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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扇崖喋血

  於天龍一早起來,略一打點,正要清算店帳,前往就道,店小二突然送來一封信。
  那信上寫道:「天魔舞曲,非武功所能抗衡,全憑本身定力,始克為功,尊駕一身情孽,能相信聲色之下,而不亂懷嗎?慎之!慎之。」
  天龍看完,確為之一震,確又聯想到,口袋先生前示未身劫難之事,不覺彷徨起來。
  轉念一想,身為男子漢,昂昂七尺之軀,豈能為一紙數語,而變初衷!
  於天龍念頭數轉,決心已下,出了街頭,又已奔馳而去!
  也就在剛掌燈時刻,於天龍已逼近「頂蒼觀」。
  這時卻傳來呼叱聲,金鐵交鳴聲,無疑的,這觀中已有人動上了手!
  於天龍又驚又疑,丹田貫力,一聲長嘯,「凌空躡虛」,幾個長身,已飛至廝鬥之所!
  屏房矚目,不禁狂喜。
  但見心上人勝玉鳳姑娘,臉帶面罩,屹立當場,一隻白練劍,霍霍光寒,正與七八位妙齡道姑,殺個難解難分。
  正是:頂蒼觀又起風雲,天魔曲動魄驚心。
  原來勝玉鳳姑娘,自那夜追趕飛天魔女,一心想探知,殺父仇人蓋曉天之下落,誰知追到拂曉,卻碰到了「三絕戶」之一的掃帚公。
  玉鳳只好上前請見,口稱:「叔叔,可見到一個女人,跑過去!」
  掃帚公微然一笑,打了句禪語道:「一念仇殺終未了,不到果報何強求!」
  玉鳳愣了一愣。
  仰天長嘯,掃帚公又道:「傻丫頭,愣有何益,快隨叔叔一行,有要事告訴你!」語罷,腦袋一晃,已走出三丈開外!
  玉鳳知道,這種異人,於此時出現,必有深意,也就追了下去,一前一後,穿峰越嶺,天已到了傍晚,掃帚公才把身子停下,兩人找了塊崖石坐好,一老一小,就說了起來。
  最後,掃帚公道:「毒龍潭,已離此不遠,你可把口袋先生『冷魄蟾蜍』帶著,等那分水犀蛟上來時,可用此寶所發寒氣,克它噴出之毒飆。」說著,他由腰裡取出個白玉小匣。
  小匣打開,裡面放著個青蛙形態的怪物,全身雪白,兩眼紅光進射,全長也不過五寸大小,委身蜷伏,倒也非常馴良!
  掃帚公把小匣蓋好,交給玉鳳說道:「你別看不起,這東西像個玩藝,可是論道行,最少也在千年以上,這傢伙,性已通靈,只要遇到毒蛇猛獸,發起威來,聲勢非同凡響,此行關係『風雷劍』出土之事,千萬小心,只要得到分水犀蛟元丹,即刻趕來見我,以防白骨玄陰教,重要人物發覺,那就麻煩了。」
  於是,他又叮嚀一番,掃帚公已若青煙,倏爾不見。
  玉鳳順著掃帚公所指方向,也就撲往「毒龍潭」而去。
  「毒龍潭」離「北安子」很近,是由兩個絕高孤峰環抱而成,潭水碧綠,奇寒入骨,無風起浪,聲勢確也澎湃震撼,動人心魄。
  玉鳳到達潭口,略一打量,只見那水源,就是由兩山之間,滾滾流出,匯合所成。
  按照掃帚公指示,玉鳳知道時刻未到,隨隱身於一石壑內,靜以待變。
  這時月透峰巔,光吐四麓,那「毒龍潭」中,確泛出了一層濠濠細霧,觸眼銀花,時斂時現,在那霧中閃動,確也極為美觀!
  驀地裡,由藏身處不遠之地,飛來兩條黑影。
  那黑影突的停身,玉鳳已看清楚,兩人都是三十年左右年紀,玄服道裝打扮。
  只聞一人說道:「祖師爺,也過於小心,潭中潛蛟,何人能知,何況這蛟所噴寒飆,又有何人能抵,這不是叫我們哥倆活受罪嗎?」
  另一人接道:「老兄!你也別怨天尤人,身入白骨玄陰教,就得聽人家指使,再說,祖師爺也並非那樣擔不了事,要知道這蛟元丹,正是取『風雷劍』之寶物,不然?那是『寒冰穴』什麼人,能進去了,要不是祖師趕著鍛煉法術,好克住這怪物寒飆之氣,恐怕……」
  兩人聲音,愈來愈遠,想是又到別處巡視去了。
  玉鳳自己一盤算,不由一驚!
  她心想:「這玄陰叟,倒是機深謀遠名不虛傳,如此防備,本夜是否能取得元丹,確難預料!」
  但轉念一想,玄陰叟正在煉法之際,諒不致抽身前來,其他諸邪,當不會如掃帚公所說的厲害,不覺精神大振!
  快到子時光景,忽然,潭水突的暴漲,接著腥風四起,冷飆四揚,一陣震人膽魄之吼聲。
  一條奇形龐大怪物,已露出水面!
  玉鳳矚目察看,她只見那怪物獨角龍身,有三丈多長,渾身裹著雲霧,兩隻燈籠巨目,冒著炯炯金光,頭形如鯉,嘴長徑丈,兩條巨爪,鼓動狂風,真令人膽裂雲飛!
  玉鳳斂住心神,蓄勢待發,忽然怪事出現!
  只見由岸上,兩條碧光熒華,挾著爆裂之聲,疾射那怪物魚口磣牙。
  這時玉鳳已料到,怪物就是分水犀蛟。而那碧熒之光,又且是為何?
  秀目四掃,卻在一突出削石上,隱藏著兩人,每人手中,拿著個形似唧筒東西,那光華就是由其內噴出。
  這唧筒名叫「五毒噴火器」,乃是玄陰叟,所焙練之一種暗氣,系采巨毒蛇獸,摻以磷硝揉掖而成,使用後,發出奇熱腥毒,為抵制犀蛟所噴寒飆之相剋利器!
  因為這種犀蛟,元丹已成,名潛深壑,凶性暴發,玄陰叟怕其登岸肆虐,又防其流襲他處,況且,所煉法物,還待時日,所以利用此物,阻其去勢!
  這當兒,那犀蛟巨口一張,陰毒寒飆噴出。
  剎那之間,寒風澈骨,銀光瀰漫,結成一透明光幕,阻住兩人所噴碧火!
  只聽「畢剝」震響,光幕幽磷,匯合一片。
  忽的一聲谷應山鳴般巨吼,那犀蛟似已暴怒已極,兩爪摧動,狂暴立起,裹著寒濤水柱,激起銀箭也似的星雨,直向岸上襲來!
  那石後藏身二人,似已為此聲勢震駭。
  身形不由後退,而手中所持,防怪之物,略微一偏斜,碧火光華傍吐,而寒飆趁隙攻入。
  說時遲,那寒飆一觸即斂,竟把兩人吸盤空中,跟著一聲淒厲長嘶,犀蛟血口一張,齊腰而沒,「咋,咋」刺耳,血光四濺,看的玉鳳毛髮皆悚!
  那犀蛟似仍餘怒未息,口中「咻,咻」厲呼,身在雲霧,撼首張目,四處察看。
  玉鳳料知,時機已至,強自壯膽,一聲清叱,嬌軀化作一條輕煙,白鏈幻作萬點銀針,疾遽迸射而出!
  犀蛟聞聲如變,巨首微昂,長爪伸處,遙向玉鳳抓來。
  玉鳳護身罡氣發出,劍逼寒光,抖起一門寒霞,凌空長身,猛削怪物巨爪,一聲龍吟,玉鳳玉手,竟為之震痛良久,而犀蛟也是稍感錯愕,接著震吼旋天,犀蛟寒飆,已向玉鳳噴來。
  這時玉鳳身懸半空,面臨潭水,全憑著交換運力,與怪物搏鬥,確是吃力不小,然不如此,不能激怒怪物,不如此,不能使怪物吐出視若性命之元丹。
  寒飆逼處,姑娘方感不耐,忽由身上,發出一片細如雨絲白色光芒,寒氣頓消,精神更為一振!
  玉鳳已知,「冷魄蟾蜍」已起作用,但時機未到,仍不敢早行開匣,跟著劍化萬點銀雨,衝過飆暴,急點怪物雙目!
  犀蛟驚怒已極,擺首吐舌,恰若火磷,直襲玉鳳下身,玉鳳趁勢抽劍,「凝空三匝」霍的一轉,連鉤點中怪物長頸,身形藉勢彈出。
  這怪物雖然體逾鋼身,但也經不住玉鳳「般若功力」之一再戮斫,而玉鳳數式之後,已發覺犀蛟,威力深不可測,但身形轉動確極笨拙,於是利用矯捷身法,在怪物身上,閃展騰挪,更增進襲之機。
  犀蛟連遭戲弄,暴火沖天,一聲震耳淒嘯,奇腥雲霧,由身上磷隙逼出,接著,怪口頻張,「咯咯」作響,一粒紅目奪魄,拳大元丹疾射而出。
  那元丹,搖旺空中,化作萬縷赤霞,「星隕丸落」般,朝向玉鳳果襲而至。
  姑娘忽感遍體若酥,奇寒砭骨。
  她知時機已到,哪還敢怠慢,忙斂真氣,急掬塵囊,玉匣啟處,銀光一線,那千年靈物,亦已凌空飛起,這時玉鳳氣喘吁吁,也縱至岸上,屏息觀變。
  一陣襲吟鳳噦般清澈勁嘯,那靈蟾忽的暴長尺許,口吐五彩光華,身繞千條瑞氣,已與犀蛟臨空吞引,搏鬥起來了。
  「天造萬物,相生相剋。」
  真也罕事,這小小靈物,竟把那幽壑怪蛟,逼的「咻咻」淒嘯,節節後退。
  這時,空際已有變,那犀蛟所吐元丹,竟為蟾蜍所化五彩光華,緊緊裹住。
  起先,那拳大元丹,仍能浮游進射,逐漸紅光遽斂,似已停滯於五彩雲幕之內。
  說時遲,珠光雲雨,長虹搖逝,那犀蛟元丹,竟為靈蟾吞沒口中。
  分水犀蛟,元丹一失,威勢頓消,頻頻厲嘯聲中,已躦身「毒龍潭」而沒。
  霎時,風厲雲頓消,只剩下祥光五彩,翱翔空際,那千年靈物,冷魄蟾蜍,巡迴數匝,帶著一片絢麗彩霞,也就飛落玉鳳雲肩之上。
  玉鳳既驚且喜,玉手輕撫,手不忍釋,那靈蟾偏也善解人意,在玉鳳小臉上,磨來磨去。
  好半晌,靈蟾才把口兒張開,元丹吐出,身兒又忽然收縮,跳到玉匣之內了。
  那元丹,兀的光華暴吐,大若雞卵,紅若丹朱,恰似一個瑪瑙珠。
  玉鳳把玩一刻,正要飛身就道,忽然,一陣冷呵呵笑聲,面前卻出現兩位黑衣道士。
  玉鳳姑娘略一打量,已知是剛才巡邏的妖黨,趕緊儲勢戒備,一聲清叱,說道:「妖人攔路,意欲何為,莫非怪姑娘寶劍不利嗎?」聲歇,劍出,抖起一朵光雨,寒霞四射,尤若龍吟。
  兩道人一看聲勢,忙的後退兩步,螓首為禮,說道:「姑娘身手,已奪神化,令人欽敬,請告芳名,以便轉稟本派祖師,也好請教。」
  玉鳳見對方不敢啟釁,也就收了戒備,冷冷道:「明人不作暗事,姑娘勝玉鳳,已把犀蛟元丹取去,有本事,找我算帳好了。」說完,嬌影一閃,疾若鷹揚,絕塵而去。
  年輕人就是好勝,只因玉鳳芳名一露,幾致北安子被困,喪命辱身,那真是始料不及啊!
  卻說玉鳳一路飛馳,片刻已到了相約之處,只聽一聲狂笑,掃帚公也搖曳而至。
  按掃帚公以及袋先生、袋翁等,與北海神尼,乃為多年神交,玉鳳幼年學藝之時,間與此輩異人過從,所以視若親長,而老人們,也是對玉鳳偏愛,不見面則已,一見面總是給點好,要不然,那掃帚公怎會暗地裡幫場,對於天龍說什麼與玉鳳姻緣有份呢?……
  這當兒,玉鳳小鳥依人,已蜷身老人懷裡,親熱起來,半晌,掃帚公說道:「機緣湊巧,寶物歸主,邇後凍音谷中尋到,你與於天龍,就要靠此物相助!」
  玉鳳唯唯頷首,隨把「毒龍潭」收取元丹等經過,說了一番,也就雙手捧上,把蟾蜍奉還。
  老人聽罷,喟然一歎,自言自語道:「莫雲名兒無關要,從此惹出是非來!」
  玉鳳聞聲,心中一動,剛想探問所指為何,那掃帚公突然面透怪異,一陣蒼朗大笑,說道:「去吧!你的心上人,恐怕已在頂蒼觀遭劫了!」
  玉鳳聞言,又羞又急,而掃帚公,也在一陣狂笑中,飄然而去!
  勝玉鳳知道這輩異人,已窺玄機,確能預卜休咎,哪裡還敢怠慢,也就默察方向,絕塵而去。
  心念檀郎安危,更是腳快如風,玉鳳也不顧白天夜裡,一路電掣也似,竟在天臨黃昏之際,趕到了頂蒼觀。
  這光景,玉鳳還管什麼江湖過節,一聲清嘯,一個閃身,早已飛入觀內。
  這頂蒼觀是何許所在,早在玉鳳飛馳中途之時,已有準備,書要簡斷,雙方照面,玉鳳指名索討於天龍,卻使赤仙子驚疑起來!
  赤縷仙子閱歷江湖,何等老練,略一觀察,已明所以。
  隨即冷冷一笑,說道:「你大半就是那位假男人勝玉鳳,既然索討於天龍,我倒要問問,你跟他是什麼關係了?」
  由於面罩帶起,玉鳳雖然臉紅,倒也看不出來,略一遲怔,也就答道:「廢話少說,我只差別於天龍,現在哪裡?」
  腦子瞬息一轉,赤縷仙子狠狠說道:「於天龍嘛?可惜尊駕來遲一步,已讓我碎屍裂骨,丟棄在鷹愁澗了。」
  晴空霹靂,玉鳳幾乎暈了過去,陡聽一聲淒涼長嘯,勝玉鳳秀目蘊淚,銀牙暗咬,單掌貫力「呼」的一聲,劈了過去。
  要在平常,赤縷仙子所說的話,玉鳳就是相信,也會預先思考思考。
  可是,念掃帚公之言,互一印證,哪還有何疑問,所以一出掌,就把「大般若禪功」,施出了八成以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赤縷仙子也把「練罡功」發揮到極致,逼迎而上。
  風暴激盪,餘勁猶存,雙方均已後退數步,玉鳳姑娘,略一調息,倏的又攻出一掌。
  接著拳來掌去,狂飆四起,風暴頻頻,震谷掀壑,聲勢駭人,赤縷仙子已感五中翻滾,而玉鳳也是,粉汗淫淫。
  數掌互擊,赤縷仙子心中有數,再也不願意這種硬打死拚,倏的,紅羅一抖,已把「鐵袖飛雲」招式發出,而玉鳳馬步微移,也趁式把「白練劍」抽出。
  剎那!紅羅翩翩,遍地金花亂滾,白煉生寒,滿天銀雨紛飛,這一對紅粉嬌娃,江湖奇秀,眨眼之間,已是二十個回合照面了。
  忽的!劍起嘯聲,風挾異音,玉鳳三十六式越女劍,亦已連環遞出。
  赤縷仙子邊戰之餘,猛感對方劍勢突變,竟像排山倒海般,向自己襲來,心中不禁大震,也連忙「紅罡功」暗透紅羅袖,以「飛雲十二式」手法,封擋逼攻,閃展裹削,算是堪堪抵住對方,凌厲攻勢。
  又是十數個照面過去,玉鳳劍法已運到,「狂風掃葉」、「天河倒瀉」、「橫推千浪」之精妙三式。
  這三式是對敵,下盤、中腹、上頂,依次循環襲來,說起是三個層次,但使出,卻長虹一曳,巨練一匝!
  一聲清叱,劍發龍吟,勢同奔馬,旋起萬朵銀花,激起千條白練,狂風暴雨般,玉鳳已把這三式連環遞出。
  說時遲,赤縷仙子整個嬌軀,已為越女劍法,連環三式絕學,裹罩全身,而劍光如簇,逼透紅罡勁幕,真也危機擊於一發。
  驀地裡,箭雨飛標,若銀蛇亂舞,挾著破空嘯音,齊攻玉鳳嬌軀。
  玉鳳雖是恨敵心切,但也不能不顧自己,遽爾抽劍,結成一逼目刺耳光圈,寒風激盪處,那偷襲暗器,均已四下逼飛。
  矚目戰場,七位女道姑,各執寶劍,儲勢而待,而赤縷仙子在此間隙之際,亦已不見。
  玉鳳何等聰明,已料知對方,用車輪戰,格鬥自己,迨功力消耗竭盡時,再群力一擊斃敵。
  接說玉鳳,既已洞悉敵奸,就該抽身而退,可是一心為檀郎報仇,那還管什麼個人安危?
  於是,八條劍,旋起八道青虹,八道青虹,幻作萬座銀鏈,劍氣蒸騰,銀光如曳。
  別瞧七位道姑,功力不如玉鳳,可是聯手齊攻,又暗含七星陣法,那就另當別論。
  儘管玉鳳劍氣如虹,攻勢凌厲,但是若克敵制果,豈非易事!
  正當雙方勢若奔雷般,互殺惡鬥之際,突的於天龍一聲長嘯,適時而至。
  玉鳳一看,心上人安然無恙,不由心花大放,這何啻吃了人參果,精神陡長,功力倍增,而忙裡偷閒,又來了個美言盼兮!
  於天龍這一加入戰圈,真如虎入羊群,龍驅刃蟹,劍戳堂推,連環開用。
  頃刻之間,七星陣法已亂,而慘呼聲中,已有三位道姑受傷倒地。
  正在這當兒,一聲淒厲清嘯,那赤縷仙子亦已飛身當場!
  而戰局也在這聲清嘯中,停了下來。
  赤縷仙子一變往日嬉笑態度,冷冷說道:「於天龍!果是信人,令人可佩,今天應該是成全你的日子,來!」說著,身子拔起,向後禪院飛去。
  於天龍哪還管其他,轉頭輕呼:「風姐姐,隨我殺此江湖妖婢!」
  接著兩人也飛身而起,追了上去。
  這一到後禪院,於天龍與玉鳳,竟然一驚一怔!
  原來,眼面前的竟是一個無法使人相信之事實!
  十二位雲髻高挽,秀色絕倫的美人兒,各執金鐘玉罄,全身半裸,凝神而立!
  正在錯愕之間,鐘響罄鳴,衣帶飄香,十二位女道姑,已圍襲而至,說也奇怪,自那鍾罄齊鳴之際,二人急感身體一股奇熱,竟遍體若酥起來。
  書中暗表,赤縷仙子自於天龍掌下逃生之後,一顆芳心哪能放得下,隨駕仙鶴,遠赴秦山冰峪。
  她見及生母羅剎鬼婆此時鬼婆雖走火入魔,不能行動。
  但她數十年深壑潛修功力已是無法以窺,只待打通亦關,就可二次出山,這一聽女兒道及原委,隨授了一本「天魔舞曲」秘笈,令之照本習練,必可達到願望。
  赤縷仙子得授機宜,乃返回頂蒼觀,責令十二掌壇弟子,晝夜習練,果然是「邪」法無邊,竟讓她在短日之內,已獲堂奧……
  這時,「鍾若滾珠」、「罄似碎玉」,已緊密的四處響來,兩人雖屏息凝氣,仍抵不住這刺耳蝕耳之音,連連外闖數次,即受那綿綿不絕的,紅帶飄香,所蘊含之勁力所擊退。
  兩人方在驚愕異聲大震,原來那鐘聲之日,忽易宮商,不但入耳心碎,而心神也為之蕩漾起來。
  到底玉鳳是佛門下傳,頻呼天龍,依背調元,氣納丹田,可以抗此魔音迷性。
  這當兒,鍾罄之聲,更急,更厲,而十二位女道姑,也俞舞愈快起來,只見酥胸妙股,玉體畢露,桃臉粉腮……
  於天龍目睹此竅聲幻色之妙相,耳聞此蝕骨消魂之蕩音,早已心旌栗搖,六神無主,一陣天旋地覆,亦已踣倒於地。
  而玉鳳亦在迷恍幻覺中,忽感遍體生涼,那千年至寶犀蛟元丹,已在此時發生威力。
  就在這瞬間清醒,功力復舊剎那,一聲嬌叱,竟讓她闖出重圍!
  玉鳳姑娘心神略定,剛想再返身以察天龍動靜,這時場中又起了變化!
  那十二位女道姑,亦已不見,而赤縷仙子卻抱著於天龍向自己走來。
  玉鳳方覺大異,赤縷仙子忽然一陣詭笑,說道:「我承他掌下留情,感你玉駕降臨小觀,特把這寶貝完璧歸還!……」語畢,玉手一拋,於天龍竟像斷線風箏般,飛了過來。
  玉鳳姑娘趕緊接到手中,哪還敢逗留,一聲清叱,人也就折騰空中而去!
  玉鳳抱著天龍,一路奔馳。
  良久,到了一個山坳地帶,這才喘了口氣,把人放了下來。
  這時月光西移,約是子未丑交,玉鳳又抱起天龍,藉著月色察看。
  只見……
  鼻息咻咻,面色紅潤,卻不像受了什麼重傷的樣子,可是……
  他為何不清醒呢?
  再一注意察看,玉鳳不禁心驚膽寒,卻發現於天龍口中微透鮮血,牙關緊咬,嘴唇亦已乾裂!
  勝玉鳳,一代名師之徒,已看出天龍系因內部受傷過劇所致,一個念頭旋起:「前贈蓮實數粒,功能去毒驅寒,不知這冤家還存留沒有?」
  眼前光景,也顧不了男女之嫌,解衣一看,卻在貼身之處,放著那個玉瓶,玉鳳狂喜,可是傾瓶一倒,哪還有蓮實的影子。
  難過已極,玉鳳不由得嚶嚶啜泣起來,自言自語道:「傻瓜!那麼貴重的東西,你竟隨隨便便送人……你可知,那千年蓮實,是我恩師贈我解難之用,沒想到,我沒捨得用,而你?又……」
  玉鳳正在傷心之際,天龍在懷裡忽然動了起來,不禁心中狂喜,連忙低首一看,俏冤家眼睛已睜開!可是……那……目光,怎麼竟如噴火一般。
  她哪裡知道,於天龍於踣倒在地時,赤縷仙子早已準備好的「斷腸勾魂」藥酒,灌滿了他一肚子呢?這種奇淫之毒酒,若換了別人,恐怕早巳發作皮裂骨蝕暴死了。
  可是於天龍雖多奇遇,也僅是時間早晚而已。
  正當姑娘大惑不解之際,於天龍藥性突發,理智已失,一聲狂吼,已把妞兒胸衣抓破,跟著捺倒於地,那雙手,竟向勝玉鳳的下體抓來。
  正是:「底是檀郎施風暴,不念妄癡一段情。」
  赤縷仙子這種秘製的「斷魂勾腸」藥酒,乃是極淫極毒之淫羊霍、蛇床、胎衣、鶴頂紅等物揉合而成。
  不但促人亢陽鼓動,無法歇止,而且無精洩盡,皮裂肉綻,骨蝕髓枯而亡,端的厲害非凡。
  於天龍在「天魔舞曲」迷人幻覺之時,已被赤縷仙子灌飲了不知幾許,如今藥性已發,何啻瘋神凶煞,而勝玉鳳關心檀郎,不防其他,所以被失去理智的天龍抓破胸衣,酥胸全露,真是帶雨梨花,我見猶憐,難過已極,羞愧已極。
  於是急點心上人黑甜穴,算是避開採摘「玉關」之威脅!
  關閉點穴,雖能使傷者病者安頓於頃爾,但時間一久,會因血液循環之緩滯,再形激增,使病情變化,更形加劇!
  玉鳳姑娘,當然明此厲害,所以懷抱檀郎,焦急若焚,手足無措,默默掉淚。
  就在這時,一抹晨陽,冉冉上升,叢林如醉,柳黛含煙,美麗的晨光幻景啊,卻反成了姑娘的傷心處。
  驀地裡。
  一陣嬌呼,聲到人到,一個倩小人兒已把於天龍搶到懷裡,接著「哀鴻泣血,幽谷啼猿」般,百轉愁腸,哭了起來!
  那是誰?
  李秀鸞姑娘!
  自長滿峪,於天龍清晨失蹤,荒山醫隱亦已料知,其將何從!當即與醉仙董一壺,以及柳青、秀鸞,商量應援求護之策。
  可是姑娘如何能捱守的了,所以一個轉身,就偷偷的問道關山而去。
  快到「頂蒼觀」時,卻在屏壑坳壁之內,傳來女人之啜泣聲,姑娘心中大異,落身察看,不由花容慘變。
  遽爾的感情突襲,哪還顧慮其他,一聲嬌呼之下,已把她的龍哥哥搶抱手中。
  李秀鸞幾經痛絕,才恢復了冷靜,這一打量對方,又驚,又疑?
  本來嘛,鸞姑娘可不認識鳳姐姐,而鳳姐姐卻認識鸞妹妹,但女人都是敏感的,尤其是女人與女人之間!
  所以鸞姑娘略一端詳,斷斷續續的說道:「你不是男人,你……你一定是那位假書生——勝玉鳳姐姐!」
  玉鳳姑娘不由一怔,再一看胸前,兩朵蓓蕾玉峰,顫微高舉,也就明白了,可也就羞煞了。
  這個地方,勝玉鳳可比鸞妹妹懂事得啦!連忙把酥胸掩後,隨著把面罩拉下,眼前一亮,秀色逼人,使李玉鸞一驚——真的一驚。
  剎那,玉鳳姑娘喟然一歎,說道:「我們都是武林兒女,當不過甚拘於形跡,你龍哥哥,為赤縷仙子所暗傷,傷勢雖無昱顯形跡,但觀其失去理智,以及口角溢血,唇邊焦裂情況推測,當受害非淺。」
  說著,粉臉微酡,欲語還羞,略一遲頓,又吶吶道:「因為他已失本性,才使我……所以點了他黑甜穴,可是……若一拖久,真不知如何變化?」
  鸞姑娘聽罷解釋,小心眼裡轉了半天,想到:「原來,白馬書生就是勝玉鳳,龍哥哥太欺負人嘛!為什麼不把實情告訴我呢?」
  又轉念:「這也不能怪他!他是怕我……而人家,是那麼溫婉有禮,又間接救過自己小命,何況?……講的話真是『刀切豆腐兩面光』呢!」
  女人之妒,並非為壞,因為由愛才生妒,無愛何來妒呢?
  鸞姑娘正是如此,起先,見及檀郎蜷臥人家秀懷,卻是妒火中燒,所以一上來就把天龍搶了過來,孰不知,王鳳姑娘是故意承讓,不然,鸞姑娘手底下兩套,怎麼能成呢!
  本來嘛,李玉鸞與於天龍雖未真個消魂,但名份已定,而玉鳳呢,也僅是兩情相愛,心屬檀郎,根本就沒談到「婚」、「嫁」二字啊!
  所以鳳姑娘,通情達理,表明態度,即使心裡別有一番滋味,但在面子上,仍是硬充到底。
  這時鸞姑娘推情察意,已知人家確實為了救龍哥哥,才弄得衣襟不整,酥胸外透,所有由疑變解由解面生感,乃紅著臉,說道:「鳳姐姐!謝謝你哪!現下……該怎麼辦呢?」
  提起了怎麼辦,玉鳳嬌頰頓現哀愁,輕輕一聲歎道:「只好先幫於天龍(不叫龍哥哥,正是顧慮自己身份。)找一民家,然後解開穴道,再行察看。」
  秀鸞姑娘連連點頭,口中稱是,說真格的,一個毫無江湖閱歷,而又沒有見過什麼異變的她,只有跟著鳳姑娘之意思而意思了。
  於是,秀鸞背起天龍,玉鳳領先開道,順著山道走了下去。
  剎那,發現一個大石圈。
  這種石圈本是獵人用以放置捕來野獸而用的,鳳姑娘略一打量,身形隨即停下,說道:「鸞妹妹!這個地方既避風勢又頗偏,我看!就先放在這裡吧!」
  石圈有一木柵,倒也堅固非常,裡面光禿禿,卻在席地上,放了不少野草,兩位姑娘,略一打點,就把天龍安置地上。
  接著鳳姑娘說道:「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只好……」
  說著小臉一紅,又接道:「只好以我之功力,為他推宮活穴,再看看有無轉機!鸞妹妹,就請你,先把他的上衣解開!」
  秀鸞紅了紅臉,又望了望,鳳姑娘以目示意,別有一般意味的明秀雙眸微微呆了一下,也就顫抖抖的玉手輕伸,解開了於天龍上懷。
  玉鳳姑娘看已準備妥當,隨說道:「你龍哥哥已為藥性所迷,恐解開『黑甜穴』後,又會……又會亂來!我看你用手把持住他的雙肩,然後解穴,才好活穴,試予救治!」
  李秀鸞惟命是從,兩隻纖纖玉手緊按著龍哥哥寬大的肩胛,這時鳳姑娘單掌輕推,「黑甜穴」頓開!
  說時遲,於天龍一聲狂,雙目噴火,早已掙脫秀鸞雙手,玉鳳姑娘嘗過味道,疾身猛退,而鸞妹妹一心伊人,不躲反迎。
  只聽一聲輕啼痛叫,李秀鸞已為天龍三把兩把,羅裳飄揚!
  勝玉鳳逼不得已,二次出手,又點了檀郎睡穴,才算解救了鸞姑娘臨危切窘之難堪局面。
  於天龍雖然睡了,可是病情變化,很明顯已由面部透出。一張臉,紅的發紫,口腔充血,即腥血臭,脈搏呼吸都同時加劇起來!
  玉鳳姑娘深知天龍兩次閉穴,使劇毒抑聚而暴發,眼注伊人,心中翻滾,幾致出聲,而兩顆豆大珠淚,更是聲嘶力竭,喉頭瘖啞,柔腸幾為之寸斷矣。
  上天安排,就是那樣巧合,正當兩位姑娘傷心魂斷之際,一條幽靈似的人影,倏忽飄至面前!
  兩女同時一怔,趕忙立身戒備,只見那人面罩青紗,秀髮微透,一身黑色打扮,嬌軀倒極俊俏。
  原來是一位「廬山真面目」已隱的女人!
  正在錯愕,那女人嚦嚦鶯聲,突然說道:「二位姐姐,不必多疑,我乃姜畹春!」
  「姜畹春!」三字甫落。
  兩女已明所以,李秀鸞早已對這位毀容救檀郎之苦命人兒,葵向已久,也就是略一遲愣,撲到人家懷裡,哭了出來。
  你道姜畹春,何以會在此時出現?
  原來,自那夜在臨溪鎮,天龍因窗外聞聲,追蹤李秀鸞光景,姑娘百轉愁腸,隨後毅然悄悄離去,此時芳心,確是萬念俱灰,志抱佛門,以修來生!……
  誰知事與願違,造化弄人,正當姑娘變裝,關山萬里之際,亦正是頂蒼觀連結蜈蚣嶺,捉拿於天龍之時!
  畹春姑娘得此傳聞,芳心立變,本來姜畹春所以要跳出愛的漩渦,以及捨身佛門,其目的,還不是為了他!而今他又面臨極大危難,怎怪石井不波呢!
  於是,面罩青紗,全身黑裳,以鄉人「寡婦」打扮的姜畹春周旋於天龍之旁。
  所以旅棧示警,山道決馳以及代檀郎整修故墳等,都是畹姑娘一手所為!
  畹姑娘原與臨溪鎮紅衣教分壇靜修壇主,私宜甚厚,而又知靜修宅心善良,所作所為亦為勢所趨,為力所逼,所以冒險深入山水觀,一探究竟!
  結果不出所料,那靜修早對赤縷仙子不滿,更對少師妹無限愛憐同情,因此,就有姜畹春拜詫靜修,暗中照顧,棧方示警之舉!
  嗣於天龍,頂蒼觀上計之際,山水觀亦早已得到確息,畹姑娘遽聞之下,真乃「揚子江心失船」,哪還能顧忌其他,好在本來面目已失,隨大著膽兒,奔向頂蒼觀而去!
  要知現下姜畹春心理,只是為救伊人安危,其他兒女之私情,早已蕩然!
  這並非姑娘無情,相反的更為有情,試想,一個花容絕代之美女,一旦變成奇醜之夜叉面孔,你又叫她如何自處呢?
  要不然,幾次暗中相護,就早應於天龍真面目相見,又何待如今?
  這此正是說姑娘的偉大之處,真情處!
  而今,於天龍果為赤縷仙子「斷魂勾腸」淫毒藥酒所傷,在極震駭之情況下,乃決定了,別人所不能,所不敢之最大犧牲心願,所以對二女也就不再隱瞞了。
  李秀鸞天真無邪,更容易感情流露,所以一見了心中仰慕之畹春姑娘,既惑又感佩,心中那股子衝動幾乎要投入姜畹春的懷中了。
  黑紗蒙面似在抖動不已,姜畹春低頭細看昏迷中的於天龍,她深深歎了一口氣——
  李秀鸞急切的道:「畹妹妹,怎麼辦,怎麼得了呀,他……」
  玉鳳姑娘也道:「畹妹,你必知道他中了赤縷仙子的潭毒藥酒如何才得解救嗎?」
  姜畹春一聲浩歎,她半天未開口,只不過她伸手托起於天龍的頭,仔細觀察著——
  她也只是知道吃了赤縷仙子的潭毒藥酒,唯一能救或解的只有一個方法。
  她一旦想到這方法,便不由得全身一震!
  其實,姜畹春也只不過知道解救方法,而赤縷仙子的毒藥,那是由來已久。
  想當年,赤縷仙子住在泰山冰峪的時候,她已由她老娘羅剎鬼處習得如何運用毒藥。
  羅剎鬼婆為了修煉斷心挫魂掌,而不斷的命這個毒藥的女兒到處為她擄來男人。
  這已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那羅剎鬼婆業已走火入魔,生死未知吶。
  片刻,姜畹春幽怨的對玉鳳與李秀鸞二女道:「兩位姐姐,我……」
  玉鳳姑娘急忙問道:「畹妹有話快說,千萬別生疏。」
  李秀鸞也急的直說道:「畹妹妹,你快說,怎麼辦呀!」
  深深歎口氣,姜畹春道:「這……這全是孽呀!」
  她深深的再看了於天龍幾眼,這才猛的說起來:「兩位姐姐,你們暫且迴避一下,容我……」
  玉鳳姑娘與李秀鸞兩人忙點頭,玉鳳姑娘道:「我們聽你的,這就暫時走開。」
  她拉著李秀鸞便轉往外邊去了,兩個人轉到木柵外席地坐了下來,二人也不知道這姜畹春為什麼要叫她二人迴避。
  姜畹春似乎已下定決心了,她的雙目有淚水在滾動不已,她抱起於天龍,平放在地上。
  猛古丁,姜畹春挺身便往右圈門口處,忍不住的又回頭:「於郎,咱們今生無緣在一起,但求個來生不分離,你……保重……」
  她擦擦淚,又道:「於郎,至少我已對你有了奉獻,我也更滿足了,我……已無所求了!」
  她再一次的看看半昏迷中的於天龍一眼,忽然轉身直往一道高山奔去。
  姜畹春突然奔去,立刻引得趺坐附近的玉鳳姑娘與李秀鸞二女的一驚。
  玉鳳大叫著:「畹妹你去哪裡?」
  李秀鸞也大叫起來了:「畹妹別跑呀!」
  她二人銜尾直迫過去,一道斷崖處,只那姜畹春拔身便躍下去了。
  姜畹春的這動作嚇壞了玉鳳與李秀鸞二女,兩個人追到斷崖,哪裡還有姜畹春的影子。
  這光景好不令二女淒慘神傷呀!
  兩人呆立崖頭,只見削壁千仞,雲霧勝壑,蠻巒起伏,排峰聳列,可是人兒呢?
  那唯有在勢若奔馬之風濤水澗中,尋求答案吧!
  二女為此慘痛遽變,不知感歎幾許,帶著一顆破碎的心轉回石圈,而此時於天龍亦已悠悠醒來!
  真像作了一場夢,於天龍噩然的凝視著二人,好半天,由眼角滾下幾滴淚來,人兒似已又暈了過去!
  二女不禁驚喜參半,首由玉鳳姑娘伸出那只粉嫩玉手,巡撫半天,以內功摧助天龍行宮活穴,繼而鸞姑娘香舌引度,把解藥餵了伊人。
  剎那,於天龍微微歎了口氣!吶吶說道:「這是什麼地方?我……似乎看到了姜畹春妹妹,她……是否到過這裡?」
  於天龍雖然因淫藥迷性,但意識中,仍舊有著剛才那件事之模糊印象,所不同的,他認為那是不可能的!那……那是一個不應該有的憧憬而已。
  玉鳳姑娘行功完畢,擦了擦臉上汗珠兒,溫言說道:「你受傷不輕,千萬不要胡思亂想,最好自己默運功力,試調諸元如何?」
  秀鸞也緊接著說道:「龍哥哥,安心調息,有鳳姐姐和我照顧,其他的,事後再告訴你!」
  於天龍很感激的看了看兩位紅粉知己,果然合起眼兒,運起功來。
  入夜,山風嘯厲,僧增愴懷,二女並倚檀郎,細心調候,居然天光報曉時,於天龍百穴俱通,人兒霍的站起!
  天龍所以能在一夜之間功力恢復,除了畹姑娘那粒解藥,以及勝玉鳳以個人功力襄助外,主要的還是於天龍迭峰奇遇之各人修為。
  當前人的病算是好啦!可是人的念頭確也來啦!
  於天龍功力一恢復,略一檢點,已發覺本身有許多異樣之處,尤其是兩胯之間,黏腥仍在,血漬尤存,再一聯想,似夢中般兜起之往事,豁然貫,不由得緊握二女纖手,連連逼問:「姜畹春是否來過?我……我是否作了件大逆不道之事!」
  一個身具武功修為之人,尤其若於天龍,如何能瞞的住,如何能掩飾的住!
  秀鸞姑娘略一考慮,隨即一五一十的把昨今兩日經過,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在談話之間,於天龍是淚眼滂花,神色數變。
  而勝玉鳳姑娘,卻提心吊膽,暗自戒備,以防異變!
  誰知鸞妹妹話一講完,於天龍反倒冷靜起來。
  兩姑娘察言觀包,算是把一顆石頭由心裡放了下來,她們哪裡料到,於天龍在遽聞自己所造成之孽果時,早已於瞬間之際,抱定捨身殉情之決心呢?
  這時,於天龍說道:「既然畹春妹妹跳崖而死,最低限度也要把屍首找到,鳳姐!鸞妹!你倆可在山上為我把風巡視,我要深探澗底,看個究竟!」
  你想!兩女能那樣放心,讓他獨自涉險嗎?
  於是一男二女,攀援而下,順著那削壁,石隙草茸雜樹上,相互吸引,摸了下去!
  這個斷壑,就是「頂蒼觀」藉以維護的「鷹愁澗」!
  澗底迂迴蜿蜓,深不可測,長年為澎湃山洪所掩蓋,所以落身察看時,反倒愕了起來!
  仰對雲天,面臨澗水,哪裡還有畹春姑娘的下落,於天龍突的一聲淒厲長嘯後,說道:「畹妹妹,已隨波而去,二位試想,那山巔之處,正對此深澗之所,那還不是掉在這深澗中,還有何疑?」
  二女仰首一看,果不其然,姜畹春跳澗之處,正是那面澗突出的一塊石崖,心裡當然也就明白了。
  這時三人都無法說出話來,只有默默的,看著那碧澄澄之澗水,隨著山勢,捲起勢不可擋之浪花,向著遙遠之處,怒吼!奔去!
  正當天龍等面臨揚濤,心愴別抱之時,澗底深坳之處,卻傳來一陣蒼朗笑聲!
  那笑聲甫畢,由坳窪壑中,走出個蓬頭垢面和尚,只見他一路歪斜,施施然而至,人未到聲先到!順口而出唱道:
  「勸君莫為情煩惱,勸君莫為情顛倒,煩惱之人情作祟,煩惱之人情弄潮,作祟弄潮知幾許,百歲光陰空過了。
  空過了,空過了!何如把那情忘掉,何如把那情推倒,深山古剎傲逍遙,一瓶一缽萬事了,古寺寂寂燈為伴,破廟藏真佛光照。
  佛光照,佛光照!何如隨我參妙諦,何如隨我走一遭!」
  天龍聽罷這闋歌詞,忽然心地開朗,精神大振,一聲狂笑後,大笑:「師父在這裡!師父在這裡。」
  二女一看天龍,滿面稚笑,神情極快,反倒苟懼不安起來,緊緊的把腕而行,那瘋和尚卻在這時,亦已不知飄身何處矣。
  說也奇怪,於天龍自聞那歌聲後,神情俱已安定,反倒關心起兩位姑娘來,一路攀山越嶺,又到了原處,天龍確是加倍小心,沿途照顧倍至!
  李秀鸞高興已極,認為龍哥哥病體痊癒,真情流露,而勝玉鳳卻愈發的心事沉重,似已預料到,這將會有一個無法窺測的事發生——那將是「情天難補,恨海怎填」的一件傷心之事啊!
  由下山到上山,這一折騰,已是過午之時。
  突然由遠處飛來三條黑影。
  姑娘們矚目一望,不禁狂喜。
  原來,荒山醫隱、醉仙董一壺、小丐俠柳青,亦已尋跡而至。
  眾人略一盤喧,鸞姑娘捻著把事情交待一遍,順便也把鳳姑娘介紹給爹,接著,荒山醫隱冷冷說道:「年輕人也太無知,全憑個人感情用事,要知江湖百態,你欺我詐,決非全憑武功所能應付,爾後,切記吾言,不准再有類似事件發生。」
  鸞姑娘滿面通紅,於天龍唯唯稱是,算是把這場風暴交待了過去。
  於是,荒山醫隱又說道:「現在無可逗留,還是趕往長滿峪,等候柳不疑消息,再趕赴崑崙,以為邊疆之行打算!」
  說完又同玉鳳姑娘客套了一番。
  沿途無事可記,荒山醫隱等,又到了長滿峪原來的客棧,等到身子方才坐好,院子裡卻掀起一陣嘈雜之聲,接著,有人說道:「哪位是荒山醫隱俠駕,請出來見識!咱哥們才不算虛於此行,也可有個交待啊!」
  荒山醫隱聞聲一動,也就慢慢的,由房中走出。
  只見院子裡站著兩個人,俱都是一身玄裝道服打扮,面透凶悍之氣!
  其中一人,抱拳說道:「貧道來此,乃奉白骨玄陰教主亦陰叟之命,特來請俠狗們前往一敘。」
  說著掏出今紅紙帖兒,上面除了些江湖套語之外,主要的是:了斷分水犀蛟元丹之事,而箋上所約之人,去掉於天龍與李秀鸞外,可以說全有!
  荒山醫隱看罷,透著股奇怪,可是在當場,也不願探詢究竟,只是一聲冷笑道:「既然貴教主傳帖相邀,士貞等決對照帖行事,請轉告玄陰叟,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必往北安子領教!」
  兩人聽完,一陣冷笑,雙手一抱,算是告辭而別,這時荒山醫隱才邀同眾人,商討赴約之事。
  談話之間,勝玉鳳姑娘,也就把掃帚公賜借冷魄蟾蜍,以及「毒龍潭」采寶經過說了出來!
  荒山醫隱聽罷玉鳳姑娘之話,突然面顯異色,雖然僅僅的是剎那光景,可是瞞不了小丐俠柳青。
  柳青心裡打算:「難道醫隱真的怕女婿讓人家搶去嗎?或是……」
  這當兒,醉仙董一壺卻說道:「不是咱們酒鬼說洩氣話,一個蜈蚣嶺,還對付不了,現在又惹上個白皮玄陰教。
  現下,約已定好,非去不可,而我方屈指算來,不知道有幾個能上的了檯面。這一點,要靠大元帥你,運籌幃幄決勝千里了。」說著朝醫隱雙手一拱!
  荒山醫隱何嘗不瞭解當前情勢,可是,江湖規矩,拜帖不領,就等於無條件投降,所以決定玄陰叟之約斂,也是驕虎之勢,不上也不行啊!
  這當兒,柳青一晃腦袋說道:「這事依我看,倒有個折衷辦法,去時,可由我小叫花持帖打頭陣,你們可相機進行,最好趁著這幾天空檔,約約老一輩的俠義助陣,假使如期,人手湊成,那我們就給他挑開了干,否則,就拿我這塊料周旋周旋,雖然准吃鱉,但總算咱們應了約啦,等到事後,再想辦法,把咱救出來,不就得啦!」
  荒山醫隱知道小丐俠這辦法確實為自己一世英名所打算,可是身為長輩,總有點不好意思,正在兩難之時,勝玉鳳姑娘卻說道:「前輩們為此事,也勿須過於作難,事由我身起,還要由我身了,小丐俠所說辦法,倒也周到,何妨由我陪同,見機行事如何?」
  荒山醫隱點了點頭,接道:「既有姑娘前往,我倒放心不少,我看就這樣決定,由明日起,請董老弟辛苦辛苦,跑一趟崑崙山,把三子約來,我再訪一位昔年老友,假使十日內,各方都能到齊,我們就明來明上,否則,就煩姑娘攜帶柳青相機進行,我等再問程應援。」
  接著,大家又討論一下細節問題,也就各回各房,休息起來!
  誰知天光報曉,在夜間又起變化,那於天龍竟於晨起之時,又已不見!
  正在敵人當間,赴約臨邇之際,這何啻是迎頭一棒,李士貞目疾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正是:「只因一片癡情,鬧得天翻地覆!」
  且說荒山醫隱聽到於天龍又形出走,既驚且愕,又有些難過!
  這也難怪,以荒山醫隱對諸於天龍來說,真是名若師徒,何啻父子,而今一再不辭而別,其內心,確是難堪已極!況今,用人之際,強敵又在窺伺,不由感念往昔,老淚縱橫起來。
  這些人中,只有勝玉鳳比較安定,因為於天龍反常態度,已早為之注意,今之出走,可以說是意料中之事。
  雖然內心仍是惶惶乃爾,但感情上已有準備,倒顯得比他人鎮靜的多!
  這時,荒山醫隱說道:「真沒料到,天龍逆徒,竟然如此荒唐,昨日告誡之言,一晚之間,視若耳旁,看來我也犯了好為人師的毛病了。」
  說罷,感歎良久!
  李秀鸞隱忍了半天,這才接道:「爹爹!這也不能怪他,因為……」
  秀鸞姑娘剛想把昨日未便說出之姜畹春遭遇,交待一番,好替心上人掩飾掩飾,沒料語未出口,荒山醫隱竟然桌子一拍,怒道:「丫頭住嘴,不怪他!還能怪我?眼看禍患當頭,親如師徒者,竟然離我而去,我……」
  語音未罷,董一壺哈哈一笑,搶著說道:「於天龍秉性忠厚,無待綴言,其之出走,可能有難言之隱。真是沒料到,你這位通達人情之老怪物,竟也高山滾鼓——不適起來,反而無緣無故的,把鸞姑娘排貶一頓,真是糊塗,真也荒唐!」
  就在這當口,李秀鸞正在難過,一聽醉仙之言,更是觸及癢處,小嘴一撇,那麼大的姑娘,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荒山醫隱脾氣發過,倒也很後悔。本來嘛,知徒莫如師,於天龍之為人,以及品行情操,哪一點信不過呢?而今……
  轉念至此,一看鸞兒,兩肩抽搐,哭成淚人兒,乃即說道:「傻孩子!別哭啦,那麼大人啦,爹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沒別的,我不怪你龍哥哥,該可以了吧!」
  一語甫落,滿室生春。
  董一壺、柳青等,都為這位言不照後語的一代奇人,忍俊不禁,而鸞姑娘小臉紅紅,反倒真的不好意思起來!
  接著,一連串笑聲,算是把這不愉快的空氣衝散!
  荒山醫隱隨又說道:「當前最重要的事,還是應付敵人為上,找天龍倒不急於現在,我看還是按照昨日之計劃,就請一壺老弟,先行動身,我將帶著秀鸞,訪問一個隱逸多年之老友,至於……」
  說著一頓,略一思索,又接道:「柳青可在附近調查對方行動,並等候柳不疑消息,勝姑娘,可在此暫住,十日之內,我們都盡可能趕到這裡!」
  荒山醫隱把話交待完後,又徵詢了下各人意見,也就分途辦事去了。
  按下這裡不談,單提於天龍。
  天龍連夜離開長滿峪,到了翌日午後,竟讓他趕至「鷹愁澗」澗底。
  遠眺翠黛巒煙,近取碧澄浪滾,於天龍心已了無雜念,萬事空找,他有信心,他有願望,等待著那位高僧的慈航接引。
  於天龍自藥酒迷性作下那件事之後,他已認為,自己責無可逭,罪大惡極,後來又得悉,姜畹春跳澗殉情,更增加內心隱痛,當時確已決定以身相殉,而酬紅粉。
  可是一個鳳姐姐,一個鸞妹妹,相依相偎,噓寒問暖,親切倍至,實不忍過傷伊人芳心。
  嗣後,探壑覓澗,竟未發現姜畹春的屍首,而狂僧一唱警頑,於天龍遽然改變了念頭。
  本來,於天龍這個癡情人周旋於四女之間,感情負累已是過重,而他又不願使任何一方受委屈。
  所以在這男女微妙關係之夾縫中,確是痛苦已極,因此變成了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麻醉想法,只顧面前,不顧後來,而今慘劇已現眉際,責任、道義、感情,遽邇堆積眼前,又叫他如何善於自擇呢?
  那狂僧一陣偈語,算是把他以死求解脫之想法,扭轉過來,所以這時於天龍確已「戡破情關竅,一心作佛人」了。
  於天龍既已有此打算,反而心神俱暢,尤其看到那山壑幽谷,飛瀑流蘇之自然情景,更增加這種想法,也更使精神寧靜。
  於是就順著澗崖,蜿蜓走去,行不數里,卻見澗水沸騰,水勢傾削,極為驚險,於天龍默察去勢,竟發現澗水奔放處,有一大許幽洞。
  心感所異,乃憑壑履崖,緣著那幽洞走去,大也就是十數丈左右,洞內豁然開朗,而曲往通幽處,竟然「鍾孔奉纓」、「峻巖堆玉」,頗具幻景。
  又行里許,已走出這幽洞之外,只見奇花異卉,遍植四境,不禁令人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