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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女郎中圖謀不軌

  唔!
  是一個桃李爭春的季節,素有世外桃源之稱的臨溪鎮,更顯得春光明媚,柳黛含煙。
  尤其環繞鎮上的大清河,碧水清波,漣漪蕩漾,在山光雲嵐,群芳鬥艷中,真如畫裡一般!
  臨溪鎮,毗鄰太行山麓,為河北通往山西,一條必要的過經山道,因是背山面水,交通極感不便,鎮上人,也正因為這自然形勢,隨與外界,逐漸脫離,土地肥沃,遍山果木樹,在生活上,倒也優裕自足。
  每到月中,或是月初,鎮上都有個集市,所以一到這天,倒也四方雲集,熙攘往來,偶爾由遠處趕來此賣草藥的,耍猴戲的,變戲法的,更湊合成,這遠鄉僻壤的融洽情趣!
  這一天——四月初一,正是臨溪鎮逢墟的日子,時光還未到午,街上已是人潮滾滾,熱鬧非凡。
  突然!人聲喧鬧,竟發現了位手搖串鈴的女道士。
  那女道士也不過二、十光景,生就一副鴨蛋形的臉兒,一雙明澈晶瑩的眼睛,苗條的身材,嬌巧的打扮,再加閃動的兩個酒窩,真可算是道地的美人胚子。
  那個年頭,女人仍舊守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訓。
  所以鎮上人這一「發現」,真透著又驚,又喜,何況又是這種風華絕代,美艷照人的女郎中呢!
  剎那的時間,人潮都堆擠了上來,這時那女道士,看了看圍繞四周的人群,檀口輕吐,說道:「各位鄉親,貧道來自太行山頂蒼觀,系奉恩師之命,行醫濟世,不論任何難醫雜症,均可憑仙丹解救……」說到這裡,輕盈的一笑。
  又接著道:「貧道看病,全為救人濟世,決不收施主們分文,各位本家呀,家中如有病患,不妨一試!」
  那女道士剛講完,人群就爆了鍋的一般,你也要看,我也要看,有病的要看,沒病的也要看,這一來,可把那位女郎忙壞了,足足兩個小時,女道士擦擦臉上的汗,喘了口氣道:「謝謝各位照顧,現在因為時間關係,暫時不看丁,好在我這兩天還不打算走,諸施主如要繼續診治,可到本鎮長興客棧找我。」說完又是甜蜜的一笑,向「觀眾」點了下頭,人兒就走了!
  不到二天,那女道士已瘋狂了臨溪鎮暨附近村鎮的人,「仙丹」還是真靈,看過病的人,十、九都是藥到病除,再加上看病不要錢,那就不怪長興客棧門口,大擺長龍,女道士被看成救苦救難的菩薩化身了。
  一天天的過去,女道士已在人們的心中,建立了根深蒂固的信仰,不但臨溪鎮是如此,就是方圓百而八十里的人,又哪個不撬起大拇指,稱一聲活神仙呢!
  那女道士,一看這種情況,不由的從心裡笑了起來,獨自打算:「趨勢已成,機會難再,我還是早點著手吧!」
  五月初一,又是臨溪鎮的集市,今天來的人,顯得比往日多,就連那些不出閨門的姑娘們,也居然出動了,這是為了什麼?原來都是來聽女道士講道的!
  鎮上有一座火神廟,是平日唱廟戲,人口最能集中的地方。
  這時人們都聚攏了來,一到午刻,那女道士,率同幾位地方有頭臉的「士紳」走上了廟台,台下也跟著哄動了起來。
  稍停,人聲漸靜,女道士扭動嬌軀,走向台口,滿面嚴肅的打了個稽首,說道:「真感謝各位鄉親的愛護,所以月來,與地方上,相處得宜,也使我能完成師命,建立不少勁德,本來貧道,已打算離開此地,雲遊他處,無奈地方,誠意挽留,盛情難卻,又加……」說著面色突然一緊。
  又接著道:「貧道默察天機,近時日、月,當有黑、白二氣纏繞,黑為熊武,白為白虎,乃主疾疫流行,血光萌現之兆,不久各地將遭到空前浩劫,本地也難脫此難……」
  說著一頓,看了下近乎呆滯的人們,又補充道:「如能解脫此厄,必得有極大功德,方能力挽天造,貧道已和地方士紳談過,若有建一道院,每日頂膜禱告,也許能邀上蒼化解今日請各位來,就是希望大家,踴躍捐輸。」
  女道士說完,接著那幾位士紳,也發表了不少高見,無非是如何蓋廟,如何捐款之事,這裡也勿需細說。
  臨溪鎮本來是富饒的,又加上對女道士平日的尊崇,所以修建道院之事,倒也輕而易舉,不到一月,火神廟變成了「山水廟」,這是因為火神廟的地點適當,而廟門面山臨水,也自自然然,就用這「山」「水」二字,作為新道院的名稱了。
  道院建立好,免不掉掛紅、渡金、開壇,熱鬧了二番,就由地方上公推幾個人物聯名聘請女道士為主持,這一來,朝香暮鼓,晨昏祈禱,那些善男信女們,每日跟著女道士,攪在一起,也打成了一片。
  半個月過後,有一件令人迷惑的事發生,就是山水觀裡突然又來了十數位妙齡道姑,而且那「女郎中」竟然宣佈,未經准許的人,不得進觀門一步,由是觀門緊閉,那一度香火鼎盛,熱鬧氣氛,竟一變而為冷森森的光景,人們雖然議論紛紛,但仍以為「劫難」臨頭,這麼多女道士來,一定是為了祈禱天地,為地方謀善果吧?
  然而,誰能料到,從此把一向民風淳樸,耕守斟樂的臨溪鎮,以及方圓百里的人們,帶入了無邊的苦海,空前的厄運!
  原來那女道姑,法名靜修,乃是江湖聞名喪膽,赤縷仙子的首徒,那赤縷仙子,貌若桃花,心如蛇蠍,竟然勾結異族。
  本來明朝末年,已是朝政腐敗,國勢衰微,因而引起了內爭外哄,遠處關外的滿族,早巳心懷叵測,窺伺中原。
  所以不惜重金厚帑,聯絡江湖人民,以為內應,赤縷仙子,一身奇功異能,威鎮武林,滿族哪肯放過,於是派遣心腹,許以重願,那赤縷仙子,也就違心誅己,甘為鷹犬了。
  自從赤縷仙子,勾結異族後,真是處心積慮,邀功討好,除了在太行山建立巢穴上,並派得力門徒靜修,假醫術行道,相機成立「紅衣教」,再以教的力量,廣收教徒,擴大力量……
  寫到這裡,讀者也該明白,女郎中——靜修,到臨溪鎮的原因啦!
  山水觀,連著幾天觀門不開,地方上竟有人染了疫症,那疫症傳播得好快,不幾天,已把臨溪鎮,以及附近村鎮的人傳染上了,緊接著牲畜也遭了殃,人們已意識到,這難道是女道士游的劫難嗎?
  又過了兩天,牲畜死亡遍野,人們也到了生死邊緣,這一來,天愁地怨,人心惶惶,都不約而同的擁聚到山水觀。
  可是觀門關的鐵緊,但門口卻貼了張紅色招貼,只見上面寫道:「上天干怒,人力難違,瘟疫猖獗儀上蒼薄懲也,現本主持,已親赴頂蒼觀,跪求恩師紅衣教教主,倘得邀憐,諸施主當可有救,敬希默禱通誠,稍耐時日。」
  眾人看完,不由得口中吶吶,黑壓壓的跪下了一片,忍耐著、掙扎著、期待著,不知過了幾天,那些可憐的鄉巴佬,才盼到觀門開了!突然一陣陣柔迷樂聲,由裡面傳出,緊接著一對對的旗鑼傘扇,一列列的提爐吊香,雁翅排開,站立觀門左右,跟著鐘鳴鼓應,十二個一身紅色褲褂的漢子,各捧儀器,導引出一頂小轎!
  小轎是由兩名大漢相抬,左右前後,有四位女道姑扶持,轎子到了觀前平場落地,轎簾啟處,香風一陣,眾人不由一驚,跟著一怔。
  原來下轎的,正是眾人引領而望的「女郎中」,只見她換了一身裝束,頭挽雲髻,身著紅羅道服,腰繫粉紅絲帶,渾身上下,緊湊俐落,輪廓分明,那隱隱的胸前雙峰,也在這薄似蟬翼的服飾中,暴露無遺。
  靜修掃了一眼呆若木雞,僅有喘息之力的群眾,然後輕吐主語,說道:「天降災難,在劫難逃,進幸渚施主,獻神捐廟,默禱通誠,幸蒙頂蒼觀恩師紅衣教教主赤縷仙子,大發慈悲,允救眾生。」
  說著語音一停,那雙秀目,陡現威凌,又接著道:「不過!這次浩劫太大,雖能幸逃疫症,但難避兵劫,恩師為感諸君,通誠祈禱,修建觀院。已允諾在臨溪鎮,成立紅衣教分壇,只要各位誠心皈依,即可轉危為安,化難成祥。」說著面轉輕柔,微微的一笑。
  又接著道:「現本人已得恩師慈諭,派為本鎮分壇壇主,不日再建立支壇,擴大功果,那時我們就是一家了,各位現在回去,三日內所染疫症,均可痊癒。」
  說完,樂聲又起,靜修坐上小轎,一聲嬌呼,又串同各執事,進了觀門,接著那門兒又關了起來!
  說來令人難信,那些染疫症的人,果在三日完全康癒,這還用說,更把靜修視為神靈了。
  可是哪裡知道,這疫症之流傳,以暨自然的痊癒,卻是靜修等做的手腳啊!
  不到一個月,臨溪鎮分壇,以及環繞四周的支壇,都成立了,這時靜修率同其他女道土,分赴各處講「經」說「法」,並把紅衣教立教的宗旨,也誇大的宣傳一番!
  這一天,靜修召集分支,支壇的各主要人員面授機宜,並宣佈:八月初一,舉行紅衣教受禮大會,頂蒼觀的紅衣教主,將親來參加主持。
  這個消息傳出,真是轟動了半邊天,人們都以驚喜神往的心清,期待著這令人迷惘而又欣奇的日子。
  到了八月初一,滾滾的人潮,都齊聚在山水觀的廣場上。原來紅衣教,開壇設教就在這裡,這時會壇早已搭好,遠遠望去,倒也巍巍峨峨,美輪美奐,壇之上下,都是用各型木板,構築而成,高有三丈,縱深方圓,也在兩丈開外,頂棚用竹柏之類扎制,鄰廂上下,一色的紅羅細緞,左右豎有兩個條匾,寫著幾個金色大字。
  上聯是:普渡群迷,應覺大難臨頭,何去何從;下聯是:慈航指引,需明紅衣設教,為君為卿。
  檯子上,設有神桌、神案,掛像、條屏、笙簫笛管、鐃撥罄鍾、暨爆竹紙蠟、提爐吊香,真是應有盡有,不勝枚舉。
  檯子下,早已排好了五個隊,每隊約三百人,俱都是一身紅衣短褲褂,二十來歲,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各隊隊首,均設有一個大纛,纛上絲帶飄揚,按著五行,分成紅、黃、藍、白等各色,中央同樣的繡著,一隻栩栩欲生的五彩金龍。
  這時靜修率同四位女道士,分別站立大纛之下,倒也威風凜凜,秩序井然。
  不旋踵間,只見一位紅衣披髮妙佳人那麼高雅的舉步登壇,手中發器只一看便知道全是金製。
  她雙目含威,神色莊嚴,口中不斷唸唸有詞。
  忽然,她轉身抬頭,面朝天空一聲喧號,所有弟子們立刻跪了下來。
  這時候,眾人一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香火已燃,炮聲相連,有個道姑手中拂塵平舉間,壇邊的三眼子沖天炮連三聲,打雷似的直衝雲霄。
  聲音太響,嚇的人們忙舉手摀住雙耳。
  便在這時候,那妙道姑一聲低呼:「護法使者何在!」
  只這麼一聲呼叫,只見台下有五個道姑齊聲應:「遵法旨」!
  只見五條紅影,像脫弦之弩,平地飛約有四丈多高,緊接著,「簾卷西風」身兒凌空倒轉,「寒鴉覓巢」式,羅帶飄揚,香風四溢,靜修等五人,不前不後,齊落台上。
  靜修等,這一賣弄武功,檯子下真是瘋狂了,吼聲、掌聲、呼笑聲,亂成了一堆,這也難怪,像這種武林輕功絕學,看入那些「凡夫俗子」的眼內,還不等於「公雞下蛋」透著「邪」門嗎!
  檯子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檯子上也在這當兒,商討完畢,這時靜修轉向台下一聲嬌呼後,朗朗說道:「現教主仙駕將到,各教友應按照日前規定,小心從事,千萬不要,輕舉妄為,呼吼騷動,教主來後,一切儀注,應聽從司引靜庵的命令,教主走後,由本人主持,舉辦一次『野火』晚宴,大家痛痛快快的,吃吃玩玩,以為本日之慶。」
  說著面挾寒霜,態度突的一變:「各位務須認清,今日開壇大典,確關心著,你等的身家性命,和爾後的禍福休咎,所以對教主,更要誠惶誠恐,一切惟誠,倘一不慎,後悔莫及。」
  說著,忽然由檯子前方,遠遠的,出現了個白點,那白點愈來愈大,挾著一股尖銳的嘯音,逐漸……
  突的!一聲鶴唳,一隻龐大無比的朱睛鋼啄,千年白鶴,已折騰盤旋當空,這時靜庵司引,忙不迭的一聲高呼:「教主仙駕已到,各壇主恭迎!」
  一語方閉,靜修等已在這話起活落之際,紅影飄飄,兒條俏影,縱入當場。
  緊接著,鐘鼓齊鳴,樂聲盈耳,震耳砍聾的爆竹,五色迷人的煙陣,已把整個的「壇」,籠罩在一種迷幻的情景中,遽爾,聲靜煙逝,檯子上,竟出現了,那只高可及人,英姿挺拔的白鶴,還有萬目期待的紅衣教主——赤縷仙子!
  台上,台下,好像因為這種眩奇的氣魄所鎮懾,肅靜的有點怕人,成千成萬的人,竟然連一點聲息都沒有……
  這時赤縷仙子,面對神案,親手由執事人員,接著三柱線香,分插鼎爐,接著輕柔徐緩的樂聲又起,司引靜庵隨高呼道:「紅衣教開壇大典開始,各分壇支壇暨所有入教徒眾,隨教主參叩天地……跪……」
  隨著靜庵司引的語氣,檯子下,真像紅潮般的,忽起忽落,等到眾人,三拜九叩一番之後,樂聲又止,這時赤縷仙子,已輕扭嬌軀,面朝台下,誰知這一照面,竟使剛才,那種令仍窒息的嚴肅場面,變戎萬「頭」聳動,人聲鼎沸起來。
  原來,出人意料,那赤縷仙子,竟是個二十許的天仙般人物,她高挽鳳髫,身披彩色雲肩,一身透明,鑲有珠邊的粉紅「道裝」,酥胸半露,雞頭隱隱,明眸皓齒,杏臉含春,襯著亭亭玉立的婀娜身材,閃閃流動的,一雙勾人鳳目,真是「肉綻香疑,令人欲醉」!
  這情景,如何不使初識廬山的徒眾們,感到驚奇,感到迷離呢?
  赤縷仙子,一看情況不對,陡的星目含威,面透煞氣,跟著一聲長嘯,那嘯音雖極輕柔,卻含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勁力,震的那些人,耳鼓雷鳴,五內翻騰。
  別說這些毫無武功的人,就是極具內功修為的,也無法撐的住,赤縷仙子,這種內功凝聚的「紅罡」功,好在稍發即止,不然後果實難想像,可是這一來,騷動的人群,為此一震,都變成呆於木雞,噤若寒蟬了。
  人群靜止後,司引靜庵朗聲高呼:「紅衣教各分支支壇,向教主行晉見禮,一叩首……二……三……」那些可憐的無知鄉愚,又糊里糊塗,跟著磕了起來。
  赤縷仙子,大模大樣的,受了三個響頭,然後用那雙精光四射的秀目,掃了掃眾人,說道:「本教主,默察天象,運用玄機,已推查中原各地,不日將烽煙四起,疾疫猖狂,此乃上天格怒,對人間之懲處,不久遍地血腥,屍骨積山,在劫者實難逃避,日前臨溪鎮附近,發生瘟疫,即是此劫難的徵兆。」
  說著看了看,滿面恐懼的徒眾門,語氣略轉道:「本教主為體上天好生之德,之感諸位跪祈通誠之意,故不惜親返紅塵,立壇設教,旨在人定勝天,力挽浩劫,現在各位既已獻身紅衣教,自當頂膜祈禱,佛祖自可代為化解。」
  說著一頓,麵包遽緊聲色俱厲的:「可是加入紅衣教,一切就得由教裡作主。從今,各人應著:以心獻教,以身殉教的決心,方可托庇於教,得到教的照拂,若有陽奉陰違,口是心非之徒,一經察覺,輕者廢身,重者凌遲處死!」
  檯子下的人們,突聽到這種威迫恫嚇的口吻,早已是死氣沉夕,恐慌不安,溢於言表。
  赤縷仙子,似已覺察出來,隨即改變語氣,接著道:「各位入了教,雖然受了教的管理,但也得到教的保障,有關教條、教規,自會轉頒大家,只要一心凜遵,福緣定是不淺,最後略透天機,現大明氣數已盡,北方時現瑞光,將有新主應臨人間,各位隨同本教,歷經此劫,將來新主得到天下,挽救蒼生,大家可說都是開國的功勳……」
  語方未畢,忽然台下一陣哄動,這時不但群眾感到怪異,就連赤縷仙子,也深為驚奇,大家不由得同時注目,尋聲望去,這一看,更是大出意料之外!
  原來這一陣騷亂,乃是初來鎮上,出名孝主於天龍所為,這時他已搶身當場,劍眉倒豎,星目含威,又是一聲怒叱後,手指台上,大聲疾呼道:「大膽賊姑,竟敢妖言惑眾,假借大明氣數已盡,陰謀作亂,我身為黃帝子孫,豈肯賣國求榮,為虎作倀,各位父老,千萬不要上當,這妖姑,是個賣國賊!」
  本來眾人,也看出赤縷仙子,不是什麼正經來路,但懼於聲勢,只好「啞子吃黃連」,苦在心裡,這一經於天龍貿然呼出,何啻撥雲見日,當頭棒喝,大家不由得也呼應起來,眼看這局勢,演變的不堪收拾。
  突然一聲震人心脾的長鳴,接著平地狂飆,一股急勁風力襲來,那只十年白鶴疾如雷火,挾著無比威力,朝向台下衝至。
  於天龍的怒吼,群眾的應合,以及白鶴的施威,也不過是瞬間的事,這時那千年異禽,在空中一個回盤,忽然臨空下襲,巨爪伸處,一聲驚呼,那於天龍竟在人叢中,活生生的被擒騰空中!
  倏爾的遽變,場內外眾人,嚴肅的連一點聲息都沒有了,赤縷仙子一見群眾為之震住,跟著一聲長嘯,說道:「本教開壇大典,竟有無知狂徒,擾亂會場,我已命仙鶴,將之擒往頂蒼觀,裂屍示懲,爾後如有人,敢萌志者,當以此人為例!」
  「現在本教主,還有要事羈身,其他一切,當由靜修代為主持,總之,今日之會,乃是大家不世福緣,希望獻出各人身心,為本教創建未來,為新主奠立未來!」
  赤縷仙子說完,身形陡的拔起,紅羅飄揚處,人兒竟然冉冉上升,接著樂聲頓起,鐘鼓齊鳴,那司引靜庵又高呼道:「教主仙駕返觀!跪……」
  眾人聽到號令,又是盲目的跪了起來,等到「跪送」之禮行畢,在香煙繚繞中,不但赤縷仙子不見,就連那些司引、護法、司樂等,亦已蹤影毫無。
  最後靜修飛身上台,免不掉又威脅利誘一番,隨命場外人散去。
  這時,由山水觀中,把早經準備好的酒飯抬了上來,又在四周燃起數堆柴薪,各隊席地而坐,在火光熊熊中,猜拳行令,杯觥交錯,剎時熱鬧非凡。
  那些嬌盈的女道士們,竟像穿花般的,往來其中,個個媚眼橫飛,嬌軀半裸,誠所謂:「肉香和酒香雜陳,粉腿與玉臂交舞。」
  那些惶惑不安的「教徒」們,在此酒色當前,麻醉的、沉迷的,又陷入「甜蜜」的幻境了。
  頂蒼觀,建於太行山北麓,山勢陡峭挺峻,層巒起伏。絕壁峭崖上,孤懸「鷹愁澗」阜部,那澗深不可測,經年為雲霧所封,是以這觀,也是「雲深不知處」隱於一片蒼茫中。
  那觀通往山下,僅有一條崖道,傍山臨水,突壁絕崖,極為驚險,別說是一般武林人物,無法窺其境,就是極具奇功異能之輩,也不敢輕身涉險。
  所以赤縷仙子,仗著一身絕學,和此鬼斧神工的絕險回谷,稱霸武林,立教沒壇,是具有這些因素的。
  頂蒼觀,無論在規模上,設備上,都可稱起:曠、達、美、壯,除了應景的幾個大殿外,還有:樓、台、亭、榭、花圃、水池等,點綴其中,觀內住的,盡都是些三山五嶽,綠林豪強,另外就是赤縷仙子,親手調理出的女道徒們。
  在曲徑通幽,雕樑畫棟,一間極為精緻的「閨」房中,坐著位神態沮喪的年輕人。儘管一身粗俗鄉裝打扮,但眉目間,掩不住一股令人生畏的英朗正氣,他!是誰?他就是赤縷仙子命仙鶴捉來的於天龍啊!
  於天龍面對著香氣氳氤的錦床繡被,流蘇紗帳,明窗秀兀,穿鏡妝台,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在懊悔:不該一時衝動,致陷虎穴,而使年邁母親,依間而望,生計難保,他在回憶:老父一生為官清正,只因不滿朝政,積鬱而亡,落得母子二人,相依為命,流離失所,而今?
  天龍念及於此,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正是:「丈夫輕易不彈淚,只因未到傷心處。」
  忽然,一陣軋軋作響,那床右的穿衣屏,竟霍而轉動,剎那,露出一個暗門,一張軟梯,一陣幽香襲鼻後,竟由軟梯上,走下一位絕俏的美人兒,於天龍定睛一望,心頭小鹿亂撞,臉兒發紅,就是整個身軀,也如陷火焰中。
  原來那美人兒,正是紅衣教主赤縷仙子,她穿了身幾乎全裸的淺紅雲裳,不僅酥胸全露,就是那一對聳挺雙峰,也顫巍巍暴露無遺,那雞頭新剝的兩點紅玉,那柳腰款擺的嬌軀,那豐滿高矯的臀部,還有粉雕玉琢般的兩條大腿,怎不使一生沒經驗過女人的於天龍,看得眼兒發燒,心兒發抖,有點不克自持呢!
  於天龍趕緊急斂心神,以目觀鼻,硬把一團熱火,壓了下去,一聲怒叱,罵道:「大膽妖婦,奇形怪狀,無恥已極,你把我於天龍抓來,竟欲何為?」
  赤縷仙子,聞言不但不生氣,反麗笑吟吟的,一聲輕啐,說道:「哼!看你,人家又沒得罪你,怎麼一見面,就是妖啊,怪啊!那樣火辣辣的!」說完嬌軀一扭,又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接著道:「說真格的,本仙子閱人太深,從來的男人,就沒有像你這樣。有血氣,有膽識,所以在臨溪鎮一見面,我就愛上了你,因為那時,教徒太多,我不得不這樣做,掩掩耳目,那鶴兒驚了你嗎?小弟弟一切衝著我,沒別的,先向你賠個不是吧?」
  說完,不勝嬌羞的,福了一福,接著媚眼輕陌,粉臉生春,整個身兒,己向於天龍貼來!
  於天龍不但孝子,而旦生性剛正不阿,見赤縷仙子往言己身上貼近,不由叱道:「你……要幹什麼?」
  赤縷仙子吃吃嬌笑,她媚態畢露的道:「小弟弟,你看你,難道怕我吃了你呀!」
  於天龍冷冷道:「男女授受不親,你何不規矩些?」
  吃的一聲笑,赤縷仙子愉快了。
  她在心中已肯定了。
  肯定於天龍必是個處男,這年頭,似他這樣的處男可就十分難找了。
  赤縷仙子早已從她老母羅剎鬼婆那兒接了香煙接了棒,說她淫娃那還算客氣了。
  她如今當然不會輕言放過於天龍的。
  笑得花枝亂顫似的,赤縷仙子道:「看你,你把人生看得多麼狹窄呀,有道是歡樂需人找,當歌要及時,你呀,別像個井底之蛙,沒見過盤子大的那麼一點天空呀!」
  她說著用手去托於天龍的面頰。
  於天龍把手一撥,叱道:「你……是個蕩婦!」
  赤縷仙子並不發怒,但她心中明白,似這種脾氣的人大概只有一個方法。
  這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就有那麼倒胃口的事情在此時發生了。
  「於天龍吶,你還不醒過來!」
  這是打雷,是的,有人使出「天雷轟」絕招,窗外面的一聲厲吼,宛如打雷,而且震的門窗在動。
  這聲音傳入屋內,於天龍似被雷轟頂,全身哆嗦,立刻睜大眼睛來了。
  赤縷仙子抓起身衫忙穿上,拔身便衝出去了她剛落在地,不由忿怒的戟指一位年邁花子,大聲的叱喝,道:「你……老化子呀,你為什麼專找我麻煩,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今天和你拼啦!」話還未講完,掌力已透出,一股勁風,直向柳不疑襲來。
  這丐俠柳不疑,為什麼這節骨眼出現,說來也是個「巧」!
  老化子一生無所羈絆,想到哪兒,就到哪兒,真像柳絮飄萍一般!
  有一天帶著他那個又是兒子,又是徒弟的柳青來到「臨溪鎮」,正趕上赤縷仙子,千年白鶴,擒走於天龍之際!
  隨後老叫化一打聽,才知道了個中原委,以於天龍事母至孝的經過,於是激動俠肝義膽,乃星夜飛馳「頂蒼觀」而去!
  交待至此,再說那赤縷仙子的一掌已突襲而至!
  丐俠柳不疑,一看來勢,身形斜側一滑,緊跟著也推出一掌,兩股勁力一接,只見悶響之後,一地狂飆,雙方不由得退了兩步!
  兩人這一試招,可以說是半斤八兩,柳不疑未等對方再出手,連忙身兒倒退,雙手抱拳,娃娃臉一笑,說道:「教主婆,一見面就這樣照顧老叫化,可有點擔當不起,說真的,誰叫我們是老交情呢,你創紅衣教也好,散瘟疫也好,可不能專找小伙子,盜取真陽,毀人敗行,更不能勾結異族,出賣本朝,我老人家真是一肚子的菩薩心腸,特地不遠千里而來勸勸你。常言說的好一夜夫妻百日恩……」
  丐俠柳不疑,天生的隨便性子,就是勸人,還是離不開玩笑的態度,他這一勸說不要緊,早把赤縷仙子,氣的臉兒白白,牙兒癢癢,沒等老叫化下文如何,早已暗蓄功力,把「紅罡」功,力貫雙袖,接著兩肩擺動,以「鐵袖飛雲」的招式,竟將那五六尺長的粉紅羅袖,抖個筆直。
  赤縷仙子已是真急了,連個招呼都不打,身形突的一長,平空拔起三丈多高,那兩隻紅袖,竟像赤練蛇似的,挾著無比功力,急襲丐俠柳不疑雙目。
  那柳不疑,乃當代武林,一派宗主,具有何等身手,這一見來勢過於疾遽,趕忙左側一閃,同時雙掌猛翻,橫截吐出。
  又是一聲悶響後,丐俠竟感一股奇形勢力,直透血脈,不覺一驚,隨即行宮閉穴,身子斜射丈餘,在這一擊一閃的剎那,老叫化也拿出了十數年未用的飛龍棒來!
  「飛龍棒」看起來,真是稀鬆平常,說黑不黑說黃不黃,原系丐俠仗以束身的腰帶,沒料這一抖起,竟像一條生鐵棍,挾著風聲,帶著勁力,直襲赤縷仙子上盤!
  赤縷仙子,哪敢怠慢,柳腰款擺,閃開一擊,急遽裡抽身吐勢,刷刷刷!「怪蟒翻身」、「蛟龍戲尾」、「丹鳳朝陽」,三招一式連環發出,只見兩條紅袖,翻起萬朵金蓮,像一陣旋風般,裹襲而來。
  丐俠柳不疑一見這種快如電掣的奇招絕,真是既驚且佩,一聲龍吟,「平空掠雁」身形直撥三丈開外,接著「倒打金鐘」,頭上腳下,那條飛龍棒挾著風暴之聲,照頭劈下。
  丐俠這一招,居高凌下的一擊,何止千鈞,沒料到赤縷仙子,竟用那兩條帶袖,丹田貫力,硬接了這招。
  這一來,使丐俠襲降之身,硬被反震了三尺有餘,不自主的斜刺落下,心中五內翻騰,幾乎拿樁不住,而赤縷仙子,也為此震盪之力,倒退了五步,每步之下,都有半尺許之足痕!
  雙方這一再較功力,可以說心裡都有數,無疑的,一代俠尊柳不疑,在內功上,還是稍差一籌,老人家一輩子行俠仗義,還真沒吃過這種虧,這一下還是真動火了,棒頭一擺,順勢遞招,竟將一生浸淫,仗之成名的「飛龍十八式」使展出來。
  赤縷仙子一聲冷笑後,紅羅飛揚,俏影飄忽,把紅罡功力,發揮到極致,一股綿綿不絕的熱風,一陣層層不斷的勁力隨著袖影棒聲,戰在一起!
  名家交手,三招兩式!這時柳不疑,突的「倒退千層浪」的身軀猛退,倒折!「一鶴沖天」陡的拔起,把那仗以成名的「飛龍三式」迭續發出!
  這三式,「蛟龍擺尾」是以勁力,貫注棒身,抖起一朵烏油油光花,逼敵雙目。「倒曳乾坤」是抽棒倒挑,襲擊敵方下盤。「烏雲橫掃」是在對方撤身滑轉之際,欺敵腰部!
  這「飛龍三式」說起來是三個動作,化而為一,蘊凝一處,卻非易事!
  老叫化也是見對方功力過高,所以才施出這種毒辣招法!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棒吐幽光,勁蕩狂飆,一團烏油油寒輝,分上、中、下,疾襲赤縷仙子!
  俗語說的好:「棋高一籌,勝定滿盤!」
  赤縷仙子,一見這種,突起倉促,莫窺精奧的奇招異常襲到,隨即冒險還式,陡的嬌軀一轉,「凌空躡虛」飄起丈餘,接著「凝空蹈萍」平懸天際,左袖揮裹,擋住來勢,右袖飛揚,拂襲老叫化「井肩穴」!
  兩人出手,均極快速絕勁,這「三式換兩袖」,激起了無比狂飆,在颯颯風聲中,雙方又換招吐勢,戰在一起!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現在要談談,仍在溫柔鄉中的於天龍了。
  天龍自聞窗外一聲大喝後,心神也慢慢的收斂了下來,一看屋內,溫香猶存,佳人不在,心中翻攪了好大半天。
  不由得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於天龍空讀詩書,妄學聖賢,幾乎身敗名裂,喪於妖人之手!」
  意念至此,忽聞一聲冷笑,面前竟然來了一人!
  那人也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一身鶉衣百結,滿臉油泥,一頭亂髮,於天龍正在打量著這位小叫化,是什麼來路時,「啪!」的一聲,不輕不重,竟挨了一記「鍋貼」!
  小叫化打了人,反倒有了理,眥牙說道:「小子!我看你是迷昏了頭,你也照照鏡子,看看你這副德行!」
  於天龍一聽,趕忙一看,不由得臉都紅啦,原來一身上下,除了那條內褲,不知什麼時候,都剝落的一乾二淨,這時也顧不得其他,先把衣服穿好,然後深施一禮,向著小叫化說道:「小爺,多蒙指點,可是,這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小叫化瞪了一眼,又接著:「你小子被好個光屁股仙姑捉來,還不明白?老實告訴你,那妖精專習採補之術,若不是我們爺們來到,你小子,早巳精枯力盡,丟在山溝,喂老鷹啦!」
  說到這裡,天龍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剛想用什麼話表示表示呢,小叫化可又講話啦!
  「小子!省得麻煩,乾脆都告訴你,我爸爸姓柳,我也姓柳,他叫柳不疑,我叫柳青,現在在外頭,斗狐狸精的就是他老人家——咱的爹,說實在的,老化子那兩套,要是對付別人,真是罐裡養王八——准拿。可是教主奶奶,就不一定准行,沒別的,咱們先溜,其他的事,讓老傢伙招呼好了!」
  兩人只顧說話,忽然一股香風,接著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不知什麼時候,屋裡又多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也不過十六七歲,長的真是:比月如月輝,比花勝花嬌,尤其兩隻會說話的眼睛,一副小巧嬌娜婷婷身材,使屋子裡好像一亮,天龍等不由呆了——看呆了。
  這時姑娘小嘴一張,玉梗白露,說道:「哼!要飯的,是不是想找死,憑你這兩套,顧己不足,還想救人?告訴你,院裡院外,除了十二位掌壇,還有早就埋伏好的哩,別救不了人家,反害了人家!」
  小丐俠柳青一聽,先是一怔,跟著腦子一轉,心裡可明白啦,不要說別的,就憑姑娘怎麼到了屋裡,這一手輕功,就可推想一切,連忙抱拳:「姑娘!承蒙指點,我這裡先謝謝啦!聽口氣,大有幫忙之意,不知姑娘是什麼人,與赤縷仙子什麼關係,還請不要淌這混水!」
  姑娘愣了半天,眼圈一紅歎道:「我是教主的義女,看不慣她那平日的作為,該明白了吧!別的你也不要多問,在我的能力範圍,我總想作點好事!」
  說著一頓,看了看於天龍,若有所思的:「唉!只好這樣。」
  邊說由身上抽出一把,精光四射的短劍,又接著:「我義母,性本多疑,要不作的像樣一點,真無法瞞過她,現在,向我臂上刺一劍,我好指點你們出路。」
  說完把寶劍交到天龍手中!
  於天龍糊里糊塗,接過了劍,反倒呆呆的不知所措了,心想:「天下哪有這樣的事,何況又是嬌艷如花的女人呢!」跟著那只持劍的手,也顫抖起來。
  姑娘好像很著急的樣子,一聲嬌嗔道:「真是冤家,再不動手,時間可來不及啦!哼!剛才跟我義母那麼凶,怎麼……」說到這裡,小臉蛋也紅了一片。
  於天龍也是逼得沒法,看了看以目示意的小丐俠,又瞧了瞧銀牙暗咬,玉臂輕伸的俏姑娘,心一狠,猛的一劍刺了過去。
  姑娘疼地哼了一聲,頭上的汗,臂上的血,都滴了下來,天龍感動的,癡往的,緊緊抱著姑娘的玉臂,順勢跪了下去,口中吶吶說道:「姑娘,我真不知道怎樣感謝你,我……」
  姑娘未等於天龍話說完,趕緊嬌軀一扭,無限嬌羞的,瞪了一眼,道:「你!看你……」
  原來我們這位小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在跪下之時,就勁抱起了姑娘兩條玉腿!
  天龍似已覺察,趕緊鬆開兩手,滿面訕訕的:「姑娘,我是無意,你不會見怪吧!你的芳名,請……我將永生頌念,一輩子不會忘記。」說完,心裡一酸,眼淚也掉了下來。
  姑娘看了看天龍,無限感慨的,歎了口氣說道:「冤家,別死纏啦!那麼大的人,竟愛哭,真……告訴你,我自己也是個最薄命的人,該夠了吧!」說完也不自覺的,眼眶已紅了!
  男女之間,就是這樣微妙,二人相對中,那心靈的電流早已溝通了,這一對情種,連他(她)們自己,也不敢相信,就在這剎那的奇遇中,已撒下:「海枯石爛,此情不移」的種子哩!
  不知經過多久,姑娘小蠻靴一蹬,說道:「你倆跟我來!」說罷,身兒一晃,已到了屋子的後窗,接著在窗旁的繡屏下,一陣摸索「軋!」的一聲,那繡屏自動捲起,竟現出一個暗道來!
  這時姑娘用手一指,道:「由這裡出去,可到觀外的山崖,你們最好,不要走下山的路,轉向西方,只要走出二十里路,遇一斷澗,就沒事了,因為我義母,從來不到斷澗那邊的!」
  姑娘把話交待完,不由得又看了下於天龍,誰知他也正看著她呢,那眼光滿含熱情,是感激,是憐惜,是傾訴,然而時不我留,勢不可緩,造化弄人,這一對靈犀暗通,欲語還羞的璧人,竟活生生的被拆離了!
  出了暗道,果然是一座突出的崖石,小丐俠四外打量了一番,又辨了辨西垂的月包,然後用手撮唇,「吱!」的一聲口哨,就對於天龍伏耳說道:「剛才我已向老化子打了招呼,咱們走吧!」
  兩人順著崖坡,朝著正西,摸了下去,一路坎坷驚險,全靠著小丐俠,扶縱提攜,不久,果然到了一個斷澗,那澗深不見底,界於兩山之間,中間距離,少說也在三丈開外,這當兒,小丐俠竟攔腰一夾,「嗖!」一聲,硬把天龍帶到對岸!
  到了地頭,小丐俠又送了一程,然後說道:「小子!咱們是——哥倆分家——你往西,我向東……後會有期,將來再見!」說罷,身兒恰如一縷輕煙,早已不知去向。
  於天龍怔了半天,才恢復了正常,默默地走著,吶吶的念著:「畹春啊!你在哪裡?柳青啊!你去何方?」
  突然,金霞萬道,火日拋球,天色已是凌晨的光景,這時山光雲嵐,古樹楓林,天空為朝霞反映,織成五色雲片,像錦裳,像碧瓊,像朵朵盛開的金蓮,那高山雲谷的美麗晨景,多麼令人陶醉,可是天龍,仰首雲天,反而長歎起來!
  於天龍一夜奔馳,早已飢腸雷鳴,精疲力盡,心裡打算:「怎麼不找個人家,討點吃的!」
  一面想著,一面還是有力沒力的走著,這時山勢突現高跋,天龍掙扎了最後一股氣,算是爬上頂端,居高臨下,反而使他發現了奇跡,正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於天龍登高一望,竟然在對山不遠處,有一個回谷,那谷中炊煙裊裊,半隱半現著一所莊院,這一發現,精神不覺大振,略微打量了一下去途,一鼓作氣的走了前去!
  俗語說「看山路死馬」,本來看著沒多遠,可是走起來,竟足足兩個時辰,好容易到了谷口,莊院也近在咫尺,於天龍竟發現一件駭人怪事!
  就在那入谷之處,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臨谷者退,入谷者亡!」八個大字,天龍不由得又驚又疑,身子也停頓了下來。
  於天龍站在谷口,這一遲疑,肚子也跟著響了起來。
  任何人到了絕望的時候,反倒勇氣十足,這是人類的通病。
  天龍當然也難例外,心裡盤算:「反正活了不能等著餓死,管他呢?闖進去再說,大不了是一個死字!」
  一念及此,三步兩步,已跨過了那個江湖喪膽的「界碑」!
  忽的一聲巨吼,一雙龐大無比的猩猩,血口如盆,兩爪若戟,猛撲了過來,天龍一聲驚呼,一鼓余勇,斜側的跑了起來!
  人在生死邊緣,那股勁兒,倒也非同小可,於天龍這一拚命,身子很快的接近莊院,突覺風聲颯然,幽香一陣,一條白影,倏的擋住去路,天龍心裡一急,眼兒一花,身子就暈倒了下去!
  天龍醒來,已不見那只猩猩,面前卻站立了一位一身素白,美艷照人的俏皮姑娘,這一個突變,真好像作了個夢,人也呆了,眼也直了。
  那姑娘見他醒來,兩隻眼睛竟癡癡的盯著不放,心裡的火可大啦:「大膽狂徒,我金女隱居秘谷,從不惹人,也不怕人,你竟敢私闖禁地,難道你就沒看到那石碑嗎?」
  說完纖掌一揮,一股柔綿的奇大壓力,使於天龍,五內翻滾,氣息奄奄。
  那姑娘出掌之後,已覺有異,趕緊急卸勁力,收功斂氣,再一看於天龍,汗出如涔,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姑娘可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小嘴一撇,說道:「哼!真倒霉,我當你真有兩下哩!誰知竟是個草包,姑娘幾年來,就想找人試試招,本想今天可以……結果又落了空,好吧!起來,我還有話問你!」
  此時的於天龍,別說是站起來,就是爬也爬不起來了,只好直截了當的說:「小姑娘,有話等等再問,我餓了!」
  姑娘聽完,先是一笑,不知怎麼一想,腮幫子一鼓,小嘴一撇:「姑娘就姑娘啦,什麼小姑娘,我哪點比你小,告訴你,我已十六歲啦!」說罷小臉蛋也紅了起來。
  稍停,又接著:「我叫猩猩,背你進去,先給你點東西吃!」
  於是撮口清嘯,宛若鳳鳴,剎那之間,那雙猩猩,已飛也似的來到跟前。
  姑娘連說帶比劃,只見猩猩點了點頭,一回身挾起天龍三竄兩蹦,隨著姑娘,進了莊院。
  莊院雖不大,倒也夠氣派,有一明兩暗的上房,還有兩溜偏房,院中彩石鋪路,左右偏植,松、竹、檜、柏,和些迎風襲人的奇花異草,天龍過眼雲煙,也顧不得打量,身子已被攜入客房。
  不一會兒,姑娘已端上一盤熱騰騰的包子,還有點小菜,和一碗木樨湯,天龍哪還等得急,早已連抓帶扒,狼吞虎嚥,大嚼起來!
  姑娘看著那份吃相,先還有點愣,後來小嘴也擺不住啦,腰兒也抬不起來啦!
  「人是鐵,飯是鋼」,於天龍肚子一裝飽,不覺精神大振,隨把如何在臨溪鎮經過,以及姜畹春捨已相救,除了赤縷仙子那段綺麗風光外,原原本本都告訴了姑娘。
  姑娘瞪著一雙大眼,聽得已入了神,等到天龍話一講完,先愣了一愣!
  突的桌子一拍:「天下真有那樣壞的女人,等爹爹回來,非會會她不可,讓她知道我的厲害。」說完小腮幫一鼓,好像是真氣啦!
  接著看了一眼天龍,又說道:「你雖然跑掉了,可是你還有家,還有媽,恐怕她窮兇惡極,會不會……」說到這裡,也不好再往下說了!
  於天龍聽姑娘這一分晰,更是惶惶莫措,拿不定主意了,連說:「那,怎麼辦?怎麼辦……」心頭一酸,眼淚也流了下來!
  姑娘好像不忍的接道:「事已如此,難過也沒用,也許不會到那樣嚴重地步,我看你就在這兒住兩天,等爹爹回來,請他想個辦法,天大的事,都可以解決。」
  天龍低頭深思:「也只好這樣辦,可是人家一個年輕姑娘,留下個孤身的男人,總不大好吧!」
  念及於此,很激動地說:「落難之人,竟蒙姑娘收留,並允設法解救,真是義薄雲天,令人感佩,不過……」
  姑娘還沒等他講完,早已不耐煩了,搶著說:「算啦!你看你文縐縐的,真……我們武林兒女,只知問心不愧,該作不該作,放心吧,不要太小家子氣,何況留你住幾天,也不是全為了你。」
  天龍被講的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心裡也在佩服姑娘的見解,爽直,可是怎麼不是全為了我呢?難道還是為了她!
  姑娘看著呆呆的天龍,小心眼裡也摸對了七八,嘴兒一扁,一串嬌笑:「別傻啦!留你下來,可以陪我玩玩啊,你知道人家多悶,爹爹一採藥,就是十天半月,多煩死人。」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於天龍這一住下,不覺已是四五天,在這時日當中,他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姑娘芳名李秀鸞,父親李士貞,乃是退隱江湖,蓋世的一位奇人,同時她也摸透了姑娘的脾氣,天真、活潑、嬌憨,就是好沒理由的使點小性子!
  連日來相處,兩人感情,無形中近了一步,尤其姑娘從心深處,感到愉快,甜美,每天不但有人陪著玩,而且說什麼,是什麼,作什麼,就是什麼,何況天龍順著性子,亂飛高帽子呢!
  寫到這裡,若說是兩人有了什麼情意,似乎過於武斷,但男女之間,都是在這種不知不覺中,播下愛苗倒是千真萬確的事!
  一天,兩人正在跟著那頭猩猩,玩的起勁時候,李士貞由外面採藥回來了,秀鸞大喜過望,一蹦就摟住老人的脖子,撒嬌似的:「爹!你一去就這麼久,想死人啦!」
  說著眼兒一瞟,看了下天龍:「來!我給你介紹,這是俺爹,他是龍哥哥!」
  說完忽感話頭有點毛病,怎麼?才認識幾天,就叫人家什麼哥哥呢?兩手一鬆,蒙住臉兒,不好意思起來!
  天龍望了望鶴髮童顏的武林耆宿,怯怯的趨身跪下,口稱:「老前輩,天龍不幸,多蒙姑娘搭救,又在府上打擾,冒昧之處,請多鑒諒。」
  老人哈哈一笑,用手一拂,天龍竟覺一種無法抗拒的潛力,將身形托起,接著李士貞打量了下於天龍,又看了看自己的寶貝姑娘,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不要多禮,按說我這地方,是不准任何人隨便來的,可是你,只好例外!」
  老人突然把話一停,轉對秀鸞道:「丫頭,你現在有人陪著,還真的想爹嗎?……」
  姑娘臉一紅,抱著老人脖子,身子打起鞦韆又撒起嬌來,就是天龍也有點訕訕的,一代俠尊看著這一對兒女,又憨、又嬌、又俏,心裡透著高興,嘴巴也合不起來了!
  兩小幫助老人,把藥箱等收拾到屋裡,秀鸞還沒等爹開口,就一五一十,將於天龍的經過,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跟著又磨著,請老人家出頭想辦法。
  李士貞聽罷,眉頭一覺一皺,歎了口氣說道:「赤縷仙子,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可是,我與她另有一段淵源,真要出頭,倒有很多顧慮,不過,天龍的母親,也許會有危險!」
  於天龍聽到這種話,哪還沉的住氣,連忙跪倒,淚眼汪汪的:「老前輩,您要救救我母親!」
  李士貞點了點頭,叫聲「孩子你先起來!」
  又歎了口氣接道:「也只好拼一下老骨頭,跑一趟臨溪鎮再說,不過以赤縷仙子的為人,恐也只有先盡盡人事吧!」
  天龍為了母親安危,當然著急,可是秀鸞姑娘,似乎比他還急,竟不管老人家,吃飯不吃飯,休息不休息,硬磨著馬上就走,她說的好,救人如救火,一切都講個「快」字,這道理真是天經地義,老人家還真沒法拿話扳倒。
  士貞一生,闖蕩江湖,什麼都沒怕過,可是就怕這位相依為命,胡攪蠻纏的寶貝女兒,只好笑了笑說:「好吧!走就走,你是怕爹的骨頭,還沒有零散!」
  兩人在屋裡,等候消息,心情上都很沉重,時間!在這個光景上,真是度日如年,一秒秒的逝去,時辰已到了子夜,突然風聲颯然,老人家竟破窗而入!
  天龍等一看李士貞,面挾寒霜,冷氣逼人,已意識到是怎麼回事。
  果不其然,那赤縷仙子,在遭丐俠戲弄之後,又加義女為人暗算,一股怒氣都發洩在於天龍身上。
  所以在天龍逃走的第二夜,白髮老母,竟作了刀下亡魂!
  這個噩耗,何啻晴空霹靂,天龍已是痛絕幾次,就是秀鸞姑娘,又何嘗不是帶雨梨花,哭的個傷心滿懷呢!
  不知過了多久,天龍也恢復了知覺,看了看正在以目相視的當代奇人,忽有所觸,急忙以頭撞地,顫聲道:「老前輩,您要傳我武藝,收我為徒,不然,血海怨仇,如何得報,為人子者即不能侍親,怎能苟顏於世,您……」
  說罷跪地不起,又大哭起來。
  這時秀鸞姑娘,也趁機幫忙,說道:「爹爹!您不是說過,要收個資質好的徒弟嗎?我看他資質甚深,何況又有著這樣戴天之恨呢,爹!您就收了他吧,您真的不答應,我就再也不理您了!」
  李士貞那經得住兩小的跪求苦纏,何況壓根兒就喜歡於天龍呢!不由得長吁了口氣說:「江湖恩怨,仇仇殺殺,不知何日得了,事已至此,只好收你這個徒弟了。」
  說著面轉嚴肅,又接道:「報仇雖是你的大事,可是你要記住,得饒人處且饒人,善念一存,百魔難侵,倘若功成自誇,亂殺無辜,師門戒條,是不容情的!」
  天龍大喜過望,跪在地下唯唯應是,然後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算是行拜師之禮。
  這時秀鸞姑娘,高興的真不知如何是好,一會兒爹爹長,一會兒師哥短,天真無邪的,像穿花般的跳來跳去使這原來充滿著,淒愴而嚴肅的氣氛,轉為蓬勃而有朝氣了!
  一個毫無武功,而又是個十八九歲的小伙子,本來要培植成個武林奇才,原非易事,可是功奪造化,一身絕學的李士貞當又作別論。
  首先以秘製的珍藥,洗骨伐髓,內外兼施,並以本身功力,打通諸身血脈,使之巡迴周天,然後又以千年何首烏等稀世珍品,增助功力,這麼一來,何怪於天龍不功同日進,快速絕倫呢!
  從此,「白日攻劍」,「晚間習拳」,老人家也不吝所學,真是「傾囊相授」!
  尤其李士貞多年浸淫,根據太極,八卦,演繹出來的「兩儀」劍法,也傳予了這一對兒女!
  山中無甲子,倏爾又一年,於天龍不但內外功兼具,就是恩師仗以成名的「無相禪功」也有了六七分火候。
  這一天李士貞對著天龍說道:「龍兒,雖然為師不惜本身功力,並借重各種奇珍異品,鍛煉你今日的功力,但也虧了你肯下苦功,肯深萌勤學,才有如此成就,可是,武學一門,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忌犯了學武大忌,一個『傲』字!」
  說著看了看秀鸞:「連你也是一樣,千萬不要有些小成,就可自滿,今天所以特別和你們說,因為即日要赴邊疆,辦一件要事,恐怕不是一兩個月能夠完成的。
  在家中你倆要好好印證武功,尤其那無相禪功,更不可一日間斷,一俟我把事辦理完竣,就把你們婚事,也作個決定。」
  兩人聽罷,都把頭低了下來,尤其是秀鸞姑娘,更是羞的無地自容。
  本來嘛!朝夕相聚,練游共處,感情本已成熟,雖老人家也曾有過幾次收天龍為婿的暗示,可是都沒有像今天,講的徹底,露骨。
  兩人同樣的由心底感到甜美,但總免不掉有點難為情,最後還是天龍紅著臉道:「恩師走後,我和師妹,一定本著師門心法,勤練修為,關於……我怕配不上秀鸞……」
  「什麼叫配,什麼叫不配,老實說,以你將來的成就,恐怕我那丫頭還不一定配得上你呢!不過你要記住,在任何情形下,不要忘記,為師把李秀鸞交託給你的一番苦心,就好了啊!」
  李士貞接著話頭說完,反倒哈哈大笑起來!
  天龍聽罷,心頭一震,連忙躬身,急急的說道:「恩師!但尚知『受滴水之恩,當報泉湧』的古訓。何況恩師,收容於危難,培植以心血,徒兒若有一日忘記師恩,必遭天誅!」
  李士貞慈祥的撫慰著天龍,微笑道:「傻孩子,太言重了,為師還有什麼信不過你。因為秀鸞這丫頭,從小讓我寵慣了,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一旦……而你命多貴人,將來造詣,實難想像,何況你又……」
  老人剛想把命犯桃花字眼說出,一想對著這雙年輕兒女,有點不安,趕緊轉了語氣:「現在,我也不想多說啦,總之你倆都不要忘記今日之談,我走啦!」
  兩人免不掉幫助李士貞,收拾了一番,雙雙送出院門,老人又叮囑了一番,就飄然而去!
  回到屋裡,李秀鸞突的把嘴巴噘起,小臉崩的鐵緊,天龍一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連忙道:「怎麼啦!誰又沒得罪你,怎麼不講話哪!」
  問了半天,姑娘硬是來個不睬,天龍還是真急啦:「鸞妹,師父的話,你都聽見了,難道妹妹不願意這門親事。」
  這話一講,可把秀鸞的話逼出來了:「哼!不願意,誰不願意,人家不配你嗎?」
  天龍一聽,心裡可雪亮了!鬧了半天,姑娘是為了剛才對師父,那句:「配不配」的話啊!再一看秀鸞已是兩肩抽搐,哭成淚人兒了。
  天龍焦急的,不忍的,歎了口氣道:「鸞妹妹,在危難之時,你救了我,在困頓之時,你幫了我,妹妹對我的恩情,可以說是天高地厚,我要有絲毫違背良心之處,叫我不得好……」
  死字還沒脫口,一隻香噴噴的纖手,堵住了嘴。
  接著秀鸞一聲嬌嗔:「誰要你賭咒!誰信你賭咒!」說罷破涕為笑,順手一點天龍額頭,小臉蛋一紅,頭也低了下來,一對小兒女,就這樣沒來由,鬧了起來,也這樣沒來由好了起來,從此,並肩雙游,促膝月下,真是羨煞了人,妒煞了人。
  「天上月圓,人間月半」,已是中秋節的子夜。
  天龍、秀鸞,留戀著月色,傍山依偎,互吐衷曲,這時碧空,忽有一片霾雲,遮住月光,大地突變陰沉黑暗,也格外的顯得寂靜起來!
  「每逢佳節倍思親」,天龍竟為這自然景象,勾起了無限心酸,他想起了母親——那慘死的母親,他想了赤縷仙子——那心如蛇蠍的女羅剎,他又想起,那刺臂相救的紅粉知己姜畹春!
  正當他陷入沉思中,秀鸞姑娘突的由天龍懷裡跳起,氣忿忿的:「人家跟你講話,怎麼理都不理,你在想什麼鬼!是不是,又在想你那畹春妹妹了!」
  於天龍本來就是心事重重,經姑娘這一提,更是打中了隱衷之處,於是呆呆的,癡癡的,兩眼也凝滯了起來。
  秀鸞起先也不過撒撒嬌,耍耍小姐脾氣,這一看天龍失魂落魄的樣子,可火啦!
  她總認為:「這下可猜對啦!不然,他怎會這個樣子。」
  人常說:「女人生下來,就多了兩根妒骨」,當然她也不例外。
  一賭氣,小蠻靴一蹬,說了句:「沒良心的,你不要再理我,去找那個挨刀的女人吧!」身兒霍地拔起,「平空掠雁」式,竟如一股輕煙般,飛逝了去。
  秀鸞到了屋裡,「蓬!」的一聲,把門關上,心裡還再想:「不管你怎麼說,我決定不開門。」
  獨自躲在床上,哭了一陣,奇怪?往常,他早陪小心,道不是了!今天?姑娘愈想愈沒味,再哭?也哭不起個勁來,一賭氣,被子一拉,蒙頭睡起天亮了!
  於天龍還沒來,秀鸞可沉不住氣了,在屋裡又是咳嗽,又是哼!還是不見動靜,隨手又把門兒,開上,關上,開上,仍舊不見伊人的影子。
  這一來姑娘可有點發慌了,也頤不得往日的威風,匆匆來到天龍睡的客房,由窗往裡一看,我的天!人哪裡去了。
  姑娘還是真急,竟由窗子上,蹦了進去,首先引人注意,進入眼簾的,就是桌子上,擺得正正當當的一張字箋。
  那字箋寫著:「鸞妹!一月內歸來,當是我手刃親仇,報答恩師之期,反之,追隨亡母於地下,總強於苟顏人世,妹乎,生死不忘相待之情,垂愛之意,但望,毋因我誤,轉稟師尊,配選良人,則九泉有靈,亦當默禱馨也。天龍留」
  秀鸞看罷,哪還能忍得住,哭了個:「哀鴻腸斷,杜鵑泣血。」
  不知經過了多久,姑娘清醒過來,自言自語地道:「龍哥哥,我錯怪你了,可是我的心你總該明白,我知道,你的出走,都是我逼的,假使你有今好歹,我只好有負爹爹教養,追隨你於地下……」
  姑娘不由得,又哭了半天,忽然想起:「爹爹常說,赤縷仙子,功蓋武林,絕非你等可敵,貿然以逞,必將遺憾終……」
  思及於此,花顏失色,渾身顫抖,情感的衝動,激盪起一個念頭:「走!我也走,我要找到龍哥哥,我要和他生在一起,死在一處。」
  秀鸞姑娘,決心一下,再也不顧慮其他,連忙收拾了一下隨身東西,竟連個片紙隻字也沒留,就這樣匆匆走了。
  只因她這一下山,「縱使情海生波瀾,又引江湖臨浩劫」,這是後話,暫且不談。
  且說於天龍之出走,確也讓李秀鸞料到個八九,在月夜思親仇,念血恨之際,為愛人無理取鬧,使心情在極端煩擾中,理智再無法把持。
  當一氣離開秘谷,經夜風一吹,心情反而平定了下來,這時雖已體察所行過於孟浪,但箭在弦上,勢成騎虎,也只好將錯就錯了天龍邊走邊想:「我這是先收拾一下母親屍骨,然後再找赤縷仙子,免得……」
  主意這一打定,身形也突然的加快,真是疾如掣電,快似飄風,竟然時不過午,讓他趕到了臨溪鎮。
  一年不見的臨溪鎮,可說是「江山依舊,面目全非」,此時的紅衣教,已把這個山鎮,控制得緊緊的了。
  不但這裡如此,就是百里之外,也都是他們的勢力範圍,所以天龍在鎮上一露相,山水觀——那座紅衣分壇,也跟著忙碌了起來。
  於天龍到了「家門」,向左右鄰居一打聽,才知道母親的屍骨,經人埋葬在鎮郊土崗上,於是買了口上好棺木,雇了幾個大漢,算是把母親屍骨,又重新裝斂一番。
  天龍把母親身後事料理完畢,又大哭了一場,獨自一人,信步找了家酒館,隨即要了幾味小菜,熱了壺白干,就自飲自酌起來。
  正在「滿懷心事,借酒澆愁」之時,忽感有人在肩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心頭一驚,趕忙回頭一望。
  原來身後不知何時,竟站立了兩位一色紅衣褲褂,滿臉橫肉的勁裝大漢!
  沒等天龍發話,來人就開口道:「頭上一把斧,肩上一支劍,朋友是由哪道兒來,往哪道兒去!」
  天龍聽完,心裡透著納悶,這是什麼話啊?
  他哪裡知道,這就是紅衣教,見面的口條!
  於天龍也沒理這個岔口,還是自顧自的,大飲大嚼,對方這一賣字號,一看沒有下文,可就火啦!
  先冷笑了一下,又接著說道:「相好的!懂不懂規矩,要喝酒,也得先敬敬當地的門神。」說著伸手,就要拿酒壺。
  要以天龍平日的為人,倒也不會計較這些小事,可是現在不同啦,抱著打狗引主人,沒事還要找事的打算。
  這一來,可把這兩個素日狐假虎威,仗著紅衣教作幌子的敗類,可苦了!
  可見天龍順手一閃,兩聲慘吼,一個肩胛卸了骨,一個手臂脫了節。
  正當酒店鬧得一團糟的時候,門外突然閃進位女道士來。
  那女道士一進門,好像有無上權威似的,不但眾人鴉雀無聲,就連那兩個疼的鬼嚎的小子,也噤若寒蟬了。
  這時女道士衝著天龍輕盈的一笑,然後說道:「朋友!明人眼裡不揉沙子,老實說,閣下一到鎮上,咱們就知道啦!剛才本教教主飛鴿傳書,要請您上一趟頂蒼觀!」
  天龍點了點頭,腦子裡瞬間一轉,也有了決定,連忙接道:「冤有頭,債有主,我與赤縷仙子的事,當然要親身解決,就是她不請,我也會毛遂自薦,現在廢話少說,就請告知,去!是怎麼個去法!」
  女道士微帶冷笑:「去!當然有個去法,不過請放心,你是我們的嬌客,一定用貴賓之禮相請,現在就請先到山水觀小憩片刻,也好商討商討!」
  說完,用手相請,天龍也就大大方方,一陣狂笑中,出了店門。
  到了山水觀,沒料到,那位紅衣教分壇壇主靜修,竟率同許多人,迎到觀門之外,反正天龍把心橫定了,落得個大模大樣,走了進去!
  到了禪堂,略事寒暄後,靜修壇主,親手端起杯香茶,滿面春風,一串嬌笑道:「於施主,遠道而來,又是特意看我們教主的,貧道先敬一杯薄茶,算是略盡地主之誼。」
  說著,暗運功力,五個纖纖手指,何啻鐵打金鑄一般,緊緊的伏貼在那只特製的玉盞上,遞了過來!
  一個深具內功修為的人,當然能看出對方的來意,天龍不由一陣冷笑道:「多蒙抬愛,只好愧領。」邊說之間,也將無相禪功,運集兩指,然後輕伸猿臂,不著形色,竟由兩指之力,鉗住玉杯上緣。
  兩人一接觸,靜修突感綿綿壓力,直透全身,不由得粉汗殷殷,花容失色,就在這迎送之間,「卡!」的一聲脆響,那玉杯兒,竟然攔腰兩斷。
  這一來,眾道姑暗自心驚,真沒料到,僅僅學藝甫及一年的於天龍,竟有如此功力。
  這時靜修一副尷尬面孔,紅著臉勉強笑道:「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待,於施主內功精湛,令人折服,上山之行,再也不敢多留,就請吩咐,也好就道。」
  天龍一心了斷恩怨,也不想再在這裡擱延,隨應口道:「那麼就請壇主安排。」
  說罷,那靜修起身相邀,兩人出了禪院,一看院門外,擺著一架兩人抬的爬山兜!
  這時靜修突然面色一緊:「送客也有個送客規矩,閣下既然要親會我們教主,就特選這入山的工具,也好使您沿途無阻,早了心願!」
  說完竟留給他一個令人難以揣測的眼光,是嫉妒,是哀憐,是……
  天龍不覺心中一震!
  於天龍也不再客套,縱身上了那兜兒,說了道:「壇主不要相送,倘有機緣,再來叨教!」
  兩個大漢一抬,竟也如飛般的而去!
  到了頂蒼觀,已是快掌燈的時刻,天龍一看,大出所料,赤縷仙子竟然親自率領徒眾,迎到觀外。
  兩人一照面,於天龍是目皆欲裂,怒火中燒,可是赤縷仙子仍是春風滿面,嬌盈欲滴,接著嚦嚦鶯聲:「小弟弟!一年不見,愈發的漂亮了,聽說還學了身本事,真是令人羨煞愛煞!」
  於天龍早已按捺不住,一聲怒吼罵道:「好妖婦,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赤縷仙子,緊接話音,搶著道:「怎麼?一見面就是死啊活啊的!多喪氣,現在老相識見面,咱們先喝一杯,有什麼過節,慢慢再說。」
  說完又美目盼兮的瞟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