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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移情別戀秦娥怨

  「笑面彌勒」雲夢和尚左袖一擺,就從一座高大的樓頂飄飄而下。
  樓下五人齊趨向前為雲夢道賀,除此高郵數百里內為害生民的妖孽。
  玄雲仙尼發話說道:「依荷軒主『凌波仙子』杜飛雲,杜姑娘與我等來碧湖莊之前曾約定,事後回軒會話,我等是否就回後莊?」
  雲中道人疑惑問道:「你所說那『凌波仙子』杜姑娘,是否就是剛才破開機關,解救我等之人?」
  玄雲點了點頭,稱道:「此位姑娘放下屠刀,回頭向善,甚為可嘉,我想把她送回東海星仔島暫住,以便使他六根清淨,紮穩善基。」
  雲夢也說道:「這聶廷虎罪孽深重,我今斬草除根,我佛大慈大悲,想也毋怪於我。」
  眾人稱是,便即轉回依荷軒。
  進得軒門,小紅、小綠、亦青、亦黃四個丫頭隨即把六人迎上客廳落坐,小綠、小紅看茶去了,亦青也禮貌向六人說道:「各位稍待,我去找雲姑娘,去就來。」
  說著小綠、小紅便已端上茶來,雲夢和尚便擺開了話匣子大說自離開天目山後,在武康遇見邵谷人的情形,以及較量「落葉悄無聲」、「白龍戲水歸原」的功夫,和梢頭競絕技的種種。
  忽見亦青神色慌張的從後樓跑來,口裡失常說道:
  「雲姑娘不知哪裡去了,前前後後都已找遍,只是沒有她的影子,僅只看見她留下一封信,是給石公子的。」說著將信遞到石劍鳴的手裡。
  玄雲仙尼聽說點了點頭,似有所知。
  石劍鳴起先聽說雲姑娘不見了,已經感到一陣驚惶,又說給自己留下了一封信,知道其中大有蹊蹺,遂即在亦青手內接過信,讀道:
  薄命人飛雲拜於劍鳴足下:
  相處雖暫,情執言深,足下光風霽月,德行深厚,少年英雄,飛雲浮生過半,相見恨晚。碧湖莊聶氏眾人,雞鳴狗盜,污穢淫邪,飛雲當年以冰清玉潔之軀,陷於腥血污泥之中,足下定非為然。
  余本居海州連雲,書香門第,世代耕讀,嘗未出此有損門庭之敗類也。
  命運多乖,七歲喪父,家無男丁,遠戚近族,以老母弱女,孤寡可欺,時相敲詐勒索,吾與老母敢怒而不敢言,時作新亭對泣,其忍辱偷生,淒涼悲苦情狀,天見猶憐,妾禿筆難描敘其萬一也。
  老母於悲泣哽咽之餘,嘗語余曰:「雲兒長大,宜決志棄文習武,懲處強徒,湔雪我母女今日之辱,方能巾幗不讓鬚眉,重振門庭,遮不負老母一番苦心孤意,教弄汝成人之殷期耳。」
  猶憶斯時,余雖年幼無知,然為高堂悲淒之情所動,嘗謂母云:「雲兒長大,必尊慈命,為杜家門庭重振昔日聲威,快懲強徒云云。」
  豈料家慈,天不假年,餘年方十五,又捨此一孤苦伶仃稚兒,撒手人寰,含恨九泉矣!嗟夫!悲夫!皇天何獨殘酷一至於此乎!余呼天不應,喚地不靈,遂變賣祖產為母安葬後,卓然一身,飄零天涯,尋覓得高人名士,授我功力,踐余「快懲強徒」之願,以慰亡母在天之靈。
  然一未出閨閣之稚女,置身茫茫人海之中,蒼蒼山川河岳之間,欲覓一高人,直如滄海撈粟,渺也!茫也!
  後遂流落高郵,盤川用盡,飢寒交迫,幾凍斃於漫天冰雪之中,幸為聶廷虎救起,饑以食,寒以衣,閒暇授以拳腳氣功,余矢志復仇,發奮忘食,不出三年,功力大進,遂有海州快懲強徒之議。
  是時也,初夏四月,惠風如暢,庭院小憩,明月在天,聶廷虎見余羅襦新裝,亭亭玉立,遂動邪念,余當時以復仇志切,復念受人深恩,無以為報,僅以此一念之差,遂被姦污,兼以懲處強徒之後,意志懈怠,迷途而不知返,愈陷愈深,旦終至被聶冷落,因有種種邪穢行為。
  昨夜逢君,綺夢叢生,悔悟以往種種非是,實欲斗膽請君見諒罪惡於萬一,洗心革面,偕君至一世外佳境,執帚攜履,廝守終生,則妾過望求之不可得也。
  然好事難偕,綺夢成空,今見秦姑娘,國色天香,風姿卓越,白璧無瑕,妾自慚形穢,遂決去念。況而余破碧湖莊所布機關,聶必不知,重施故技,引眾位入殼,則此時機關既破,聶在眾位高手之前,非死即傷,自食惡果。
  聶無情於先,我無義於後,我等俱皆無情無義之人,上天恩我,苟安人世,夫復何求?
  使女小紅、小綠、亦黃、亦青四人,涉罪未深,望玄雲仙尼能予覓幽靜處教誨。
  水天壯闊,恆宇無涯,若非返璞歸真,修成正果,不欲再晤君等也!
  臨書兩匆,悲不勝情,秋君別矣!薄命人杜飛雲再拜。
  月日於依荷軒。
  石劍鳴一口氣讀完此一淒惋哀怨的長信,念昨宵情景,感身世蒼茫,同是天涯淪落,已不覺眼淚撲簌,語不成聲了!
  眾人,連秦宛真在內也都一陣鼻酸,悵然無語。
  四個丫頭一旁聽得真像,不覺失聲嚎啕大哭起來,玄雲和秦宛真忙著勸慰,四人悲哀稍減,一齊跪在玄雲跟前,祈予收留教誨,玄雲欣然接受道:
  「四位姑娘,回頭向善,難能可貴,我欲請你們暫去星仔島,將來六根清淨之後,再行與我等涉足塵世,去奸除惡,皈依我佛。」
  四人於眼淚涓涓之中,連連點頭應肯。
  玄雲仙尼遂即草書一封二父與小紅隨身攜帶,並從囊內取出一支竹竿兒,掌般大小,撥開機鈕,上足發條,定好方向,迎空放去,只聽「嗡嗡」一串聲響,這「竹鴿」兒眨眼之間便已飛得不知去向,看得四個丫頭呆在一旁。
  雲夢和尚等人見竹鴿去後,便返房重新落座,正待商量如何處置碧湖莊這片賊人的巢穴時,邵谷人慌慌張張的衝進了大廳,眾人一驚,忙問何事?
  邵谷人略一喘氣與玄雲、秦宛真、石劍鳴施禮相見之後,方說道:
  「前莊被我搜遍了,只是沒有家父的蹤跡,抓著幾個莊漢訊問,俱說前些日子,被海南幫一個本領不弱的傢伙帶走了,並謂,這可能是聶廷虎和海南勾結的一次買賣,再問海南幫附近的機關,俱說附近沒有,只有巢湖和洪澤湖各有一處,是否被帶到那兒去了不得而知。
  問及聶賊和海南幫的關係,據一個較為年老的莊漢說:『聶廷虎並非海南幫人,只是懼於該幫勢力強大,互相勾結而已,以邵前輩「洞庭鯤」來說,也可能是雙方勢力範圍的交換,可能洞庭湖西的地帶讓給了海南幫,巢湖或附近的地帶讓給了聶廷虎。』其他諸人一一盤詰,俱無真像可知。」
  邵谷人又歇了歇說:「碧湖莊所囚無辜百姓俱皆放了,所有莊漢也令他們即刻離去,這賊窩我準備把它放一把火燒了,未卜大和尚與兩位道長意見如何?」
  雲夢說道:「適才我們本來討論此問題,我的意思也是把它燒了,免得被奸邪、水賊利用,死灰復燃,不知我們的道人弟弟和尼姑妹妹的意思如何?」
  雲中和玄雲也表示同意在臨去之前把前後莊一起燒了,玄雲並向小紅、小綠、亦青、亦黃四個丫頭說道:
  「你們也收拾些隨身可帶衣物,並把值錢的東西讓下人們能帶的帶,能拿的拿,拿不了的救濟高郵湖附近受害災民。」
  小紅、小綠、亦青、亦黃遂分別前去收拾,並告誡前莊眾漢間家各安生理。
  不一會只見大船、小船紛紛來往穿梭,忙著搬運東西,差不多稍為值錢的東西也都被搬光了,高郵的百姓還成立一個「賬濟會」所有東西都由該會來處置賬濟百姓去了,這樣差不多將近忙了半天,看看日頭也快落了,方才辦理完畢。
  猛聽半空裡一聲長鳴,秦宛真喜孜孜說:「鵬兒來了!鵬兒來了!」急忙跑出屋外,向大鵬高喚幾聲,一隻碩大無比的鵬鳥便落在了前院之內。
  玄雲也急忙出去,拂摸著半月不見的鵬兒,那鵬兒們也曉得主人的別離意思,不住的用她那隻大嘴,輕輕地扯動玄雲的衣袂。
  小紅、小綠、亦黃、亦青也早已收拾妥當,每個人只帶些隨身換洗的衣物,別無所攜。
  玄雲遂向鵬兒說道:「鵬兒,你且駝四位姑娘間星仔島去,我們以後再見!」
  鵬兒點了點頭,四個丫頭上得鵬背,不勝依依的向眾人告別。
  鵬翼一展,騰空向東南飛去。
  前莊上早已放了一把大火,火光漸漸擴大,眾人也各自分別乘舟離開了依荷軒。
  夕陽晚霞,以燦爛的顏色掛滿了西天,可是碧湖莊沖天的大火,卻映紅了高郵湖的整個湖面。
  眾人就在滿湖紅光的情調裡,留一瞥感歎,別了天水相連,望之無涯的大湖,進得高郵縣城。
  僧道尼俗七人見天色已晚,飢腸轆轤,遂即進餐後至雲夢等所居「知客棧」閒話。
  雲中見邵谷人悶悶不樂,知為老父身為人質,放心不下,遂即說道:
  「邵小弟弟的尊翁被聶廷虎轉質於海南幫,想碧湖莊莊漢所言或非虛假,這海南幫伸入江南,恐系蓄意已久,前此利用聶廷虎奪得五行幫地盤,亦不過只是『利用』他引起江南各幫各派先起爭鬥,等到兩敗俱傷之後,再坐收漁利,其陰毒險詐較聶廷虎那點『小聰明』尤有過之。
  為今之計,我們只有先就附近找尋海南幫分舵所在,不管是否邵尊翁在其分舵,一面先予以個別剪除,一面並在其分舵之中探詢苗魔頭的下落,擒賊擒王,樹倒猢孫自散,我們兩條路並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玄雲仙尼一旁說道:「聞聽海南幫各地徒眾,為惡作歹,商賈行旅,受害匪淺,江湖黑白兩道英雄豪傑,皆有剪除之心,只因惹不起『海天白鯨』苗光宗,故鄉不敢冒然動手,是以吾等今日行為非僅為報私仇,而且為消公恨,和尚雲分別剪除,甚有道理。」
  雲中道人也掀動朗眉疏目說道:「吾人目下一起行動僧道俗七人,容易惹人注目,以我之見,我們還是兵分二路,分頭行動,同時也節省些時間。」
  雲夢和尚笑著說:「道人弟弟言之有理,我們怎麼分法呢?現在又多了一個邵老弟……」他略一沉吟說道:
  「這樣吧!邵谷人老弟年少英俊,功力不凡,可否讓他輔佐尼姑妹妹,他們四人一路,我們仍就還是三個『單幫』。」
  雲中數人都表同意,只聽雲夢又說道:
  「依我窮和尚的意思,我們明早即行出發,玄雲四人由此前往皖境盧州之巢湖,然後轉經我的老窩丹陽湖,我幾年沒有回去過了,說不定被賊人強佔亦未可知,然後前去太湖。
  我等三人此去洪澤湖,然後回程留意長江各重要渡頭,再去太湖會師,你們看如何?」
  玄雲也即同意說道:「巢湖、洪澤湖、太湖三處名湖,於蘇皖境內互成倚角之勢,路程相差無幾,我等由於邵公子的加入,兩路兵力亦不相上下,和尚所言頗有道理。」
  老少七人又要了些酒菜,飲了一會方才分手,各返旅店,準備次日就道。
  ※※※
  晚風拂面,夜涼似水,一宵無語,次日絕早,天色未明,僧道尼俗七人互道珍重,分路出發。
  雲夢、雲中、姚淇清叫了一隻舟子,過高郵湖北出寶應湖沿著三河河道,直趨洪澤湖去了。
  這邊玄雲,秦宛真、石劍鳴、邵谷人走的是旱路,各自展開上乘絕頂輕功,電掣星馳,疾行如飛一般,天明之時,已然行至高郵湖南端的駕橋小鎮,四人隨意吃了些早粥,足下稍停,又直線往六合奔去。
  邵谷人輕功最佳和玄雲仙尼走在前頭,石劍鳴與秦宛真二人跟隨在後,不知怎麼的,秦宛真低垂著的粉頸,忽然帶著奇異的神色向石劍鳴望了望,她那美麗的大眼之中,秋波閃閃裡又似乎有著無限的幽怨,像是喜歡得緊,又像是有著一腔說不出的嫉憤。
  在以往,石劍鳴的眼睛要說逢著他的真妹妹這麼瞟他的時候,恐怕早已會心的四目相接了,他們在這四隻眼睛不約而同的接觸裡,有著一番說不出的快慰滋味,雖然他們都有些生怯,於是目光只悄悄的一接,彼此都又轉過臉去,隔了不久,又覺得想看他(她),這樣躲躲藏藏,在一雙少女的心靈裡,產生著極為微妙的變化。
  可是今天秦宛真的大眼裡與往日那種脈脈含情,羞答答,生怯怯的神色固然大不相同,更奇怪的卻是石劍鳴,他的眼睛今天老是盯著腳底下的三尺地皮,不瞬不轉,更不會偏過頭去望一望秦宛真,心裡面像是有著一件令他深思或痛恨的事。
  秦宛真見他對自己幽怨的眼光,不理不睬,心想道:「不理就不理,我也不再理你,瞧你會個那付悶沉沉樣兒,像是誰欠你二百塊似的。」
  於是小嘴一噘,目視前方,氣虎虎趕到前面邵谷人的身旁去了!走不多久,驀然心生一計,心忖道:「我如此如此,看你不打破醋罈子才怪呢!」
  遂即把一張人見人愛的俏臉,轉頭大著膽子向邵谷人說道:「邵家哥哥,我們還是同鄉哩!我也是湖南人喲!」
  邵谷人本來對這位風姿卓越,窈窕可愛的美人兒就很喜歡,現在,忽然傍到自己身邊,就暗自覺得有些奇怪,見她乍啟櫻唇,竟然嬌滴滴地向自己說起話來了,立刻有些受寵若驚的回答道:「秦妹妹你也是湖南人,那……那好極了!可是你府上是哪一縣呀!」
  秦宛真又嬌聲說道:「妹妹是衡山縣霞流市人氏……你呢?」
  邵谷人說:「我家住在洞庭湖西的臨澧…………不過從你的口音裡似乎聽不出是湖南人哦?」
  秦宛真向後看了看,見石劍鳴像是個沒事人兒,連聽似乎都沒有聽自己的談話,遂大聲回說道:
  「我少小離家,跟隨師父到了星仔島,所以很少鄉音………邵哥哥,你不也是沒有鄉音嗎?」
  邵谷人似早已不再害羞了,說道:「是的,妹妹,我也是少小離家,遠去阿爾泰山跟隨長生老人學藝………我們還有些同病相憐哩!」
  秦宛真趁邵谷人不注意自己時,又向後恨恨地看了石劍鳴一眼,見他還是那麼沉悶地低著頭,心裡實在生氣,倏地腳下一加勁,平空躍出前面二丈多遠,跟著幾個全力縱躍,便已遙遙領先在前面。
  邵谷人見她連話也不回答,驀然使力前躍二丈,心下大奇,暗說道:
  「這位秦姑娘怎麼有些古裡怪氣地,正好好地說著話,怎麼就氣虎虎的跑了,是不是我說的話有什麼錯?」
  邵谷人也真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玄雲仙尼倏見秦宛真平白的跑在前頭,像是生氣的樣兒,心下也奇道:
  「石娃兒沒有和她說話,紅娃兒和她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人家又沒有頂撞她,或有什麼失言失禮之處,她這是生的哪門子氣?」
  不覺有些納悶,回過頭見石劍鳴低頭行路,心裡可也就猜著了七八分,遂向他說道:「鳴兒別只顧低頭行路,看看你秦妹妹走得遠了,別讓她一個人瞎撞。」
  石劍鳴這才如夢初醒,連忙稱是,遂即猛提丹氣,連連縱躍,只是秦宛真已往跑得過遠,兼之心裡賭氣,所以石劍鳴忙著趕了半天,還是只能看見一個小小地黑點兒在前面奔馳,而且那黑點兒越來越為模糊。
  石劍鳴因為高郵湖「凌波仙子」杜飛雲的留書出家為尼,心裡老是覺得都是怪自己那麼絕情,所以才使她帶著憂傷的情懷,卓然一身投身於一個無法尋覓測知的去處,抱怨著自己辜負了她的一片情意。
  所以自高郵出發西行以來,腳下便不對勁,只是勉強跟著三個人追趕,因之玄雲仙尼讓他追秦宛真時,起先還總是跑不快,只不過自己不自覺而已,因之追了半天,反而越追越遠。
  看看天色已晚,太陽都快要下山了,而自己追的人卻完全看不見了影兒,腳下隨即一緊,拚力趕了上去,不多遠大路隱入一座廣闊的密林。
  林內已是一片黑黝黝樣子,不容易看得遠了,石劍鳴心想:「是不是秦妹妹就躲在這路旁樹林裡了,我且找她一找!」
  剛要進林,猛然記起師父常告誡的話:「夜不入林」否則容易遭人暗算,但繼而一想冒險也得尋它一尋,遂即從背上掣出「孽龍錘」並運足自己較一般道家罡氣功夫尤深一層的「深功罡氣」護住週身,藉孽龍錘發出的一點金黃光亮,向路旁林內大踏步走去。
  石劍鳴眼觀四方,耳聽八面,走不多遠,驀見前面不遠處立著一個高大人影,而且顯然非是自己的秦妹妹,不覺心頭一顫,悄悄躲近一株大樹後朗聲發話說道:「林內是哪一條道上的高手,請問可曾看見一個少女,不久之前從這裡經過嗎?」
  石劍鳴這時距那黑影差不多有五六丈遠近,在暗淡的光線下,依稀尚覺得那人站立的姿勢非常挺直,照說石劍鳴的話那人應該聽得很清楚,可是那人還是若無所聞,不移不動,連手腳都不移動一下。
  石劍鳴見他未回自己的話,還以為他沒有聽清楚呢?遂又提高嗓門客氣說道:「敢請動問那位高人,可曾看見一個湖綠勁裝的少女,適才從這兒過去嗎?」
  石劍鳴心想:我這麼大的喉嚨喊你,你總應該聽到了吧!
  可是那個黑影還是不理不睬,直挺挺地站在那兒。
  一陣帶有濃重涼意的秋風吹進林來,樹枝橙不住的發出吱哇吱哇的響聲,葉木颯颯,頓增幾許恐怖。
  石劍鳴見那黑影依然不發話,未免有些發氣,繼而轉念罵自己道:
  「石劍鳴呀!你一身上乘內外功夫,又兼手持孽龍寶錘,對方即算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你吞了,你怕什麼呀!」
  想至此處,膽子也就壯了起來,遂即全神戒備向那黑影走去,口裡並說道:「我只是想討教你一句話,別無惡意。」
  腳步漸漸近前,石劍鳴不知怎的,驟一個翻身,怒喝道:「何方跳樑小丑,竟然如此擺弄你家少爺!」
  同時,眼珠向四周樹上緊緊地瞟了一轉,手中孽龍錘也蓄招待發。
  只有忽忽烈烈地風聲,劃過密林樹梢,卻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動靜。
  停了一會,沉悶依然,石劍鳴真是哭笑不得,又是一個疾然轉身,憤怒之極的將孽龍錘叉向那挺立黑影劈去,那黑影經他一劈立刻倒下,連氣都未哼一聲。
  那黑影原來是兩根樹枝,撐起的一件破長衫,截著一個車笠兒,衣衫上卻別著一張紙條。
  石劍鳴取下紙條正待轉身出林,忽然聽背後一人發話問道:「林內何人?」
  石劍鳴聽得是玄雲仙尼的聲音,忙回答道:「是鳴兒在這裡。」
  說罷忙出得樹林,原來石劍鳴在林內耽擱的當口,邵谷人和玄雲已然後面趕至。
  石劍鳴忙把紙條遞過玄雲仙尼,只是天已黑暗,紙上字跡,墨色又嫌過於淺淡,是以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些什麼。
  只見玄雲向袈裟裡摸了一摸,掏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
  玄雲就著珠光,三人湊近,看那用炭棒書寫的紙條,上面寫道:
  「欲尋湖綠勁裝少女,請上和縣西梁山。」
  下面畫著一隻百足蜈蚣,並未書寫江湖綽號或姓名。
  玄雲一見,大驚失色,焦急說道:「此人名喚『江東流』,為江湖一怪,綽號『鐵蜈蚣』善使一支奇門兵刃——百足鞭,足足含有巨毒,心黑手辣,遠近馳名,早聞此怪與海南幫有所勾結,不意竟然把真兒擄去,我等如何……如何搭救?」
  邵谷人一旁道:「秦姑娘失蹤未久,這『鐵蜈蚣』江東流或許未曾走得太遠,我們何妨不就此追去?」
  石劍鳴雖然心裡也很急,不過他可根本不知道秦宛真的憤然離去,是因為他的過錯呢!
  三人說罷,遂即展開落塵飛絮一般輕功,邵谷人遙遙在前,二人緊緊後跟,順大道趕去。
  天色業已完全黑暗下來了,三人差不多已經趕了大半個時辰,山野大道上,兀自沒有半點影子,邵谷人因前夜在依荷軒被四個丫頭纏住,過於勞累,兩天來又未曾好好休息,因之此刻倦意襲來,輕功步法已大為打了折扣。
  三人正自失望,已見前面一帶平谷上,出現了一片燈海,綿延數里之遙,眾人猜測或系六合縣府,不覺腳下加快。
  行未鄉時,倏見前面道上有一騎影,三人同時心內一喜,更飛快趕了上去,趕得切近見是一匹小白馬,馬上駝著一個纖細玲瓏的影子。
  玄雲已從身影上猜知,斷非「鐵蜈蚣」江東流,有些失望發話問道:「前面那位姑娘,可曾看見一位壯老漢子,挾攜一少女,從此過去嗎?」
  小白馬上的玲瓏影子,連身軀也沒有扭轉,回話說道:
  「不多時前,曾見一騎馬飛快而去,上面似是坐的兩個人影,因天色昏暗,未曾看得清楚。」
  石劍鳴聽小白馬上的少女口音有些熟悉,又奇怪她一個人竟敢在這夜晚獨騎緩行,而且看說話的樣子,根本對後方來人毫無驚覺。
  其實他那裡留意,那小白馬正在氣喘吁吁,她早已趕了一段路程,及至聽得後方來人,心中發奇,來人腳功竟然趕上了得得而馳的小白馬,因而故意緩下來,佯裝無事人兒。
  三人聽說前面那騎飛快而馳,知道再趕無用,遂緩下腳步轉路向谷底燈海行去。
  這時那小白馬上的少女卻秀鞭一揚,疾馳而去,看方向也是去六合。
  玄雲仙尼向二人說道:「鐵蜈蚣江東流既然飛騎而去,我等三人輕功雖佳,總也不能長此運功,兼之天色已這般晚了,我們再趕恐怕也是無用,不如先至前面那個縣鎮上,借宿一宵,明早再追。」
  石劍鳴因為他掛心得緊,本來想說些什麼,卻已聽邵谷人同意說道:
  「仙尼所說甚有道理,那鐵蜈蚣既然留字路旁密林,定系準備應付武林高手前往,兼之秦姑娘自己也有一身武功,意堅如鐵,守身如玉,我想二一日內,定無大礙。」
  三人說話之間,不多一時已進得那片燈海,原來是一座大鎮,詢問之下,正是意測中的六合縣府。
  玄雲三人心緒不佳胡亂用了些酒飯,也就各自歇息了!
  六合至西梁山總二百餘里,平常人行路大約需三四日時光,玄雲三人輕功俱佳,若能早行,一天左右也即可到達,是以次日絕早,三人便喊醒店小二,付了房錢飯錢即刻整裝就道。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三人沿著由六合通往安徽和縣的官塘大道,薄暮時分,即已入得西梁山境界,仰首望去,但見層巒疊峰之間,一峰插雲突出,峰頂雲霞瀰漫,倍增無限神秘之感。
  ※※※
  西梁山位居長江北岸,與長江南岸之東梁山,俱皆臨江而立,形勢異常峻偉,上是插天高峰,下系滾滾長江,停舟江心,人在其間,頓覺人生渺小如蟻,而感佩宇宙造物者的巨大魄力。
  且說三人進得山境,道路漸陡,天色亦漸晚,入山只顧趕路連些口糧都未曾攜帶,正自飢腸輥號,無可奈何之時,忽然前面不遠,燈光閃爍,不覺心下二號,三人如飛直奔而去。走得且近,見是一座破舊廟宇,寺門已關,只有那門側耳房之中一燈如豆,洩出昏黃光亮。
  三人遂即上前連扣廟門,不多一時,兩扇大門,呀的一聲開了,裡面出來了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比丘,見三人行裝不覺面露驚疑之色。
  石劍鳴趕忙雙拳一抱行禮說道:「吾等三人趕路匆忙,未曾攜帶乾糧,意欲前來貴寺打擾,事後定當厚報。」
  那年青小和尚倒也頗知禮數,連忙把三人讓進門裡,匆忙說道:「三位施主請稍待,容我去通知知客僧人,前來來迎接。」說罷一溜煙的去了。
  不多一時,只見一個和顏悅色的壯年比丘笑臉迎來,即請客間落座,一面又忙著吩咐小沙彌端茶備齋,玄雲仙尼不住道謝。
  小沙彌不多一時端來一桌素齋,俱屬竹筍山蔬豆乾之類,三人飢不擇食,也就不客氣地用起餐來。
  三人只顧用餐之際,客間門外卻已進來了一個身高七尺有餘,肥胖大腹的壯老和尚,身披金黃袈裟,步履雄健走進門來。
  三人忙起施禮,那肥胖和尚濃眉驚眼鷹鼻,一臉粗像,口裡卻含笑說道:「不知三位夜入荒山,有何貴幹?」
  這一問幾乎把三個人間住了,原來三人只顧趕路,連自己的行藏的門面話也未曾預為準備,多虧玄雲較能持重說道:
  「貧尼在山中有一師妹,隱居此間後山,多年不見,意欲前來把晤,日間只顧趕路,忘記身邊攜帶乾糧,是以前來打擾。」
  胖和尚半信半疑說道:「不知法駕所要拜訪之人,寶庵是何名號?」
  玄雲被他問得一怔,但隨即隨口說道:「我等分別多年,只知她在西梁後山,卻未曾記憶她的庵名。」
  胖和尚遂也不再問下去,只顧看著三人用餐,玄雲此時忽然記起,「鐵蜈蚣」雖說在西梁山,這西梁山廣亙綿延,我等何處尋找,何不就此一問?遂即和聲問道:
  「聞得江湖傳言,說這西梁山有一武林俊彥,此人名喚『鐵蜈蚣』江東流,不知他駐足哪一座峰頭之上,大和尚可否見賜一二?」
  胖和尚的眼珠子轉了一轉,眼內驟然暴露精光,但隨即又平和下來說道:
  「鼎鼎大名的鐵蜈蚣江氏,自然誰都應該曉得,他就住在那插天高峰之頂,懸巖峭壁,溝澗阻隔,雲霧掩徑,可只是誰也未曾到過他那神仙一般的世界。」
  言下之意,大有:「那等去處,你們三個人也能去得了嗎?」
  玄雲笑了笑,不以為然的道:「多謝大和尚指引。」又忙著去用那素齋。
  三人剛剛用完素齋,邵谷人正準備拿些碎銀子表示以香油錢的名義送給那知客和尚時,一旁坐著的胖和尚卻說道:「少年人不必多此一舉,一餐素齋算得了什麼,全都奉贈你們了……」
  三人遂即道謝去了,只見東南天際,早已掛上了一輪即將圓滿的皓月,三人藉著月光辨明方向,遂即展開輕功向中間那座插天高峰撲去。
  邵谷人正待無意回頭去看那拋在身後很遠的破舊古剎之時,忽見一條綠瑩瑩的光體,自破廟中升起,而且在高空之中還爆了一個大火花,端的是奇特美麗。
  遂順口向玄雲說道:「姥姥你看那支響箭多麼好玩!」
  玄雲急忙回頭見狀驚道:「邵公子,那是一支火箭,本是鄉村孩兒們玩的東西,可是自那破廟中升起,意義便就大不相同了!」
  石剝鳴奇怪道:「那有什麼不同呢?」
  玄雲解釋說道:「剛才我見那胖和尚就有些懷疑,當我問及鐵蜈蚣江東流的時候,他眼內精光霍然暴露,雖未曾完全斷定是敵是友,總也猜中了七八分,今看這火箭,我已確定他是鐵蜈蚣在這入山要道上佈置的眼線了!吾等三人應該小心行動才是!」
  玄雲一番話把兩個初涉江湖世面的少年人說得都有些呆了,同感江湖間險詐可懼可怕。
  正自說話間,忽見那插天高峰上也放出了一支綠瑩瑩的美麗火箭,玄雲指著那火箭說道:「你們瞧,山頂上的人表示已經知道了!」
  正指給二人看那火箭時,只見身後霍地飛來一條人影,迅捷之極的也往那高峰撲去,不過在月下可以看出那玲瓏的背影,非常熟悉,有些像昨天傍晚在六合所見那個騎小白馬的影子,三人不覺大奇,心想:「這等標緻少女豈和那鐵蜈蚣有所勾結不或?」
  三人遂即展開全付能耐,跟著那黑影趕去,邵谷人心想:「以我這等輕功總還能趕得上你吧!」
  誰知人家接連幾個起落,一會兒卻不見了,邵谷人心下不禁讚佩這人輕功了得。
  穿峰越澗,差不多一個更次,已看見前面峰腰處一線樓影顯現,只是此去那片樓舍之處,中間卻隔著一條寬近十丈的大澗,萬仞深淵之下,澗水急湍怒號,人立澗邊,寒氣侵人,垂首下望,撼人心魄。
  深澗兩岸,巨石嶙峋,只有一條手指粗細的鋼索連貫其間,只見邵谷人丹氣輕輕一提,雙掌下按,人便憑空躍起,飛至澗央,單足一點鋼索,早已躍登對岸一座巨石之上。
  玄雲仙尼和石劍鳴也猛提丹氣,跟著縱躍而去。
  三人只顧往那樓影撲去,卻未曾顧及深澗這邊的一座怪石之後發出一個嬌聲的「好!」字。
  那怪石後的少女說罷「好」字,也就跟著騰躍過去,緊緊跟在三人十來丈後。
  一片巍峨大廈,清楚地於月光之中,現在三人眼前,粉壁紅屋,花木扶疏,神仙一般境界。
  石劍鳴不禁暗歎,這鐵蜈蚣建造此等大廈時,興動了多少人力,花了多少金錢在這高峰深澗之中,又傷亡了多少人命!
  三人駐足略一觀察,邵谷人業已領先登上側面一座數丈高樓,玄雲和石劍鳴也是身形一挫,隨著登上樓來。
  整個大廈之內黑黝黝,陰森森,靜悄悄,像是一個死亡之谷,令人看了產生無限的恐怖,不過三人卻奇怪道:「剛才他們不都是放了火箭,已經知道有人來了嗎?怎麼還沒有一點準備呢?」
  正自奇怪,忽聽上房樓裡,一聲粗獷豪放的笑聲,哈哈哈破空傳來,跟著說道:「明人不走暗道,咱家『霸王寨』的大門不是開著的嗎?怎麼你們到樓上來了!」
  果見那大門是大開著的,三人暗覺慚愧。
  這時一片黑黝的大宅子裡,霍然各處燈火通明,火把齊舉,立刻之間把個「霸王寨」照亮得如同白晝一般,看那持燈之人,怕不下有百來個之多。
  百來壯漢在月光之下,俱皆手執兵刃,虎視眈眈,殺氣騰騰,三人一見躲也躲不下去,一聲凌空飄飄落在庭心。
  那發出粗獷笑聲之人,已然立於上房門外,見三人從數丈高樓下落,身輕如燕,聲息俱無,知為俱有上乘功夫的人,遂說道:「哦!你們三個老少是不是來找那湖綠勁裝小妞兒的?」
  說著銅鈴似暴著精光的大眼睛,瞪定著三人。
  玄雲卓然而立朗聲回說道:「鐵蜈蚣所言不差,我等正是來找徒兒的!」
  鐵蜈蚣江東流聞聽是她徒兒,縱聲一笑說道:
  「嗨!你那個徒兒真是沒用,她進得林來,還沒有弄明白東西南北,就被我一個指頭點倒了!」
  玄雲冷笑說道:「難為你還是什麼江湖赫赫有名的鐵蜈蚣,竟然暗算一個晚輩少女,還好意思說得出口……我且問你,你把我徒兒放在什麼地方了?」
  鐵蜈蚣又是一聲粗笑,半真半假說道:「要問你的徒兒呀!你到那來路上的深澗裡去撈吧?」
  三人一聽不覺同時大驚,看那鐵蜈蚣一張生滿橫肉的臉上,泛著豬一樣的顏色,此外毫無其他表情。
  只聽石劍鳴怒喝一聲:「老賊我和你拚了!」人隨聲至,凌空一掌已然向站在樓門口的鐵蜈蚣劈去。
  鐵蜈蚣江湖經驗老道,早知此話一出,必然引起對方憤慨出招,是以早已暗運功夫,準備接招,今果見果然不假,也已一掌迎將出去。
  這鐵蜈蚣不僅善使「百足鞭」,而且功力深厚,不同凡響,他這一掌雖未貫足勁道,總因以逸待勞,佔了很大便宜。
  只見石劍鳴被他這一接,立刻退後五六步,鐵足蜈蚣卻只斜手轉上身,未曾移動半步。
  石劍鳴見他功力頗為不弱,急忙撤掌掣出背後「孽龍錘」,發話說道:「老怪物快接你石少爺的寶錘到了!」
  鐵蜈蚣江東流見石劍鳴首招出掌被自己震退,早已認為他力弱可欺,今見他從背後掣出了一件奇異兵雙,也不敢怠慢,忙從腰間抽出「百足鞭」急切切迎了上去。
  石劍鳴見他不躲不讓,知道這粗獷漢子又要硬拚,自己功力既不為別人,忙即輕喝一聲,錘花萬點金光,封住他立在上房門中的出路,這萬點銀光在明媚的銀色月影之下,煞是美麗,精采而又動人。
  鐵蜈蚣江東流見封住自己出路,暴喝一聲,手中「百足鞭」也舞起一團鞭影,鞭來錘往,戰未多久,只聽「嗆啷!」一聲,一團明晃晃的火光在鞭梢錘尖之處,爆裂開去,石劍鳴早已退出丈外。
  原來這一聲爆響,鐵蜈蚣的百足鞭已然牽住石劍鳴的孽龍錘,幸虧石劍鳴抽招迅猛,而鐵蜈蚣也就趁勢一貫,是以石劍鳴退出丈外。
  邵谷人在旁早已把「霸王鞭」掣在手內,一個跨步躍在中央,朗聲說道:
  「這裡又沒有偷兒,鐵蜈蚣何必緊緊守住門戶,到外邊來陪你邵谷人大爺,庭間走上幾招如何?」
  說著一個旋風倒捲,落在廣大的院落中央,手中「霸王鞭」含招待發。
  鐵蜈蚣幾招之內把石劍鳴戰敗,有些洋洋得意的哈哈笑道:
  「你們這些小娃娃,初出世面總是眼高手低,盡會說些大話唬人,瞧我鐵蜈蚣的鞭到了!」
  鐵蜈蚣人隨聲起,如大鳥一般飛落庭心,百足鞭如落葉秋風橫掃而去。
  邵谷人等他百足鞭掃得切近,手中短小霸王鞭經「伸鋼縮鐵」功夫一貫,頓然變成丈長粗重大鞭,夾以忽忽風雷,出於鐵蜈蚣意外的撥了過去。
  鐵蜈蚣江東流猛見對方這紅臉少年手中的小馬鞭子,驀然之間,變成那等粗長,暗自一驚,急欲撤鞭,已然不及。
  邵谷人手中雷霆萬鈞的長鞭掃去纏住百足鞭之後,用力一帶一拖,直把鐵蜈蚣拖了一個大踉蹌,幾乎撲倒在地,成個狗吃屎。
  幸虧這傢伙功力亦頗深厚,被拖之間乘勢前移,化解了邵谷人不少的腕力,方才免於出了個大洋相。
  鐵蜈蚣在被拖乘勢前趨化解邵谷人的力量之後,腳心猛踏,剛剛穩定身形之時,邵谷人已然反手又帶了過來,希望把這鐵蜈蚣反帶倒在地上。
  誰知這一下卻正給鐵蜈蚣佔了便宜,也即乘勢一掙,百足鞭早已脫開霸王鞭的纏繞。
  跟著暴喝一聲,又趁勢脫開邵谷人的鞭,反腕一揚,忽颼颼的照他的頭頂,扎扎實實轟擊而下。
  邵谷人見鞭將至,猛將肩頭一挫,身形一閃,閃出五尺,風捲殘雪,勢若飛虹,還招向鐵蜈蚣腰間捲去。
  鐵蜈蚣見這紅臉少年不僅招勢沉重,而且迅捷之極,知道在這三人之中,可能是一個最最硬幫的對手,當下歹心遂生,只見他丹氣一提,向邵谷人頭上騰躍丈餘,人在空中,手心急按鞭頭機關,百足鞭上的條條細索之中,已然泌出了一種無臭無味無形無色的毒液。
  他趁身形下落之際,猛然一抖,毒液如霏雨霪霧一般,向邵谷人周圍五尺之內罩下,並像一股大氣樣周密逼近。
  邵谷人不知是計,尚以為他欲躍至自己頭頂凌空出招呢!幾至見他鞭影猛抖,方才悟知有變,而此時欲作閃躲嫌遲,毒氣早已近身。
  邵谷人猛以自己輕功能耐,斜刺向側邊一撲,身形尚未落地,便已覺心胸有些悶壓,待至著地,尚欲將手中長鞭重行使出之時,已然手腕無力,長鞭失手落地,人也跟著倒下,石劍鳴急忙上前扶持救治。
  玄雲見邵谷人既未中得鐵蜈蚣的百足鞭,又未碰到他的掌風,忽然手中重鞭失手落地,已然猜得七八分是中了鐵蜈蚣的鞭毒,暗叫一聲慚愧之後,怒斥一聲:
  「好一個心黑手辣的鐵蜈蚣,以毒害人,江湖不恥,老尼這兒向你索徒兒之命,報親友之仇了!」
  說著但聞一聲清亮的笛音劃空而過,眾人不覺一齊轉眼向她望去,跟著瞧見一柄發著閃閃青光長劍的劍尖之上,幻出一串火光,一個接著一個,像條火繩,成半弧形往鐵蜈蚣江東流的面門撲去。
  這條火繩在夜間看來,直似一條金蛇,蜿蜒發出,美麗之極,院子裡的漢子們不覺失口驚呼一聲。
  玄雲仙尼青光長劍上爆出這條金蛇似的串串火花,如系她在星仔島練成的獨門秘術,名喚「金蛇吐信」,系以深厚內功作基,兼采獨門秘法,數年深山大澗之中,拮采山川河岳的
  靈氣,以及百花雜樹之精華,苦煉而成,惟此「金蛇吐信」之功,玄雲尚未練得十分成功。
  目前使用之時,虧損自己功力甚鉅,故爾絕不輕易使用,今聞鐵蜈蚣已把自己的愛徒秦宛真丟於深澗急湍流水之中,兼之又以百足鞭毒氣傷害了邵谷人,內心憤怒之極,故爾使出。
  玄雲仙尼這「金蛇吐信」藉著劍尖吐出串串火花,只要沾著對方一星一點,它深厚的功力便立刻由肌膚鑽入血脈,由血脈齊攻五臟六腑,任何人受過此等功力,立刻重傷昏倒。
  且說鐵蜈蚣江東流見支雲劍尖之上,幻出朵朵串串美麗火花,始而驚疑繼而忽然發出一聲動天撼地的粗獷笑聲,見他真氣猛運,小腹立刻漲似大鼓,手中百足鞭輕輕舉起,百條鞭穗也跟著若風飄葉動一般「嘩嘩啦啦」!響動。
  簡直令人不敢相信,玄雲青光長劍上的串串「金蛇吐信」在觸及他的百足鞭上搖動的細索之後,竟然立刻煙消雲散,化於無形。
  原來這鐵蜈蚣江東流最善於借勢化力,破解別人的功力,剛才邵谷人的霸王鞭索住他的百足鞭之時,竟被他趁勢解於無形之後,又趁勢使出攻招,今番不知他又以什麼竅門把玄雲仙尼的「金蛇吐信」化解吸收於無形。
  玄雲仙尼見鐵蜈蚣竟然把自己功力深厚,難得一使的「金蛇吐信」化解於無形,不禁大驚失色,立刻收起功夫,憤然一嘯,青光長劍凌厲發招,千變萬化往鐵蜈蚣上中下三部份猛烈攻至。
  鐵蜈蚣江東流見玄雲仙尼驚惶失色,繼之憤然的形態,不覺發出一聲粗傲的大笑,並說道:
  「憑你們這等功力能耐,竟然也敢到我這『霸王寨』來惹是生非?江大爺今天是要留著你這老尼姑睡上一宵痛快覺了!」
  跟著見玄雲的青光長劍凌厲攻至,手中的百足鞭倒也不敢怠慢,即刻掃、纏、索、繞,將自己獨得的招術綿綿不絕使將出來,在周圍火炬及當空皓月之下,也是鞭影如牆,兼守兼攻,威厲之極。
  玄雲手中青光劍較他那百足鞭略短,因之有些吃虧,勉強戰了五十來合,她因兩日全力趕路奔波,辛勞備至,此刻已然有些氣喘吁吁,劍袂凌亂,形勢繫於千鈞一髮的危險狀態。
  鐵蜈蚣江東流卻越戰越勇,手中百足鞭攻勢連連逼得玄雲後退,只要她再略有空隙,鐵蜈蚣即可一鼓而下,玄雲及石劍鳴、邵谷人,還有一個生死未卜的秦宛真,便也不堪設想了
  就在這危機重重的當口,忽聽東樓上嬌斥一聲:「鐵蜈蚣,姑奶奶來矣!」
  只見一個嬌小玲瓏的美麗姑娘,身如紫燕,飄落庭心。
  來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