊鐵恨。
  齊鐵恨把藥丸放在水中溶化,由雲夢和尚幫著把藥丸給石菱服下。
  果如齊老兒所言,石菱服下之後,不多一會,雙頰泛出一朵美麗的桃紅,肺波跳動亦稍較先前為強了。
  齊鐵恨當即把石菱移到內間榻上,二老於洞中細話人間,齊鐵恨方知今日世情之可悲可歎。
  移時大馬猴竟然托著一大盤鮮果和幾樣可口小菜,一壺葉子酒送上,雲夢和尚不覺大奇道:「這馬猴兒難道還會調味弄菜不成?」
  齊鐵恨未言先輕喟了一聲,說道:「世間萬物皆為人用,這隻大馬猴經我數年苦教,也虧它頗有靈性,不僅會做幾樣可口小菜,除了不能作人語之外,幾乎萬事皆能,我隱此洞,足不出戶,不黯耕稼,平日飲食,以致衣著鞋襪,都賴這隻馬猴作為。」
  齊鐵恨又說道:「這隻猴子自我入山時,在一個池塘邊撿到的,當時它被水淹,已經奄奄一息,快將溺死,幸虧我把它救活。
  我把它救活之後,本欲放它走開,誰知此猴竟不願他去,與我朝夕相處,於是便留了下來,不過它對那次被淹,時時望著那邊泉池出神,像是永遠記得這次的仇恨。
  我心裡也曉得這回事情,只是不願意為它惹事,誰知這猴子漸漸長大之後,處處尊敬我,處處極為小心周到的侍候我,使我心裡非常感動。
  以後便教授了它幾路拳腳和劍術,猴兒欣喜不勝,除了侍候我吃喝飲食起居之外,竟然朝夕不輟勤苦練習,本領漸入佳境。
  一日我正在此運功打坐,猴兒便趁暇不見了影兒,運功完畢之後,連喚不應,如此一連失蹤了三天。
  第三日上午竟然右手持劍,左手提著一顆血淋淋的猴頭,進得洞來,向我跪在地上,指天劃地,表示說已經報得前仇,對我的教導之恩無恁感激。
  原來那只被殺的猴兒,竟是九華山的猴王,這樣一來,它也便接替了猴王的寶座,成為一山之王。
  這馬猴領導它的數千子民,來到這裡給我造牆、置柳、新開泉湖、收拾我的居洞,弄得非常整潔。
  我以為此猴既然成了一山的猴王,理應從此他去,誰知這兒的事,數年如一日,它竟不願捨我而去,飲食起居依然不願假諸它猴之手。
  只是它那九華山的群猴分成若干小群,它們平日相安無事,保護林泉,旬日調來一群來此清潔打掃,每日供獻山蔬野葉,甚至弱小飛禽,供我佐食。
  這是我摒絕塵世恩仇,來到九華山的意外收穫,定可列入人間獸國的傳奇吧!……」
  齊鐵恨說到此處,似乎對往日人間之事,有著無限悲憤的回憶,他停了停又說道:
  「說起來,世間茫茫眾生之中,許多人不僅衣冠禽獸,有的簡直是狼虎其心,連區區禽
  獸都不如的還大有人在呢!有些人不知有父母、不知有五倫,有的更是恩將仇報,使人傷心欲絕,對世人失掉了信心!」
  雲夢和尚似已發覺他過去有著許多隱衷,勢欲一吐為快,當即說道:
  「齊老兒所言極為有理,世間衣冠禽獸,的確大有人在,不知你受何教訓歸隱此山,對世人有著如此大的嫌惡?何妨於此一吐!」
  齊鐵恨沉吟良久,輕喟了一聲說道:「我本名乃是齊和春,可是自從那一次教訓後,便改名做齊鐵恨,歸隱此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