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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長勝將軍雄風依舊在


    白髮老人突然身軀一挺,登時變得十分高大,襯托起他那雙精光炯炯的虎目,當真神態威猛異常。
    他飛起一腳,把雍叔謀踢出七八心尺遠,怒聲道:「混賬,你記名師父呢?」
    雍叔謀仍然跪在地上,道:「師侄罪該萬死,但不知你老人家找師父有什麼事?」
    白髮老人哼了一聲,道:「我要打他兩個嘴巴,誰叫他收得好一個沒用的弟子……」
    雍叔謀雖然挨罵,卻沒有一點反抗之容,仍然恭敬地道:「你老罵得是,如果你老要責備的話,這刻吩咐下來就是!」
    白髮老人威猛的神態震懾得全場豪寂然元聲,只聽他道:「我懶得理你這等沒有的東西!」
    巧手書生雍叔謀道:「師伯罵得是……」他歎一口氣,道:「啟稟你老,師父業已仙逝啦!」
    那位長勝將軍呂飛雙目一睜,光射數尺,滿頭白髮也根根豎起,彷彿雄獅振鬃,那種威猛悲壯的神態,教人看了永難忘記。
    片刻間,這位老人漸漸平復,仰天悲嘯一聲,震得眾耳鼓嗡嗡作響。
    巧手書生雍叔謀接著道:「師侄不敢打擾師伯清修,是以一直沒有稟告此耗!」
    長勝將軍呂飛沉重地歎息一聲,忽然盡數收斂了早先的威猛神情,道:「罷了,你起來吧!」
    雍叔謀道:「師侄尚有話叩稟,那就是你老昔年何等英雄豪勇,天下之人俱都不放在眼內,目下卻受人侮辱,師侄痛如身受,真恨不得代你老出手一戰!」
    呂飛搖搖頭,道:「你哪裡知道這許多,我此生已不再和人動手,任憑他們怎樣侮辱,我也忍受得住!」
    混元手歐充大喝道:「呂飛,你再推三阻四,可別怪我罵你……」
    長勝將軍呂飛垂首不語,巧手書生雍叔謀突然大笑出聲,起身掩面飛奔而去。
    這一幕只看得群豪個個心中泛起說不出的味道。瑛姑尖聲道:「真沒有意思,早知這樣,我們不該找他,還可替武林留下一個崇敬的人物幻影!」
    長勝將軍呂飛沉重地搖搖頭,沒有答浩。
    羅門居士突然朗聲道:「呂飛你留在世上,徒然變成武林的恥辱,於己無益,於人有損,還不如死掉,歐兄,你的鐵掌還舉得起麼?」
    混元手歐充踏前兩步,大聲道:「怎麼舉不起,老夫一生殺人無數,從不手軟!」
    他的手掌果真疾然舉起,運足功力,猛然向五尺外的長勝將軍呂飛胸前劈去。
    一股掌力呼嘯而生,全場群豪眼看那威震一代的長勝將軍呂飛命喪當場,人人都緊張起來。
    摹地一道人影飛落長勝將軍呂飛身前,隨手一掌推去。
    「膨」的一響,地上砂飛石走,那人身子晃也不晃,混元手歐充卻退了半步。
    四周群豪見來人身手這等高強,都不禁訝駭交集,凝目望去。只見那人頭戴氈帽,壓到眉際,急切間看不出真面目。
    瑛姑尖叫道:「歐老,他就是無名氏!」她這一叫,靈隱山人,鄂都秀士莫庸等人頓時都暗中明白瑛姑與那混元手歐充竟有扯搭爪葛。
    混元手歐充哦了一聲,無名氏舉手揭開帽子,淡淡道:「我來做個和事佬如何?」
    羅門居士冷冷一笑,道:「無名氏,久聞你武學奇奧,似是帝疆絕藝,這話確也不確?」他說話之際,舉手遙指,一縷冷風直襲對方面門。
    羅門居士這一指指力非同小可,不但奇快奇重,而且出手之際,不易看出痕跡。
    無名氏向凌玉姬所學的十二散手之中,有一招「金指度厄」,手法奧妙異常。是以他在對方舉指遙點之時,一眼便自看破。
    他全憑自己練過的一招指法,想出應付之方。這時舉手揚掌兜住那一絲寒風,順勢也化為遙遙舉指點去之勢,口中應道:「確與不確,在下也元從答覆……」
    他話聲中指上發出潛力,已襲到羅門居士的面門。
    羅門居士感到對方這一指的威力,直有穿山透石之功,心中暗暗凜駭,不敢大意,疾忙惻躍開去。
    要知無名氏一身功力,已經是深不可測,何況他這一指遙點之力,其中有一半乃是羅門居士早先所發,被他以修羅七訣中的第一大訣「借勢」反擊回去,是以內力更強。
    這時只看得場中一眾高手無不駭然色變。楚南宮朗聲道:「無名兄台的武功當真高深莫測,數日不見,便又飛躍精進。」
    瑛姑冷笑一聲,道:「楚老師何須長他人志氣,且看羅門居士大顯身手,就可以明白武功之道,不是可以僥倖得來。」
    混元手歐充大喝道:」「無名氏,看你的舉動,竟是要把這場過節包攬在你身上了……」
    無名氏尚未口答,藍岳陡然躍了出去,落在他們身側,面含冷笑,道:「居士及歐老師兩位把這廝讓給區區如何,我與他以前曾經約定,碰面之際將作一次勝負之戰!」
    羅門居士求之不得,道:「藍兄請便!」
    歐充見羅門居士這麼說了,便也不堅持,道:「歐某拭目看藍兄一顯身手便是!」
    藍岳道謝一聲,緩步走到無名氏面前。這兩人站在一起,都生似是玉樹臨風,丰神俊朗。
    無名氏淡談一笑,一派不在乎的神情,但卻絕不是心存驕慢,倒像是修養功夫到家的大勇之士,見危不懼,心如止水,毫無一點波瀾。
    長勝將軍呂飛在一旁本來有如枯木般直立不動,這刻忽然目露異光,在無名氏面上轉了幾下,迅即又斂沒不見。
    藍岳道:「無名氏,我們今日在天下群豪之前,動手相搏,必須打出個勝身才能罷手,生死各安天命,你敢不敢?」
    無名氏道:「我本來不是準備與你動手,也談不上敢與不敢!」
    藍岳咄咄迪人地踏前一步,道:「你一定得親口答應願與我決一死戰,那樣你如果死在我手底!日後別人也不能怪我!」
    無名氏知道他意指凌玉姬,陡然心中起了一陣波瀾,頷首道:「好,我們今日決一死戰……」
    旁觀的瑛姑及夏雪都明白這兩個美男子其實是為了凌玉姬決一死戰,因此都泛起一種說不出的,難受的滋味。
    藍岳面容一肅,運功聚力。無名氏則仍然閒散地站在原地。
    羅門居士,混元手歐充拉了長勝將軍呂飛退開尋丈,以免阻礙兩人動手。
    藍岳手掌起處,迎面拍去,只見他的手掌變成刺目的青紫之色,掌風呼呼,聲勢驚人。
    他不但掌上奇功內力十分駭人,同時出手的招數也奇奧異常,武林罕見。
    靈隱山人楚南宮等這一干高手都深知藍岳的武功,是以並不驚訝。羅門居上及混元手歐充兩人卻不禁訝然搖頭,大有想不到藍岳這等高明之意。那個面長如馬,目光陰險的顏峰卻微微冷笑,無人能知他忽然冷笑,乃是何故。
    無名氏一招「青龍探爪」,手掌直劈出去,竟是硬封的招式。但招數稀鬆平常,顯然無法抓擋得住對方的奇招。
    果然不出一眾高手所料,藍岳沉腕變化,掌勢忽拍忽拿,奇奧凌厲,眨眼之間,已把無名氏迫退四五步之多。
    藍岳搶制了先機,雙掌翻飛,毫不放鬆,只見他一輪快攻,四方八面都有他的影子,把無名氏困在當中,佔盡上鳳。即使是武功稍遜的人,也看得出無名氏決難抵禦十招,便將落敗。
    羅門居士舉步走到顏峰身邊,道:「顏世兄,那位藍岳兄的手法可是帝疆絕藝?」
    他雖是位列封爵金榜中侯爵的高位,但如果論到見識眼力,卻及不上武林第一世家直隸顏氏的人。尤其帝疆絕藝武林之中相傳只有顏家識得。
    顏峰沉聲道:「不錯,但節外之枝,不須十分重視!」
    夏雪冷哼一聲,道:「他是節外之枝,然則你卻是得過嫡傳心法?」
    顏峰道:「姑娘何須不悅,在下是就事論事,不過在下所見所聞有限得很,也許說錯了也說不定!」
    這時藍岳攻勢越見凌厲,當真是氣壯山河,掌劈指掃,把無名氏打得只有狼狽招架之力。
    夏雪嬌軀一動,似要走出,兩惻的祈北海。辛龍孫同時伸手攔阻,辛龍個具有他這種威風神勇之態,是令人心中折服!」
    夏雪道:「是啊,我也有此同感!」她歇了一下,接著道:「我猜想他年輕之時,一定有許多女孩子傾心於他這種豪雄威猛的氣度之下……」
    這時羅門居士和混元手歐充都分別答了活。他們雖是當世高手,又是一心一意要找回昔年過節的人,但事到監頭,眼看長勝將軍呂飛忽然恢復當年氣度,卻也禁不住在心中泛起寒凜之感。
    長勝將軍呂飛並不再迫夏雪。玻姑她們回答,他一生好勇狠鬥,以生死相搏為最大樂事,但從不與婦女小孩動手,目下他仍像過去一樣,寧願忍下適才兩女的侮辱,也不大想與她們動手。
    他轉眼望住無名氏,凜然道:「你想妥了沒有?」
    無名氏見他意思堅決,萬般無奈,道:「既然呂老前輩執意如此,晚輩拼著日後一身麻煩,也不得不公開奉告了!」
    他尋思一下,然後道:「這一招乃是羊森前輩把陸凡前輩所得到的達摩秘復刻在石墩上,晚輩從而學會!」
    長勝將軍呂飛搖頭道:「此言不確!」
    無名氏心知他不相信之故,因此無可奈何從囊中取出一本薄如蟬翼的小冊子,道:「這就是秘復原本……」
    要知那長勝將軍呂飛不信之故,乃因他深知羊森刻在石墩上的達摩嫡傳心法,其中失甚多,無人能夠將這些奇奧無比的武功心法連貫起來。凡是見到石墩上種種圖解的人,一旦研思,定必沉迷其中,最後絕難逃出嘔吐心血而死之厄。
    不特一般的武林人如此,便是那位道德深重的神尼伽因大師也不敢探究這本達摩秘復上的秘字心法。
    前文曾經說過,癡人舊友之中,以陸凡最是精通天下各家武功,他的名號就是「武癡」,只要他曉得世上有某種絕藝,必定千方百計求到手中。神尼伽因大師也被他纏不過,終於把這冊達摩秘復給了他。
    陸凡嗜雕刻武成癖,自然無法逃出嘔吐心血之危,臨死之際,便托酷嗜的羊森把這一冊達摩秘發中的武功圖形通通刻在天龍寺內的石墩上。
    羊森本人也是武林高手,他雖是心存戒懼,不敢鑽研那些武功。可是受托把這些秘學都刻在石墩上時,卻也人了迷,不久就嘔血而死。
    長勝將軍呂飛知道這宗往事,是以認定如果有人一旦研思石墩上的武功時,定必入迷,無法自主拔,死而後己。
    但目下無名氏一亮出那本達摩秘賞,他可就不能不信。登時虎目精光暴射;洪聲道:「你從誰的手中得到此物?」
    無名氏道:「是歐陽銘老輩托我……」
    剛剛說到這裡,四面傳來勁疾風聲,敢情這刻有四條人影迅如閃電般向無名氏撲去。這四人個個伸手張指,全力向無名氏掌上的小冊子攫去。
    無名氏何等靈敏,只見他縮手哈腰,身形一轉,竟鑽出了那四人形成的圈子之外。
    那四人乃是羅門居士、混元手歐充,顏峰、瑛姑。個個武功高強,身手奇快,並且因心意一樣,同時出手,以致無意中形成合圍的圈子,哪知無名氏居然容容易易就鑽了出去。
    這四人毫不停滯,像狂風中的輕煙一般,眨眼散開,復向無名氏跟蹤急撲。
    無名氏這回已無法躲開,急急把那本小冊子放人囊中,使出一招傳自凌玉姬的十二散手中「千軍辟易」之式,雙掌齊飛。
    那四人一齊出手,猛攻無名氏,威勢有如天崩地坍,兩丈外的長勝將軍呂飛怒吼一聲,如霹靂轟劈,山搖地動。但他這一喝對於羅門居士等四位高手毫無影響,這四人皆是當世間第一流高手,早就判斷出長勝將軍呂飛無法及時幫得無名氏化解這一招。是以人人用出全力,打算一舉擊斃了無名氏,別的事慢慢再說。
    這一來長勝將軍呂飛的怒吼聲空自震得四下群豪耳中生疼,掩耳不迭,卻無補於大局。
    無名氏這一招「千軍辟易」,內中用出修羅七訣中的「攔劈」和「圈打」兩大訣,以這等奇奧威猛的招數,加上修羅七訣中的兩大秘訣,更是如虎添翼,威勢難當。
    羅門居士等四人攻出的招數快要發揮威力之時,突然感到對方掌勢詭奇兇猛,不但攻不進去,甚且有被敵人反擊喪命之虞,是以都收招急撤。只有瑛姑因識得這一招「千軍辟易」,仍然進攻,僅僅變化手法,左手擒拿敵腕,右手尋隙拍人。
    無名氏自家也料不到這一招「千軍辟易」如此神奇奧妙。眼見只剩下一個瑛姑,不由得冷冷一笑,掌勢絲毫不變,揮劈出去。
    瑛姑左手五指迅已拿住對方手腕,可是五指一扣,才知扣歪了一點,並未拿住脈穴,因而無法令對方酸麻無力而停住掌勢。
    也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她也得過凌玉姬傳授十二散手,熟借這一招「千軍辟易」的手法及尺寸部位,本來她左手的擒拿招式應該正確地拿扣住對方腕上脈穴。然而這個無名氏卻有神鬼莫測之能,偏偏讓她拿扣住,卻歪了那麼一點點。
    說時遲,那時快,無名氏冷笑之聲未歇,掌勢才發便收。只見玻姑騰騰連退七八步遠,最後一交倒坐在地上,連連喘氣。
    顏峰大聲道:「這廝當真得到帝疆絕學,但區區不懂的是瑛姑娘分明也懂得這一招手法。為何擒拿之際,竟會錯了一點尺寸「
    四周沒有一個回答他的話,敢情連羅門居士他們那麼武功高強之人,也不知道無名氏的手法乃是帝疆絕學,旁的人自然更元從識得。
    瑛姑面色甚是蒼白,苦行撣師和楚南宮躍到她面前,楚南宮看了一下,便轉頭望住無名氏道:「你怎可對她下這等毒手?」聲音中甚是不悅。
    無名氏淡淡道:「她死不了……」
    顏峰道:「無名兄,你剛才手中的冊子,可是……」他忽然停口不說,似是不想讓別知道。
    無名氏道:「我不知你想問的是什麼,但我卻可以奉告各位,那本小冊子乃是達摩秘復。我受托將這本秘籍設法送還神尼枷因大師!」
    羅門居士,混元手歐充,顏峰,靈隱居士等一千高手元不眼射奇光。連有大俠之稱的十二金錢葉謀也禁不住動容。
    無名氏又道:「如果我想害死你們之中任何一位,只須把這本秘發送給他,不出一日工夫,這位得書之人,便將嘔血而死!」
    長勝將軍呂飛咳了一聲,似是想開口阻止他說穿內中奧秘,但也覺得此舉過於陰毒,便又忍住。
    無名氏接著解釋道:「這本秘友之內所載招數不連貫,怯失甚多,誰也無法參透,但又無法停止研思,是以終必嘔出血而死……」
    他舉手指住祈北海,道:「他就曾經嘗過苦頭,險些死掉,諸位不妨問問他……」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祈北海面上,只見這個粗豪少年臊得滿面通紅,因此他雖不言語,群豪俱都看出乃是實情。
    這時,瑛姑已服下苦行禪師的獨門靈藥,運功調息,面色漸漸恢復正常。
    她睜開眼睛,向苦行禪師低低道:「請禪師轉告各位,只等羅門居士及混元手歐充兩人,與長勝將軍呂飛動起手,大家便一齊向無名氏襲擊,務必要趁此機會把他擒走……」
    苦行禪師點點頭,逕自走開。瑛姑迅快起身,走到藍岳,祈北海,辛龍孫等人身邊,道:「目下無名氏身上除了顏家失寶之外,還有那本達摩秘發,我已請那幾位封爵高手伺機而動,你們三位如果肯合作的話,相信我們的實力足可把他生擒活捉……」
    藍岳面上神情變來變去,似是打不定主意。瑛姑趕緊道:「藍公子可是覺得不好意思參加,以免自貶身份?但現下時機不同,如果不能捉住無名氏,讓他和長勝將軍呂飛聯成一氣,以後誰也別想得手!」
    祈北海道:「顏家失寶還有點用處,至於那本達摩秘發,最好別搶到手中。」
    瑛姑冷笑一聲,道:「諸位不要聽那無名氏的鬼話,既然那達摩秘發不能學,他又怎會得?由此可知天龍寺內石墩上刻著的圖解與他囊中的秘發,大有分別。」
   
   
   
   
   
   
   
    辛龍孫道:「這話有理,那廝剛才的一招果真奇奧無比,威力絕大。哪一個得到這本秘復的話,不消多久,就可變成天下第一高手。」
    藍岳心中大動,毅然點頭道:「好,我參加瑛姑你這一邊!」
    祈辛二人也答應了。於是這面擒捉無名氏的羅網已經織好,瘓姑面含陰沉冷笑,繼續走來走去,安排細節。
    那邊廂呂飛已挺身而出,大踏步走到無名氏面前,朗笑道:「我那歐陽老友平生不大看得起人;·老弟既然受他重托,可知老弟必是志行高潔,才華絕世的人,只不知歐陽老友往哪裡去了?」
    無名氏謙然道:「呂老過獎之言,愧不敢當。歐陽老丈得他的小火龍之後,業已放懷騁馳,此刻俠蹤不知在天涯何處?」
    藍岳在那邊厲聲接口道:「惡石谷巫老前輩正要找你清斷火龍駒一段過節……」
    長勝將軍呂飛哦了一聲,道:「原來小火龍也是你替歐陽銘奪回的?」說時,在他威光迫人的雙目之中,流露出欽佩敬重的神色。
    無名氏道:「任何人見到歐陽老丈和火龍駒久別重逢的光景,也都會為之感動。歐陽老丈格於昔年諾言,無法可施。是故區區替他老人家擔當起來,其實算不了一回事!」
    長勝將軍呂飛轉目一瞥,只見羅門居上及混元手歐充兩人都在默默運功,準備出手。他微微一曬,轉面向無名氏道:「你可知道那惡石谷巫婆子乃是出名的孤僻怪誕,武功極高,早就名列當今武林中三個最不好惹的人之事麼?」
    無名氏道:「區區管不了這許多,請問還有兩位是什麼人?」
    長勝將軍呂飛精神一振,洪聲道:「昔年武林之中,公推三最不好惹,一個是美艷夫人,一個是惡石谷巫婆子,還有一個就是老夫!」
    他轉眼望住羅門居士他們,接著道:「老夫隱跡遁世已久,今日被你們迫得重作馮婦,說不得只好請羅門居士及歐充你們嘗一嘗老夫手段了!」
    他的話聲雄壯響亮,有如鐵板銅撥,大聲錘螳。益當顯得威風八面,凜凜迫人。四周群豪眼見這位武林勇將恢復昔年雄風,許多人忍不住都激動地喝彩鼓掌。
    羅門居士及混元手歐充都準備好,羅門居士道:「歐兄定然聽到呂飛的話,你且替兄弟押陣如何?」
    混元手歐充道:「我們不必爭先恐後,最好抓閹之法解決!」
    羅門居士點頭同意,瑛姑挺身出來,替他們安排,結果是混元手歐充先上,羅門居士押後。
    當下眾人一齊退開,只剩下長勝將軍呂飛及混元手歐充在場中。
    瑛姑趁機低聲對羅門居士道:「我看那呂老頭子威勇不減昔年,如果居士先上,正不知鹿死誰手!」
    羅門居士怔一下,道:「原來你有意讓我打後一陣……」
    瑛姑詭笑一下,道:「居士等會兒設法多延時刻,我們如果得到顏家失寶及達摩秘發,論功時以居士為首,如何?」
    羅門居士沉吟不語,他本是武林中名聲早著的高人,豈肯施展詭謀,與玻姑等人同流合污。可是那顏家失寶及達摩秘復都是百世罕逢的寶物,尤其是武林之人,更是難以抵受誘惑。
    瑛姑低低道:「我們一言為定。」說罷便走開一邊。
    這時,會場之人都注視著長勝將軍呂飛和混元手歐充兩人。
    無名氏也直凝神觀戰,後面人牆中一個人緩緩擠出來,向無名氏那邊舉步走去。
    瑛姑倏然急急躍去,落在那人身邊,冷冷道:「站住!」那人怔一怔,果然不動。
    道:「你雖然化裝了,但我一眼就認得出你是丁嵐,我告訴你,除非你打算和我們眾人決一死戰,不然的話,請你別管閒事!」
    神指丁嵐一直站在人牆後面,冷眼旁觀,看出了瑛姑陰謀,正想去警告無名氏,卻不料剛一舉步,就被瑛姑阻住。他孤身一人自然無法與靈隱山人等一干高手對抗,只好悄然退回人牆之後。
    那邊長勝將軍呂飛和混元手歐充已經開始動手,歐充首先進攻,威勢驚人。
    這混元手歐充的獨家掌力非同小可,一出手氣轉風嘯,令人驚心動魄。
    長勝將軍呂飛使出巧妙手法破解,一連拆了三掌。那歐充第四掌劈出時,呂飛大喝一聲,舉掌疾拍,迎擊對方掌力。但聽「膨」的一響,長勝將軍呂飛身形穩如淵岳,那歐充上半身卻晃了一晃。
    羅門居士看得雙眉一皺,暗自忖道:「這老兒的武功越發精進了,掌力之猛,猶勝於昔年……」
    混元手歐充似乎也想不到對方這等厲害,面色更見凝重。深深吸了一口真氣,提聚十成功力,連貫雙掌之上,只見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便翻起雙掌,先後劈出。一掌收回,另一掌又跟住劈去,眨眼之間,已連續劈了七八掌之多。
    他的混元掌力在武林中自成一家,此刻盡力施為,果真大是不凡。這種掌力比起楚南宮的連環鐵拳略有不同。楚南宮的連環鐵拳是接連擊出拳頭之後,拳力匯成一道洪流狂颶。歐充的拳力則衣然單獨擊到敵人身上,可是一掌比J掌沉勁雄猛。生似是因為掌勢使順了之後,每一掌都暗暗加上幾成衝力。
    在對方來說,歐充這種掌力生似是兩個巨錘連環砸到,如果硬碰的話,極是消耗真力以致後來內勁減弱,無法抵禦。
    長勝將軍呂飛洪聲大笑,也自使出硬打硬架的招數,只見他左掌右掌,連環疾劈。每逢掌勢一發,總是無聲無息地化解了對方的混元掌力。右手拳頭擊出之際,則發出震耳的響聲,硬是把對方雄渾無倫的掌力擊敗。
    十招不到,周圍二丈以內己激起無數風柱。這些風柱互相排蕩傾軋,捲起滿天砂石,向四下激射。
    觀戰之人莫不紛紛出手拍掃射到身上的砂石,人人都被這一場兇猛絕世的搏鬥場面所震駭,元暇去想別的事。
    瑛姑念念不忘擒捉無名氏之事,但她發出數次暗號,那些高手們沒有一個理會,人人瞪大雙眼,凝神瞧看場中的猛烈搏鬥。
    她氣得杏眼圓睜,眉籠殺機,緩緩移步上前,神不知鬼不覺地移到無名氏身邊。
    無名氏卓立烈風中,依袂飄舉,益發顯得丰神俊逸。
    瑛姑看了竟也呆了一呆,禁不住輕輕歎一口氣。要知她雖然心胸狹窄,陰毒過人。但到底仍是一個少女,大凡是懷春期中的少女,多多少少總有一點綺思,不似涉世已深的女人,全無幻想。
    她歎口氣之後,目光一轉,只見混元手歐充這時已連劈了二十掌以上,掌力雖然一樣兇猛凌厲,可是銳氣己衰。
    他這連環迅擊二十餘掌,真有山搖地動之勢。無奈那長勝將軍呂飛功力似乎比他更為深厚,陰柔時手法招式詭奇莫測。陽剛時拳力之重,比歐充的掌力更見威猛。是以雖然此刻未曾把歐充擊敗,但歐充腳下總共已退了兩尺之多。
    這一戰的確緊扣住全場群豪心弦,除了拳掌呼嘯風聲之外,不聞人聲。
    瑛姑一想此時再不下手,更待何時,暗暗提功聚力,驕指向無名氏脅下疾然點去。
    她的纖纖指尖剛剛沾到無名氏脅下皮肉之上,陡然感到無名氏肌肉一震,把她的手指震得滑開幾分。
    說得遲,那時快,無名氏手肘一夾,便把她的手腕夾緊,一陣熱流傳到她腕上,頓時血脈塞塞,半邊身子軟酸無力。
    瑛姑的指力原本極為鋒銳勁厲,可是點不中他的穴道,終歸元用。
    無名氏緩緩地轉頭望住她,眼中射出使人驚心動魄的光芒。
    瑛姑何等老練,一看他的眼色,便知今日難逃公道,卻又無法掙扎,只好輕歎一聲,閉上雙眼。
    無名氏滿腔憎惡之念,忽然化作煙消雲散。原來他早在瑛姑在身後歎氣之時,就發覺她的蹤跡,當時詐作不知,卻暗暗運聚真氣,護住要穴。瑛姑才一動手,他已先一步封蔽住脅下穴道,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運足內勁,夾住她的手腕。
    他回頭望她之時,心中便泛起下意識中對女性的憎惡,加上她暗算自己的恨意,故此目射寒光,甚為可怖。
    現在瑛姑閉眼待死,他忽然發覺一閉上眼睛。掩役了詭毒可恨的眼光之後,頓時變得十分嫵媚,甚且與凌玉姬有幾分相似。於是,胸中的憎恨元端消散,卻湧起一陣說不出的情緒。
    他也沒有細想其中緣故,只把手肘內力一收,舉步走開幾步。
    瑛姑收回右手,撫撫手腕,酸痛之感猶存。但她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手腕上的感覺,卻恫然地望住無名氏挺逸的側面。
    長勝將軍呂飛摹地發出雷鳴般的叱吒聲,只見他一頭白髮,皆盡豎起。同時之間,踏步迫上去出手猛攻。
    混元手歐充只好放棄了以混元掌力連環擊敵之法,也自施展出一身功夫,與敵人周旋。
    只見兩條人影兔起鵑落,動作神速如電,雙方出手時掌指所拍掃之處,均是敵人身上必死的大穴。
    這一番劇烈迅快的搏鬥,只看得群豪更加凝神屏聲,瞪目而視。
    他們一形成近身搏擊的局勢之後,立時可以看出呂飛的武功路數精奇威猛,遠高於混元手歐充。
    二十招未到,長勝將軍呂飛展開猛攻,不再封拆敵人招數。一望而知這刻已激起他昔年好勇狠鬥的天性。
    混元手歐充一則實在功力未及對方,二則被對方這種威猛狠勇的氣勢所懾,腳下連連退卻,眨眼間已繞了兩個圈子。長勝將軍呂飛威風凜凜,連續攻了三招,忽地放聲大笑,躍開數步。
    卻見那混元手歐充面色煞白,左手按住右肩。。
    長勝將軍呂飛朗聲道:「你中了老夫拳風,雖無大礙,卻也得即速將養數日……」
    他虎目一轉,眼神如電移到羅門居士面上,接著道:「居士到這邊來動手吧!」
    羅門居士求之不得,大步走過去,道:「你力戰一場,縱然勇武過人,也該休息一陣才是!」
    他口中這麼說,極實心裡可不這麼想。
    呂飛豪笑數聲,道:「老夫雖是年邁蒼蒼,但筋力未衰,你放心動手好了!」
    全場群豪至此不深深欽服這位勇將的豪壯氣概。
    羅門居士深深吸一口氣,提聚真氣,踏步一掌拍去,出手之際,口中朗聲喝道:「既是如此,看招!」
    他的掌力與混元手歐充大不相同,其是柔和自然,舒捲吞吐之間,功力渾厚異常。
    長勝將軍呂飛酣戰之後,意猶未盡,雙肩一晃,疾欺前去,施展出快攻猛打手法。
    但見他身法迅快,左掌右拳捲起一片呼嘯風聲,直有別開天地,橫絕古今之慨。
    羅門居士沉著應戰,施展出一路細膩掌法,指掃掌劈之間,大半是防守之勢,他這一路掌法火候精純,緘縷極密,渾然不露痕跡。
    這兩人打起來又是另一番光景,只看得四周群豪個個神搖目眩,如在山陰道上,眼花撩亂。
    無名氏平生第一次見到這種高手激烈相搏,這刻一時難以分出這兩人的高下。他不知不覺間,竟把羅門居士視如敵人,凡是他出手之際,都暗自設想如何破解反擊。
    十餘招之後,無名氏越發人神。而這時那長勝將軍呂飛及羅門居士兩人正是奇招迭出,內力山湧。強勁的風力刮得四周的人衣服獵獵有聲。
    瑛姑一直注意著無名氏的神情,她的目力何等厲害,已看出無名氏業已沉迷在那兩人的招數間,便又發出暗號。
    這一回仍然沒有人理會,她彎腰抓起一把砂石,暗運內勁,迅速地向藍岳。祈北海,辛龍孫,楚南宮、苦行禪師,鐵膽趙七,靈隱山人、秀士莫庸等人身上擊去。這一千高手被沙子擊中,驚醒,才注意到瑛姑的暗號,紛紛向無名氏走去。
    藍岳首先出手,運掌向無名氏後背心拍去。
    無名氏一點也不曾發覺,被藍岳的掌力擊個正著,不由得身形一晃。
    藍岳大驚失色,接續連環迅擊。要知他剛才的一掌雖然不曾存心殺死無名氏,可是照理無名氏中了這一掌,也該跌倒地上,負傷不起才對。
    其餘的人也紛紛出手,登時七八股潛力密集擊到無名氏身上。
    無名氏雙掌齊飛,護住全身,接著腳踏奇門方位,飄忽進退。
    那八位高手個個施展出一身絕學,追蹤猛攻,身法之快,手法之奇,都是武林罕得一見。
    無名氏衝突數次,都逸脫不出敵人圍攻的圈子。沒奈何只好放棄了衝出的打算,使出一身絕藝,應付四下強敵。
    那邊的長勝將軍呂飛及羅門居士層戰正酣,都不知道這邊的事。他們的掌力原本就捲得四下群豪衣袂飄舉,此時加上無名氏這邊九個高手的拳風掌力,曠場上一片砂飛石走,迫得觀戰群豪都紛紛移動腳步,直向後退。
    這時顏峰,瑛姑和夏雪三人都移轉目光,望住無名氏這邊的惡鬥。
    瑛姑及夏雪都流露出焦急關切的神色,可是兩人心情大不相同。瑛姑是希望那八位高手早早把無名氏收拾下,擒捉住之後遠走高飛,以免被長勝將軍呂飛擊敗了羅門居士時,過來干涉。
    夏雪卻為無名氏擔心,一方面也怕無名氏把藍岳擊斃。
    她明知無名氏武功高強,這八個圍攻他的高手如果單打獨鬥的話,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可是目下形勢都是以眾凌寡,無名氏武功再強,絕對無法抵禦得住這八位高手的圍攻。
    顏峰凝目看了一陣,隨即移轉目光,察看夏雪的神情。
    片刻之後,瑛姑頓足道:「這一干人都是廢物,連一個無名氏也收拾不了!」
    其實無名氏已經被那八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只不過心急,所以才覺得那八位高手不中用。
    夏雪卻憂心如焚,生怕無名氏死在眾人手下。
    顏峰突然微微一笑,道:「無名氏的手法奇奧,功力深厚,大概還可支撐好一會兒工夫,但如果我上去出手,三招之內,就可以擒下此人!」
    他的話乃是說給夏雪聽的,原來他會錯了意,以為夏雪憂急之故,乃是為了藍岳。所以他故意這麼說,表示他比藍岳強得多。
    夏雪恨恨瞪他一眼,瑛姑卻接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快點上去動手
    顏峰又錯以為夏雪恨他說風涼話,所以狠狠瞪他,當下更不遲疑,飛身上去。
    他撲人圈子之內,一下子就迫近無名氏身邊。但他卻不立刻出手,一味跟隨住無名氏移動。
    那八個圍攻無名氏的高手人人奮勇,個個爭先,狂風暴雨般兇猛進擊。
    無名氏感到四周壓力太強,難以一一應付。當下又使出十二散手中「千軍辟易」之式。
    顏峰直到這時才面露喜色,口中嘿地一喝,迅快出手攻去。
    原來他家傳武學,淵博無比,竟識得無名氏施展的十二散手,故此這一招「千軍辟易」,無人能當,獨獨他反而喜動顏色,搶先出手。
    只見他忽拍忽拿,腳下所踏方位,奇幻詭變,身形左旋右轉之下,居然迫人對方掌影之內。
    無名氏第一次被人如此攻將人來,不禁大為凜駭,測不透這個面長如馬的人,武功究有多深。
    這時已不暇多想,掌勢一變,化為「玉鉤斜」之式,也是十二散手中的招數。
    這一招顏峰可就拆破不了,不過他業已制住機先,雖然掌指掃劈之時,無法立刻敗敵,卻仍然控制住局勢,招招不離對方身上大穴。
    藍岳見獵心喜,大喝一聲,從側面疾地攻人。他的手法也是奇幻莫測,威力絕大。
    無名氏感到難以應付,手法連變,接續施展出達摩三式圖解,全力對付那顏峰。
    藍岳掌上發出風雷之聲,連環迅攻。倏地勾開無名氏掌影,一掌急急拍入。
    無名氏似是無暇顧及,竟被他一掌拍在肩頭之上。
    旁邊助攻的一干高手之中,有四五個看得清楚,齊齊大喝一聲「倒下」!
    說得遲,那時快,無名氏肩頭一側一沉,藍岳但覺這一掌簡直沒有擊中敵人似的,那股重如山嶽的內力反而呼的一聲,向顏峰左脅擊到。
    顏峰面色一變,怒聲喝道:「你幹什麼?」身形微旋,探手一撥一抓,扣住了藍岳手腕。
    藍岳被他扣住手腕,心中唯恐無名氏乘機反擊,疾忙向顏峰懷中撞人去。
    兩人一齊衝開數步,藍岳好不容易才掙脫了對方五指,其時另外的七人早已接上,繼續圍攻無名氏。
    顏峰那麼深沉之人,這刻也禁不住心頭火發,厲聲道:…藍岳你想趁機殺死我,好獨霸她的芳心是也不是?」
    藍岳愕一下,道:「誰的芳心?」
    顏峰哼了一聲,道:「你心裡明白就是,何必要我說出來!」
    藍岳實在沒有想到他說的是夏雪,卻以為他指凌玉姬而言,忍不住冷笑連聲,道:「愛上她的人多著呢,這等事只能各憑本領,暗算人有何用處?再說本公子要取你性命的話,豈用得著以這種手段……」
    顏峰眼中射出毒恨之光,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你學的雖是帝疆絕藝,但只不過是藍大先生一身絕學中最普通的幾手招數而已!比起無名氏得自帝疆四絕之一的凌波父的十二散手,還差得遠哩!」
    他這幾句話乃是武林中人都想得知的秘密,因此無名氏與那七個圍攻他的高手都不知不覺緩了下來,仔細聆聽。
    藍岳劍眉一聳,冷笑道:「我既然這等不濟事,且看你今日可有本事把我殺死……」
    顏峰退了一步,面目又回復一向的深沉冷靜,道:「取你性命並非難事,但你運氣太好,出身於藍大先生門下,此所以等閒也沒人肯招惹於你。但你別以為是自己的本領,這都不過是藍大先生的福蔭而已!」
    這幾句話比臭罵還要令人難受,藍岳一張俊面,變成了青紫色,氣得渾身發抖。
    無名氏朗聲道:「顏峰你可知道凌波父的長相如何?」
    顏峰轉眼瞥見四周群豪,個個凝神瞪目,心中一陣得意,應聲道:「我當然知道,凌波父身上永遠穿著白色府綢長衫,身量高大,滿頭如銀自發,面色卻青紫難看,大概是戴了人皮面具……」
    無名氏目射奇光,心中泛起三年前他在黃山一處石洞內回醒之時,所見的老人正是這般模樣。他記得凌玉姬曾秘密向他說過她的父親名叫凌波父,但連她自己也不曉得他是不是帝疆四絕之一。無名氏以前也曾想過此事,不過由凌玉姬口中所形容的凌波父在家時是個面貌俊美的人,出外時改名為皮水靈,面上有一顆比指頭還大的硃砂,所以聯想不到一塊兒。剛才他聽到凌波父三字,趕緊問顏峰一聲,用意不過是想證實那凌波父是否就是凌玉姬的父親,從而可知凌玉姬是不是帝疆四絕之女。
    哪知目下不但證實了三年前救了自己一命,又援以內功心法的老人正是凌波父,更知道了此中的關係淵源。嚴格說起來,自己就等如是帝疆四絕之一凌波父的門下弟子,也是他的掛名女婿。
    此事使他心情波蕩甚劇,幸而上下圍攻他的七個人都分心疏神去聽那顏峰的話,是以尚無大礙。
    顏峰其時已接著道:「藍大先生藍淵我也見過,他身量瘦長,面容清秀嚴肅,舉止十分斯文。這兩人的形貌有沒有說錯?」
    無名氏和藍岳都微微頷首,忽聽瑛姑厲聲道:「你們私人之間的怨仇等會兒再說,目下先同心合力,把無名氏擒住再說!」
    藍岳哼了一聲,向顏峰道:「現在且便宜了你!」
    顏峰應道:「便宜不便宜日後自知,眼下且看哪一個先擊倒無名氏?」
    他們再度加入圍攻,俱都用盡一身絕學。但見這九個高手此進彼退,聲勢浩大猛烈,眨眼之間,把個無名氏打得招架不迭。
    那邊的長勝軍呂飛和羅門居士仍然相持甚烈,羅門居士身列侯爵之位,武功的高強自不用說,可是比起長勝將軍呂飛似乎還差一點。可是由於長勝將軍呂飛力戰混元手歐充之後,耗去真元不少,拳掌內力不及初時威猛沉雄,因此兩人恰好打個平手。
    四周群豪真不知看哪一邊的好,忽而左望,忽而右顧。玻姑握緊兩拳,神色緊張。夏雪則面色蒼白,牢牢瞪住無名氏的情勢。
    那顏峰果然不愧是武林第一世家出來的人,不但功力深厚,手法之迅快奇奧,更是高人一等。
    無名氏原本就難以力敵藍岳,楚南宮等八位一代高手,這刻加上了一個顏峰,宛如百上加斤,更加無法可施。
    轉眼問他已陷身重圍,危機百出。
    夏雪越看越不對路,急將起來,不顧一切,飛身向戰圈中撲去。
    那些圍攻無名氏的高手,瞥見紅影飛撲人來,起初都沒有想到她會幫助無名氏,故此大家略略撤開了一點,讓她插入。
    夏雪衝到無名氏身邊,突然發掌襲擊鄂都秀士莫庸,接著攻向靈隱山人。
    她這一出手,使得無名氏的危急局勢頓時弛緩許多,藍岳厲聲道:「夏雪,你可是瘋了?」
    夏雪也大聲道:「無名氏快走……」
    無名氏精神一振,朗聲笑道:「我不怕他們,你快退開才是正理……」
    他口氣之中,流露出深切關懷之意。夏雪心中一陣歡暢,使出獨門奇詭手法,左劈右掃,又替無名氏接了兩招。
    她在不知不覺中已忘掉落敗身亡的恐懼,一邊出手,一邊道:「那一天在天龍古寺我跟他們大夥兒走掉的事,你還恨不恨我?」
    無名氏心中根本已忘懷此事,在這世界上,能夠令他感到心波蕩樣,或悲或苦的女孩子只有凌玉姬一個人。因此他毫不遲疑地應道:「我一點也不恨你!」
    夏雪更加欣喜,一雙玉手施展出來的招數,又毒又快,四周圍攻的高手反而吃他們兩人迫得放大圈子。
    夏雪接著道:「那麼你快走吧,日後碰上這些人走單了,你便可向他們一雪今日之恨!」
    無名氏環顧目下形勢,雖然有法子脫身,但自己已撒手一走,夏雪卻非死在當場不可。
    這時藍岳及顏峰兩人都目射奇異寒光,殺機外露,尤其是顏峰更是妒恨。直到此刻,他才曉得真正的情敵竟是無名氏而非藍岳。
    無名氏道:「不行,我若是走了,你怎麼辦?」
    只聽夏雪連忙道:「我自有法子,你即管殺出重圍……」
    就這幾句話工夫,那九名高手業已逐漸加強壓力,圈子又開始收縮。
    無名氏道:「你的話教我難以相信……」
    夏雪眼看對方人多勢眾,威力一直增強,再緩片刻,他就算想走,也沒有法子。不禁急得雙眉緊鎖,迅快地道:「你快走,他們若果真對我下煞手,藍岳決不能袖手不管……」
    無名氏一聽真有道理,藍岳與她乃是表親關係,如若眾人向她下手,藍岳縱然對她氣憤萬分,卻也不能不反過來袒護她。
    卻聽瑛姑的陰冷話聲道:「藍公子可用全力對付無名氏,顏先生你在三招之內,可能取那賤丫頭的性命?」
    顏峰冷笑應道:「我如果真心要取她性命,兩招之內擔保她屍橫就地,不然的話,我顏峰從今而後,永不踏人江湖一步……」
    無名氏在諸人之中,最忌憚的就是這個顏峰,此時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暗暗大凜,不敢不信。
    他一誤再誤,良機已逝。只見那九位高手宛如狂風驟雨般四方八面兇猛進攻。使得無名氏及夏雪二人根本元暇說話,更別要衝出重圍。
    正在危急之際,猛聽長勝將軍呂飛長嘯一聲,響徹雲霄。
    長嘯聲中,這長勝將軍呂飛拳掌更是威猛迅快,連環疾劈,一連五招,把羅門居士迫退七八步。接著「膨」地一響,一股拳力已擊中羅門居士肩頭,羅門居士腳下連退四步,終於跌坐地上。
    長勝將軍呂飛舉目環顧,眸子中豪情飛揚,襯起滿頭豎起的白髮,當真有氣壯山河的威勢。
    四下群豪都齊齊喝彩,聲如雷動。長勝將軍呂飛目光一落在危急中的無名氏,夏雪二人身上,立刻大踏步衝過去,洪聲喝道:「鼠輩們以多為勝,簡直不識羞恥為何物,看打!」
    他大喝之時,拳掌齊發,勢猛力雄,加上聲如霹靂,威勢無倫。把迎面的靈隱山人。辛龍孫二人駭得心膽皆寒,不戰而退。
    長勝將軍呂飛已激起當年的豪情雄風以及以生死相搏為樂的勇狠天性,這時哪肯罷手,左掌猛劈,右拳力擊,繼續施展絕學。
    晃眼之間,那九名高手合圍之勢已自冰消瓦解。
    那九名高手沒有一個是愚魯之輩,一見長勝將軍呂飛出手幫助無名氏,便曉得今日已無法殺死無名氏。個個不約而同撤出圈子,誰也不跟椎打個招呼,先後迅快地縱出群豪人牆之外,瞬息間走個乾乾淨淨。玻姑可比誰都走得快,最先隱沒不見。
    四周群豪見到長勝將軍呂飛這等威風凜凜,武功高強,都鼓掌喝彩,潮湧過來。
    那邊羅門居上勉強起身,自有銀魚精舍弟子把他扶走。混元手歐充也有門人在場,此時也把負傷的師父抬走。
    許多武林人都過來拜見長勝將軍呂飛,擾攘了好久,呂飛才和無名氏。夏雪三人擠出人堆,走出這座縹局。神指丁嵐跟了上來,四個人一塊兒走到街上,這時天色已暮,他們轉入一條僻靜橫街之內,無名氏停步道:「多蒙呂老前輩仗義出手,此恩此德,永銘於心。在下有事在身,這就拜辭……」
    夏雪訝道:「你有什麼事?」
    無名氏道:「去找回凌玉姬……」
    夏雪面色一變,一股寒氣從心底冒起來。
    無名氏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探手人囊,取出那本達摩秘復,道:「這本武學寶典請呂老前輩查收,當日歐陽老前輩說過,或是交給呂老前輩,或是代為奉還給神尼伽因大師·,……
    長勝將軍呂飛持髯一笑,道:「老夫這就動身尋覓一處隱僻之地,永遠埋名隱遁,只怕不容易代友償還心願……」
    無名氏怔一下,道:「如果老前輩沒有工夫,那就待在下去辦就是!」
    長勝將軍呂飛道:「錯非是你,老夫還不肯讓這本秘復落在他人手中呢!」
    無名氏道:「老前輩的一位徒孫杜國鎮兄,不久以前忽遭慘死,死因起於他查出財神錢干的玉貓……」他接著把停放杜國鎮屍身的地方說了出來。
    只見長勝將軍呂飛面上掠過一陣慘然之色,登時好像蒼老了許多。
    無名氏又道:「那隻玉貓目下已被我找到,並且送還失主,老前輩如果要追究的話,只須對付那兇手,無須查問玉貓下落……」
    他恭敬地躬身抱拳,然後獨自轉身走開,夏雪和神指丁嵐都不敢跟他
    無名氏走了七八步,忽然回頭道:「丁兄,我們一道走如何?」
    神指丁嵐受寵若驚地應一聲「好」,趕快過去。
    兩人又走了幾步,無名氏忽然道:「丁兄且等我一下……」他轉身奔回長勝將軍呂飛身邊,夏雪喜出望外,滿面泛起笑容。
    可是無名氏卻沒有望她,一徑向呂飛躬身道:「老前輩一身武功,天下無敵,為何一直含垢忍辱,難道你已改變了?」
    長勝將軍呂飛點點頭,顯得甚是蒼老衰邁,緩緩道:「是的,老夫已改變了好勇狠鬥的性情,不瞞你說,我一想起要和別人動手,心中就充滿了恐懼……」
    無名氏目瞪口呆,既驚訝又失望。
    呂飛又緩緩道:「當我隱退的那一年,正是我聲名最盛之時,平生大小數百戰,從未敗過。可是有一天……」
    無名氏忍不住道:「有一天你碰到比你更高強的對手,把你老打敗了,是也不是?」
    他搖一搖頭,道:「不,有一天我白晝人睡,忽然夢見我被人擊敗,從此在江湖之上,到處都碰到比我更強的對手向我尋仇……我一覺驚醒,全身都出了冷汗。無意中想到假如有一天我在天下英雄之前,敗在一個敵人手下,那時我怎麼辦?自然非自殺不可!這一想使我又出了一身冷汗……」
    無名氏面上漸漸露出同情之色,道:「你老的話有理,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就越發害怕摔下來,所以名望隆著的人,行事往往不擇手段……」
    長勝將軍呂飛歎一口氣,道:「從那時開始,我便懂得了恐懼的滋味。但這個心事卻沒人可訴,這些年來,我越來越變得膽小,但這個不能告訴人的心事卻越來沉重……」
    他長長吁口氣,生似忽然輕鬆了許多。
    無名氏瞭解地點點頭,躬身一禮,轉身大步追上神指丁嵐。
    他們先飽餐一頓,然後在暗僻之處打坐運功,到了半夜時分。神指丁嵐被人推醒,睜眼一看,卻是無名氏。
    他已感到這個無名氏深沉莫測,只因自從與長勝將軍呂飛及夏雪分手之後,至今都不跟他說一句話。
    無名氏雙眼在黑暗中身出兩道寒光,凝望住神指丁嵐。
    神指丁嵐怔了一下,忽然湧起一陣寒意,道:「你心中想殺死我,是也不是?」
    無名氏冷冷道:「不錯!」
    丁嵐道:「為什麼呢?」
    無名氏沒有回答,生似在考慮是不是馬上出手。這刻他站在丁嵐身前,一坐一立,形勢自是對無名氏大為有利。
    丁嵐感覺出額上有冷汗沁出來,但他仍然力持鎮靜,沉聲道:「你如果改變心意,我就把幕後主持煩惱谷的人告訴你……」
    他等了一下,見對方沒有聲響,便接著道:「那人就是顏峰………
    無名氏生似被他勾起好奇之心,淡淡道:「顏峰用意何在?」
    神指丁嵐道:「他的連環毒計,誰也無法想得到!首先,他要設法把顏家失寶千里眼栽贓在你頭上!因為在煩惱峽被困諸人之中,有兩個人隱約查出失寶在他手,他一來害怕顏二先生向他查問,二來也怕羅門居士的武功了得,所以非栽贓不可!那哪當時被認為已經恢復一切漠然的人,卻尋到煩惱峽去……」
    無名氏冷冷一笑,道:「這一點是你告訴他無疑,只有你曉得我說過把玉貓送還失主之後,就可以恢復從前無掛無慮的生涯……」
    丁嵐無法否認,便接著說下去:「他算定那巧手書生雍叔謀知道長勝將軍呂飛下落,在那種絕望的情形下,他一定肯說出來,這樣,只等他們脫困之後,把你殺死,而羅門居士這個強敵再傷死在呂飛手下,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無名氏道:「原來如此,這條連環毒什當真厲害之極。」
    丁嵐道:「我還未曾說完哪,顏峰他因愛上夏雪,以為夏雪鍾情於藍岳,所以打算當場假手他人,把藍岳害死,情敵一除,他就有希望佔有夏雪芳心!誰知夏姑娘真正鍾情的卻是你……」
    無名氏愣了一下,道:「你不要胡說,我且問你,凌玉姬被誰動走的?」
    神指丁嵐一直都隱藏不住心中危懼之意,雖然像他這等一時高手,平生歷經過無數次大風大浪,生死之事,要比普通人看得淡許多。然而真真正正面臨死亡威脅時,卻又是兩人單獨相對,沒有旁的人在場,少去面子問題,到底兔不了心驚膽戰。
    直到無名氏開口詢問他關於凌玉姬下落之際,神指丁嵐忽然感到一陣輕鬆,危懼之容也立時消失。
    無名氏淡淡道:「你面上的神情變化得好大,難道說你認為我不會向你下手了麼?」
    他不但語聲淡漠,面上更是沒有一點表情,教人測不透他的心意。
    神指丁嵐遲疑一下,才道:「我自知有法子助你找到凌姑娘下落,因此我覺得暫時毋庸擔心……」
    無名氏不再多說閒話,簡短他說道:「那就帶我去見她……」
    神指丁嵐站起身,道:「找到凌姑娘之後,你得應承去把玉貓借來,我們一道去揭開那千古之謎!」
    無名氏尋思一下,道:「好,走吧!」
    神指丁嵐道:「我先把我瞭解的情形說一說,那就是當凌姑娘失蹤時,恰好是你把玉貓強行帶走,和我分手之際。其時我碰到顏峰,交談之下,得知他已安排好陷階,卻苦於未曾找到機會,使那兩個知道顏家失寶在他手中的人人伏就擒,除去後患。於是我們一道去查看凌姑娘這一邊的情形,忽然發現她已經失蹤,當時我暗中踏勘查看之下,已經發現一點線索,不過,我卻沒有告訴顏峰……」
    無名氏道:「你想以後獨自去把她救出來,那時她自然會對你萬分感激啦!
    神指丁嵐搖頭道:「你猜錯了,我當時不可能想到這一點,因為從留下的線索中,已可推測出有些什麼人物主持其事,試想這對頭既敢得罪楚南宮他們六七個人,自然大有來歷,我一個人決無法救得她脫身……」
    無名氏大感興趣,道:「那麼是什麼原因?」
    神指丁嵐道:「原因是顏峰一知道了凌姑娘失蹤之後,馬上就想出那條連環毒計,我一方面甚是佩服,另一方面又暗驚於他的心計。生怕如果把詳情都說了出來,勢必又被他利用,或許反而危及了凌姑娘一命,是以我就忍住不說……」
    他到底沒有說出是誰,卻舉步前行。無名氏懷著滿肚疑惑,默默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