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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異人指點

  原來這個陌生人,正是秀鸞一度「相識」的北海人魔!
  自從李秀鸞姑娘於野廟誤認為殭屍,並且一拜後,這魔頭就死心塌地,甘為「犬馬」了!
  凡是有缺陷的人,都有個孤僻的個性,這個個性,表面上是冷冷的,有時甚至不可理喻,但你要摸對了他脾氣,他會犧牲自己的一切,乃至於賣命!
  北海人魔,就是這種人物,所以秀鸞姑娘吃了他桌上的飯又向他拜了一拜,他就產生了一個想法:「這樣美的妞兒,竟吃了我北海人魔的飯,而不怕毒死,真是瞧得起我!而且還誠心誠意的拜我,更是看重了我!
  我北海人魔竟有人看得起,看得重,何況還是個姑娘,我這垂死之身,一定拼著魔胳臂、魔腿,保護她!愛護她!……」
  所以李秀鸞一走,他也就不裝死啦!遙遙的監護著她……
  後來毒龍手俏面閻羅崔鵬,攔路邀劫,他就飛身出手!
  只是路途較遠,等到人追到時,秀鸞姑娘已受傷逃去!
  北海人魔原與俏面閻羅崔鵬之師,七指老怪有些過往,所以把俏面閻羅崔鵬教訓了一頓,也就大開「善」門,既往不咎!
  可是那當兒,他還不知道李秀鸞受傷,不然假閻羅早就見真閻羅了!
  驚魂甫定的於天龍與勝玉鳳,兩人總是江湖兒女,名師之徒,雖然為這形似鬼魅,貌似夜叉的北海人魔,戾戾凶悍之氣,陰慘之容所震懾,但也就是略一忖怔之間,又恢復了常態。
  這時玉鳳姑娘定了定神說:「老前輩,跟蹤於此,莫非也為那李秀鸞姑娘嗎?」
  北海人魔「桀、桀」一聲冷笑後,道:「娃娃!不錯!我要犁庭掃穴,也要找出那些龜孫子把妞兒藏在哪裡?……」
  說著,狠狠的自打了下瘦得剩骨頭的鬼臉,又自言白語的道:「崔鵬,你這兔崽子,竟敢欺騙我老人家,連你那七指老怪師父,都饒不了!」
  兩小雖不能完全聽懂北海人魔自語之意,可是也能料到個七八九。
  於天龍忽然旋來一個念頭,急急的道:「老前輩,剛才我聽到秀鸞妹妹的消息,她可能會被困在什麼青龍堂!」
  話音甫歇,人魔突伸左臂,那只烏黑的雞爪手,抓住天龍左肩!
  連道:「再說一遍!」
  天龍感到肩頭火辣辣的,可是這光景,他可不敢運功相抗,因為他知道北海人魔是好意,只好又接著說了一遍!…
  北海人魔突的摔手,目光凝注,冒著冷風,哼了一聲,又轉向,死氣沉沉的盯著玉鳳,又是一陣淒厲長嘯,然後說道:「妞兒!你打扮的好像……差點把我這魔祖混了去!來!把面罩去掉,讓我看看!」
  玉鳳那樣凌傲的性子,說也奇怪,竟也會對這種「行屍」般的人物發生了好感,居然那樣聽話,面罩一扯,輕盈一笑!
  北海人魔摸著姑娘的嬌嫩小臉,不由又是一陣淒嚎,轉首向著天龍道:「娃娃!你這小子好大的福氣,可不能欺負她們,不然小心你的八字!」
  北海人魔竟也懂幽默!
  玉鳳臉紅了,頭低了!於天龍卻泛起了一種異樣的甜蜜感覺!
  停了一下,北海人魔說道:「你們兩娃娃,作事太大意,收拾了龜孫子幾個卡哨,也不知道把人藏好,你想人家是幹什麼的,怎能不會發覺!今後再有這種事,可要手腳乾淨些……」
  兩小一聽,都不禁臉紅,尤其是姑娘,更感到不好意思,因為都是她的一手泡製!
  北海人魔看著這一對兒女,心裡還是真高興,又笑了!可是他那笑比哭還難聽,慈祥的撫摸著兩人,可是他那慈祥面孔,竟像是一副骷髏頭,多了一對碧火磷磷的燈籠!真是令人難堪消受!
  書要簡短,在這個野樹蒼茸,僻巖幽壑之中,天龍等又談了一陣,那北海人魔,隨囑咐一番,也就分道揚鑣!
  按下於天龍等回到茅屋,休息之際,走筆轉鋒,我們要交待一下蜈蚣嶺的情況!
  蜈蚣嶺上,屏上傍壑,按著五行生剋,八卦演變,修築了許多各形房子,有高有低,有明有暗。
  中央戊已土位,是一棟頗具規模的石室,那石室半掩地層,僅透出著尺許高的屋頂,又經茸草樹枝攀附,不是身內人,真無法看出這是發號施令,運籌決策的核心地方!
  外圍分設四堂,名「青龍」、「白虎」、「朱雀」、「勾陳」,都是異曲同工,與「土」位地室,成倚角之勢,再四周,分設望樓、箭堡、滾壕、地樁,「孔明」樓、「信號」台……
  另外還星羅棋布的佈置著:固定卡,游動哨,絆地鈴,牽魂索……其他更值得一提的,就是每個重要所在,都設有詭譎莫測的機關消息,和喂毒暗器!
  這是一個什麼所在啊!鬼哭神嚎,腥風血雨的人間地獄!鬼魅魍魎,冤魂魄厲的屠殺魔窖!
  這時那座「土」位地室——又名「天磯堂」中,正擁聚著一群,江湖梟強,綠林魁首!每個人正在屏息凝氣的等待著「總舵主」金翅蜈蚣百腳真人的發號施令!
  「天磯堂」的正位上坐了五個人,中間一位,星冠羽服道裝打扮,一張白的發青的削狹臉上,絲毫看不出一點表情,他就是蜈蚣派的掌門、蜈蚣嶺上的總飄巴——金翅蜈蚣百腳真人!
  右右四位,乃是四堂堂主:「青龍」堂,飛鈸齊元;「白虎」堂,火眼狻猊仇霸;「勾陳」堂,一輪明月照九洲佟庭遠;「朱雀」堂,飛天魔女柳依依!……
  其他還有幾位,都是站著的「客」人,恕在下暫不交待!
  「桀、桀」的一陣冷笑,百腳真人發言了!
  「齊堂主!你看這不是笑話,我們這種地方,竟讓人家來來去去!將來傳出,豈不丟人太甚!而且幾個小子也……」
  飛鈸齊元,連忙躬身答道:「總舵主,這一定是小子們偷懶,不然,我……一定會察察看!」
  百腳真人「哼!」了一聲,三角眼一翻,精光四射,滿室鴉雀無聲,隨又說道:「各位堂主,聽蒯護法所報,那個女子,與雪山神尼有淵源,倒是令人難以揣測,不過……那神尼早傳物化,難道,還……」
  一語未落,飛天魔女,一串嬌笑,接著道:「不管神尼活也罷,死也罷,總是小心點為上,真要想試探試探對方,我倒有個主意!」
  百腳真人,連忙催問。
  飛天魔女又是一陣嬌笑,道:「依我看!那於天龍與那女人很親熱,又與捉來的妞兒有關連,只要在姓。李的姑娘身上動腦筋,還怕他們不上鉤,那不什麼都清楚啦!」
  百腳真人點了點頭。
  可是那火眼狻猊卻攔著道:「柳堂主,道理倒很多,可是……他們現時安在呢?……」
  飛天魔女,好像是屋子裡最隨便的一個,媚眼輕飛,掃了一眼百腳真人,道:「只要總舵主相信得過,我只要到青龍堂略一佈置,還怕崽子們跑的掉!」
  百腳真人,咧嘴一笑:「依依人魔!你也別再說啦!一切就交給你全權處理!」
  這時悶了半天的一輪明月照九洲佟堂主,拍了下寸草不生的光頭說道:「那女人能以功力無槳摧舟,還有小子們被點穴的手法,柳堂主你可不要大意……」
  說著一頓,又轉向百腳真人道:「日前奉命見紅衣教主赤縷仙子,她一再囑托,對那個於天龍小子,要活的,可不要死的!」
  百腳真人聽完,竟然「咯咯」一笑,面透奇異色彩!
  群魔會議已畢,各就所位,分別準備行事,那飛天魔女柳依依,單獨邀同飛鈸齊元到了青龍堂,一度措商後,兩人竟不約而同,哈哈大笑!
  正是:「準備金鉤鉤海鰲,就怕垂絲不成條!」
  夜幕垂簾,又是戰神降臨之時!蜈蚣嶺道,兩條忽現忽隱的影子,像電掣也似的,疾飛而來,那是於天龍和勝玉鳳!
  兩人挪展之間,已繞過那座,司燈光信號的高堡——「孔明樓」,可是奇怪,整個的嶺上,竟然是燈光全無!
  於天龍壓低了嗓子,叫了聲:「姐姐」,然後說道:「我看這情況,敵人似有準備,你以為如何?」
  玉鳳點頭,「哼!」了一聲,接道:「不錯,可是既來到,就不能徒勞往返,何況你那鸞妹妹,也許會……不論如何,我們是不見真章不休,一切都謹慎點好了!……」
  天龍有點感動,聲音略帶顫抖,道:「為了我……真是太難為姐姐了!不過,那青龍堂在那兒,怎樣的找法呢?是不是!……」
  語音未畢,忽然不遠之處,燈光一亮!
  玉鳳一拉天龍,輕聲嬌呼:「小心點!」朝那個燈光撲去!
  玉鳳在前,天龍居後,兩影掩映之間,已到了那剛才發亮的所在,可是眼面前的,不但人影全無,就是連一棟房子都找不到!
  勝玉鳳自別恩師,空負一身所學,全遭驚險,教訓,可仔細的多了,也聰明的多了!
  秀目微凝,已發現了可疑之處,連忙伏耳對天龍說道:「看形勢,觀氣魄,我們面前一定是極重要所在,你注意看看,這平場上,為什麼有那麼扎眼的高突丘壘,我想可能是敵人的暗堡,說不定,李秀鸞就被困在附近!」
  玉鳳的觀察還是真對啦!
  那李秀鸞不但在附近,而且就在眼前,你道這銅牆鐵壁般的蜈蚣嶺,就那麼容易進來嗎?這都是佈置好的圈套,等著兩人鑽呢!
  兩人略一打量,就在十步以前,有一個土阜,平拔高出地面尺許,方圓大小約十丈開外。
  到了跟前一察看,原來是個很大的地室,外面還圍著個極寬且深的環型溝,溝上附有,「鋪地鈴網」,土網一包,確是不易發現!
  就在這當面左首,沿深溝處,有一嶝道,下嶝道丈餘之地,現出一個半閉半開的鐵門!
  門上隱隱的透出幾個字——青龍堂!
  誤打誤闖,兩人竟碰到所覓之處,天龍不覺驚喜!
  這地方就顯出姑娘聰明了,忙附耳說道:「準備好再往裡闖!你先進去搜索,我在外面把風,萬一裡面有什麼動靜,你可要通知我!千萬……不要輕身涉險!叫我擔心!」
  玉鳳自半路聞耗,折身相救,與天龍會晤後,始終是矛盾心情,又想跳出這個男女間的是非圈,可是又捨不得離開那俊健樸誠的於天龍。
  所以一路之上,她總是冷冰冰,若即若離,就是心上人一問再問的真實姓名都不肯說,可是到了重要所在,她是比誰都關心。
  於天龍神呆癡往,品味著玉鳳那蘊意深刻的甜蜜話頭,可是眼面前事,又不許他再作多餘的綺麗相思,略一躊躇,隨口叫了聲:「好……好姐姐,謝謝你啦!」青鋼劍起,人也就掩身而下!
  進了鐵門,裡面黑漆漆的,一點光亮都沒有,憑直覺感觸,倒也知道這地室,頗為不小。
  於天龍持劍當胸,藉著劍光,深入探索,忽然「軋軋」之聲響起,剎那,光華四射,照如白晝!暗室中已一目瞭然!
  四週一看,才知道那光源乃是由不止百計的孔明燈射出,那燈透著邪門,竟然在周圍石牆上,附著一個手形突伸的鐵桿懸起!
  方覺有異,可是更可疑的事接一連二地發生了,首先傳來的是室外的呼叱聲,兵器呼嘯聲!無疑的是玉鳳動上了手,接著幽香襲鼻,俏影飄忽,眼面前竟站了位滿面含春,媚眼飛舞的美艷女人!
  那女人死盯了下於天龍,嬌聲哆氣的道:「你就是那個於天龍嗎?怪不得赤縷仙子,捨不得你!就是我也……」跟著淫蕩的一笑!
  迭逢突變,於天龍哪有心思,和這種女人談「情」說「愛」,劍抖銀花,鋒卷寒風,「刷!」的就是一劍!
  那女人好快的身法,嬌軀微挪,已斜刺退出五步以外,接著一聲輕啐道:「慢點!把話說完了,再打不遲!」
  天龍倚劍而待,那女人又說道:「乖乖,你倒是夠狠,老實對你說,本姑娘乃是雀堂堂主,飛天魔女柳依依,只要你肯聽話,那個李秀鸞小姑娘,保險完完整整交給你!」
  於天龍雖然心裡一動,可是沒去買這個賬,一聲怒吼,又撲了過來!
  飛天魔女,花容突變,嬌叱聲道:「不識抬舉的東西!」跟著就徒手,戰了起來!
  那飛天魔女,確也不愧為蜈蚣派的四堂主之一,雖然是一雙徒手,何啻兩把鋼刀。
  只見她!雙掌翻飛,挾起無比勁力,進、吐、封、鎖、點、截、戳、推,……恰似「虎蹲猿躍」、「鶻落鷹揚」游起一陣香風,四處襲來!
  於天龍觀變心驚,忙斂神鎮攝,氣聚丹田,把「無相禪功」暗透劍鋒,身形「離」、「坎」互易,裹起一轉劍山鋒簇,以「五行迷蹤」步法,應對逼進!
  飛天魔女,還真料不到於天龍竟具這種身法,初上來,也是輕敵太甚,幾乎讓對方一招「橫掃狂風」擊中左臂,不由得一聲嬌叱,身形也跟著拔起,身懸空中,飛速,左掌猛推,右掌戟指,一團掌風,一絲指力,掀起風暴之音,疾遽下襲……
  於天龍搖身一晃,橫射五步,劍花一裹,也逼出一股勁力,斜迎而去!
  兩力相接,立時激起「裂爆」之音,天龍忽感對方勁力,竟能綿綿遞出,逼得身形節節後退,而持劍之手,也是既酸且痛!
  天龍何等聰明,已知敵人功力高強,何敢再行硬抗,於是緩肩側步,抽劍變式,把那「兩儀」劍中,最精華的十八後式,迭續展出!
  那劍光一起,化作龍吟虎嘯,左回右轉,俯印低昂,挺吸吞吐,翻騰莫測……
  於是劍光鬢影,鋒逼掌厲,兩人均以「鶻振鷹落」飄異詭速身法,狠辣譎奧招式,又戰纏一起!
  按下這裡,且說勝玉鳳姑娘,自天龍挾劍闖入青龍堂,獨自掩身屏望之時,忽然背後響起一陣功力十足的「咯咯」笑聲!抬頭一望,一個身背奇形兵刃的老者,正在向這裡注目!
  身形暴露,玉鳳也無法再掩藏,一聲嬌呼,迎敵飛起,急遽裡發出一掌!
  人到掌到,掀起一股綿柔勁力……
  對方真沒料到玉鳳出手這麼快,也隨機應變,推出一掌!
  兩股勁力凝結,只聽一聲風暴巨響,片刻騰起一股托風,那老者竟被反震的倒退了三步開外!
  所來老者,乃蜈蚣嶺青龍堂堂主飛鈸齊元,一招試過,不由膽裂心寒,一代武林魁首,竟弄個錯愕良久!他做夢也想不到,這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娃,竟有如此般的功力!
  飛鈸齊元,知遇勁敵,趕忙由背後取出兩隻金光奪目的風磨銅鈸!雙掌貫力,金聲震耳,一片耀眼欲昏的兩團黃光,疾向姑娘全身罩來!
  這齊元所以名震江湖,多半都靠在這副奇形兵刃上,那鈸形如兩隻「風車」,邊鋒如紙,折層若刀,使用時不但可作削、確、斫、擋……之用,並可利用空氣阻力,透貫內功,以反蕩之風勁傷人,尤奇的是,那鈸端還有一彈性金屬拉環,緊扣於指,並可作暗器使用,拋擲之後,發出嘯音,三丈之內,很難逃出其手!
  玉鳳姑娘一見,黃光吞吐,挾著一股奇大勁力襲至,也不敢大意,嬌軀猛的倒滑,「荷蓮卷葉」曳起一個弧形俏影,頭下腳上,單指下戮,以隔空點穴手法,直逼齊元「頂門穴」!
  齊元聞風知異,雙鈸翻拍,阻蕩起一股風幕,迎擊而上,跟著側身壓肩,左鈸猛抽,倒甩,旋起一輪黃光,疾襲姑娘雙腿!
  名家交手,確是非凡,兩方發招均極狠辣。
  這時姑娘,半懸之身,突的蠻靴互點,藉力用力,使出「凌空躡虛」、「梯縱薄雲」身法,陡的嬌軀扶搖直上……
  雙方走勢均空,而姑娘仍舊身懸空中,齊元猛自暗調內力,兩手一翻,兩團弧光,脫手飛出!
  刺耳的嘯厲,無比的狂風,一上一下,直奔玉鳳襲來!
  玉鳳擰身倒折,斜刺疾射,玉手分推,發出兩股綿柔阻力,沒料到,那飛鈸遇阻後,突的刀鋒一斜,倒捲逆襲而至。
  說時遲!眼看鈸鋒斜揚,堪已逼身之際,姑娘暗調真氣,以「柳絮飄風」之極高絕學,嬌軀隨著鈸風蕩起,屈身宛轉,竟在這干鈞一發當兒,避開此襲,然而飛鈸銳劃嘯,幾乎是貼鬢飛過,真是毫釐之差,命陷頃刻,驚矣哉,亦險矣哉!
  姑娘不覺一怔!而齊元?不僅是怔!而且也呆了。
  緊接著一聲嬌叱,玉鳳飄忽之間,左手化指,右手變掌,以「大般若」禪功,「隔空指穴」手法,遽襲而至!
  此時齊元,認為必勝的一式「子母飛金」,定可挫傷對方,沒料玉鳳竟在千鈞一髮之際,避招發勢,而自己用招已老,那玉鳳疾襲又到!
  總算齊元,功力深厚,忙抽鈸擋勢,隨身罡氣護身,疾射猛退,就這樣,也被玉鳳掌風掃中,慘呼一聲,絕塵逃去!
  玉鳳也沒心追趕敵人,忙躍身支援,進了青龍堂鐵門!……
  這當兒,天龍已經是強弓之末,只能封閉躲閃了!
  玉鳳哪敢怠慢,一看飛天魔女,正屈指若戟,以「指穴」手法擊向天龍,忙的玉掌遙推,勁風疾襲敵人手腕!
  那飛天魔女,確也不凡,撤肘封式,變指為掌,斜側一劈,也是一股勁力發出!
  兩力相觸,功力悉判,飛天魔女的半個膀子,就好像折了一般,不由得驚了個花容慘變!
  飛天魔女,判明敵勢,哪還敢逗留,一聲冷笑中嬌軀幾轉,竟而不見!
  兩小略一遲鈍,也就跟身而進,一看那拐彎突出的石屏風,竟有個地下隧道!
  順著那隧道走去,僅丈許之處有一石門,那石門之旁,有一半尺不足小窗,小窗之內,隱隱的透出火光!
  天龍等臨窗一望,不由驚喜交加,幾乎叫了起來!
  你道為何?原來石室中,靠牆面窗之處,放了一床,床上竟端端正正坐著李秀鸞姑娘啊!
  天龍喜出望外,也不顧個人安危,貫力破門而入,玉鳳姑娘,心懸檀郎,也緊跟闖進。
  說時遲,一聲震耳欲聾巨響,接著,又是一陣掀天覆地般大震,於天龍和玉鳳姑娘竟暈死過去!
  同時,石室窗外,也傳來了一陣笑聲!而且那是一種詭迷陰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於天龍隔著石室小窗,一望竟是秀鸞妹妹,怎還能沉得住氣,乃不顧一切,破門而入,玉鳳姑娘,關心意中人安危,隨也跟身闖進。
  正當兩人甫前甫後,到達石門內,忽然一聲巨震,兩人腳下突感一空,已然雙雙,掉下飛天魔女預為安排的陷阱,翻板地室之中。
  按常情而論,於天龍等功力,似不應遽爾遇險,孰不知!蜈蚣嶺這種獨特設計之機關,確非一般江湖所用者可比。
  這「翻板」,形若兩扇合門,平鋪於地,檀木為表,精鋼為底,只要機關扭動後,稍遇接觸,就會中間兩分,遽爾下沉,所以任何武林高手,都很難防得往這頓失重心之奇巧安排。
  「翻板」之下,是一個徑只丈許之石室,頂底之間,約在三丈開外,地上碎石凝注,堅逾鐵石,而削壁如鏡,更是無法可攀,尤奇是,由石隙中,卻平推出一個鐵柵,柱若巨臂,恰好把兩人隔開!
  兩人不知經過多久,始慢慢醒來,而今!咫尺之隔,何啻天淵,只有隔柵而望,相對廝守。
  好半天,於天龍喟然一歎道:「鳳姐姐!都是因為我,才連累你!」
  玉鳳秀目蘊淚,隔著鐵柵,秋水凝眸的,望-望天龍,道:「而今已到此絕地,還說什麼你連累我,或我連累你。」
  她說著一頓,面泛紅霞,又道:「只因關心你的安危,雖明知個中必有陰謀,也就……忘其所以了!以致……」
  人都是如此,在身臨絕境,生死莫卜之際,往往會把不願說的,不敢說的,會由衷的吐出來。玉鳳就是如此,所以面對心上人,身臨險地,也就不考慮這話是否太露骨啦!
  於天龍揣情知意,感激涕零,吶吶說道:「姐姐對我心意,真不知用何言語表達,總之,天龍有負姐姐,有愧師恩,更有罪於含恨九泉,在天之靈的母親!」
  他在邊說之際,心為之動,更是涕淚交流,旋即一聲淒涼長嘯,感慨的說道:「鳳姐姐,想那飛天魔女柳依依千方百計,無非得我甘心,造化弄人,徒喚奈何,惟能得姐姐推腑相待,此生何憾!」
  玉鳳已忍不住又落淚了。
  便在這時候,忽聽得一聲尖尖的笑聲傳來:「要知道,蜈蚣嶺上的人物,絕不會便宜了那兩個妞兒……」
  說罷,竟發出了一串詭譎的嬌笑!
  這飛天魔女,名列蜈蚣派四堂主之一,所說之言,確都不假,真要是她一高興,放人也真是輕而易舉,為什麼對那獨斷獨行的百腳真人,毫無顧慮,有恃無恐呢?這裡面還有另外的一個原因!
  這飛天魔女,乃是數十年前,江湖道上聞名喪膽的,鳩面陰婆之徒,這陰婆孤僻偏袒祖成性,武功莫測高深,與北海人魔、七指老怪,以及千面狡獍,合稱「武林四煞」!
  自從百腳真人,竅占蜈蚣嶺,創立蜈蚣派時,「臭味相投!」,就與這個窮兇惡極的鳩面陰婆勾搭上手。
  因此,陰婆乃派了得意弟子,柳依依襄助其事,柳位依到達蜈蚣嶺不久,也就跟著百腳真人一拍即合,陳倉暗渡起來!
  這一個位居堂主,身兼情婦,而又有著強硬後台的飛天魔女,勿怪她是這山上特殊而「極權」的人物啊!
  且言飛天魔女柳依依,一看於天龍,他竟閉日內省,給他個不聞不問!
  也就是這個當兒,忽然一陣密如滾球的「鈴」響!這「鈴」直通各堂機密所在,乃蜈蚣嶺重大事件的緊急呼喚。
  飛天魔女柳依依略一忖愕!匆匆地說了一句:「冤家!別急!我看看就回來!」纖指一點天龍額頭,一陣輕啐聲,人兒霍的不見。
  「天磯堂」內,又是群魔亂舞的時候!
  金翅蜈蚣百腳真人,手上拿著個著有骷髏標記的紅帖,面色凝重,掃了下堂內眾人,一聲乾咳後,說道:「真沒料到,這個號稱,江湖四煞之一的北海人魔,會在這時出現,無疑的!與那幾個娃兒有關,各堂主看這事該怎麼辦?」
  大家都為這個嚴重而又驚奇的問題,感到刺手,錯愕!
  最後還是飛天魔女柳依依開口道:「既然那魔頭,以江湖之禮送帖拜山,我們也應該以禮相待,免的讓人家說我們小家子氣,假使對方真的為這些兔崽子們的事那乾脆推到紅衣教主赤縷仙子身上……這叫做『-石二鳥』之計,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首先是「青龍堂」飛鈸齊地,撫掌贊同!
  接著「白虎堂」的火眼狻猊仇霸,也認為此計可行,可是他又補充說:「柳堂主的一石二鳥之計,確有獨到之處,可是那北海人魔也非易予,說不定這兩天中早已摸透了底,我想怎樣才能使這個魔頭相信赤縷仙子把人帶走!才是……」
  話還沒落音,一輪明月照九洲佟庭遠,也搶著道:「仇堂主顧慮甚是,何況!能瞞的住……也不會多久,那老魔頭,還不一樣的會到頂蒼觀察看嗎?」
  於是:你一言,我一語,都是圍著這個問題在轉,最後百腳真人,又是一陣乾咳後,說道:「各位所說意見,大同小異,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先把這個北海人魔先應付走。至於頂蒼觀方面,現在有赤縷仙子飛鴿傳書,商拿於天龍的親筆函件在此,我們一推諉,印證他一定會信!」
  說到這裡,突然面色一緊,又轉了話題:「各位堂主,我們並非是怕這個北海人魔,實在不願樹此強敵,何況我早就想拉他入伙,以擴大本派聲勢!所以必要時,除於天龍和那雪山神尼有關的妮子外,倒不妨把姓李的丫頭交給他!也借這個機緣,套套交情!」
  先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飛天魔女謅媚的道:「還是我們的總飄把,有擔待,有見解,有眼光!真要能把這個魔頭拉的上,再加上咱師父,那江湖之上,還有誰敢和蜈蚣嶺作對呢?不過……『狡兔三穴』,我們還應該有個極壞的打算!」
  百腳真人點了點頭,說道:「依依所論,甚有見地。我已決定,等北海人魔打發走後,親身赴天山一趟,找一下千面狡獍!我想上次所送的禮,他既肯收,也許能把他搬了來!只要……以他來對付北海人魔,可稱的起『以毒攻毒,坐收漁利!』」
  說罷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奸詐詭笑!笑聲使滿屋鬼魅,既驚且佩!
  可是那一輪明月照九洲,竟倏而顏色大變,當然也就是頃刻之間,又恢復了原態!
  室中寧靜了剎那!
  百腳真人又說:「這千面狡獍,想大家都有個耳聞,這怪物素來不以真面目見人,一個身軀忽高忽矮,一個臉上,忽黑忽白。總之,很少人能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可是惟一特徵,生長了一雙鳥爪似的毒手,各堂主務須記住,似免發生誤會!……」
  江湖上仇仇殺殺,窮凶極惡,詭譎莫測,根本談不到,什麼情感道義,如百腳真人等這番話,就可以清晰看出,一切出發點,皆都是以利害為衡量,哪怕再有關連,再共甘苦,只要一到「利」與「害」,也就不顧其他了。
  如紅衣教主赤縷仙子,本與之互通聲息,相予為謀,可是仍難免「一石二鳥」,「嫁禍東牆」為之利用,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打算的好,可是人家也打算的不錯啊!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會議」業告結束!
  百腳真人紛吩咐眾人,於午末未交,齊集「聚義」廳,以迎待那江湖一代怪傑,北海人魔!
  「聚義」廳,乃是蜈蚣嶺,迎賓接客的「對外」所在,位置毗接「孔明」樓之後,雕樑畫柱,頗盡斧工。
  時間還沒到未刻,各堂主及較重要人員,業已齊集一堂!
  說時遲!一聲淒歷慘吼,劃破了這寂寞山林,身坐廳上的百腳真人等,都為此內功凝致的「屍骨三陰」功,一驚!一震!
  接著百腳真人一聲長嘯:「人魔已到,各堂主隨往迎駕!」
  百腳真人等,來到「孔明」樓岔口,只見黑煙一縷,疾如彈飛丸逝,隨著那震耳欲聾的淒厲嘯聲,瞬息已抵當場!
  原來那北海人魔自與天龍等分手後,也於翌夜,闖進蜈蚣嶺,當於天龍進入「青龍堂」,玉鳳姑娘遇警,大戰飛鈸齊元時,人魔早已掩身於後,俟玉鳳武學異驚人,勝算已操之際,乃分身深入。
  這時人魔想法與眾不同,他總認為天龍所得消息不確,希望自己能探出一個新的方向!
  怎料到,這機關重重,暗室密佈的山上,竟然是勞而無獲,等到再重返「青龍堂」時,兩小亦已不見!
  人魔心急如焚,愧憾有加,明知一個沒救出,兩個又賠上,乃逼不得已,才採取了,暗上不行,不如明闖,於是才以江湖拜帖投書方式,以詭異飄忽的身法,送至蜈蚣嶺心腹重地「天磯堂!」……
  北海人魔已飛降到那「岔口」之前!
  雙方一朝面,百腳真人是拘禮甚恭,而北海人魔也故示謙讓。
  剎那!「聚義」廳中,杯觥交錯;「群英」宴上,談笑風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北海人魔一聲慘笑,說道:「明人不作暗事,本人魔來此,想憑一點薄面,要出日前被擄的一男二女!」
  百腳真人一聲乾咳道:「魔兄!說哪裡話來,別說俠駕親臨,只要三寸紙條,我金翅蜈蚣,也應照辦!不過……」
  話剛一收蓬轉勢,人魔本來比鬼還難看的暴顴削頰,又蒙上了一層陰厲的暗影……
  百腳真人隨又轉了口氣:「不錯!確有三個娃娃被本派抓來,可是其中兩位,已經送到『頂蒼觀』紅衣教主處,魔兄如若不信,現有赤縷仙子飛鴿送來的函件一封!」
  他邊說著由懷中取出個白色信袋。
  北海人魔只是用那雙藍若鬼火的幢幢雙睛掃了掃,也沒接過來,又說道:「真人以一派至尊,我還有何不信,不過,但不知所剩下者為何人?」
  百腳真人乾咳之後道:「所餘之人,是個姓李的妞兒!」
  話音甫落,人魔裂開了大嘴,露出了磣磣的白牙,他是真高興,又是一陣環震屋宇的長嘯,說道:「已然如此!那就請真人開恩,我要馬上帶人!」
  那北海人魔一生冷酷成性,根本談不上什麼感情,可是獨對李秀鸞例外,但也僅是對此一人而已,其所以示好於天龍等,與其說是愛護,不如說是想討好那個感情寄托的秀鸞小妞,所以聽到秀鸞安然無恙後,也就把對天龍和玉鳳的模糊「愛」意,置之九霄雲外了!
  北海人魔的一舉一動,如何能瞞的住詭詐陰險的百腳真人。
  百腳真人又是一聲乾咳後,說道:「魔兄,既來寒舍,便應薄得一醉,李姑娘處,即刻命人釋放,我還有所請教!」
  北海人魔雖然桀傲成性,但也並非絲毫人情世故不懂,一看人家這樣接待,這樣買賬,不由得大笑起來,儘管他的笑,比哭還難聽,但笑總是笑啊!
  笑音甫畢,雙手抱拳,連稱:「既蒙招愛,只要我能擔負的了,絕對遵命,但講明言一示!」
  百腳真人除具有一身絕學,還有非人可比的機智城府,不然如何能領袖群梟,威鎮三疆呢?
  這一看,早就欲於結成聲勢的北海人魔一代怪傑自蹈圈套,也是從心裡發出微笑,連道:「如此客氣,小弟又不敢當了!只要魔兄,不吝所賜,常來敝山小聚,以俠駕聲威,而使茅寨蒙輝,就感激不盡矣!」
  說著又是一串梟笑,隨轉對「青龍堂」飛鈸齊元,道:「齊堂主,就請辛苦一趟,趕快把那位李姑娘請出來!」
  雙方各得其所,頃刻之間,又熱鬧起來!
  尤其飛天魔女,花顏微酡,檀脂透香,作小鳥依人狀,半偎半靠,玉手執壺,視人魔如檀郎,依骷髏若碧瑤,一杯一送,兩杯一來,大灌起「迷湯!」
  可是?……我們這位「冷」人——魔爺!可無法消受柔情蜜意的美人恩啊?
  頃刻,飛鈸齊元慌忙進入大廳,確僅是一個人!
  北海人魔一怔!百腳真人更怔!
  齊元面透驚異,有點緊張的說道:「總……舵主,那姑娘……竟已不見!」
  遽邇的變化,何啻晴空辟靂,突的一聲巨響,那大理石的桌面,亦已飛揚粉碎,無疑的,這是北海人魔戰端啟肇的預告!
  「薑是老的辣!」百腳真人,一面示意戒備,一面冷面奸笑,兩手微拱,說道:「魔兄,何以遽爾震怒!個中變化,待我察明,必有交待,請想,我要意圖蒙騙,又何須如此引為知己,坦誠相待?何如見面揭開,作個了斷呢?小弟雖不才,也是一派宗主,難道竟作此費力不討好之事!」
  北海人魔遽聞異變,急怒攻心,所以才出手,以「屍骨三陰」神功,掌震石桌,這一聽對方言論,合情合理,而又不卑不亢,真是又憾又愧,但一生向不服低,仍是傲氣逼人,冷冷答道:「既然如此,就請作個交待!我人魔恩怨分明,善惡均報!」
  緊張的氣氛,剎那又恢復了平靜。
  蜈蚣派,到底是不凡,僅是頓飯之時,已得到了真的答案,這個答案,百腳真人惟恐對方不信,也確有值得不信之處,可是事出預料,那北海人魔竟一聲「後會有期」,長嘯而去!
  原來李秀鸞自「出山口」被劫後,那毒龍堂俏面閻羅崔鵬,乃是夜馳奔蜈蚣嶺。
  這小子所以徑赴蜈蚣嶺,原因有二,一為與霹雷手蒯通之約,二因想借此為掩護見機行事!
  說來也湊巧,正當「天磯堂」設計,飛天魔女與飛鈸齊元密室定策之際,那俏面閻羅崔鵬,也就尾隨而至,等到瞭解個梗概後,乃深夜探望,冀圖幸致!
  這當兒!也正是於天龍等冒險搶救,身陷「翻板」機關之時,這俏面閻羅崔鵬趁著「翻板」開合之際,以「凌虛躡空」身法,間躍床上,脅持李秀鸞姑娘破門而出!
  按下俏面閻羅崔鵬挾持李秀鸞,及北海人魔得到消息,絕塵而去不談,且說那「翻板」機關下的室。
  自從於天龍晨曦失蹤,勝玉鳳懷念伊人,感懷身世,不勝淒涼唏噓!石窟奇寒,觸目蒼涼,一晃眼就是三天。
  又是一個深夜,石隙射來的慘淡光輝,照的這個鬼域般的石窟,格外顯得陰沉,可怕!突的!一陣「軋軋」聲響,起於牆角,玉鳳姑娘不覺一怔!
  說時遲,那石牆竟能平地拔起,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深洞,頃刻,由裡面上來六十歲左右的光頭老人。
  玉鳳定睛注目,原來他就是蜈蚣嶺四堂主之一的,一輪明月照九洲佟庭遠!
  方覺有異,玉鳳強自掙身戒備,那佟庭遠已經發言了!
  「姑娘不必驚慌,老朽此來,特為搭救小姐脫離石室!」說著,趨身逼進。
  勝玉鳳不覺後退數步!
  佟庭遠不覺喟然一歎,接著說道:「以姑娘的絕學異能,實不應被困於此!可見江湖險惡,奸譎機詐,也非全靠武功……
  小老兒,一朝失足,『為虎作倀』雖已頓悟前非,恐亦難為天下人垂諒!只好明性見心,以邀上天之鑒!」說著一頓,面透淒愴!
  玉鳳察言觀色,已知對方,絕無惡意,隨婉聲搶著說道:「老前輩慈腑仁心,能辨忠奸,能識順逆,令人折服,俗語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不知?何以冒險相救,又何以改變所行!」
  佟庭遠又是輕喟一歎,說道:「談起來話長,倘日後再有機緣,定當剖腹相陳,現在危機四伏,時不可予,姑娘可隨老朽,由此洞口逃走!」
  夜風呼呼,星月無光,兩人已由石室暗道,繞過了蜈蚣嶺,各下哨地帶。
  老人突的停身轉向,面色凝重的說道:「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告訴你!那百腳真人,已親赴天山,迎接淫毒龍,千面狡獍……」接著即把「天磯堂」所定「以毒攻毒」、「一石二鳥」之計,原原本本告訴了玉鳳。
  夜風仍在呼嘯,大地愈顯漆黑!
  主鳳仰首神往,已見那慈祥殷切的佟庭遠老人消逝了,感念疇昔,迭逢遽變,滅門血恨,伊人何去?不覺潸然淚下。
  「長溝峪」還是和往日一樣的熱鬧,平靜!……
  「長興餞」內,突然來了三批人,這三批人,若以「江湖」眼光看來,確是令人無法揣測。
  第一批:一老一小都是鶉衣百結,笑態可掬,極盡玩世不恭之態!
  第二批:一道一俗,都是奇裝異服,引人側目,道人臉如白臘,白的驚人,俗家面若鍋底,黑的陰沉!
  第三批:不僅是一個人!而且是白衣儒巾,書生的打扮,卻生了一副不敢領教的霉氣臉兒!
  三方面,都是不先不後,進了棧房,分室而居,把門兒關的鐵緊。
  「更漏滴報」,該是三鼓交接的時候!
  霉氣臉書生房中,竟多了一對老小倆叫化!
  原來霉氣臉的書生是勝玉鳳!老小叫花是柳不疑和柳青;一道一俗,確是金翅蜈蚣百腳真人和那千面狡獍!
  勝玉鳳姑娘抱手為禮(男裝打扮,當然要學著男人的動作),向著丐俠柳不疑和柳青說道:「多謝老前輩指點……剛才我已探聽到,那兩個魔頭,正是百腳真人和千面狡獍……他們好像一兩天內,還不打算上蜈蚣嶺……要等一個……什麼金花聖母!」
  柳不疑點了點頭道:「姑娘一身絕學,確是驚人,那兩魔頭功蓋武林,竟會沒有察覺?」
  玉鳳截住話音:「老人家,您怎麼竟誇起晚輩來!說真的!您怎麼知道?天龍……我……還有那麼巧的就碰在一起。」
  柳不疑剛想接說,沒老沒小的小丐俠柳青可忍不住了,搶著說道:「妞兒!別瞧咱的武功,上不了天平,可是憑經驗閱歷,你們可差的多。老實說,自於天龍和李秀鸞,以及你……被困蜈蚣嶺,我與爸,早就探聽到了。
  你想幹我們這行沒本錢的,要不憑個眼靈耳聰,還能夠偷雞摸狗嗎?
  何況頂蒼觀以及蜈蚣嶺,大撒綠林帖,捉拿於天龍,這還會再瞞住我小老人家嗎?」
  小丐俠柳青說話沒遮攔,一向嬉笑怒罵,可不管話頭輕重,人家受的了受不了!
  可是姑娘對這位頑皮,而又古怪靈精的小丐俠,發生好感!
  當然她早由於天龍處,得悉了小丐俠柳青,那種捨己為人,俠義可風的性子!
  所以玉鳳很委婉的接道:「柳小俠!那!那……你怎麼?又……又知道我在這兒呢?」
  小丐俠柳青輕微的笑了聲道:「自從於天龍,由江湖傳言被困後,我們爺們,還不是始終在蜈蚣嶺周圍探視!
  昨夜你由那兒脫險下來!我們也就盯梢跟在此地,一方面姑娘形色匆忙,令人生疑!一方面,你那假面具,我早就由天龍處,得到印象!這麼一來,你還能逃掉真人的法眼嗎?」
  他說罷幾幾乎笑出聲來。
  丐俠柳不疑,瞪了下自己的寶貝兒子,壓低調門,急急的說道:「這是什麼地方,一點也不知道謹慎!」
  屋子裡的聲音,愈來愈低了,無非談些如何搭救於天龍出險之事!
  這時辰光,已逾寅時,丐俠柳不疑和柳青小丐俠二人,乃告辭而別,仍由後窗,躍越而出。
  玉鳳送出兩人,剛想卸衣而臥,忽的微風啟處,那小丐俠柳青又已去而復返,不覺又疑又怔!
  小丐俠柳青竄到屋裡,滿面莊嚴,輕聲低訴!
  只見玉鳳,初則搖頭,繼則點首,跟著也笑了起來。
  誰也料不到,兩小在屋內談的什麼?
  可是,日後揭曉時,竟是個錯綜複雜的微妙情節!譎奧莫測的因果關係!
  正是:「江湖百態,你欺我詐,柳暗花明,又是一村」。
  且說蜈蚣嶺,自百腳真人遠赴天山,敬請一代怪傑千面狡獍後,嶺上的大小事件,皆授權於「青龍堂」飛鈸齊元處理。
  這一天!
  午時剛過,「天磯堂」中,飛鈸齊元等正在商討,幫主未回,而雪山神尼之徒,突然失蹤之事。
  忽然卡哨來人傳報,那千面狡獍,亦已駕臨山寨!
  這還了得!
  於是飛鈸齊元率同各堂堂主,以及護法霹雷手蒯通等,迎到卡路口,「孔明」樓附近!
  遠遠望去,由山路上,走來兩人,一個是蜈蚣嶺負責接待責任的「耳報神」蕭信,一個就是那位,名震四海,氣凌江湖的「千面狡獍」!……
  「千面狡獍」一來到跟前,眾人不由得注目而視,只見他,個子不高,面如漆,身穿皂色直裰,兩條寬大袍袖,露出一對,烏雞爪似的鉤手……
  飛鈸齊元趕緊搶身向前,雙手一拱,說道:「老前輩!突降荒山,未曾遠迎,實感罪過,不知本派幫主,敬請俠駕,是否可曾晤得!」
  「千面狡獍」聞言後,竟然冷冷的一哼!
  接著一陣淒厲鬼嚎,說道:「你們幫主,腳下太慢,我老人家也懶得陪他受罪,所以趕前來見識見識!」
  眾人一聽,原來他們的「總瓢把」竟落了伍!不由得既驚且佩,而又多少有點發疑?
  這時飛天魔女柳依依,檀口輕吐,謅媚的笑道:「老前輩功高絕倫,已由家師鳩面婆處,早就獲知!今日得逢仙容,真是三生有幸!」
  先是一陣忽大忽小的淒厲長嘯,「千面狡獍」接著說道:「鬧了半天,你?你就是鳩面陰婆高徒,失敬!失敬!記得五十年前,我與老陰婆有一手,諒她也告訴過你,當然會聽到過,我老人家,有個毛病?不知記得不記得!」
  飛天魔女一聽話音,略一揣摸,不由得粉臉透紅,連連說道:「家師確常提起老人家!可是別的,我們小輩,也不便打聽!」
  「千面狡獍」又是一陣梟笑,那鳥爪也似的鉤手,摸了摸飛天魔女的粉頰,接著道:「好丫頭,竟在我老人家跟前賣關子,那老陰婆真沒有告訴你?……那就乾脆說了吧!我的毛病,是見了女人,走不動,沒別的,一會兒,叫齊堂主準備準備,咱要看看你手下工夫,可比你師父那老貨,強多少?」
  真沒料到,這「千面狡獍」一見面說話就這麼霸道無恥,窮兇惡極,當著那麼多人,竟出言不遜,侮辱蜈蚣派的四堂之一的「朱雀堂」堂主柳依依,這何啻騎著脖子拉屎,令人難堪忍受。
  尤其,身負代理幫主責任的飛鈸齊元,更是受窘不已!心想:「這老妖魔!想……還讓我替他準備準備!這不成了,地道的龜王八了嗎?」
  儘管每人麵包各異,可是人家是幫主的貴賓,誰又敢得罪。
  飛鈸齊元,也只有暗暗的咬著牙,仍舊裝一副笑臉,說道:「老前輩,真是風塵異人,遊戲人間,不拘形跡,現在就請駕臨『聚義廳』,也好早些請教!」
  這「廳」離哨卡,少說也在五里開外,那「千面狡獍」略一打量,黑眼珠一轉,說道:「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接人有接人的禮貌,我老人家,不遠千里而來,難道還讓我走上去嗎?」
  飛鈸齊元,忙連說了兩聲「不敢!不敢!」隨即使了個眼包,剎那由小子們,抬來一頂小轎!
  於是,小轎在前,眾人在後,一會後就到了迎賓送客的聚義大廳!
  一個匪盜彙集之窟,江湖嘯聚之所,談到吃喝二字,可以說呼叱而成,頃刻光景,早已珍饈海味,水陸並陳,那「千面狡獍」穩居上首,大模大樣,真如「泰山壓頂」,「盛氣凌雲」。
  這「千面狡獍」邊喝著酒,邊斜抱住飛天魔女柳依依,只不過五七杯酒下肚,他忽然「咯咯」兩聲:「小陰婆呀,嘿……」
  「前輩,我叫依依!」
  「我叫慣了你那師父之名,她不是叫鳩面陰婆呀,那你就是小鳩面陰婆,只是……」
  他端詳著柳依依,立刻又吃吃一笑,道:「百腳真人這老小子,他可真的會擺弄,他必然把你當成他的心肝寶貝了!」
  柳依依當然常睡在百腳真人床上,不少人都知道,但此刻被這千面狡獍說穿,也不由得面皮躁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