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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最難消受

上一回說到仙人劍秦重縱上那座高樓最頂層,回眸四望,忽然怔住。
    原來這座高樓位處曠野之中,雖然四面平地,其中不少樹木散佈其間,但卻遮不斷目光。此時四方八面一道火龍,把這座高樓完全圍住,宛如一道極長的城牆,上播無數火炬,將這一片曠野團團圍住。
    這時號角之聲已漸見疏落,卻顯而易見這道火龍似的包圍圈,逐漸收縮。
    仙人劍秦重驚想道:「這一回我秦重竟然變成甕中之鱉,那道包圍圈越收縮,力量便越雄厚,等到離此樓不遠,這道人牆恐怕有數百人之厚……」
    這麼一想,立刻決定必須趁對方尚未收縮得太近時,即速衝出重圍!
    念頭方轉,忽見火光大起,霎時間樓下四邊的露天院落中,出現了許多火炬。
    火光一現,四下亮如白晝,那些持著火炬的人,竟然全部是女兵,一個個軟甲披身,紅巾包頭。背上斜插長劍,手中提著花槍。步履輕快,特別是持炬的女兵,都練有輕功,丈許高的圍牆,一躍便上。
    他連忙伏在屋頂,但見每一邊的屋子中,跟著出來數十名女兵,分從四面院門出去,排成許多小隊,每隊五人,巡梭似地在圍牆以外走來走去。
    秦重俊面失色,忖道:「目下四方八面都十分光亮,我縱下去,首先要衝出這些娘子軍的包圍。這樣一來,便無法再隱匿蹤跡。如果再讓外層的大軍密集兵力,將我困住,縱有通天武功,也無法突出重圍!哎,我今番竟然真個折在此地麼?」
    正想之時,只見向南朝海那一邊圍牆上持火炬的女兵們,悄無聲息地完全撤回兩邊,是以這向南一面的火光登時黯淡。
    秦重連忙移到南面簷邊,打算從這邊逃走。只見院中站著三個女將,一個身量嬌小,背插雙劍。另外兩個身量高大異常,一個持著長戟,一個倒提著一柄五尺長的開山大斧。可知這兩人雖是女流,卻以臂力沉雄見長。
    這三人頭上都沒有紅巾,那個身量嬌小的烏雲披肩,面貌姣好。另外那兩個卻把頭髮束向腦後,宛如兩條馬尾。
    她們略一商議,便從正門走出外面。那個身量嬌小的似乎身份較高,命那兩將留守門外,自己卻繞樓巡查。
    留守在門外的兩位高大女將,轉身向這邊樓上看了幾眼,忽然揮手命已經退向兩旁的持炬女兵再退一點。她們如命再退,已轉過屋角,因此這一面更加黑暗。
    仙人劍秦重十分疑惑,暗忖莫非人家已發現自己在樓頂,因此故意命持炬女兵撤開,好誘自己下樓?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因為適才已看見那些持著火炬的女兵,輕功甚高,丈把高的圍牆一躍而上。女兵況且如此,女將更可想而知。尤其那個身量嬌小的女將,舉手投足,都甚美妙,這正是具有上乘武功的人的特徵。那麼她們大可以上樓頂追捕。退一萬步想,從然她們都無法縱上樓頂,也可以架梯上來,一面以強弩壓陣……
    四面的火龍人牆越縮越小,現在已離這座高樓不及半里。
    此刻只有一個低沉的鼓聲有節奏地一下一下地響著,此外沒有別的聲音。同時剛才那些女兵們的行動,也是十分敏捷而寂靜。因而使他意味到這座樓中,必定有什麼人物居住。而這些人正是因為怕嘈聲驚醒這人,是以極力不發出任何聲息。
    他繼續想道:「這裡的佈置令我十分迷惑,但無論如何,我得趕緊離開這座樓頂。四面的包圍大軍再迫近的話。那時連樓頂也亮如白晝。近處的女兵雖看不見我,但遠處的軍士反而會發現「然而我逃往何處?這道火龍也似的包圍圈我能闖得過麼?」
    這些思想令他煩惱不安,不過他仍然不肯束手被擒,繼續不斷地苦苦思索
    那個嬌小的女將又巡到後面去了,另外那兩員女將也凝目望著半里外的火龍。那委實是罕見的奇觀,以起初時包圍圈之廣大,這支大軍相信總在三萬人以上。
    仙人劍秦重突然掠過一個念頭,立刻付諸行動,長身往簷外縱落去,身形一墜到二樓迴廊之處,手中長戟輕輕一點欄杆,身形便斜向廊中飄落。
    迎面便是一個房門,裡面銀燈半剔,光線黯淡。這一瞬間,他頗悔適才匆忙,竟沒有仔細打量一下這座高樓二樓上的房間之內,是什麼樣子。悔意才起,他的人已竄人房內。
    他的動作迅疾如風,身上雖然披著鐵甲,卻沒有半點聲響。
    人了房中,竟不暇視察房中情形,僅僅直覺到沒有什麼異響,便門在門後,探頭向外窺看。
    只見那兩員女將猶自遙望火龍奇景,分明沒有發覺有人從樓頂飛墜。於是先放下一點心事,然後回眸打量這個房間。
    只見這房間極為寬敞,向南這一面,居然共有兩道房門。
    另外四方八面,都有門戶,由此可知這一層二樓之上,全部四通八達。
    房間當中放著一張大床,一個圓頂的輕紗帳高懸室頂,輕柔地罩住大床。
    這一來秦重可看不見罩在輕紗帳中的大床上,躺著什麼人?
    房中的地上,全部鋪著厚厚的地氈,黑暗中分辨不出是什麼顏色。不過從那極軟的感覺可以想像到這張地氈一定相當名貴。
    清風從四方八面吹拂入房,因此十分清涼,銀燈搖搖中,一片暗香撲鼻,端的又幽又雅。
    在這等危急關頭,他卻忽然生出一縷遐思。
    他暗自想道:「這個房間的格式十分特別,既清靜而又幽雅可喜,日後我回到碧螺島上,一定蓋一座這樣的樓房居住……」
    但這一縷遐思瞬息即逝,目下他急須找個地方藏匿身形。直到真個被搜查出來,他方始使出全身本事,盡力一拼。
    他先躡足走到通向北面的一道門戶,探頭一看,不覺暗吃一驚,敢情那邊的房間也極寬大,雖然沒有燈光,但從大開的房門望出去,迴廊上站著兩條人影,都是身材裊娜的女性,其中一個正向房間走回來。
    秦重連忙縮回頭,忽見東面和西面的房間,燈光忽亮,微聞極輕的步聲同時由兩面的房間向通到這邊的門戶走來。似乎那兩個房間的人,因號角之聲驚醒,出去看了一會,現在點亮燈火,不約而同地齊齊要走過這個房間來察看動靜。
    這時他真急出一身冷汗,如果走出廊外,下面的女將軍可能無意望見。一向北那邊剛剛有人走回房中,萬萬出去不得。東西兩面的房間卻同時點亮燈火,並且同時有人向這個房間走來。他不論往那邊走,勢將驚動了守在下面的女兵,再因此而引來數萬大軍。
    百忙中左顧右盼,想趕緊找處地方藏起來。卻聽到輕微的步聲已到了門邊,那步聲竟是有人赤足走在樓板上。他忍不住軒眉微笑,殺心陡生,足尖一點,飛到東面房門邊,掩在門後。
    這刻他已決定那人一人此房,便出其不意,出手點他死穴,然後乘勢托住那人,反而掩人東面房中。假如那邊房間只有一人,那麼他還可以多躲一會,假如尚有其他的人,則他只好出手相拼了。
    他抱住孤注一擲的決心,反而覺得從容起來。
    步聲停在門口,竟沒有走過來。這時他並不怕對面向西的房門的人會瞧見他,因為視線被當中的大床紗帳隔住。
    眼前倏然一暗,敢情那人把房簾放下來,隔斷了燈光。同時對面房門的燈光也忽地消失,他不必過去看,已知也是放下房簾之故。
    秦重喜不自勝,忖道:「原來是怕燈光透人此室,把床上的人驚醒,我暫時可以無憂矣……」
    只聽向北房中步聲冉冉而來,他知道正是那個由廊上走入室中的女郎的步聲,當下屏息等候。果然刷地微響,那邊的布簾也放下了。
    仙人劍秦重使眼一閃,先過去牆角把那道屏風搬開一點,以便等會兒躲到屏風後面,不致碰著身上鐵甲而發出聲響。
    然後輕輕走向房中那張大床,用左手長劍,撩起紗帳。
    目光到處,不覺為之一愣,這時燈光雖然不明,但近在颶尺,自然看得清楚。
    床上雪白的被褥上,躺著一個女郎。她的手掌覆在眼睛上,因此只能看見她臉龐的下半截。
    但僅僅這半截面龐與及那只雪白纖美的手掌,已足以令人勾出一幅美人春睡圖。她的纖嘴、下巴、臉頰以及露出半截的粉頸,都美不可言。那只掌心向上的手掌,纖-適度,手指細長。而所有看得見的地方,皮膚之細緻雪白,令人神往。
    仙人劍秦重並非是好色之徒,因此雖然眩惑地眨眨眼睛,多在她面上盤桓一會,但卻不敢向她頸子以下看去,誠想她沒有蓋好,露出嬌軀,則這樣窺人閨閣的行為,不啻等如江湖不齒的下三流輩。
    他迅速地忖道:「這位美麗的女郎身份一定不比等閒,否則不會有那麼一隊精銳的娘子軍護衛,更不會因怕驚醒她而不敢發出半點聲息……啊,是了,剛才向南這一面持炬的女兵奉命撒開,必定是怕火光映人房中,把她的香夢驚破!」
    想到這裡,他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微微一笑,低聲自語道:「即使是我,尚未得睹你全貌,但這一麟半爪,已經可以想見人寰絕色,也不忍把你驚醒……」
    自言自語間,忽見她枕頭下露出一截劍柄,不由得微微一凜,電急忖道:「她以一掌遮眼,但如從指縫中偷偷窺看,我也無法發覺!哎,她不會已經醒了,卻靜靜地觀看我的動靜吧?」
    此念一轉,反而不肯立刻離開,極快地把長劍銜在口中,騰出左手,以便點她穴道。
    可是那女郎仍然毫不動彈,呼吸十分均勻,似乎尚在酣夢中。
    仙人劍秦重舒口大氣,忖道:「我也未免過慮,樓下放著現成這麼多娘子軍,她何必多此一舉,若然早已發現我人房,只須出聲一叫,我便插翅難飛。何況她一個姑娘家,怎肯任陌生男人任意觀看?」想到這一點,便不好意思再看人家睡態,便目不邪視地退出紗帳之外。
    走到向南的房門處一看,本來在半里外的火龍,仍然停在原地,卻見幾條人影疾馳而來,腳程疾如奔馬,領頭的一個正是早先所見那白衣派的主帥。他後面跟隨著三個將領,全部戴盔披甲,氣勢威武。那主帥的頭盔插著兩根三尺長的雉尾,在風中搖顫不休。
    這邊那個身量嬌小的女將迎上來,這個女將身份極高,見到那個統率數萬大軍的主帥,只輕輕頷首。那位主帥也向她點頭為禮,後面的三名將領卻以左手斜抱前胸,右手向上斜舉,行的似是本國軍禮。
    兩下交語之後,那個主帥便率了三將,轉身馳走。秦重大為擔憂,心想對方如果麾兵圍搜,絕對無法逃走。
    憂思怔忡間,忽聽床上那女郎轉身之聲,暗吃一驚,疾忙縱到牆角那面屏風後。床上的女郎嬌咳兩聲,立地燈光滿室,原來三面房間的簾子都掀起來,每個房間進來一個婀娜的侍女,其中一個把桌上銀燈挑亮。
    仙人劍秦重藏身的那面木屏風,雕滿了花卉草蟲,通體玲瓏,價值不菲。他這時哪有心情欣賞,微覺緊張地從縫隙中望出去。
    只見另外兩名侍女,走到床邊,把帳子撩開。床上的女郎嚶嚀一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聲音十分甜美。
    一個侍女答道:「現在是亥子之交!」
    床中的女郎坐起來,道:「外面是什麼事?」
    侍女道:「剛才魯大將軍來過,但婢子等仍然不知是什麼事!」
    床上的女郎道:「請禁衛大將軍上來!」
    於是一個侍女裊娜出去,床上的女郎也走下床來,她身上披著一件寬大拖地的睡袍,此時面貌已完全露出來,但見她眉如遠山染黛,眼似秋水流波,玉頰朱唇,使人心醉神馳,響往不已。
    她赤著雙足,走到梳妝台前,在大鏡前顧盼一下,輕攏秀髮。
    秦重看得呆了,心想在這海外島國,居然見此絕色,真是眼福不淺。聽她的口氣極大,連什麼大將軍都呼來揮去的神情,不是后妃,也定是公主身份。只不知那禁衛大將軍竟是何人?居然能夜人她的臥室?
    只一刻工夫,侍女在外嬌聲道:「禁衛大將軍謁見……」
    跟著門口出現一人,秦重忙忙瞧時,敢情是那個身材嬌小,面具較好的女將軍。
    她一踏人室內,兩道電光也似的眼神,迅速地環視房間一匝。然後嬌聲道:「小臣謁見公主」
    那位美麗異常的公主微微一笑,道:「進來……魯將軍說些什麼?」
    女將軍走進房來,道:「魯將軍說他十分慚愧,有人侵人禁地,往來自如,殺死了一名左先鋒和不少軍士,但他連這個大膽的逆賊什麼樣子、究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他說如果無法擒住這個逆賊,回頭便向皇上引咎辭職」
    那位公主啊了一聲,凝眸忖思。
    禁衛大將軍乘機又迅速地瞥視房中四處,然後收回眼光,不再亂看。
    秦重這刻以內家功夫,貼身牆角,雙腳縮起來,因此那面屏風雖然底下有半尺高空隙,但外面的人卻無法見他雙腳。
    只聽那公主緩緩道:「這個叛賊難道不怕死麼?縱然他不怕死,但這等事可大可小,可能誅連九族,收作賤奴……」
    「也許此人真不怕死。」大將軍嬌聲道,「可以確信的,這反賊必定沒有父母妻兒,縱或尚有親屬戚黨,但他一定守口如瓶,至死不肯吐露身世!」
    公主點點頭,露出恍然之色,道:「我倒要試試看他是不是真不怕死的人」
    秦重聽到這裡,劍眉一皺,忖道:「好極了,我竟被她戲弄了一番,敢情她已經發現我的蹤跡,故以布下此局,這句話分明就是向我說的」
    卻聽那公主道:「你傳令魯將軍,就說只許生擒,不許擊斃。本公主屆時要親自審問!」
    那女將軍領旨而出,牆角里的仙人劍秦重暗暗舒口氣,忖道:「原來她沒有發現我,我不過是多疑罷了!」
    復又想道:「那個禁衛大將軍武功必定十分高強,她一出去,我就減了九分危險!目下只有一辦法,假如我被她們發現,只好辣手推花,擊倒阻住我去路的宮女,順勢把那公主捉在手中,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教他們數萬大軍乖乖的讓開一條道路,任我逃走!可是我逃到那裡?風聲一旦傳出,這島上發現了生面人,還能夠不疑心麼?咳,這辦法也不濟事,但必要時也只好如此了那位公主既不出去看,又不上床就寢,卻命宮女替她梳頭。
    仙人劍秦重雖然身陷險地,但見到這樣一個絕色佳人,臨鏡梳妝,不覺也呆呆凝視。
    隔了一會,癡癡想道:「我以為當世之間,最美麗的女人是玄陰教教主鬼母座下一風三鬼中的白鳳朱玲,但今日見到這位公主,方知世間還有一個可以和朱玲比美的人……」
    那位公主又命人把禁衛大將軍召來,問道:「魯將軍可曾發現叛賊蹤跡麼?」
    女將軍奏道:「還未曾接到他的報告,但從平靜的形勢看來,似乎未曾發現叛賊!」
    公主哼了一聲,道:「難道五萬大軍,還擒不住區區一叛賊?」
    「啟奏公主,魯將軍已命全部大軍出動,結成一道厚達半里的人牆,以公主的行宮為中心,團團圍住,除非他所料不確,叛賊已暗中從別的方向逃走,如在這個包圍圈中,任那叛賊插上雙翼,也無法飛出這道人牆……」
    公主微微一曬,道:「若果真捉不到叛賊,這個將軍不當也罷。」
    禁衛大將軍不敢做聲。恭立房中。
    公主忽又問道:「假如那叛賊自首,按律該減罪若干?」
    女將軍搖頭道:「如若讓他逃走!以後方出而自首,當可免去死罪。但在包圍圈中的話,卻不容他自首……」
    公主道:「你告知魯將軍,就說我的旨意,那叛賊不論是否在包圍圈,如若自行出來就縛,可以免去死刑……」
    女將軍聞言一愣,道:「公主你……?」
    公主擺手道:「速去傳旨,我相信那叛賊知道之後,必定自首,便可減少無謂傷亡」
    那位女將軍唯唯而退,走到房門,公主忽又問道:「你可知那個逆賊何故擅闖禁地?還敢殺死捍衛國家的軍人?」
    女將軍搖搖頭道:「小臣不知……」說時,面上另外流露出疑惑和若有所思的表情。
    公主喃喃道:「那人如此大膽,難道已抱著必死的決心?又難道是右翼王的奸細……」她揮揮手,女將軍悄然而退。
    她走到一個錦墊上坐下,面龐恰好向著屏風。但她沒有向屏風投瞥一眼,仰首望著天花板,一面命房中三名宮女退出去。
    房中只剩下這位嬌艷如花的異國公主以及一個英俊的年輕劍客。
    仙人劍秦重一直希望她趕快就寢,以便自己可以把腳放下來,休息一番。
    他雖然聽到公主說,自首可免去死罪。但他苦在是個異國人,縱然自首後可以免去死罪。但按照此國法律,這一生的賤奴卻是當定。以他一個堂堂的劍客,卻在脛骨上留下賤奴的記號,這恥辱真是比死還要難受。
    是以他簡直沒有考慮過出來自首這個念頭。他只希望公主就寢,然後他可以休息,再設法逃生。
    卻聽公主哺哺自語道:「奇怪,他寧願死也不肯出來自首?這是什麼緣故?莫不成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男兒?」
    仙人劍秦重忖道:「我的好公主,你真是世人最愛大驚小怪的人……這種事和你一位公主身份的人有什麼關係?你尋你的香夢,我走我的大路!快點上床睡覺吧,你長得這麼美麗,假如我是個壞人,你今晚還能保存清白麼?」他自慰地笑一下,又想道:「我到底是出身東海碧螺島的人,對於女色之事,決不胡亂來……」
    想是這麼想,其實那對眼睛此刻卻老是在公主美艷絕倫的臉龐上打轉,再也移之不開。
    歇了一刻,公主打個呵欠,姿態美妙之極。秦重看得目瞪口呆,體內熱血沸騰激湧。
    她曼妙輕盈地起身,走向房門,忽然停住步,輕輕擊一下掌。
    三名宮女一齊出現,公主道:「我的珠鞋,金釵和外衣……」
    那三名宮女立刻迅速地移動,其中一個彎低身軀,到處張望找尋公主的珠鞋。一個宮女一直走向屏風左邊,秦重閃眼一覷,暗中叫聲苦,原來屏風左角掛著一件描金繡鳳的鮮艷衣裳。
    另一個宮女卻筆直走向妝台,取那金釵。
    秦重一面把雙腳縮得高些,以免找尋珠鞋的宮女無意瞧見。
    一面用銳利的眼光緊吊著走向屏風而來的宮女,假如她取衣之時,發現了自己,這種形勢之下,他只好搶將出去,把公主擒在手中,然後要挾那五萬大軍自動讓出一條道路!
    這還不算,他仍然分出一點精神,留意那個橫過屏風去向妝台的宮女,防她無意發現。
    他一心數用,倒是應付裕如。眼見那取衣宮女,一直走到屏風左角,伸手取衣。
    她只要踏前一步,便可以瞧見屏風後面,但她似乎沒有這個意思。
    仙人劍秦重這時雙目眨也不眨,緊緊盯著這個宮女的一切細微動作。
    摹地裡右邊耳際傳來一聲輕笑,相隔得那麼近,以致這位膽力過人,機智之甚的年輕劍客,一時也為之愣住。
    他還未來及轉眼去瞧右耳邊發笑之人,脅下突然微疼,登時四肢俱軟,一聲滾倒地上。胸中也轟的一聲,天旋地轉,人便昏迷過去。
    隔了不知多久,他微微呻吟一聲,睜開眼睛,但覺眼前一片幽幽暗暗。
    他定一定神,爬起身來,發覺全身毫無羈束,試一活動筋骨,居然一如平常。
    轉眼四看,只見自己處身在一個幽暗的角落,四面俱是嶙峋山石。
    角落外面,卻是一片廣場,但暗不見天日,而且一股潮濕的味道,使人登時知道乃是處身在一個極為寬廣龐大的石窟之中。
    他一點也不寂寞,因為廣場中不少人在走動。這些人都赤裸著上半身,露出黝黑的皮膚,顯示出他們慣常在烈日之下工作。
    這些人大部分身體強健,肌肉墳突,但此刻都露出十分疲憊之色,蹣跚地走動往來。
    秦重大驚失色,忖道:「這些人都是賤奴,看他們小腿上的烙痕便知。我處身此地,無疑也變成了賤奴……」
    他定神一想,未曾昏迷以前的事,都湧上心頭。
    「我一定讓那個女將軍早先窺破,或者簡直就是那位公主早已察覺,故意引我注意那宮女取衣時,乘機縱來點住我穴道……可怕啊,那點我穴道的人,身手之高強,最少也不在我之下,是那位公主呢?抑是那個禁衛女將軍?」
    他極力推想,也想不出自己已昏迷了多久?一個時辰?一日?抑是十日?
    這些都不要緊,事已如此,只好認命。心想他們倒有點人情味,趁自己失去知覺之時,烙上賤奴鐵印,故此可以減少一點痛苦。
    低頭提起褲腳一看,不覺又驚得呆住,原來他一雙腿上,光光滑滑,哪有什麼烙痕。
    「真是奇怪到了家啦!」他怔怔尋思道,「我已被人家換上長褲,還以為已被烙上鐵印,殊不知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不好了,我不能再想下去,這個國度一切事都稀奇古怪,再想下去,非瘋狂不可……」
    他索性什麼都不想,靜靜望著外面走來走去的人,發現這些人走過右邊之後,不久便轉回來,手中多了一捲鋪蓋似的東西,抗在肩頭。
    這個推測可沒有錯,因為不久以後,便有三四個人在他可以瞧見的地方,打開手中的東西,鋪在地上,然後躺將下去,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這些賤奴們一定由左邊一道門戶進來,然後到右邊領一個鋪蓋,便各自睡覺。看來這些賤奴日間一定做過什麼苦工,是以顯得十分疲乏」
    他自顧一下,又迅速地忖道:「我身上毫無束縛,只要查出此地形勢,立刻便可以逃走……」
    當下攝神定慮,行功運氣,哪知一運真氣,立刻覺得丹田發脹,氣促心跳。
    這一驚非同小可,使得他無力地坐到地上,歇了片刻,這才深深歎一口氣,想道:「完了,我苦練了十七八年的功夫,竟然斷送在這個鬼國中。剛才的現象,分明是被內家好手的獨門功夫,破去我的真氣,只剩下本身的力量,內家真力已無法運用……天啊,目下我只比普通沒練過武功的人強些,一個人頂多可以對付幾個普通人,這有什麼用處?我那強仇大敵,在中土號稱劍神,天下已罕有敵手,我還能和他爭雄逐勝麼?」
    他的確十分悲傷,要知他自幼便得碧螺島主於叔初寵愛,因此養成極為倔強的性格。劍神石軒中當年把他的長劍震出掌中的仇恨,刻骨銘心,不論如何艱苦危難,他都非報不可。幾年來他一直為此而努力,所經歷的一切,在他都有如無痕的奇景,只有一個心念永不能須臾去懷,便是向劍神石軒中報復一劍之仇。
    現在他突然完全消失了報仇的機會和能力,在他而言,真是比任何不幸還要不幸些。
    他癡癡坐在地上,虎目圓睜,兩滴淚珠從眼角流下來……
    失望到了極點之時,反而覺得麻木起來。
    一個壯健的漢子哼哼哈哈地走到他前面丈許之處,放下鋪蓋,然後躺上去,舒服地呻吟一聲。
    不久,那漢子便注意到秦重。他支起半身,打量他一會,然後道:「朋友,你是剛來的吧?」
    仙人劍秦重恨不得這時立刻死掉,但深心處仍然有一點點不甘心。
    他努力撇開一切失望和痛苦,向那漢子點點頭。
    那漢子透口大氣,重新躺下,一面道:「果然你是才來的,怪不得我上午沒瞧見你……」
    秦重沒有做聲,那壯漢又道:「你別胡思亂想了,初來這裡,免不了覺得不習慣,但時候一長,也就沒有什麼。不瞞你說,我情願在這裡做牛做馬,也不願去奉承那些主人的顏色。一個賤奴做得再好,還不過是一個賤奴……」
    秦重歎口氣,忖道:「你怎知我的悲傷何等深刻?你怎知一個人的雄心壯志,突然被迫完全放棄時的痛苦……」
    那人聽到他的歎息,便用安慰的口吻道:「其實這裡也沒有什麼苦頭,就是工作吃力和整日被烈日炙曬!下雨天我們便可以休息,多美妙啊,我們可以睡上一日一夜呢……可惜這裡一年難得下一場雨!」
    「這是什麼地方?朋友你貴姓名?」
    「喔,聽起來你似乎才淪為賤奴不久呢……我姓熊名烈。這裡是大理山,晤,也許你未曾聽過大理山的名字,普通人都不知道,就是位處全國中央的大青山的一座山峰,周圍百里都是大理石的山巖,然後就是大青山的原始森林,環繞四周。聽說以前有些朋友逃走,但官道不敢走,竄入森林之內,十分之九都死在毒蛇猛獸爪牙之下,只有極少數在森林中轉來轉去,又被捉回來……我們日常工作便是採石,一部分官府自用,一部分出售,據說很賺錢呢」
    秦重道:「我姓秦名重,本來在飛箝島,卻不知如何昏昏沉沉,便到了這裡來!這裡有多少軍隊把守?」
    「軍隊?那些都是魔鬼,這大理山工場因為十分賺錢,所以特地選派了三千名武藝精通的魔鬼。稱為飛虎軍,分作三團,一團守著出山官道,一團在山頂駐守,一團休息。他們輪流著每三個月中,便休息一個月,好不快活……」
    「我們有多少人?」
    「大約有千餘人,包括女奴在內……」
    「為什麼還有女奴?是飛虎軍要來洩慾的麼?」
    熊烈道:「不,飛虎軍的規律極嚴,不許和男女賤奴接近,違者立刻革除軍籍。你知道他們飛虎軍薪他極豐,誰也不願丟了這個金飯碗!這些女奴大約有百餘名,做點輕細工作和替我們燒飯!」
    說起女奴,他似乎頗有興趣,支起上半身道:「這些女奴們比我們更慘,每七日便得陪一批人睡覺。我們男的人多,每一百日才輪到一次……」
    他又躺下去,道:「但我不要,我厭惡這件事!」聲音變得懶懶的,好像真個一點也不在乎。
    秦重奇怪起來,問道:「為什麼?你從來未曾試過麼?」
    他不做聲,秦重忖道:「這廝大概一生未曾試過,不知道如何做法,因此不敢嘗試……」當下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熊烈道:「十六歲了……」
    秦重微訝地注視著他壯健異常的身軀,這時才發覺他竟是天生一副練武的骨骼。
    熊烈又道:「今日只做了一個上午,大概睡一個下午,晚上要趕工呢…」
    「哦,現在才是下午麼?今天是什麼日子?」
    熊烈道:「我不知道,我們記得日子作什?到有一天衰老了,便被飛虎軍押到別處,做一些不吃力而更下賤的苦工……」
    仙人劍秦重微嗟一聲,暗忖自己剛剛才嘗到沒有希望的苦味,而這上千上萬的賤奴,前途一片暗淡,連一絲一毫的希望也沒有。他們不論如何掙扎,不論如何努力,但永遠沉淪在地獄之中,永遠是人下之人……這種滋味該是何等苦澀?苟延一命為的是何來?
    想到別人的不幸,自己心靈上的重壓似乎減輕得多,熊烈又道:「秦重,你不去領一副鋪蓋,怎樣睡覺?你初來不知道我們的工作多吃力,等會兒你試過之後,便懂得保養精神的重要了!」
    仙人劍秦重道:「我不想睡,但地上甚是潮濕,連坐坐也不行。」
    他走出角落,只見這座石窟甚大,右邊三丈之處,洞窟漸窄,一面鐵柵隔在當中,由地面一直到洞頂,足足有三丈之高。
    那面鐵柵的鐵枝比鵝卵還粗,排得又密,因此力量再大的人,也無法拉得動。
    鐵柵那面,比較光亮得多,兩名身體魁梧,腰懸利刃的飛虎軍站在那邊。這時鐵柵那邊有幾個女奴,正在搬弄鋪蓋,鐵柵上開了一個兩尺見方的小門,賤奴們就在這個小門上接過女奴遞過來的鋪蓋。
    他發覺自己和別人有兩點不同,第一點別的賤奴們只穿著一條短褲,而他卻穿著一條長褲。
    第二點別的賤奴渾身都黑得像塊炭頭,秦重雖然本來不算白,但比起他們,簡直變成嬌生慣養的女孩子般白皙。
    秦重本來有點兒忸怩不安,但又發現所有的賤奴們雖然身體壯實,卻似乎都十分疲倦,此時個個都急於休息,沒有人向他多望一眼。當下心裡便微覺泰然,一徑向鐵柵走去。
    那兩名飛虎軍目光灼灼地打量他,秦重倒不介意這些高他一等的人,走到小門外,一個女奴道:「你叫什麼名字?」
    秦重報了姓名,那個女奴便在一本簿子上翻閱,找了半天,抬頭道:「沒有你的名字。」
    「沒有關係,我只想弄個鋪蓋用用……」
    女奴見他長得英俊,因此也變得和顏悅色起來,笑道:「這些鋪蓋都有人的,名冊上如果沒有名字,便不能給你……」
    一個飛虎軍喝道:「滾開,囉嗦什麼」
    仙人劍秦重忍住氣,打量這飛虎軍一眼,心想自己目下是虎落平陽,武功盡失,否則非教訓教訓這個小子不可!
    那飛虎軍見他瞪眼睛,立刻怒氣勃勃,突然拉開旁邊一個小門,走將過來。
    他的一聲斷喝,已引起許多人注意,加上鐵門的響聲,那些賤奴便知道有事發生,全都從鋪蓋上坐起身來看。
    那名飛虎軍一步一步向秦重逼去,秦重心想此刻如何可以鬧事,便一步一步向後退。
    退了三丈左右,那飛虎軍似乎戲弄已夠,獰笑一聲,道:「你想死還不容易麼?」
    話聲甫落,倏然伸手便抓。秦重身形本不高大,偏偏對方身高體壯,宛如一座小山,手臂又粗又長,這一抓過來。如吃他抓住的話,非吃他摔開數文不可。
    秦重記得自己武功已失,不敢不閃,忙忙甩肩卸身,一下子繞到對方左後測,要知他雖然不能運動真力,但自幼鍛煉武功,這步法身眼還是比普通的人高明得多。
    那飛虎軍怔了一下,隨即獰聲大笑,道:「原來你這小子還會兩手……」他卻不須防備對方敢予以還擊,掉轉身軀,雙掌齊出,疾抓對方。
    秦重練的本是上乘武功,若然他真氣未散,對方這等出手,根本動也不動,便可硬給碰回去。但目下正好慘在這裡,只因他的步法招數,均是極上乘的武功,如今他武功盡失,便無法施展,對付起這個一味以力取勝的軍士,反覺沒有辦法。
    說時遲,那時快,對方雙掌已到,秦重不知不覺中使出上乘心法,身形半側,一招「西方見佛」,雙掌合十往外一穿,驀地中分封架敵臂。
    那軍士硬生生一撲一抱,粗臂繞過秦重後背,疾然一扣。秦重架他不開,心中叫一聲糟,整個上身和雙手都被對方硬生生圈抱住。
    熊烈在旁低低驚叫一聲,只見那軍士大喝一聲,雙臂一抖,秦重吃他抖起五六尺高,直掉下來。
    如是往日,秦重輕輕一提真氣,真是上下自如,哪裡摔得他著,如今不比往日,只聽「叭噠」大響一聲,他已摔在石地上,痛得他劍眉一皺。
    那名軍士頗感意外,只因他適才一抖之力,本可把對方抖起一丈之高,丈半以外。光是這一記對方便半天爬不起身。但臨到出力之時,對方身軀軟軟滑滑,不知如何一卸,竟把他的力量卸掉三分之二。
    他當然知道這是秦重一生練武,身體自然而然會借力卸力,當下不肯干休,虎躍過去,俯身一揪,雙手扣住秦重脖子,硬提起來。
    秦重被他扣得透不過氣,雙足離地,全靠雙手抓在對方小臂上,借力輕身,這才不至於頸骨折斷。
    熊烈怒吼一聲,道:「他是新來的人,自然不懂規矩,你想扼死他麼?……」說時,已衝過來。
    那軍士大笑道:「扼死又怎樣?你這廝也想死麼?」
    秦重見他說時,眼中凶光四射,心想自己生不如死,就此讓對方扼死也無所謂,但那熊烈年少熱心,居然敢為了自己出言頂撞,自己一死之後,只怕他也非死不可。
    虎目一閃,已橫下心腸,驀地一腳踢將出去。他這一腳踢得不重,但那名飛虎軍士墓地哼哈一聲,雙手齊松,害得秦重又掉了一下重的。卻見對方抱腹彎腰,連連嗆咳,原來是被秦重一腳踢在穴道之上。
    熊烈卻過去拉起秦重,笑道:「我們這頓鞭子吃定了,我倒不怕,只不知你挺得住不?」
    秦重感激地一笑,道:「累你受苦,於心不安,我倒無所謂!」
    「你大概不知道那種用藥泡過的皮鞭的厲害,不但當時奇疼攻心,要死又死不了,打完之後,每晚睡倒在床上時,渾身骨頭又酸又癢,那時才不好受哩……」
    秦重搖搖頭,苦笑道:「讓我嘗一嘗也好……」這時那名飛虎軍兀自嗆咳不時,敢情已岔了氣,渾身無力,已蹲在地上。秦重因自己剛才的一腳,用的是濁力,不知究有多重,誠恐那軍士因傷重而不治,忙忙過去,假裝要拉他起來,乘機用膝頭頂一下他背上的「筋縮穴」上。那軍士登時不再嗆咳,渾身的力量也回來了,怒吼一聲,橫臂一掃,登時把秦重掃開七八尺遠。之後又大踏步過去,一手叉住熊烈的脖子,舉將起來,另一手抵住他的小腹,驀地一推,熊烈那麼壯健結實的塊頭,竟讓這個軍士摔出尋丈遠。
    這軍士又把秦重和熊烈兩人拽到鐵欄邊,取繩把他們縛在鐵柱上,然後取出一條顏色烏黑得發亮的皮鞭,狠狠鞭了一頓,鞭子過處,肌肉上便現出一道紫黑色的痕跡。這一頓鞭子,直把秦重打得冷汗直冒,好幾次都差點昏死過去。
    但他一聲也不哼,直到上半身大片紫黑,才被一陣突然攻心的劇疼弄得昏死過去。
    那軍士怒氣略消,提著皮鞭,凶光四射的眼睛,緩緩掃向石窟內一眾賤奴。那些賤奴們素知這個軍士出名凶暴,而且一身蠻力,誰也不敢惹上他,大家都趕緊移開眼睛,那軍士大聲喝道:「誰敢再滋事,這兩個死因就是榜樣……」
    粗獷的語聲猶在石窟中迴盪時,石門閃入數人,當先一個身穿淡青衣袍,長可曳地,頭臉都蒙在一塊寬大的青巾之內,巾上兩個小洞,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這個青衣人後面,跟隨著五個人,頭一個乃是統率這數千名的飛虎軍統帥高盛,一個是輪到駐守山上的第一團團長高家貴,餘下三個都是高級軍官。
    那名持鞭軍士聽到夥伴敬禮之聲,回頭一看,不禁大驚,忙忙丟鞭敬禮。
    統率全軍的統帥高盛在這大理山上儼如皇帝之尊,軍士們等閒也難得見到他,賤奴們更不用提。這時那幾個女奴全都跪伏地上。鐵欄那邊的數百賤奴們本來就不敢做聲,如今更是噤若寒蟬,一片死寂。
    青衣人緩步由小門走進去,在秦重身前停住,見他一身傷痕,目光一轉,正好和旁邊熊烈的眼光相觸。熊烈但覺這對黑白分明,澄澈如一泓秋水的眸子中,隱隱流露出高貴莊嚴的味道,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卑賤,不由自主地垂下目光。
    統帥高盛跟著進來,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真不愧是一軍之帥,聲音十分威嚴有力。那軍士方才何等橫蠻,此時卻渾身一震,答不上來。
    鐵攔內另外那個軍士道:「啟稟將軍,剛才如此這般,故此王榮把他們鞭打一頓,以警其餘……」
    青衣人向秦重深深看一眼,然後走出鐵欄,高盛將軍和團長高家貴等人,前呼後擁地跟著這神秘的青衣人走出石窟之外。
    那軍士王榮目瞪口呆,怔了片刻,才對夥伴道:「這人不知是誰,連高將軍也不敢隨便說話?」
    正在猜忖時,秦重已甦醒過來,微微呻吟一聲,軍士王榮拾起皮鞭,怒道:「你這廝妄生事端,真正該死……」皮鞭一抖,便要抽下去。
    忽地有人低喝一聲,王榮手中皮鞭竟然抽不下去,敢情那條皮鞭已被人家扯住,他勃然大怒,一面回頭,一面張口欲罵。眼光到處,那人竟是團長高家貴。
    高家貴哼一聲,道:「你想把人打死麼?」
    王榮呆了一下,只因往昔他縱然把一個賤奴活活打死,雖然暗中仍會受到處罰,但決不會在賤奴之前表示出來。如今不但受到禁止,還是團長親自出口,正想不通道理,團長高家貴揮揮手,後面幾個軍士便上前把秦重和熊烈解下來,扛出外面。
    猛烈的太陽曬得熊烈睜不開眼睛,這個小伙子如在夢中,敢情那幾名軍士把他們扛到一所房子裡去,分放在柔軟潔白的床上。
    那個團長平日對付這些賤奴,甚是殘暴,但此刻卻親自端了一個藥碗,右手拿著一根鵝毛,蘸些清水般的藥水,塗向秦重身上青紫之處。跟著又過來替熊烈塗藥,這一著真把個身為賤奴的熊烈受寵若驚,竟不知如何是好。
    高家貴一直等到秦重醒轉,才離開這個房間。熊烈這時才敢下床,秦重坐起身來,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們在哪裡?剛才那軍官是誰?」
    熊烈把經過情形-一告知秦重,秦重完全莫名其妙,想不通人家何故突然對他這麼優待。熊烈又道:「那些藥水真靈,塗到傷口上,一陣冰涼,疼痛立刻消失,閒常無事弄些來塗塗身體,一定十分舒服……」
    秦重忍不住一笑,道:「這種靈效的止疼藥提煉不易,哪能隨便糟蹋……」心中一面想道:「現在我可想出兩個結論,往壞的方面想,一定是因為我在飛箝島闖的禍太大,以後尚須等皇帝下旨處決,因此他們生怕我被王榮打死,皇帝的旨意到時,無法交人!往好的方面想,那個青衣人可能就是……公主……」
    想到「公主」兩字時,連他自己也得用力強迫自己在心中說出來!事實上這個想法太過荒謬,那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怎會理會到一個區區賤奴的事?
    他俊臉微紅,自己想想也覺得慚愧,因為後一個想法未兔太自作多情了。
    房門響處,四個女奴進來,在方桌上擺滿了菜餚,還有一壺美酒。